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每日穿着崭新的名牌服饰，带着昂贵的饰品，闪闪发光的一切陪我打量着每一个来者的头尾：发式，妆容，项链价值几何，服饰出自哪家牌子，鞋子是否新潮，脑海中不断盘算着来者的一切：她的脸上充斥着黄褐斑，再厚的粉底也遮不住，年轻时不怎么保养才会出现这等绝大的错误，八成是年轻时凭着美貌才有今天的地位钱财去打理一切；她的衣服搭配整体没什么特色，每个单件却很有味道，这女人肯定是个半路致富的富婆；再说那个女人，沧桑的面孔，她的鞋子上还有泥土的劣迹，这样的女士肯定买不起“我的东西”。   我听着旁边阿吉的八卦，同她们一齐讽笑新来的小姑娘，笨手笨脚，终于被老板炒了。   下半时，看见新来的姑娘正收拾着东西，她穿着她的旧格子衬衫，路边上九块九就可以买到，洗得有些发白的格子衫在昏暗的工作间里颜色却越发黯淡无光，就连格子与格子之间的界限都已模糊，我听着她背对着我抽泣，宽大的衬衫都跟着颤抖起来，未经烫染的发服帖地躺在她的背上，我听着着抽泣声，记忆盘旋回到我刚来的时候，可以庆幸的是还好我够机灵，讨得老板的喜欢。那种廉价的喜欢，是以我在一周精疲力尽工作结束后还帮老板带了几个晚上的孩子为代价的。   这个世界，只有自助者，不然就是你自己听着自己的抽泣声。   我不是不同情她的，毕竟都是从类似的满是断壁残垣的乡村，乘着轰隆声震耳的拖拉机转乘数次从未坐过的大巴才来到这座流光溢彩的城市，我们都自以为能够衣锦还乡，最后不过是在金碧辉煌的店面下替别人赚钱。记得阿吉曾经说过“我们和妓女又有什么区别，一样都是卖，人家卖得了自己，我们没那资本，只能卖着万恶的资本主义想要买的名牌包包名牌衣服。”她说这句话时口中吐出的浓浓烟雾逗笑了所有人，笑里满是惨淡的白雾。各有各生的悲凉，死的不甘。（二）  我又一次看见她了，这是这个星期她第三次来店里，上次买下两件普普通通的衣服，一共花了两万多。我用余光瞄了一眼正在忙着算账的阿吉，然后和阿吉一起走上前去笑着问她：“请问您需要什么帮助么？”  “有什么推荐的么？”她漫不经心地说道。   我引她至新款的跟前，还好昨天进了一批新货，我打量着她有些发福的身材，推荐她这款丝绸质的蓝色裙子。一边想着这件衣服的利润和旁边一件的利润哪一件高一些，一边滔滔不绝地说：“您觉得这款裙子怎么样，从颜色上来看这是最近很流行的孔雀蓝，而且这款的收腰效果很好，材质也是丝绸的，可以说是这批货里最适合您的。”   她接过我手中的蓝色裙子，打量了一番，许久才对我说：“加一个码，170的。”   我笑着回复：“好的，麻烦您稍等一下。”转身接了杯水给她才进工作间找衣服。   出来时我看见阿吉正向她推荐另一件裙子，万幸的是她好像并无意愿，我走上去抢先说道：“您可以先试试。”   她拿着裙子兀自走向试衣间。“嗒——”的一声关上了门。   耳边响起阿吉的声音：“这个女的哦，特别可怜，老公天天在外面找新欢，女儿倒是挺争气的，听说考的学校还是在北京呢！可惜了，没男人疼爱的女人只会越来越憔悴，有钱有衣服，活着还是没——”旁边的另一个店员抢着说道：“至少人家有钱，我啊，要是嫁一个有钱的也就够了，他不爱我我也无所谓。”   仿佛是听到了什么骇人听闻的言语，阿吉的脸僵了下，然后对我说道：“听说这个女的正在出租她的房子，好像价格也还好，我们去问问她？”我也不想天天睡在那个快要发霉的地下室，就算价格低，谁知道再住几天会不会和墙角一样长出厚重的绿色青苔！想了想，盘算着每个月的工资，答道：“嗯，一会儿留她个联系方式，改天去看看。”阿吉会心地瞪了下另一个店员，仿佛是因为她刚才触犯了什么。   这些风云诡谲在一个开门声中倏然而止。   她走了出来，挺着高高的胸脯，阿吉迎了上去，看着她背后还未完全拉上去的拉链，恭敬地拉上了拉链。然后说道：“这款衣服真的很适合您，那款衣服也不错，要不要都试试呢？”   这个女人举起有些浮肿的手臂，试了试肩上的松紧。   打量了一番另一件衣服，又在镜子前转了一圈，看了看自己有些臃肿的腿，白花花的，在光下有些惨白，仿佛可以看清里面的脂肪颜色若白若黄。过了许久才说：“就拿这件吧。”   我和阿吉喜笑颜开，这可是个金主，不问价格直接买下的人不多了。   刷卡签名时，我看见她几乎没看价格，只面无表情地签下名字。趁机，阿吉问道：“美女，听说你家有房子出租啊？我想问问是在哪里啊？价格什么的能商量下么？”   我终于听见了她的声音，带着四十岁女人特有的尖锐“价格便宜点的在城郊结合部上，房子挺不错的，价格也还便宜，你可以去看看，我最近都住在那里。”然后写下自己的电话。拿上袋子就准备走。   我们一行人低头毕恭毕敬地恭送她的离开。这样的女人才值得其他女人的尊敬，有钱的人不一定会花钱，花钱的女人不一定会自己享用，把钱用在自己身上才是最正确的花钱之道。而那些赚了许许多多钱，视之为阿堵物的傻女人，不过是自以为孤高傲气罢了，这年头，就该自我享用，别的旁的，都可以放作一旁。（三）   去看房子的那天，下着小雨。昏昏沉沉的四月天，暴雨连绵，一阵大雨，一阵小雨，像是要把一年的雨水都下完。   阿吉在楼下甩了甩雨水，我用纸擦了擦鞋上的泥，抱怨道：“怎么上来的路那么难走啊。”   “所以价格才便宜吧，这女的也是奇了怪了，怎么还住在这个地方。”   ......   两人的抱怨在看见一个打扮妖冶的女人后戛然而止，这样的鬼天气还穿着紧身的连衣裙，踢踏着加上防水台几乎有11cm的细高跟，这样的扮相真够惊人的。那妖女看了看我们一眼，随即蔑过我们的脸庞，漫不经心地离开了。   “她不会是......这楼里住的都是什么人啊。”我拉过阿吉，悄悄说道。   “不管是人是鬼，我们又不和她住同一间屋子，只要价格公道，不潮湿，那不就可以了，挑来挑去，又不是来住酒店的，就算是酒店里也有这种人哩！”阿吉边说边准备上楼，手中捏着那个女人留下的枝条，皱巴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经历了洗衣机的洗涤后的残留物，亦或者再悲惨些，是历经长满了茧的手使劲揉洗后的结果。   租房的历程很简单，没想到老板娘，也就是那个“特别可怜”却也“值得人尊敬的”女人，对我们一再压低价格的行为并不说什么，只是撂下一句“我说的价格，你可以去旁边几栋问问，你觉得可以就下押金，你们了解下再来找我吧。”这样的语句，口气，让我和阿吉有些尴尬，但是想了想，还是下了押金，租了下来，毕竟在这个城市里还有这样一个角落，可以同那些城里人一样享受着相同的日光，天气好时能够晒晒被子，这样的地方，已经是天堂。我和阿吉就这样住进了这个地方，常常看见楼下的妖女早出晚归，总是一个人，隔壁房间的小伙子总是自己一个人做饭，每到下班归来时都会闻到令人饥肠辘辘的饭菜香，可是每一日都几乎只是一菜一饭，这样的委屈已经算不得委屈，还有太多人没时间经历自己做一顿饭，比起这样可以自己做饭的生活，已经让太多人羡慕。老板娘总是在每天大清早就下楼吃早餐买菜，如果不去逛街的话，常常在家中一呆就是一天，不曾听见过什么音乐声，她住在最高层，不知道是不是每天都透过那些窗子看着众人在楼下过着繁忙的生活，捧着一杯红酒，感受着冰凉凉的玻璃逐渐被手指上的丝丝温意暖化。我总是这样想她过着这样的生活，应该是的吧。有足够的钱财与时间的妇人，不都是如此么。她总是去逛街，每次都是提着精美的包装袋归来，每个下雨天不能出去逛街时，她就会走到不远的麻将室，在那里打发她的日夜，这个春天，连着一周下雨，她仿佛也在麻将室打了一周的麻将，仿佛就要在那里度过她的余生。时常在上班途中遇见去吃早餐买菜的她，遇见了不过一句“老板娘起那么早啊。”她不过也回一句淡淡的：“嗯。”然后就没了下文。日子就这样过，我每日在店里遇见各式各样的人，听着各种各样的看法与各自的人生，偶尔羡慕，偶尔庆幸。最后在几乎花光了所有的工资时接到这个月工资时，唏嘘不已，人生就是这般无趣而痛苦么。（四）女人和女人之间最好的交流就是八卦。八卦别人的八卦，总是能够给自己的人生带来愉悦，总是能打开一个人的朋友圈。我和楼下妖女友谊的开始，就有关于老板娘的八卦。那日阿吉倒病在床，我早劝她早些吃药，她坚持药物会对人体有不良影响，于是拖拉下来愈加严重，以至于没办法起床上班。看见阿吉倒病在床，我只好送她去看病。一路相扶，摇摇晃晃，没想到妖女竟然友善地询问我是否需要帮助，万般无奈的我看着小路崎岖，对于这样的善意简直感到喜极而泣。妖女和我将阿吉送到一家附近的诊所后，医生几乎都没抬头看，问了几句情况便问道：“是打针还是输液？”阿吉抚着额头，有些艰难地吐出两个字：“输液。”输液好得快。我和妖女一同走路去公交站乘车上班，路途上看见老板娘的身影。没想到妖女竟然开口说：“老板娘还是挺可怜的。”我接了下去：“是啊，毕竟一个人生活。”  “老公天天在外面有了新欢，却还是不离婚，让她没法再去找别人，这样的生活有什么意思。”  “怎么可能离不了婚？”  “他老公威胁他离婚了就什么都没有。”她瘪了瘪嘴。  “怎么会这样，好歹她还给他生了女儿。”我吃惊。  “她女儿也是喜欢老爸的，考了大学就没回家过，暑假寒假都在其他地方玩，说来也奇怪，怎么会有这样的一家子呢。”   “唉。”往往人们找不到可以说的，只能一句“唉”来终结所有的话。   继而她问我在哪里工作，我抬了抬下巴，说道：“在C商场。”我终于有了机会问她的职业，得到的答案却不如人意：“B写字楼。”   这样浓的妆，这么高的跟，会是写字楼里的谁人？我笑了笑，说道：“挺好的。”   一路默然无声。上了各自的车，奔向不同的路。（五）   没几日，老板娘的女儿却回来了。   个子高高瘦瘦的，长长的及腰的直发，挑染着很多颜色，像极了街边的混混，但是穿着长长的裙子，又感觉不像。她几乎什么都没带回来。可是老板娘却显得开心坏了：买了许多菜，看见她脸上微微的笑意，总觉得奇怪。大约是因为看惯了她面无表情吧。   夜里的灯火点点，有的人家户弱弱的黄色的微光像极了天边阴天被乌云半遮住的月亮。   凌晨三四点，小雨带来的微微凉意促使人们裹紧身上的被子，这样的雨夜是最适宜睡眠的，沉沉的睡意却被楼上的吵闹声打断。  ......  “我明天就走！我再也不要看到你了！”女孩嘶哑的哭声从楼上传来。  “你早点滚吧！和你老爸一样，滚得越远越好！滚！”老板娘尖锐的话语声简直撕裂了整个黑夜，尖锐的声音简直就像魔咒一样。  “你怎么不去死！”随即而来的巴掌声还有哭声连绵起伏在雨中，传递到我的耳中。  “这＊恶心不恶心，半夜还要听人吵架。”阿吉抱怨道。   过了许久，哭声才渐渐消散在雨夜。沉沉的睡意又一次袭来，随着凉风，慢慢入梦。   第二天没有看见老板娘出门吃早餐，隔壁小伙子善意地说道：“昨晚不知道怎么搞的，真是够闹腾的。”   我笑了笑，阿吉黑着脸低头咒骂了几句便准备下楼。   正好遇见妖女出门，才从她口中听得一些八卦：原来那姑娘因为昨晚出去玩，很晚了回来和妈妈吵架。   阿吉扯着嘴角不易察觉地冷笑着问了一句：“你怎么知道的？”   妖女笑了笑：“我回来的时候才看见她姑娘。”   阿吉和我默契似的相视一眼，随后又听见她的解释：“昨晚加班真够累的，还好老板说了有加班费。”   我和阿吉都没说话，只笑了笑准备去上班。   我一直惊叹别人的人生起伏总是太多，而自己的生活总也像是未曾下着雨起着风的的湖面一样，平静到自己都不肯惊扰。日子就这样过，每日上班时和那些女孩们偶尔聊聊天，一同笑笑，永世的嘲讽和鄙夷存在于有人的江湖。   偶尔望着楼上紧闭着的窗帘，总觉得那里会有一双眼睛，看着我，以及我们。那个人是可怜的，只能继续麻木的生活，她窥视着我们的一起，洞悉所有的贫穷和幸福。（六）   不知不觉在这里住了竟然已经半年多，每到年关总是最难过的日子，阿吉决定回家，她感慨万分地对我诉说她有多么想念她的家人，她喜欢还在读书的弟弟，她有多么想要见到带养她长大的奶奶，而我脑海中总是浮现她曾经对我说她憎恨自己的家庭，为何不是这座城市中万千灯火中的一家。   贫穷总是令人厌恶的，亲情又让人难以割舍。   我走出那个地方是因为爸爸妈妈都重新建立了家庭，我无家可归，反而到了过年的时候，不用再顾及其他，一个人也可以很好，两通电话便是一切的亲情。在冬日人人笙歌的日子里，自己做几个好菜自己好好照顾自己，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年前的几日，我接到爸爸的电话，我听见他在电话那头吞吞吐吐，一直问我是否今年回来过年。我心生一丝温暖，你看，亲情至少在你一个人寂寞孤独时是最大的慰藉，就算，尽管这是一个不期待答复的邀请。   我说道，可能不能了吧，车票估计早就卖光了。   如果，这通电话来得早一些，也许我会回来，至少那里是我的家乡，至少，那里有我所熟悉的一切，至少有过许许多多回忆，尽管不幸福，却也是值得回忆的童年。   我听见电话那头顿了许久，过了两三分钟才传来父亲有些嘶哑的声音：“姑娘，今年我在外面打工的工资还没下来，可是这看着就年关了......你弟弟再怎么找也得买一件新衣服......你看......你能不能先借我几千块......”   我不禁想出口嘲讽一番，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我弟弟，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与我有什么干系？他出生时我还在家生着病，又有谁管过我呢？   想起很多往事，红着眼眶，想要挂掉电话，却又觉得至少那个弟弟曾经叫过自己一声姐姐，尽管根本听不清是“姐姐”还是“唧唧”。   终于眼泪划过我的脸庞，我哑着声音说道：“我明天给你打，但是爸，我也要交房租还有生活费，你要在下个月初之前还我啊。”   挂掉电话后，打开门，一阵冷风袭来，带着点点滴滴冷冷的雨，氤氲在傍晚时分，惨着城市的灯红酒绿，比北京的雾霾还让人觉得压抑得喘不上气。   看着路边的小孩子欢快地奔跑嬉戏捡着还没有被完全点燃的鞭炮，在路边拿着打火机，吸溜着鼻涕，小手红彤彤小心翼翼地点着炮，然后倏然躲避，有的炮火一点就爆，有的炮火却使得那躲避是徒劳。   当老板娘来敲我的门时，我只能开门，担心的一切终于发生。她含蓄地问道：“这个月已经过去十多天了。”   过去了那么久，我还没交房租，这是令人可耻的，可是我只能恬不知耻地说道 ：“老板娘，能缓几天么？”  我本以为这样的语气她会软下口来，毕竟她也深知我们的辛酸悲苦。   可是让我震惊的是，她丝毫没有软口，只面无表情地说：“十五号之前，再不交就搬家吧。”   说完留下我一个人面对突然袭来的冷风，矗立在门道口，体会着年意中透露出的丝丝凉意，这凉意就像得了风湿，天气变化时，从骨子里透出的阵阵寒意。当停留下来时，会觉得骨子中的凉意怎么也驱除不掉，就算使劲揉关节，感觉到肌肤与肌肤之间摩擦产生的热量，可是这种热感永远传达不到骨子里，不能代替那种寒冷的感觉。   生的悲凉，死的不甘。   我直直地站在门口，迎着冷风，一直回忆着从出生以来所有的悲哀和不幸，发现生命是如此难熬，人生那么漫长，比人生还要漫长的是来自生活的磨难。   我突然觉得好失落，感觉到人活着的不易，失去了最开始的耐心，对所有的希望都开始了质疑，有钱了之后呢？快乐之后呢？一切都变成了无解的难题。 （七）   这样的思考最后在邻居的一声问好声中被打破，隔壁小伙子问道：“不冷么？要不要过来吃饭。”   我闻到飘来的饭香，那种饥饿感从身体的深处传来。突然想起来我刚才的所有尴尬狼狈应该都被眼前的人所知晓，感到的羞辱感大过了饥饿感，然后赶紧拒绝：“不用了，谢谢。”   其实我今天并不准备吃什么，比起过一个悲惨的孤独的春节，我宁可不吃，好歹这样不会显得自己过于悲惨。他却像是知晓什么似的，只说了句：“过来一起吃吧，大过年的，我一个人吃也没意思，你一个人吃也没意思。不如一起热闹。”   又一次闻到那样香的饭菜味，终于忍不住这样的诱惑——我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吃饭了。   一边吃饭，他一边问我是不是最近有什么难处。   我虽然对他的一顿丰盛的年夜饭充满感激，可是这远不能让他逾越我心里的界限。   我回答道：“没甚么。”   他也许意识到自己的逾越，终于不做声。   一个问句却让我觉得有些暖心，也有一些悲哀，生活怎么如此不易。有的人坐着十几万的沙发，喝着价值我们工作三个月工资的红酒，而我们还在为生存而烦恼，这样的日子，真的过够了。“谢谢。”这样的好意关心，我只能回报以一个微笑。在床上听着四面八方传来的烟火声，只觉得越发苍凉。他们的热闹，我的孤独。老家爸爸妈妈都在干嘛呢，是否也是在快乐地庆祝新的一年。有没有想起在远方还有一个家人呢？被遗忘的家人。被遗忘的我。我终于觉得所谓的孤独，就是在该有人陪伴的时候没有人在你身边，当你想要一个拥抱鼓励自己好好活着不要难过的时候，那个拥抱只能自己给自己。我笑了笑，想起老板娘面无表情的脸，觉得深切的悲哀，你看她多么怜悯自己，给自己最好的生活，最美的衣裳，最精美的首饰，她让自己在别人口中都是榜样，人生的楷模，在唏嘘她的孤独可怜的同时，也在崇拜她的享受主义。她好像拥有了全世界，可是她又似乎被这个世界所抛弃，最后痛恨地不肯给予一丝怜悯给其他的可怜人。在鞭炮声中我沉沉睡去。带着最后的无奈与卑傲。（八）   很多时候我们都无法直视过去，总觉得过去充满了许许多多令自己可以在深夜感叹的回忆，可事实是我们本不应该那么期待未来，总有一天未来变成回忆的那天，我们将觉得绝望，人生变成悲凉的一世，就连原以为期待的幸福得到后，都会变成最大的寂寞和孤寂。你以为嘲讽着别人的人生，旁观着一切，好似能够得到一种快感，其实这只是因为自己的人生已经足够悲惨，悲惨到自己已经难以直视自己的种种，只敢对别人的所有评头论足。快乐变成了珍贵的，在橱窗里的宝石，自己买不起。而那些买的起的快乐，你却失去了时间去消费，一直奋力想要更多的更大的宝石，最后只能在途中掉落自己的生命力，最后亡在半途。迎来的结局都只是一死。和那泥土相伴，和你坟头上的野火野草相伴。   老板娘死了，当回家来看见警察围满了我们居住的地方，只听说有人死了，突如其来的心肌梗塞。   然后只是看见一块白布包裹着什么东西，被粗鲁地抬下了这座山，每次我望着最高层时，总感觉其实她还在那里，透着玻璃窗，看着万家灯火在她的脚下闪烁 ，缕缕饭香让她怀念某段岁月，最后在电视机的嘈杂声中沉沉睡去。   我还是继续着自己的生活，唯一的不同就是我当上了店里的销售主管。   阿吉时不时讽刺我几句，我偶尔心情好沉默应答，显示我的风度，有时心情不好，反击回去，一切都感觉在我掌控之中，却又觉得生活更加无趣，就算我得到了工作努力的认可，却感觉人心更加凉薄，女生与女生之间的友谊，总是参杂着七七八八的情感，嫉妒，不平，羡慕，艳羡，没有绝对的患难好友，更没有单纯的泛泛之交。   阿吉有了男朋友，有钱，外表也还高高大大，挺阳光的。我们一帮销售员都说她那里来的运气，竟然撞上了这等好运。   也有人在暗地里说这个男人早就有了老婆，自己就是傍富婆才发家的，他和阿吉不过是嫖客和妓女的关系。然后感叹阿吉对钱的一厢情愿，死心塌地。   已经很多个晚上阿吉没有回来了。   我已经不知道该怎样去提醒一个陷入爱情盲目的人，人们对于爱情都是这般盲目，自以为把握住了对方的心，全心全意付出，最后总期待着也获得同等价值的爱，可是往往见效甚微。（九）   商场里新来了一个主管，年轻，一表人才，所有的销售小姑娘都像是非洲草原上发情的犀牛，一旦看到目标就目光炯炯，像是变成了母螳螂，要吃下对方一样。   日日的相处，让我觉得这个男人很可靠，会在一些小细节上照顾我，在开会时帮我解围，偶尔帮我带早餐，虽然我并没有对他有什么感觉，可是这样有利于我的男人，又何必把所有事情说得清清楚楚，偶尔一个微笑，一份早餐，一杯水就可以俘虏一个人的心，也不错。   阿吉就要走了，在走之前，我陪她去医院，一同对一个还未来得及看这个世界的新生命说了再见。   阿吉离开了这座城市，踏上了去另一个城市的步伐，走之前，一顿送行饭，我，阿吉，还有隔壁的小伙子。阿吉在阳台她哭得稀里哗啦，对着这座城市的灯火带着恨意和无奈，控诉着她的不幸。   她说我要好好自重，不要和她一样。   隔壁的小伙子和我一同送她上了火车。回来的路上，他说：“女孩子就应该自重，你就挺好的。”我笑着谢谢他，闲聊了一会儿，他无意地问道：“你有男朋友了么？”   我沉默了一下，低下头不看他的眼睛，说道：“有了。”   尽管我挺喜欢这个男生，喜欢他充满好意的善意关心，也感激在自己很无助的时候有人可以投以关心，可是我怕了一菜一饭的生活。   我和主管在一起了，我想我还是喜欢他的，尽管这不能称之为爱。   求婚的那个晚上，我们在电影院里看着新上的科幻片，他最爱的科幻片，可以让我安心入眠的科幻片。他跪在我的面前，问我是否愿意嫁给他。   我恐慌，脑海中第一反应是拒绝，可是说出口的却是我愿意。   我愿意嫁一个这样可靠的人，尽管我明白，我不爱他。（十）   他的事业一路上升，金钱终于变成了我所拥有的东西，我终于变成了可以去到我原先工作的地方，优雅刷卡消费的人。扮着这个时代的优雅，买着一堆又一堆，一件又一件的寂寞孤独。看着那些小姑娘艳羡的眼神，我仿佛看见了那时的自己。   我们的儿子终于考上了大学，远走他乡去奔向自己的远方。   我和他早就渐行渐远，儿子一走，我和他之间的关系更是变得可有可无，他已经很久没有回来了，他说他去出差。   我闹过，哭过，可是毫无变化。依旧是他过他的，我活我的。   我在楼上看着楼下人来人往，看着暮色浮在远方，透着玻璃窗，看着万家灯火在我的脚下闪烁，楼下传来的缕缕饭香让我怀念某段岁月，从窗台缝隙吹来的冷冷凉风透进我的骨子里，仿佛还是在那栋楼里，她还在楼上的窗台上看着我们，我还在楼下矗立在寒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