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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10****7509

i10****7509

LV1 2016-11-23

【永生】

作者:i10****7509

作品简介:永生
作者:廖广欢


“各位团友,这里就是永生镇啦!”浑身被黄色制服包裹着的导游,高举着恰巧也是黄色的小旗子,带着人群从停车地点向镇子里走去。
我的目光越过导游,一直落到村口的牌坊上。与几百年前不同的是,此时的她已被村民们涂上了五颜六色的颜料,成为了游客必拍的景点之一。然而我还是更喜欢她从前的样子——深灰色的石料仿佛是一位深宅老妇人,不论嫁娶,不论丧事,都被她用波澜不惊的双眸刻在了脑海里;而用鲜红颜料写就的“永生镇”则像是老妇人胸前悬挂的绶印,正无声地诉说着她的荣耀,以及荣耀背后那不太荣耀的故事。
“大哥哥,你怎么还不走呢?”
有人扯了扯我的衣角,我低头一看,原来是方才在车上坐在我隔壁的小女孩。
我对她笑了笑,“哥哥突然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想着想着就出神了。”
她的眉毛立马扭成了两条毛虫。她歪着头问我:“难道哥哥以前来过这里么?”
“算是吧。”我仍是对她笑着,但心脏却莫名地绞痛了一下。

中午饭是在大河边上的一间农家乐吃的,就农家乐本身来说,不论是菜式,还是装潢,都没有让人有再次光临的意愿。而使得它长期门庭若市的,却是从它下面流过的大河。
如此商机,店家自然是不会轻易放过,于是在客人吃饭的时候,他们便会找来当地村民,向游客们讲述有关这条大河的传说。虽然传说的内容在网上早已有之,但身处大河之上,而且又是由当地村民亲口讲述,其感觉自然是不同的。
今天的讲述者是一个膀大腰圆的中年村妇,她的皮肤是土地一般的黑色,双眼在黑色之中几近被淹没,而鼻子则是牛的款式。她的声音是与她外表格格不入的尖细,仿佛是狂风通过窗缝时发出的声音。“我跟你们说哦,你们知道为什么这大河的水是红色的哟?”
“不就是矿物质导致的呗,谁不知道啊,还卖什么关子啊。”席间不知是哪位游客的声音。
村妇显然早已习惯这样的回答,因此反倒满意地笑了,说:“那都是科学家们糊弄人的说法。其实啊,全都是因为几百年前在村子里发生的一件事……”
忽然,一阵劲风掠过,在大河边上恣意生长的芦苇立马被带起了一大片苇絮。漫天飞舞的苇絮似在天空张起了一道纱帐,微微带红的河水在阳光的照耀下发出令人目眩神迷的粼粼波光,突然间,周围的一切都变得不那么真切了。
我不禁闭上了双眼。

初见
数百年前。
大雪已是下了整整三天,从顾家传出的阵阵凄厉的哭声不停地回荡在永生镇的上空,竟也盖过了了这百年难遇的大雪的风头。
在前厅设置的灵堂内,烟雾弥漫,白帐重重,在昏暗烛火的照耀下,显得如同阴曹地府般可怕。在灵堂的最深处置着一口五尺檀香棺材,棺材的木纹细密,并且还持续散发着淡淡的檀木香气。棺材前面是其主人的画像——一位四十岁上下的女子,她的唇间还带着一抹淡淡的微笑,仿佛死亡到了她身上也不是一件那么可怕的事了。
在灵堂中央,黑压压地跪了一大群浑身披麻的顾家的男女老少,跪在最前面的是棺材主人的长子,其余则按辈分依次排序。
林夕与母亲一起跪在人群靠后的位置,虽然已被香烛的烟火给呛了一整天,但见到母亲那如烂桃一般的眼睛,便也不好再说什么了。这时他注意到,跪在最前面的那个男人,也就是是自己的舅舅,已经站了起来。
当舅舅转过身时,众人都可以看到他脸上多日未刮的胡茬,以及那不可能刮掉的憔悴神色,“爹早丧,二十多年来,娘亲独自养活我们几个孩子,又一直支撑着顾家产业。不曾想啊,还没享了几天清福,便就这样走了!”说到此处,他已是哽咽,“我顾准在娘亲灵前发誓,不论如何,定不让母亲多年心血白费!”
除了出生后第一次回永生镇的林夕,其余在场的所有人都清楚顾准话中的意思。
这时,刚才跪在顾准旁边的一位女子也突然站了起来,当即便说道:“我说哥哥啊,你怎么还是这么顽固啊。大家也不是不知道,咱们顾家的药材生意已是独力难支了,那何不借助他人之力呢?俗话说得好,‘识时务者为俊杰’嘛。”
顾准显然是有点惊讶,“妹妹,王家哪是什么好东西啊,净会跟官府勾结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他们摆明是想要吃了我们顾家。”
女子嫣然一笑,即便是丧服也挡不住那笑容散发的魅力,“哥哥,那是你多心了,难不成你就想看着顾家百年产业在你手上完蛋?”
顾准一时语塞。而刚才一直沉默的母亲此时却疾声说道:“顾敏,再怎么样也轮不到你管,哥哥自己有眼睛!”
顾敏脸上还是挂着刚才的笑容,“妹妹,若我不该管,那外嫁之人便更加不该管了吧?啊?”
林夕见母亲的脸变得通红,刚才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眼看又要落下来。他握住母亲的手,用软软的声音说:“娘亲不要生气。”母亲这才作罢。
停灵三天后,终于到了该发丧的日子。路上的积雪使得送葬队伍行进得十分缓慢,即便清晨出发,到了正午也才行至一半,于是顾准便让大家在原地先吃午饭。大路的右方是早已被大雪覆盖的田地,另一侧则是一片此时显仍青绿的竹林。不少竹叶上还盛着几分残雪,在阳光下发出晶莹剔透的光芒。
由于母亲受冻染上风寒,故此时便只剩下林夕一个人了。正当林夕准备吞下第一口饭的时候,他瞥见不远处的竹林里有一个跟自己一般年纪、约八九岁岁的男孩正呆呆地看着这边。起初他以为是附近村庄的孩子,便也没太在意。
但直到他咽下了最后一粒米饭,那男孩仍是在那里站着,并还不时用衣袖擦擦眼睛。在林夕这样年纪,正是好奇心旺盛的时候,于是趁其他人不注意,他便偷偷地摸了过去。
“喂,你为什么一直看着我们啊!”林夕故意装出有点凶的样子。
那男孩红着眼眶,并没有在意他的口气,只是淡淡地说道:“我只是来送送故人罢了。”
“故人?你认识我外婆么?”
这下轮到那男孩变得诧异了,“你就是她的外孙?你母亲可是叫顾雯?”
林夕说:“是啊,怎么了?”
那男孩又变回了之前淡漠的神情,说:“没什么,只是总是听她提起。从前她最挂念的便是你的娘亲和你了。”
林夕点点头,“外婆是经常托人送些药材过来,但我们从来没见过面啊。”
“你现在还不懂。对了,我叫墨,以后会再来找你的。”说罢,男孩便向着竹林深处走去了。
虽是素未谋面,但林夕对自己那位精通医术、悬壶济世的外婆还是十分感兴趣的,如今见墨和外婆似乎十分熟识,便也期待起下次的见面了。
又是一阵寒风经过,竹叶打了个冷战,把几点雪给抖了下来,正好落到林夕的头上。


离心
是夜,顾敏抄了条少人的小路,一路疾步走到位于村子另一头的王家。见是老熟人顾敏,王家如今的当家王千怀也很慷慨地叫下人上了一壶上好的西湖龙井。茶甫端上,幽幽的茶香很快便盈满了整个偏堂。
顾敏仔细端起茶碗,先是吸了一口茶香,然后才浅浅地呷了一口。放下茶碗,顾笑道:“真不愧是王老板啊,连喝的茶也这么讲究。”
王千怀笑笑,“过奖过奖,想必敏姑娘这么晚过来定不只是为了喝我王某人的一杯茶吧。”
“唉,要是我哥哥有王老板一般聪明就好了,”顾敏又缓缓呷了第二口茶,“如今娘亲已去,便没有什么可阻碍王顾两家合作的了。”
“可顾家产业不还握在你哥哥手上么?”
顾敏脸上再次露出了丧礼那天的令人捉摸不透的笑,“呵呵,只要不再是娘亲掌事,那便相当于已经是我顾敏的了。如今哥哥已有犹豫,我再让嫂嫂吹吹枕边风便万事大吉;至于顾雯,一个外嫁女,不足为虑。”
王千怀不无赞叹地说:“难怪时人常道敏姑娘是女中豪杰,即便守贞,也能干出一番大事业。若王顾两家合作,那好处自然是少不了敏姑娘的。”
顾敏啄了第三口茶,“那小女子就先谢过王老板了。听闻近几年又是那东西出来活动的日子了吧,不知王老板可准备好大展身手了么?”
王千怀的眼里一瞬间闪过一丝警惕,但旋即又被笑容给掩盖了。“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敏姑娘,没错,又该是狩猎的年头啦。那东西沉睡百年,才醒来十年,若这次又错过了,那真是遗憾了。”
顾敏说:“唉,也真是可惜,到了娘亲这里,便死也不肯传给我们捕捉的法子,说什么那只是传说不必执念,但就连娘亲自己也知道,那东西是当真存在的。如今娘亲死了,也带走了一切。不过小女子也不会让王老板为难,只要到时能看一眼那东西的模样,小女子便死也瞑目了。”说罢,她一口喝完了剩下的茶。
“呵呵。那就承敏姑娘贵言了。”

送走顾敏后,王千怀叫来心腹,问可有那东西的消息。
“回老爷,目前已经查明那东西就在永生镇附近,目前正在诱捕当中。”
“不错,有任何消息要马上跟我汇报,你先下去吧。”
烛火透过米黄色的纸质灯罩后只余原来一半的亮度,把许多东西都留在了黑暗里。
昏暗中,王千怀无不狡黠和志在必得地笑了,“参啊参啊,我们王家的兴隆就全靠你了,哈哈哈……”


祸起
经过林夕的苦苦哀求,顾雯终于同意让他在永生镇住一段时日,但临走前仍是千叮咛万嘱咐林夕在舅舅家要乖乖听话,并且要和哥哥姐姐们好好相处,不能打架,自己过些时候再来接他。
其实林夕并不喜欢与舅舅的孩子玩耍,他真正执意要留在这里的原因,全是为了遵守与墨那个轻描淡写的约定。只是自出殡到现在,墨再不曾出现过,因此林夕难免有点失望了。
又过了一天,村子里狗还是那样叫着,人们也还是那样走动着,仍是没有墨的身影。
再过一天,日子依旧平静,但林夕已经开始怀疑自己与墨的见面是否真的存在过了。
直到顾雯走后你的第三天深夜,正当林夕准备入梦的时候,他似乎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
“林夕,林夕……”一开始他以为是自己的幻觉,便没有理会。
“林夕!林夕!”这次的音量提高了一点,然仍是十分谨慎。
林夕猛地坐了起来,循着声音的方向,他走到了床边。借着月光,他见到墨正站在窗子外面,一边往手里呵气。
“呀,你终于来了呀!”林夕喜不自胜,忍不住大声叫了出来。
墨连忙止住了他,低声说:“小声点!仔细吵醒别人。你房间旁边有个小门,你帮我开一下。”
放墨进来后,林夕正欲点灯,不想又被墨制止了。墨一脸严肃说:“不能让别人发现我,要不然我会死的。”
“说得好像跟真的一样。”林夕噘了噘嘴,眼角余光不经意落在墨的身上,“对了,你很喜欢红色吗?怎么两次见你穿的都是红色衣服。”
墨低头看了看自己身着的的猩红色对襟褃袄,说:“是嘛,我自己倒没发现。嗯……我跟你讲讲你外婆的事儿吧,有一些是连你母亲都不知道的。”
林夕差点以为墨真的有读心术,竟能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两人在床上坐下,又披好棉被后,墨便开始讲述那些只属于他和外婆的记忆了。
约是两年前,外婆在山上救下了被毒蛇咬伤墨,为了表示感谢,起初墨也只是时不时地拜访一下外婆。但在后来的接触中,墨感受到外婆其实是一位难得的好人,不仅乐于帮乡里治病,还时常接济周边穷人,于是墨去拜访的次数也渐渐地多了起来,两人甚至成为了无话不说的忘年交。后来,墨又从外婆那里了解到,如今永生镇主要是王顾两家在居住,其中由于王家善于利用官府力量,对顾家药材生意不断进行打压,所以王家已在村子里占据了统治地位,而顾家则无可避免地走向没落。但外婆仍是坚持着自己对医术的执着,二十年来,即便是面对王家的软硬兼施,她也一直没有低过头。只是她担心自己身后无人可以接下顾家的家业。
“那后来呢?”林夕兴致勃勃地问。
想到后来的结局,就连墨也忍不住长叹一口气,“后来啊……你外婆在上山采药时不慎滑倒,便去了。不过,她生前总是希望我能跟你做朋友,现在倒也算实现了吧……”
想到远方竟然还有一位如此关心自己的人,而自己却是懵懂不知,即便是从未见面,林夕此时也感到有什么东西正重重地压在自己的心上。
“罢罢罢,不说这些了。对了,你知道永生镇诞生的传说吗?”墨赶紧问道。
林夕摇摇头,因为这些故事即便是顾雯也甚少了解,更不用说讲给他听了。
墨这时才开心地笑了,说:“那就好。很久以前,那时的永生镇还是一个只有几户人家的小村庄,因为村庄位于山谷之中,毒蛇猛兽经常出没,再加上瘴气弥漫,很多村民因此去世。而这时,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见墨在卖关子,林夕催促他赶紧讲下去。
“后来啊,住在山上的人参大仙心生不忍,便化成人形来到山下教授村民医术及对各种药草的辨认,慢慢地,便形成了靠医术为生的两大家族。据说,这人参大仙每沉睡百年才会苏醒十年哟。”
“分明是你胡诌,哪有这样离奇的事。”林夕把头别过一边。
墨有些气不过,“什么胡诌!我告诉你,还有更厉害的呢,传说只要喝下一口人参大仙的血,人便能获得永生。所以,永生镇才叫做永生镇。”
“既如此,那不是很多人想要得到大仙的血?”林夕问。
“那是当然,谁不想长生不老啊,”墨的神色突然有些黯然,“现在也只有王顾两家知道人参大仙的弱点,但你外婆仁慈,不肯再把这法子往下传;而王家呢,哼,恩将仇报。你看,所以说像你外婆这样的好人到底还是很少的。”
林夕听罢不解,问:“王家要长生不老干嘛啊,又不见得是什么好事。要是我啊,肯定就打死也不要。”
墨微微一愣,不曾想从一个孩童口中竟能听到这样的话,毕竟古往今来早已有数不清的人为那虚无缥缈的永生而丢了性命。
墨继续说道:“唉,你不懂,王家并不是要自己享用人参血,而是要上贡给皇帝,以求家族荣华富贵。就这点来说,我还是蛮佩服王家当家人的目光的……我……”
话未说完,门外突然传来了顾敏的声音,“夕儿,你在跟谁说话啊?”不知何时,顾敏竟已无声无息地站在了门外。
墨连忙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林夕会意,说:“姨妈,我刚才做恶梦,许是说梦话了吧。没事的,请姨妈放心。”
“那就好,有事记得叫下人啊,不然我可没法跟你娘交代。”
顾敏走后,两人便在黑暗中静坐了许久,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后来,再三确认无人后,林夕才赶紧把墨送了出去。
临别前,林夕千叮咛万嘱咐墨要经常来找他玩,还许诺会请他吃好多好吃的。
“你真像你外婆。”墨透过月光注视着林夕的眼睛,若有所思地说着。

与此同时,在顾敏房内,顾敏正对着蜡烛品着上次王老板送与的大红袍,本是深棕色的茶汤在烛光的照耀下映出了鲜血一般的红色。她望着悠悠腾起的茗烟,暗暗笑了两声,“哼,当我是傻子呢,我倒要看看你顾雯的儿子能干出什么幺蛾子。”



狩猎
在永生镇的半个多月里,林夕几乎每天都会支开身边的下人,然后偷偷跑到后山找墨一起玩耍。两人一起在后山爬树,抓野味,并且墨也经常会教林夕辨认各种草药。
每当林夕问及墨怎么会知道这么多药草的时候,墨却总是狡黠一笑,说:“秘密。”
与此同时,王家正抓紧对人参大仙的搜捕,而顾敏则尽心尽力地促成王顾两家的合作,顺便还密切关注着林夕的动向。
又是一天晚上,顾敏仍是从那条小路走到了顾家,而王家门人也熟练地帮她开了门,然后带她到偏堂。王老板依旧叫人看茶,这次上的是碧螺春。
“你哥哥那边怎么样了?”王千怀一上来便问道。
“呵呵,王老板别那么着急嘛。我已经买通我嫂子夜夜对哥哥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而哥哥那边也快要成了”,想到似乎也没什么好说的了,顾敏便又说道:“真是不知道我那外甥搞什么名堂,每天都要上后山跟一个野孩子玩,见没闹出什么事,我才睁只眼闭只眼的。”
“哦……”王老板显然是对这类家长里短没什么兴趣。
“最邪乎的是,每次丫鬟回来都跟我说那孩子总穿着一身红,也不知道是不是什么脏东西,要我说……”
“慢着……”王千怀眉头紧锁,显然是想起了什么,“你说那孩子总是着一身红色?对了,那孩子多大?”
面对王千怀突如其来的好奇,顾敏反倒有些摸不着头脑了,她说:“看上去跟我那外甥一般大小,应该也是九岁左右吧,但肯定不是镇子上的人。”
“天啊……”王千怀突然定在了那里,手中的茶盅也几欲掉下。
“王老板?你怎么了?”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说:“啊,没什么,只是觉得这事有些渗人,是得叫人好好调查一下……对了,接下来可能有些事需要敏姑娘的帮助。”
“但凭吩咐。”顾敏爽朗一笑。

送走顾敏后,王千怀颤颤巍巍地走到祠堂,即便在上香的时候双手仍是因兴奋而微微颤抖。他站在祖宗牌位前,对落到手背上滚烫的香灰毫无感觉,只是自顾自地说着:“我王千怀必定不会忘记列祖列宗的遗训,势必将人参抓到手,以求王家世世代代繁荣富贵,还望列祖列宗们保佑……”
祠堂内彻夜长明的烛火把王千怀的身影在地上拉得很长很长,远远望去,仿佛一柄冒着寒光的黑钢匕首。

清晨,林夕起床后,一阵眩晕感猛地向他袭来,使他一下子又倒在了床上。本来今天他和墨约好了要一起去河边钓鱼的,并且墨还神秘兮兮地说要告诉他一个惊天大秘密,只是如今都只得作罢了。听闻此事,顾准赶紧亲自替林夕诊脉,但是无甚收获,因此也只得开了一剂退热的方子。
临近中午,林夕发热的症状越发严重,身体也冒出了点点红斑。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顾准召集了永生镇上除了王家的所有郎中,烦请他们给林夕诊脉。虽然镇子上并没有谁家的医术能比得过王顾两家,但既然是顾准发话了,他们也不敢有丝毫怠慢,只是每位郎中出来后对顾准说的第一句话都是“十分抱歉…..在下无能为力…….”。直到最后一位也按部就班地报上同样的话后,顾准才真切地感受到了希望的破灭。
顾敏把他拉到房间外,急切地说道:“哥哥怎么糊涂了,不是还有王家的郎中么。”
“可……”
“还有什么可是的,如今外甥危在旦夕,难不成你做舅舅的还要在乎这些所谓的脸面么!”顾敏指着林夕房门大声说道。
顾准叹气,说:“也只有如此了……那就劳烦妹妹快去请吧……”

掌灯时分,顾敏带着王千怀和另外几位郎中来到了林夕的房间。王千怀越过站在门口的顾准,二话不说,径直走到林夕床边,便开始诊脉。少顷,王千怀缩回手,向另一位随行郎中示意。郎中点点头,从包里拿出一小袋药粉,用水冲开后,把它递给了王千怀。
“慢着,那是什么东西!”刚才还在门外的顾准这时突然冲了进来。
王千怀仿佛没听到一般,仍是不紧不慢地说:“这种急病十分罕见,但在王家医书上曾有记载,而这药粉则是这种病的关键。由于药粉乃是秘方,故不方便透露,吃药与否,还请顾老爷定夺。”
顾敏走到顾准身边,说:“哥哥,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就是给王先生借一万个胆他也不敢乱来呀,若是再拖下去,只怕真的要给妹妹写丧书了……”
顾准看了看床上的林夕,又看了看床前的王千怀,一拂衣袖,大步走了出去。
顾敏朝王千怀点点头,后者立马便给林夕喂下了药。
是夜,林夕身上的红斑已渐渐退去,只是仍是发热。王千怀吩咐不用任何人在房中陪护,大家只要正常休息便好,明日高烧自然会退去。顾准本想反驳,但在顾敏的劝说下也只得作罢。随后,王千怀留下随行的郎中,自己先行回去了。

夜深,林夕醒了过来,只见窗外的月光仍是那般皎洁,在屋子里洒下了一池碧波。
“你醒啦?”在床的另一头,传来了林夕熟悉的声音。
林夕睡意顿无,他十分激动但又不无忧虑地问:“你怎么来了?!现在屋子里可有很多人呢。”
墨笑了笑,露出了他那两颗洁白的小虎牙,“没事儿,我帮你治一治病就走。记住,待会不论看到什么都不要出声”
墨伸出一只手握住林夕的手腕,紧接着,墨的手臂上突然出现了许多散发着红光的纹路,并且这纹路还像小蛇一般一直延伸到林夕的手臂。林夕因恐惧而下意识地想缩回手臂,但墨仍是紧紧地握着,说:“没事的,很快就好。”
的确,几乎就在同时,林夕感到自己身上的那股燥热渐渐消去,代之以清凉舒适之感。
突然房间的另一头传来了门被推开的声音,不待两人反应过来,几个黑衣人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到了床前,并且其中一人还在墨的后脑勺重重地敲了一棍,墨顿时便昏了过去。随着两人手臂的分开,那红色的纹路也消失不见了。随后,那几个黑衣人马上就把墨给抬走了。
林夕起初只是愣在那里,死死地望着无边无际的黑暗,也是几分钟后,他才缓了过来,开始大哭起来。听到哭声,住在不远处的顾敏马上打着灯笼,带着几个丫鬟赶了过来。
“姨妈……我知道了…墨就是人参大仙啊……”此时的林夕已经不能完整地说出一句话了。
顾敏连忙让一边的丫鬟退出去,然后才开始安慰林夕道:“好了,别哭了,是不是你病中错看了什么啊……”
“不会的!不会的!”失去理智的林夕早已把要帮墨保密的事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刚才墨来看我….他用法术帮我治病……我感觉得到的,他就是人参大仙…..一定是王家的人捉了他去了……”
听到这番话,顾敏早已明白了大半,原来之前王千怀让他下药给林夕并非只是为了治好他,然后趁机与顾家合作,而更是为了引诱人参大仙出现,好将其捉到手。
顾敏冷笑一声,仿佛是在嘲笑自己的天真,“哼,原来王千怀打的是这样的算盘啊,当真是一石二鸟啊!”
“姨妈……快去救墨……我求你了…..”林夕拉着顾敏的衣衫苦苦哀求道。饶是顾敏,见到他这般情形,到底也狠不下心来。
“好好好,你先睡下,我现在就去王家,人参大仙法力无边,他们拿他没办法的。”其实后面半句话,就连顾敏自己也没有把握。
安抚好林夕后,顾敏急急忙忙赶往了王家。也不管里面的人有没有睡下,她一下一下狠狠地拍打着们。出乎她意料的是,门房很快便开了门,“老爷正在偏堂等敏姑娘。”
“敏姑娘可来了,今晚没吓到你吧?”王千怀仍是叫人上了一盅茶,这次是铁观音。
顾敏也顾不上喝茶了,径直走到王千怀面前,“我说王老板啊,你的你肚子里到底还藏了些什么啊,你那一石二鸟的好计谋真是把我骗的好惨啊!敢情我就成了你的小卒啊!”
王千怀一如往常地笑着,说:“敏姑娘,你先消消气,我不告诉你还不是怕你受惊么。如今你回去只要对大家说那只是你外甥的幻觉,不就什么事儿也没有了么,有谁会相信一个病中孩子的话啊。”
顾敏咬牙切齿地瞪着王千怀,忽然,那狡黠的笑又出现在了她的脸上,“那王老板也该记得,之前您可是答应过我要让我看看那人参的模样的么?您不会是不记得了吧?”
王千怀显然没有想到她还有这一着,但想到既然人参已在自己手上,给她看看又有何妨。“当然没忘了,这就带敏姑娘去看,请。”

王千怀带着顾敏一直向大宅深处走去,穿过几进院子,一直走到一间门口有两位大汉看守的屋子前才停下。他掏出钥匙,打开一道上锁的大门。进去后,顾敏见屋子里唯一的一件东西是正中央巨大的铁笼子,笼子的四周也有几名大汉在看着,而在笼子里面关着的便正是王家世世代代梦寐以求的人参大仙——墨。而这时墨仍处在昏迷当中。
顾敏有些惊讶,说:“原来传说中的人参大仙竟是这般模样。”
王千怀不无得意地说:“你不知道,平时他随时都有可能变回人参逃跑,只有当他施法治疗的时候才是最虚弱的时候。不过呢,这个特制的笼子布满了*草,那可是他的克星,所以现在他也只有死路一条啦。”
“死路?”顾敏秀目圆睁,“难不成要要了他的性命?”
“那可不是,待会还要帮他放血,不过他统共也就只有一碗的血。”
现在顾敏明白笼子里的那些手铐是作何用途的了,只要在放血的时候给人参戴上 ,他便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地了。就连顾敏也忍不住在心里暗道一声阿弥陀佛。

在王千怀送顾敏离开的时候,顾敏突然转头对王千怀说:“不知道您有没有听说,人参大仙不喜欢人类,所以现在屋子里未免也太多人了些吧。若是这样,不知道药效会不会减退?”
“哦?你在哪听说的?”王千怀显然很是在意。
顾敏连忙说:“没没没,我只是随口一说罢了,你们自是专家,哪里还用我们指教。”
走在回去的路上,顾敏才真切地意识到,在王千怀面前,自己也不过是一个天真幼稚的女童罢了。夜深,露水已起,但现在能让顾敏真正感到寒意的东西已留在了她的身后。


永生
第二天,竟是下起了倾盆大雨。
顾敏早早地便叫醒了林夕,握住他的双肩,对他一字一句地说道:“听着,墨确实是被王家给抓去了,也许你现在还有机会去见他,但至于能不能见到就看你们的造化了。我给你画个地图。”
顾敏在纸上标出了关押墨的屋子,以及林夕能偷偷潜进去的地方。其实在很久以前,为了摸清王家底细,顺便给自己留一手,顾敏已经买通了王家的内应,了解了王家的各处细节。
“记着,就算被抓到了也不要说是我告诉你的,反正他拿你一个小孩子也没办法。快去吧,万一晚了……去吧……”
林夕走后,顾敏倚在窗上望着在大雨中奔跑的林夕,有些失神地低声说道:“顾敏啊….你看你都干了些什么啊……”

林夕一路都尽全力狂奔着,因为他心里一直有隐隐不安的感觉,似乎一旦晚了便再也见不到墨了。哪怕摔倒,他也立马站起来,全然不顾早已被石子刮得血肉模糊的膝盖。
来到王家,好不容易翻过一处低矮的围墙后,林夕立马以最快速度跑到关押着墨的屋子。
门口的两个壮汉已经睡倒在地上,而门上的锁也被打开了。甫进屋子,林夕便见到了手脚被铐着,脸色苍白的墨,而他的右手手腕处的一道刀痕十分触目惊心。
“对不起啊,我一直都没有告诉你真相……”墨还是勉强地挤出了一个笑容,“不过现在我也只能把他们弄昏了…不准笑我啊……”
林夕正想打开笼子,但却被墨厉声制止了:“你想死啊!你们人类一摸到这些*草就会死掉的。”
眼泪顺着林夕的脸颊落在了地上,“那你说该怎么办啊,我要带你走啊!”
“傻瓜,你真的以为我还能走么……不过啊,其实我也不想走了,能认识你外婆和你,我已经很满足啦。对了,之前没有跟你说,其实你外婆是知道我的真实身份的,但她还是肯替我保密呢,真好。”墨的瞳孔已经开始失去焦点了,他情知留给自己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其实在你说你讨厌长生不老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们能成为好朋友的。”
“你说什么啊!我们现在就走,”边说着,林夕又想去拉扯铁笼。
“林夕!难道你想让我死也不安心么!”墨把头别过一边去,“想让我安心点,现在就马上拿着我的血离开,倒在大河里,让它带着我到处看看罢,这是我最后的心愿了。”
林夕小心地拿起那个大海碗,里面已有大半碗血了,“墨,是我害了你……对不起…..”落在碗里眼泪溅起了小小的涟漪。
墨吃力地挤出一个苍白的笑容,说:“分明是我自作孽好吧,走吧,我不想让你看见我离开的样子。就算是我,也会有这样的一天啊。”
“再见了….”林夕一咬牙,抱着海碗便冲进了雨中。
墨看着林夕渐渐远去的背影,脑海里想起了那些与外婆在一起的时光,当然,还有外婆的外孙。
“再见了……”

雨中的大河一改往日祥和的面目,露出她狰狞恐怖的一面,咆哮的河水不断冲刷着两岸,似要将一切都吞没。远处的群山也隐藏在了大雨的身后,整个天地仿佛只剩下黑白二色。
事实上,当林夕来到大河时,碗中的血也只剩下不够半碗了。
林夕最后再看了一遍碗中的鲜血,仿佛那便是墨的化身,然后他把碗抵在自己的额头上,感受着那已不存在的体温。
“再见了,墨。”林夕举着碗,把血缓缓倒进了大河里。河水立马便裹挟了那鲜红的一抹,带着它一路奔向未知的远方。
拿着已经空无一物的海碗,林夕就这样伫立在原地,痴痴地看着在风雨中正不停远去的大河。他感觉不到冷,感觉不到累,也感觉不到疼痛,只是知道自己已然变成了一具失却灵魂的躯体。
这时,他才第一次发现,原来大河竟是那么长、那么长,仿佛永远都不会流到尽头了……


尾声
“从那以后啊,这大河的水便一直是浅红色的哟。再后来,王家因为官场的事被牵连,也就逐渐没落了。而顾家呢,则平平安安地一直走到了今天。”说罢,村妇长吸一口气,仿佛是修炼完毕后的收功仪式。
听着她的讲述,我也跟着重温了一遍当年那个荒诞不经的梦,但我的存在却又时时刻刻提醒着我,那是一个比真实还要真实的梦境。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走到今天,但我知道,最后真正获得永生的,既不是墨,也不是我,也许也只有我身下这条千百年来默默见证着人间悲喜的大河吧。它一直流,一直流,流到我和墨都不知道的远方。
什么永生,什么长生不老,到头来终究也不过是一场荒唐大梦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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