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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戎

凌戎

LV6 2016-11-23

【爷爷的寿衣】

作者:凌戎

作品简介:当母亲慈爱地望着怀中的孩子时,却没有一个孩子的视线是望向母亲的。我们提醒着自己记住,却总是敌不过时间而忘却。我们和世界一起纪念他们一天,然后永远地将他们忘却。千百年来人人负债累累,却无人清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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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凌戎

    凌戎

    楼主 LV6 2016-11-23
    我常想:死亡是什么?是刹那间的意识消失,不再思考所处的位置与该做的事?是彻底虚无留下有形的躯体令世人摆布?可无论如何,死了的人还在乎什么呢?或给活人发泄出气,或给活人祭奠心痛罢了。
    爷爷死时我14岁,如今已过去九年。记得当时爷爷还说我“小之又小”,呜咽地说着还没等我长大就要离开,如今若再相见,爷爷可能不认识我了。
    那天爸爸告诉我,爷爷死前有个愿望:死后不要给他穿上以前财主穿的那种花布丝绸寿衣,能穿中山装或者西服最好。
    这样的愿望太符合爷爷的作风。想来这是一个一辈子穷苦卑微却一辈子清高傲慢的人,在生命的最后能做的最后一次抗争,因为让他流于世俗比让他死还难受,尽管那只是他以为的世俗。他是农村户口,却住在城市没有土地。他八岁失了父亲,家里只有他唯一一个儿子。他自学成才,写得一手好字。可惜他性格暴戾,自视甚高,永远不会向别人低头,永远西装笔挺皮鞋锃亮,而不让别人舒坦的结果就是自己一辈子也不会舒坦。
    可爷爷没能如愿,最后一个愿望也没能。他还是穿着丑陋肥大又俗气的寿衣离开了,因为奶奶觉得没有人死后是穿中山装的,别人会笑话。而爸爸说首先要尊重活人的意愿。我没有责怪爸爸,只是想到了当初,那寿衣是在爷爷还大张着嘴未咽气之时穿上的,他还有意识,他感受得到。哪怕在人生的最后,他还是体验了一回违背心愿的痛苦,只是再也无从表达,便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我觉得心里很空,想抓住什么弥补什么,往事却已随风。
    我并没能做什么,哪怕在他临死时,我都没能伸出手握住他的手,给他最后的力量,现在想来,我仅仅是因为觉得这样的举止太温情,怕周围的人用奇怪的眼神看我,哪怕是赞许。而他无数次,在我冬天放学后,在我沮丧时,甚至在他骨瘦如柴时,伸出他的大手,握住我的小手,给我温暖。他曾说我到四十岁时便会将他忘记,可我如今二十多岁便已记忆朦胧。那时觉得爷爷的病于我而言是灭顶之灾,默默祈求神灵让我减寿十年以换回爷爷的健康,可九年后我却依然健康活泼。那时我憎恶癌症并立志成为一名医生,可后来我却忘却,成为了一名记者。
    也许千百年来人人负债累累,却无人清算。我们和世界一起纪念他们一天,然后永远地将他们忘却。我们总以为忘却很痛苦很悲哀,可是忘却就是忘却,没了记忆就没了一切,又谈何痛苦,谈何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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