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璇儿

璇儿

LV8 VIP 2016-07-11

【九宫夜谭之黄泉渡】

作者:璇儿

连载最近更新: 掌阅书城已经正式上架了,相较连载的版本,是已经修订过了,少了一些BUG。因为是系列,最后全系列结束的时候会再修订一次的~在掌阅搜璇儿或者书名都可以看~

作品简介:彼岸既然无花,赠一朵以渡黄泉。你既已入幽冥,总归是要回来的——《黄泉渡》
攀天神技本欲摘寿桃以献,坠地的却是女子碎尸——《偷天劫》
优昙婆罗,三千年一开。凤仪山下,鬼嫁娘之血染红昙花——《血昙花》
    
裴明淮乃贵胄子弟,自幼好武。他从不信鬼神之说,但所遇之事,却令他只觉似真似幻,恐幽冥之说非虚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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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璇儿

    璇儿

    楼主 LV8 VIP 2016-07-13
    第三章 幽冥难渡 念及此处,裴明淮方才省起,方才自己在灯笼上所见的那尊一面三目的黑身度母,必定是镇魔度母无疑。他再看那一男一女背上的度母刺青,描绘精工,栩栩如生,跟裴明淮曾见过的壁画,丝毫无异。他再想不到能在这深山荒僻之处,见到白绿度母,一时间只怔在那里,看了又看。他忽觉着那穿白衣的女子微微地动了一下,才省起这两人大概还活着,急忙弯下了腰,将那白衣女子翻过了身。他本待去探那女子呼吸,但月光清明,一见着那女子之脸,立时打了个寒颤,手猛地一松,那女子身子又落入了芦苇丛中。那女子的一张脸,赫然竟是白度母之脸!裴明淮定了定神,把那白衣女子再扶了起来。这时他心神已定,方看清那女子的脸,是有人照着白度母画像,精描细画,重彩浓绘,画上了一张白度母之脸。白度母原本便作少女之脸,比起那些青面獠牙之像,自然是秀丽无比。但这女子之脸全用壁画之法画成,色彩极之浓重艳丽,肤作雪白,唇作血红,眼角描了血红眼线,额上还另有一只眼睛。但这只眼却非画笔画成,而是用一颗红色玉石嵌在额上而成,血光四射,诡异无比。再看那女子黑发如云,挽在头顶,尚有两绺分披在肩头,两耳戴了金色大环,却不是壁画里白度母的装束又是什么?她的口里,竟噙了一朵红花,裴明淮满心疑惑,只得先轻轻将花取了出来。他去探女子呼吸,只觉已是细如游丝。裴明淮从怀里掏了个药瓶,他身边虽也有不少灵丹妙药,但看这女子身上毫无伤痕,也不知如何施救,只得先取了一粒药,塞入她口中,望得暂时保她性命。他再去看倒在一侧的青衣男子,这次他有了心理准备,故此看到那男子的脸也作了绿度母之状,只眨了眨眼,并未退缩。那张脸皆作淡青之色,唇画作淡金,眼角描的眼线却是深青色,口中却噙了一朵白花。但这男子的脉搏甚是有力,只是人也尚在昏迷之中。裴明淮不知这两人究竟是因何故倒在此处,只是看到二人衣袖下露出的手臂,均看到有深深的绳索捆绑过的痕迹。这时白雾更浓,裴明淮已看不到丈许之外的景致。他站起身,寻找方才自己过来的方向,想赶快把这二人带到镇上。突然,他听到了一声阴恻恻的笑声。那笑声忽远忽近,尖利怪异,有如夜枭啼叫,生生地让裴明淮寒毛都竖了起来。     “谁?”裴明淮大声喝问,浓雾缥渺,他被困在其中,什么也看不见。过了一歇,那笑声又响了起来,裴明淮努力想辨明笑声发出的方向,但那声音飘浮不定,忽左忽右,实在是摸不清来处。“一介凡夫,怎敢枉自闯到黄泉渡?速速退去,饶你性命……”那声音更细,却极尖锐诡异,裴明淮只觉似有无数细针在刺着耳膜,十分难受。当下喝道:“你是何人?这又是何处?”笑声又响了起来,裴明淮心里担忧那两人,不欲与这怪声作无谓纠缠,便将那一男一女一手一个架了起来。这时,突听那声音猛地拔高了,更是尖细刺耳:“已入幽冥之人,你也敢抢?还不放下!”裴明淮冷笑道:“我便要抢,你又能怎的?”那声音又是一声怪叫,裴明淮正凝神注意四周,忽然听到不远处有人在叫:“明淮,可是你在此?若在,赶快回答!”裴明淮听那声音,竟是邀他来此的云扬,心下一喜,当即叫道:“云扬,我在这边!”云扬的回答,却似顿了一顿:“你……你在哪里?”裴明淮不及思索,当即提了声音答道:“黄泉渡!”云扬发出了一声惊喊,仿佛被人捏住了咽喉似的。“明……明淮,那是禁地,不能进的。你……你赶快回来,朝着那黄泉渡的石碑相反的方向,一直走……便可走回来了。赶紧,赶紧,此地决不可久留!”裴明淮听云扬声音里满含恐惧,不敢怠慢,一手扶了一人,展开轻功,便往与那“黄泉渡”相反的方向掠去。他飞掠的速度极快,只听方才那声音发出一声凄厉喊叫,又复变作了细细幽幽之声:“幽冥难度,彼岸无花。黄泉幽渺,往生空返。黄泉渡口,非人人能过……姓裴的,你抢了已入幽冥之人,你迟早得回来的……迟早……”裴明淮落到了实地,已是在方才那处平台之上。那幽幽渺渺之声,还在他脑海里飘荡。面前站的却是云扬,手里拿了个火折。云扬满脸焦急,隐隐还含了恐惧之色,一见裴明淮便松了口气,忙迎上前去。“好了,好了,你出来就好了。我们马上走,离开这里再说。”他一见裴明淮手中还挽了两个人,一怔道:“这两人是……”裴明淮道:“是我在那黄泉渡那水边救下的。”此时云扬已借着火折之光看清了那两人,顿时面色大变。“这不是……青囊和墨林么?”裴明淮大奇,道:“你认识?”云扬脸上神情变幻不定,自裴明淮手上接过了那唤作青囊的女子。裴明淮还要再问,云扬已一把拖了他往那条古柏山道便走,一面低低地道:“只管往前走,不要说话,不要抬头。”裴明淮看他埋了头不作声往前急急地走,也只得随了便走。头顶灯笼还在夜风里飘飘摇摇,山风阴冷,走出来也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裴明淮却只觉云扬拽着自己的手心,已尽数是汗。云扬扯了他急急往前走。又走了一段路,月色下已隐隐可见前面便是一处城镇,房屋众多,虽然已是午夜,但有几处仍是灯火通明。云扬此时方舒了口气,松了他手,道:“你好大的胆子!”裴明淮一回头,只见方才那条岔道两旁柏树上所挂的灯笼,正在风中飘荡不已。古柏密密,黑影幢幢,这十九盏灯笼却是色彩纷呈,只是被风吹得飘摇不堪,艳中又带了些许说不清的诡异气味。裴明淮心中,突地冒出了两个字:鬼灯!云扬见了裴明淮表情,微微苦笑,道:“明淮,你现在知道我为何一直催促你走了吧?那里绝非久留之地。我见你久久不来,便出来寻找,见着你遗在路口的黄皮灯笼,我猜便是你好奇心大发,去了那……那处,我也决不敢过来找你的。”裴明淮跟云扬相交年久,深知云扬决非是个胆小之人,心下更是惊疑不定,只问:“那究竟是什么地方?”云扬只道:“先把青囊和墨林送回方家,我们再谈。”裴明淮道:“那位姑娘呼吸微弱,我也看不出她是怎样了,只得先给她服了颗药,暂时拖住。至于那男子……除了昏迷不醒之外,似乎无甚大碍。”他迟疑了片刻,方道,“他们……他们的脸……”云扬作了个手势,道:“我们先去了方家再说,我自会与你一五一十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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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璇儿

    楼主 LV8 VIP 2016-07-14
    第四章 追本溯源 那方家看来该是此地一大豪富,屋舍占地数顷,朱漆大门,金漆门环,甚是气派。方家的下人对云扬似极熟悉,忙将二人请了进去,但裴明淮留意看这些仆佣,虽然强颜欢笑,但都掩不住面上一片愁云惨雾。尤其是这个时辰,方家居然还是灯火通明,想来定然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到了正堂,只见一个年近六十、须发皆白的华服老者正坐在当中椅上,愁眉不展。云扬一进门,便叫道:“起均,你看,我给你带谁来了!”那方起均扶了椅背站了起来,似乎是站立不稳的模样,一旁的仆人连忙去扶。他眨动双眼,却似看不清楚云扬在何处,云扬急忙三步并作两步走了上去,扶了他道:“我在这里,你这双老眼,更不中用了。”方起均摇了摇手,连脸上皱纹都似尽是苦涩之意,道:“老了!老了!不中用了……我这般年纪,若死了也罢,偏生……”他使劲对着裴明淮的方向看了几眼,道,“好像来了位老夫不认识的客人?”云扬道:“这是我多年的老友,姓裴名明淮。他方才去了……”他又吸了一口气,方放低了声音道,“黄泉渡。”方起均“啊”了一声,声音里满是惊讶恐惧之意。云扬不等他说话,又道:“明淮在那里救了青囊和墨林。”方起均又“啊”了一声,这次声音里却皆是惊喜不信。云扬示意将那一男一女放在椅上,犹豫道:“起均兄,我看,你还是先有个心理准备的好。”方起均颤声道:“难道……难道他们已经……”云扬摇头道:“不,两人都活着。”方起均又道:“那可是……”云扬又摇头。“不,只是他们二人的脸……都被画作了绿度母、白度母之状。我方才曾试着用力去拭,似乎……全然抹不掉。”方起均“咕咚”一声,又栽入了椅中,只有喘气的份。家仆忙上来替他捶背揉胸,方起均只喘了道:“不妨事,不妨事……你们快去请胡大夫,就说有急事,请他立时过来……赶快去!……”说毕这番话,方起均又喘了半日,喝了半杯茶,方气息顺了些。又扶了家仆,颤巍巍地起了身,对着裴明淮便拜。“多谢这位裴公子,救了犬子和小女……老夫……感激,感激不尽哪……”裴明淮见着这样一个眼瞎了大半之人对着自己便拜,哪里当得起,忙还礼道:“不敢当,只是在下正好路过,见他们昏倒在水边,便把他们救了回来。”方起均略回了些神,便命了身边那仆人道:“方五哪,你快去令人准备些吃食点心,再沏好茶来,招待这几位……”云扬打断了他道:“还跟我客气?方兄,你且坐着,我对这事的来龙去脉尚不清楚,也还等着明淮讲呢。”方起均道:“容我先去看看我那两个孩儿。”云扬却道:“起均兄,你且细看看青囊。”裴明淮听他如此说,不由得眉头一皱。方青囊一张鬼脸,连他看着都觉骇异难当,再让这风中之烛一般的方起均去“细看看”,岂不是要他的命了?云扬何时又变得这般不通人情了?他一面思忖,只见云扬正自朝方起均使眼色,他不知云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也不再开口,只坐在那处喝茶。方起均这一去,却去得甚久,回来之时,云扬忙迎去扶他,两人又极低地说了几句什么。裴明淮已将今夜的经历向云扬述说了一遍,这时正在喝茶水润喉,见云扬脸色骤然放松了些,心知有异,却也只装作不见。云扬与方起均都归了座,云扬望了裴明淮,道:“你说你听到了有个声音,幽幽渺渺,对你说什么……黄泉幽冥的?”裴明淮缓缓地念道:“幽冥难度,彼岸无花;黄泉幽渺,往生空返。那声音还说……黄泉渡口,非人人能过,说……我总是要回去的……”他的声音里,竟似也带了那幽冷空渺之意,连自己都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云扬长长叹了一口气,道:“明淮,这事得从数十年前说起。”裴明淮道:“愿闻其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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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LV8 VIP 2016-07-19
    第八章 彼岸无花 “人皮灯笼”四个字一出口,裴明淮顿觉一股冷风从堂中直穿了过去,连烛火也暗了几分,摇摇欲灭。云扬三人,在这烛火下,个个面色青白,如同鬼魅。裴明淮不自觉地摸了一摸自己的脸,想来自己的面色,也好不到哪里去。半日,云扬方强笑道:“我们当时虽然震惊难言,但仍是大着胆子围在树下观看。杜大人倒比我们都来得镇静,便令揭了那层霞影纱,细看看里面那层……那层……爬上树去揭那纱察看的,自然是冯老头。亏得他身体健朗,不输年轻人。”胡大夫惨然道:“我爹揭了霞影纱,手指一触那层……便像是被火烫着了一般,立时缩回,险些自树上摔了下来。杜大人问他话,他只张大了嘴,也不答言……”方起均叹道:“冯老头做了一辈子灯笼,做得两眼都快瞎尽了。我们常常夸他的灯笼,他却总说他做的灯笼不是更好的。”他望了裴明淮,道,“灯笼匠们流传了一种说法,那便是用糊灯笼的最好的材料既非绢,也非罗,更非绫,而是用人皮糊成。据说用人皮作成的灯笼,看起来质地细腻柔软,上色后更是如活人一般娇美无比。冯老头陡然间见了这真正的人皮灯笼,虽然觉着害怕,但一直只在传说中有的东西突然成了真,他的心情也可想而知……”裴明淮骤然觉着一阵恶心,道:“那真是人皮?”胡大夫道:“千真万确,便是那小玉背上的人皮。”他又叹了口气,道,“本来是极热闹的一场赛灯会,这一下全然变了味。在场的人听我爹说了究竟,居然连喧哗之声都没有,当时又是夜里,我记得真是静得连掉一根针都能听到……人人都被吓着了,吓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云扬见胡大夫双眼无神,似乎还在回想往事,便接道:“杜大人十分镇定,便令大家都先回去,关紧门户,小心在意。常日里大家白日里都不敢去那升天坪的,一是因为那处山壁遮天,甚是阴森,又终年有雾不散,更增诡异之气,二也是因为那里山崖上的壁画……唉!据说那里的壁画是会动的,传得多了,更让人不敢走近了!我们一直等到第二日午时,实在是等不及了。杜大人亲自带了人,我们几人也随后跟着,一同进去……”裴明淮道:“可是找到小玉了?”云扬望了他一眼,涩然道:“升天坪上,我们并未发现什么,连昨晚那盏人皮灯笼也不见了。我们壮着胆子,走到了水边,竟然发现那里赫然竖起了一块石碑,以前从未见过的。那便是‘黄泉渡’那块石碑……小玉,那可怜的小姑娘,便倒在那里,头还淹在水中……她的尸首也不知在那里泡了多久,都腐烂了,脸都看不清楚了。只是她那背……整一块皮,都被剥了下来……”他说到此处,闭了眼,良久方道:“我们抬了小玉尸首,出来看时,那盏灯笼竟莫名地消失不见了。我们惊疑之下,也侥幸地认为,此事或许应该告一段落。但……但从那时开始,凡那些幼时被刺了青的孩子,不管长到十多二十岁,总是逃不了这命……”裴明淮一震道:“难道他们都会死?”方起均道:“不仅死了,尸首还从黄泉渡口一路飘下来,待到在下游发现之时,早已腐烂。每人背上的人皮都尽数被揭去,血肉模糊,腐臭难闻。”他眼中那恐惧之色更浓,“而且,每个人的嘴里,都噙了一朵花。”裴明淮又是一震,忙从怀中取出了方才从青囊墨林口中取下的那两朵花,道,“可是这花?”方起均老眼昏花,把花接过来,一直举到眼前方看清了,手一抖,花又落到了地上。“正是,正是此花。”裴明淮道:“恕在下孤陋寡闻,这是何花?”方起均正想说话,裴明淮忽听见自院中响起了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幽幽渺渺,细如游丝,但却极清晰地钻入了他耳中。“彼岸既然无花,赠一朵以渡黄泉……”裴明淮听得分明,正是方才在黄泉渡所听得的那个声音,登时跳起,推开门便到了院中。方家正堂前的院落不大,且点了不少灯笼,照得通亮,还站了不少小厮家丁,看样子都听到那个声音了,个个面带惊恐之色。裴明淮问:“你们方才可有看到这院中有人来过?”小厮们齐齐摇头,裴明淮心知有异,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了上来。但他也是初来乍到,一时也彷徨无计,只得走了回来。云扬这时已追了出来,问道:“明淮,你也听到了?”裴明淮皱眉,道:“不错,方才在黄泉渡我听到的便是这声音。”云扬沉吟道:“在黄泉渡,我却不曾听见。”裴明淮道:“黄泉渡与那处平台相距甚远,你未曾听见也是正理。“回到正堂坐下,裴明淮缓缓道:“那声音言道……彼岸既然无花,赠一朵以渡黄泉……他说的花,想来就是死去之人口中所衔那花了。”方起均一叹道:“那本来便是幽冥之花。”他眼神更是遥远,慢慢道,“这个说法,老夫也不知道起于何处。也许是随着那邪门教派一起传来的,也许是来自于别处小国,但总有一种传说,那便是此花乃是开在黄泉之畔的花。据说有红白两种,黄泉路上,别无风景,只有此幽冥之花……”裴明淮笑道:“在下也读了几日佛经,似乎从未听说过黄泉途上还有这种花。”他看着那一红一白两朵花,笑道,“这花却非真花,是以绫绢作成的,乍一看,我还以为是真花。白花惨淡,红的那朵更是艳得如血一般,先前在黄泉渡口,我初一见着,真真是吓了一跳,还以为是那花浸在血中养出来的呢。”方起均摇头道:“这花真是血染出来的,也未可知。”裴明淮把花凑近鼻端,便嗅到一股淡淡血腥味,这时一凛道:“难不成这花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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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璇儿

    楼主 LV8 VIP 2016-07-21
    第十章 升天坪 方起均一呆,道:“这间屋?”裴明淮道:“正是。”方起均道:“可青囊……”裴明淮道:“另寻一间屋子,停放青囊姑娘。我便就住这间,且看还会有什么怪事发生?”云扬突然笑了一声,裴明淮见他笑得古怪,便道:“你笑什么笑?”云扬摇手道:“没什么,只是想到句不合时宜的话。”裴明淮道:“什么话?”云扬苦笑道:“你又没从小失踪,在背上被人刺上度母,就算那鬼来了,又怎会来找你?”裴明淮道:“那倒难说。”云扬奇道:“此话怎讲?”裴明淮笑道:“那鬼声曾对我言,说我抢了已入幽冥之人,我定然会再回黄泉渡。嘿嘿,我偏不回去,我看他倒来不来找我?” 当晚裴明淮果然便是在青囊暴死的那屋里住的,一夜无事。裴明淮累了一日,这一觉一直睡到午时,觉着阳光刺眼,方醒了过来。屋里熏了香,血腥味早已不闻,那张染了血的榻也早已移了出去,是以裴明淮这一夜倒睡得甚好。他先到隔壁看了一看那方墨林,见他依然昏睡,脉搏有力,当下放了心,关好门走了出来。方起均由两个丫头扶着,正向这边走来。裴明淮已知他眼神不好,便迎了上去,道:“方老爷这么早便来了?”方起均叹道:“担心墨林那孩子,睡不着哪!睡不着哪!又想着青囊……”说着说着便抹泪,裴明淮也不知如何应对。好在方起均抹了两把眼泪,又道,“裴公子,你自己……昨夜可好?”裴明淮笑道:“我不怕那恶鬼,恶鬼也未见得敢来扰我。”方起均道:“那便好,那便好……”裴明淮道:“在下有个疑问,想问方老爷。”     方起均道:“公子请讲。”裴明淮道:“既然知道令公子与令千金可能会失踪,为何还不小心在意?”这时院门口有个甚是沉稳的男声道:“小心在意自是小心在意了,却怎样也斗不过那暗里的鬼神。”裴明淮一抬头,便见着有个相貌颇为威严的中年男子站在院门。那男子留了一绺黑须,虽穿了便服,裴明淮也一眼便看出他必是个官,当下便笑道:“这位想是县令大人了?”那杜大人一怔,道:“正是本官。”又问道,“这位公子是如何看出……”裴明淮笑了一笑,道:“在下见的官不少,那做官的人,跟寻常人差得可多。”杜大人又打量了他几眼,道:“这位公子看来气宇不凡,想来既有此言,也定非寻常之人了?”裴明淮又笑了笑,不置可否。杜大人微觉尴尬,方起均忙上来道:“杜大人,这位是裴明淮裴公子。”杜大人略微一怔,道:“裴?”裴明淮道:“正是。”杜大人道:“当朝相爷……”裴明淮道:“家父。”杜大人又是一怔,但显然看出裴明淮不欲再提此事,忙赔笑道:“本官草字如禹。裴公子,听云扬说,你昨夜便是在此处留宿的?可有异事发生?”裴明淮笑道:“我倒一心想有异事发生,无奈没有。”方起均道:“饭已摆好,不如到正堂那边,边吃边谈,如何?”杜如禹笑道:“正好,我还粒米未进呢。” 方家摆上的席面甚是丰盛,裴明淮和杜如禹都并未客气,只有主人方起均却只喝了几口清粥。杜如禹便开口道:“方兄,我知你心中难过,不过,你那身子,还是略微进一些的好。”方起均苦笑道:“多谢关心,只是老夫实是如哽在喉,咽都咽不下去。”裴明淮对杜如禹道:“县令大人,在下有几个问题想请教,不知是否唐突?”杜如禹哪里敢说个不字,忙笑道:“裴公子尽管说。”裴明淮道:“昨夜听云扬说,当日杜大人派了捕快前去黄泉渡,次日却发现他们伏尸其中?”杜如禹道:“不错。”裴明淮道:“为何当夜不再派人进去?”杜如禹微微一怔,眼望方起均。方起均道:“昨夜事出仓促,我们并没有把关于那升天坪的事全告诉裴公子。”裴明淮喃喃道:“升天坪,好贴切的名字。”杜如禹笑了笑,道:“不过比剥皮坪好听些罢了。”他叹了一声道,“算算那时候我还是孩童,后来竟因缘巧合到了这处来做县令,这一做就是十多年哪。我翻阅了当年的卷宗,想想当时数十人被活活剥皮而死,凄厉毒咒之声不绝,便觉着不寒而栗。”裴明淮道:“有卷宗留下?”杜如禹道:“自然有,且记载详细。据说那时正是七月十五,当那为首的教徒边念毒咒边咬破舌尖狂喷鲜血时,天上骤然响了一个炸雷,将升天坪上的山壁都劈掉了一块。当时行刑的一众人都吓得不轻,只是仗着人多,又有严命,强自撑着罢了。”裴明淮笑道:“七月十五有雷雨也是常理,只是巧合罢了。”杜如禹道:“像裴公子这般什么都不信之人,倒也少见。据卷宗里记载,那日黄泉渡里的河水骤然变成了血红之色,翻滚咆哮不止,有大胆的人去舀了一碗,闻之腥味扑面,便与血水无异。”裴明淮这次笑得已有些勉强:“想当日处决了数百人,染就河水成血,也非特异之事。”杜如禹叹道:“还好那时当县令的不是我。”裴明淮道:“可否把卷宗与我一阅?”这明显与制不合,杜如禹却答得极干脆。“好,明日我便叫人把这部分卷宗送来与裴公子。”裴明淮道:“多谢。”杜如禹道:“那处坪本来无名,只是发生了此事后,众百姓为讨个吉利,便唤了它作升天坪。那教里有个画师,最擅佛像壁画,据说他花了数年功夫,在山壁上画了二十一度母之像。”裴明淮道:“又是二十一度母?!”杜如禹道:“不错。如今这壁画尚留于山壁之上,因当日上色浓重,画功出众,又加了些特别的染料,虽经风吹雨打,虽经风吹雨打,至今那些壁画还看得出昔日颜色。不过,怪事也就是自这些壁画上生出的。”裴明淮道:“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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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璇儿

    楼主 LV8 VIP 2016-07-23
    第十一章 眨眼绿度母 杜如禹道:“那条路本是百姓进后山的捷径,虽那些教众被处决之后,百姓惧怕,不敢进入,但过了些时日,大家的惧意渐消,也开始有些胆大之人,敢走进此处了。因为若是绕路,得多走上半日呢。但有一日,一个村民从升天坪上发疯一样地跑出,说壁画上绿度母的眼睛会眨!”裴明淮皱眉道:“眼睛会眨?”杜如禹道:“这些都在卷宗里写得一清二楚,我看见之时,也很是不信。但问了一些当地的老者,都说此言是实。那个村民,也在不久之后发疯了,尸首最后也是沿着黄泉渡一路飘下来的,据当日的仵作报告说,乃是溺水而亡。这类的记载甚多,有的是看到了壁画中的度母眨眼,有的是见着度母手持的莲花开放,甚至有说度母从壁画上走出来的。但他们都溺水而亡……这一点却是无一例外的。”他长叹一声,道:“多发生几桩这类事件之后,便再也无人敢入升天坪,自然便成了禁地。大家都宁肯多走几个时辰,绕道进山,也决不愿把自己性命赔上。这情形,竟一直持续了数十年。”裴明淮道:“直到小玉的事情发生?”杜如禹道:“我对卷宗中所记载之事,印象极是深刻。原本那些孩子背上被刺青,我脑中那个念头还只是朦朦胧胧,直到冯老头说出那灯笼乃是人皮灯笼,我那念头终于清晰了。升天坪,在我的意识中,一直都是‘剥皮坪’。所以我想……我想那小玉背上被剥皮,或许与升天坪有关……”裴明淮笑道:“莫不成县令大人还真信鬼神之事?”杜如禹望了他一眼,方起均的眼神也甚是怪异。杜如禹摇头道:“我走的科举之路,学的是儒门之道,要我信,实在难。但在黄钱县,这类似的事一再发生,我……唉,由不得本官不信。”裴明淮正想再问些什么,忽然听到院外一阵喧哗。这正堂本来临街,跟他昨晚住的幽静跨院大不相同。他便问道:“外面何事这般吵?”方起均道:“裴公子,可还记得昨晚我等说的赛灯会?如今正是在准备哩。”裴明淮一怔道:“既然每次赛灯会都会有这种事发生,为何你们不取消赛灯会?”杜如禹道:“本官怎会未曾想过?第一次赛灯会上出现小玉的人皮灯笼,尚不足以让赛灯会取消。本官也是抱着一看究竟的心情,去了第二年的赛灯会。这一年的赛灯会,却再无了往日的热闹气氛,众人都是恐惧不安……记得正是我为了安定心情,在招呼席间众人喝酒之时,我派往升天坪路口巡视的衙役惊慌不安地回来了,说在那里看到了两盏灯笼,”他顿了一顿,叹道,“此时,安家的书茗已经失踪了月余了,那孩子虽然家贫,但极用功,已中了秀才。本官还送了他些盘缠,助他赶考……”裴明淮道:“如此说来,这次的人皮灯笼,便是这安书茗的了。”杜如禹点头道:“我等众人一见着人皮灯笼上那个身边有火焰围绕的烈焰度母,便知是……是安名轩了。另一盏灯笼,却是小玉的。我本待天明再进黄泉渡查看,只是不到午时,书茗的尸首便在下游被发现了。后来,那两盏人皮灯笼也莫名消失了……但下一年,却又出来了……”裴明淮又问道:“然后呢?”杜如禹苦笑道:“再一年,我自然不再让开赛灯会了。这虽是百姓们数十年来的最大乐子,但大家自然也决不会反对取消。但那一年,我心里还是极为不安,便跟方兄和云扬,还有几个衙役,去了升天坪……”他长长地吸了口气,道:“我们到了那处,抬头一看,只吓得浑身发冷,寒气直冒!这一次,树上竟悬挂了七个灯笼!白、红、蓝、黄、绿、黑,每盏上都有一个度母像!”裴明淮道:“那一年,竟有七人失踪?”杜如禹道:“不错,过了数日,尸首先后在下游发现,全都腐烂不堪,难以辨认。”裴明淮道:“于是杜大人次年又重开了赛灯会?”杜如禹苦笑道:“这实是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只是重开赛灯会之后,果然有所好转……唉,说着这四个字,下官自己都觉着愧对自己的乌纱。后来,每一年便只会多出一盏人皮灯笼。算算,已是辗转十五年了……”裴明淮心中一算,道:“头两年每年一盏,第三年七盏,然后又过了十年……也便是说,已有十九尊度母,尚余绿白两尊度母。但这般看来,青囊墨林二位,却与前面的,大大有所不同?”杜如禹叹道:“若非裴公子仗义相救,恐怕他们也与前面之人并无二致。”裴明淮一呆,想想杜如禹此言也甚有理。也许他二人当时昏迷,便是剥下他们背上人皮,用以赶制宫灯,以待赛灯会。若非他那时凑巧赶到,青囊墨林二人,再过几日恐怕也会浮尸黄泉渡中。当下三人一时无话,杜如禹强笑道:“裴公子初到此地,不如出去逛逛?今日正逢黄钱县集市哪。过了今日,直至赛灯会结束,街上可都是冷清得紧了。”裴明淮望了一眼方墨林的房门,道:“可是方公子……”杜如禹道:“公子放心,本官自会派人守着。”裴明淮忽又道:“不知这青囊、墨林二位,今年岁数几何?杜如禹道:“墨林二十一岁,青囊小他二岁。因为起均兄身体不佳,青囊为了照顾她爹,是以一直不肯嫁人。”裴明淮叹道:“看来是个极孝顺的姑娘。”杜如禹也叹道:“何尝不是?”裴明淮又算了一算。“这般说来,方墨林是在五岁时便失踪了,那时青囊才三岁。不知其余的孩子……?”杜如禹道:“其余的,最小的也八九岁了,年纪大的,像小玉,已十余岁了。”裴明淮点头,默然不语。方起均又道:“我叫小木陪裴公子出去逛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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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LV8 VIP 2016-07-24
    第十二章 赛灯魁首    裴明淮走出了方家,身旁还跟了方家那个叫小木的小厮。他一路走来,见着集市上卖吃食的,卖日用什物的,卖胭脂花粉的,应有尽有。而有一样东西特别多,那就是灯笼。有纸扎的,有牛皮裁的,有绫绢糊的。灯笼上的花样也是繁多,有山水,有人物,有鱼虫,有花鸟。这些灯笼做得十分细巧,裴明淮也不由得暗自赞叹。  街角有个不起眼的小摊,却围了不少的人。裴明淮也走过去看热闹,别家铺面的老板都是在着意地招徕生意,只有这个小摊的主人却是静静地坐在角落的阴影里,手里正在用竹篾编着灯笼的骨架,连头也不抬一下。裴明淮起了好奇之心,定睛看那摊主时,却是个白发老头,隔得老远都能闻到他满身酒气,一双眼睛也是似睁未睁,像宿醉未醒一般。但他摊子上的灯笼,却精致漂亮到出奇。  裴明淮不由得赞叹:“好精巧的灯笼,皇宫大内中的,还未必及得上呢。”  那老者却只当没听见,依然继续在编他的竹篾。小木笑道:“裴公子,你从未来过我们黄钱,这便是我们这里最有名的冯老师傅。”  裴明淮一听到“冯老师傅”四字,便知道是方起均等人提到的那位灯笼名匠,也是胡大夫的父亲。刻意多看了那老头几眼,果然见着一双眼睛十分昏浊,就算未瞎,也与瞎不远了。裴明淮低声问小木:“这老人家眼睛这样了,还怎么做灯笼?”  那冯老头眼睛虽昏,一双耳朵却灵敏之极,裴明淮话声虽低,却也立时听到了,当下冷笑一声,道:“就算老头子没了眼睛,恐也比那些有眼睛之人强哩。”  裴明淮略觉尴尬,便笑道:“在下并无不敬之意。”  冯老头斜着眼睛,朝他努力地看了几眼,道:“公子是外地来的?”  裴明淮道:“正是。”  冯老头嘿嘿一笑,道:“可是来赏灯的?”  裴明淮道:“贵县赛灯会,远近驰名。”  冯老头点了点头,道:“十数年前,若我冯老头子想夺魁,彩金总跑不出我手里。如今,嘿嘿,老头子再怎么用心,也总赢不了那人皮灯笼了。”  光天化日之下,“人皮灯笼”四个字自冯老头口中吐出,顿觉得连空气都冷了几分。裴明淮道:“在下也算有眼缘,昨夜来时,见识过了那人皮灯笼。果然是……”他停了停,道,“非人所能想象。”  冯老头笑道:“不是人能想象,那便是鬼斧神工了?”  裴明淮也笑。“当或是个厉鬼罢?而且是生前被剥了皮的鬼,死后还怨气不散?”  他二人一唱一和,说得小木浑身发抖,直拉裴明淮衣角道:“裴公子,我们走吧,小木带着您四处逛逛。”  裴明淮便朝那冯老头道:“赛灯会当晚,再来一睹冯老爷子的灯笼。”  他随着小木走开,只听那冯老头在身后道:“没喽!没喽!以后再没喽……”声音越来越轻,终于不闻。一路上,裴明淮都见着有人烧纸,那纸钱洒得满天都是。按理说,在集市上烧纸钱是十分忌讳之事,但那些摊主都似看惯了似的,毫不在意。有一个老妇人抱着一筐纸钱,从集市中走过,一面走,一面抓了纸钱,四处乱抛,白色的纸钱便像纸蝴蝶似地飘到那些货品之上,摊主们竟连拂都不拂。  小木见着裴明淮面上表情,便低声道:“裴公子,这是我们这里的规矩,凡到赛灯会的前几日,都会上街洒钱烧纸的。因为……因为……”他缩了缩,声音放得更低了,“赛灯会上,一定会出现……人皮灯笼,然后就会跟着死人的。传说……我们这里的老人们都说,被剥了皮死的人,不管念多少经超度,都是不得超生的……”  裴明淮不觉笑道:“这便是胡说了,谁说这般死的人不得超生了?十八层地狱里,都还有个剥皮狱呢。”  小木脸色发白,道:“裴公子,您……您别说了……”  裴明淮见他害怕,一笑便止住了。他又走了几步,觉着已经走出了集市,道:“这条路是通过哪的?”  小木道:“这……这便是通往……黄……黄……黄泉……渡的路。”  他好不容易才把这句话说完,牙齿都在格格打架。裴明淮道:“你在这里等我,我去那里看看。”  他正要走,小木却猛地一把拽住了他的衣袖,叫道:“公子!公子,不能去呀!那里去了,是有死无生啊!”  裴明淮笑道:“我昨儿晚上都进去过了,这时候怕什么?”  小木只是扯着他袖子猛摇,就差没给他跪下了。“公子,求您不要去!那地儿是真去不得啊!”  裴明淮笑道:“你不必怕,我又没要你去。”  小木摇头道:“公子是个好人,就算小木求您,不要去!那黄泉渡,真的就是……黄泉渡啊,去了的人,没一个能活着的。”  裴明淮道:“我不是活着么?杜大人,云扬,这些人都进去过,不都好好的么?”  小木又左右看了一看,才悄然道:“公子,那可不同。”  裴明淮道:“不同?有什么不同?”  小木踮起了脚尖,把嘴凑到了裴明淮耳边,极低声地道:“杜大人他们,可都是有东西护佑的。”  裴明淮呆住,道:“有东西护佑?什么东西?”  小木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见着他们有一个像香囊一样的物事,上面绣着非常奇怪的图样。那香味也很是奇怪,我从来没有闻到过。云爷昨儿进来找您之前,便也拿出了那东西看了又看。我猜,那一定是什么辟邪用的东西,只有云爷、杜大人他们这些人,才能用上的!裴公子,我看您跟云爷是好朋友,您找他要,他一定会给,你带了这东西,再进去,好不好?”  裴明淮被他一席话说得云里雾里,见小木只拖着自己衣袖,满脸乞求之色,只得苦笑道:“也罢,你也先领我到云扬那里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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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LV8 VIP 2016-07-26
    第十三章 墨林    小木如蒙大赦,急忙便往回走。裴明淮跟着他三转两转,穿过了另一条小巷,便见着另一处宅子,虽气派不比方家,但也小巧精致,想来便是云家了。  云家门上的人一听说是裴明淮,忙急急地将他引了进去。裴明淮还未到正堂,便听到了云扬的声音,隐隐含着怒气:  “这时候你怎么过来了?”  裴明淮暗道自己来得不巧。此时小厮已进正堂报了,云扬的声音陡然不闻,紧接着云扬便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了出来,抓了裴明淮手便道:“明淮,你怎的来了?来了也不说一声?”  裴明淮笑道:“我上街逛逛,顺道来看看。”他往正堂里一瞟,只见有个穿藕色纱裙的女子,正急急转到屏风之后。虽是惊鸿一瞥,也见着那女子身形袅娜。正堂里如今再无他人,难道方才云扬叱骂的便是这个女子么?  云扬留意到他的目光,忙笑道:“明淮,来来,进来屋里坐。”  裴明淮一笑,便随了他进去。云扬一面叫人上茶,一面道:“听说杜如禹一大早便到了方家?”  裴明淮笑道:“看来,你们几位交情不错?”  云扬笑道:“黄钱县本是小地方,大户人家不多。至于我么,你也知道,跑了那些年的镖,也就只积攒下来那点,只够在这小地方买处宅子,过过日子罢了。”  裴明淮道:“你这宅子虽不如方家的大,但可精致多了。”又呷了一口碗里的茶,笑道,“好茶,是杭州送来的龙井吧?看来黄钱镇虽然偏僻,你的日子也过得不错。”  云扬笑道:“你这是在取笑于我吧?裴相爷的公子,宁阳公主的侄子,你当我是不知道你底细之人?”  裴明淮笑了笑,道:“即便你知道,也不必总挂在嘴上说罢?”  云扬也笑,喝了一口茶道:“上街可看到了些什么?”  裴明淮笑道:“还能看到什么,不就是满街的灯笼。对了,我见着你们说的那冯老头了,灯笼做得真不是吹的,我那姑姑最好精致物事,我见着她宫里的灯笼也算是极精致的了,但还比不上这冯老头做的。赶明儿,我也请这冯老头做上几盏,带回去讨她欢心。”  云扬道:“这是小事,我一会便打发人去告诉冯老头,全按着宫里式样作,你可别说我违了制。”  裴明淮一笑,道:“我本想去那黄泉渡,方家那小木却死活扭着,不让我去。”他又一笑道,“我听小木说,你有个什么物事,可以避邪的?有了这物事,你们才敢进那升天坪?”  云扬呆了一呆,方道:“这个……”  裴明淮笑道:“怎么,什么宝贝物事,连我也不让看?”  云扬脸却红了一红,道:“不是不让你看,是怕你看了笑话。”于是从袖中取了一只香囊,递到裴明淮手里。裴明淮一拿到手中,便闻到一股细细幽幽的香味,略吃了一惊,道:“这不是中原的香。”  云扬道:“看来你知道此香。”  裴明淮道:“曾在一间寺庙里呆过几时,对这香闻得甚多。上供礼佛,多用此香。你怎么……”他又看那香囊,上面刺绣艳丽精美,密密地绣着咒文,道,“这我可不认得了。”  云扬道:“我也不认得,是杜大人当年去找了个颇受尊崇的高僧求来的,据说上面的咒文是什么辟邪镇魔的经文,由高僧亲自加持的。我们几个交好,便一人留了一个。”  裴明淮道:“难道拿到这物事,就真能辟邪了?”  云扬苦笑道:“至少我进升天坪的两次,都能活着出来。”  裴明淮把香囊还给了云扬,香囊上的香气虽不闻了,但房中依然有股淡淡的脂粉香。便笑道:“我们未见多年,这么些年,难道你就没讨房妻室?有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啊。”  云扬笑道:“这话,恐怕该我还给你吧?”继而又叹道,“住在此处,又怎敢要儿要女?”  这时留在门外的小木跑了进来,拜了云扬便道:“二位爷,墨林公子醒了,我家老爷请二位过去呢。”  云扬啊了一声,道:“墨林醒了?好,我们这就过去。”  路上,云扬却低声对裴明淮道:“有桩事,我得先对你说说,省得你待会惊讶,失了礼数。”  裴明淮道:“什么事?”  云扬道:“墨林那孩子,虽然从小生得清秀,读书也极上进,但却生来就有个缺陷。”  裴明淮道:“缺陷?”  云扬道:“天生便是个哑巴。”  裴明淮一呆,道:“那岂不是自他口中什么都问不到了?”  云扬笑道:“这不妨事,墨林虽哑可不聋,况写得一手好字,平日里青囊便是这般跟他说话的。他们两兄妹,唉,一向感情极好……”  裴明淮点头道:“我省得了。”  两人到了方家,方起均却还在正堂里与杜如禹对坐,面前的茶早已凉透。云扬上前道:“不是说墨林醒了么?怎么你二人还在这里?”  方起均叹道:“问过了,他什么都说不知。他连青囊之死都还不知呢,问青囊何在,我只敢说青囊病了,唉……他兄妹情深,我真不知如何开口……”  裴明淮忍不住道:“我能不能见一见方公子?”  方起均道:“裴公子只管前去便是。只有一点,裴公子先莫要告诉他青囊之事。墨林这孩子身有残疾,从小唯青囊与他相伴。青囊不愿嫁人,一半也是为了她这哥哥……”  裴明淮道:“在下知道。”  他随了小木去到小院,只见墨林住着的那间屋子此时门已敞开,微微的阳光洒了进去。裴明淮想着那张绿度母鬼脸在正午的阳光下,也不知是什么情状,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有个穿青衣的男子,正站在窗前磨墨。面前铺了几幅纸,墨汁淋漓地也不知写了些什么。他背朝着裴明淮,裴明淮暗地里舒了一口气,走到他身后道:“方公子?”  他见方墨林肩头微微一颤,便道:“在下姓裴,草字明淮。昨夜,在下在黄泉渡见着了方公子……”  他话还未说完,就见着方墨林换了一张雪白的纸,在上面匆匆写道:“我都已知道了,多谢相救。不知可见着我妹妹青囊?”  裴明淮回答之前,略顿了一下。“没有……在下只见着公子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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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LV8 VIP 2016-07-28
    第十四章 锦心    方墨林半日不曾有反应,忽然一下子转过了身。裴明淮猝不及防,昨夜见着的那张绿度母的鬼脸就与他的脸只距半尺了。任他胆大,在光天化日之下骤然见着这鬼脸,裴明淮也一连退了好几步。  此时天光明亮,裴明淮见着那方墨林脸上虽刺成了绿度母狰狞之状,一双眼睛四周绘出的青色眼线也是诡异难言,但眼珠黑亮,十分晶莹,眼中竟似还含了淡淡笑意。裴明淮一时只觉惊讶,也不知是否自己看错了,但这时方墨林已然低下头去,在纸上写道:“不必骗我,青囊究竟怎样了?”  裴明淮虽也觉着这事终归是瞒不过去的,但方起均一再叮嘱,也不能不瞒。便道:“在下真未见过青囊姑娘。只不过,尚想请问方公子,难道真是一丝一毫也想不起来这几日里的事了?”  方墨林挥毫写道:“当夜青囊在我处做些针线,起更时分方送了她出去。一回了房睡下,便人事不知了。待得醒时,人已回了此处。”  裴明淮心中更是失望,道:“方公子失踪了好几日,难道就是一直昏迷不醒么?”  方墨林似是侧头思索了片刻,写道:“似乎在昏迷之时,听到些什么声音。那声音反反复复地在耳边重复一句……”  裴明淮忙道:“什么?”  方墨林抬了头,对着他看了片刻。裴明淮见着他的脸在日光下袒露无遗,硬是强忍住跟他对视,没有转过头去。过了半日,方墨林方低头写道:“裴公子就不害怕?便是侍候我惯了的下人,也都害怕哪。”  裴明淮笑道:“不必那么客气,称我名字便是。我也说句实话,若是看了毫无所觉,那自然是假,但看看便也惯了。”  方墨林的眼中似又露出了笑意,裴明淮一瞬间似乎觉得他那鬼脸也没先前看着那么恐怖了。心中暗想,难道这还真能看惯的不成?  方墨林在纸上又写了一行字,将纸推向了裴明淮。裴明淮一看,只见纸上写着:  幽冥难度,彼岸无花。黄泉幽渺,往生空返。  他浑身一震,望向方墨林道:“这……这便是你听到那声音在你耳边反复说的话?”  方墨林点了点头。他又在纸上写道:“从未听过那般的声音,就像直钻进脑子里一般……是以记得那般清楚。”  裴明淮从怀中取了一红一白两朵花,道:“方公子可识得此花?”  方墨林伸手接了那花,手指一触,便在纸上写道:“这并非真花。”  裴明淮道:“这是在我寻到方公子之处发现的。”  方墨林摇头,将花还给了他。裴明淮虽然失望,也只是将花收了回去,道:“不打扰方公子了,在下先走一步。”  裴明淮也不愿回正堂与那几人枯坐,便信步走到了花园里。方家偌大,方起均又是个半瞎之人,但这方家上上下下,却打理得颇为整齐,裴明淮想必定是那青囊小姐治家有方。一念及青囊,面前顿时又浮现了那张白度母的鬼脸,裴明淮忙转过了头去看花园里那几株开得艳红的石榴。  忽然,他见着一棵石榴树后,有一幅藕色纱裙一闪。裴明淮一惊,那纱裙他先前不久还曾见过。当下扬声道:“是谁在那边?”  人影一晃,一个女子亭亭玉立地站在了石榴树下。这女子年不过双十,一袭薄薄的藕色纱衫,裙边袖口都绣着大团的白色花朵。手里拿着一柄团扇,唇角挂了一丝浅笑,眉目含情,那模样极是娇丽动人。眼下有一颗小小的红痣,便似一颗泪滴一般。  裴明淮见这女子也不说话,只以扇掩口,笑个不休,只得道:“在下惊扰了姑娘,请姑娘莫怪。”  女子笑道:“人家正在这里看花,你偏跑到这里到打扰。你一大清早溜到这里来,难不成也是来看花的?”  裴明淮笑道:“这石榴花哪有姑娘美?要看,也得看姑娘,看什么花?”  女子掩口格格而笑,笑得花枝乱颤。“这位公子的嘴好生甜。”  她身上脂粉香气甚浓,一只蜜蜂正嗡嗡地绕了她转。裴明淮笑道:“再甜也甜不过姑娘,否则那蜜蜂怎会绕着姑娘飞个不停呢?”  女子突然把脸一板,道:“我是方老爷的人,你这么调笑,好生无礼!”  裴明淮笑道:“蜜蜂不追不香的花,苍蝇也不会叮无缝的蛋。姑娘若不给在下机会,我又怎能‘无礼’了?”他又将女子从上到下细细打量了一遍,道,“早知是方夫人,在下也不敢失礼了。”  那女子一撇嘴道:“可别这么叫我,锦心哪里担得起?锦心虽是老爷的妾,在老爷眼里,跟个丫头也差不多,裴公子这么叫,折杀死我了。”  裴明淮一笑道:“那我如何称呼?锦心姑娘?还是锦心姨娘?”  锦心娇笑,道:“什么姑娘哪,姨娘呢,公子还不如直呼锦心的好。”一面说,一面朝裴明淮送了一个秋波。  裴明淮见这锦心举止言语颇多轻佻之处,又颇娇媚,暗道莫非方起均是赎了个青楼女子来做小妾?但这锦心之前为何又会出现在云扬家中?  锦心见他在那里思索不语,又笑道:“裴公子,你这次来黄钱县,是做什么的?”  裴明淮道:“云扬邀我来的。”  锦心蹙起了眉,不解地道:“他邀你来?”  裴明淮道:“他五十大寿。”  锦心道:“可我记得他的生日在春天啊,现在还没入秋呢。”  裴明淮失声道:“什么?”  锦心忽地将手指放在唇上,左右看了看,便隐进了树丛里。过不了片刻,云扬从另一边走来,笑道:“怎的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了?”  裴明淮看着云扬,一时间竟觉得面前这人十分陌生。云扬见他面色有异,笑道:“怎么了?不认得我了?”  裴明淮摇了摇头,道:“没什么。”  云扬道:“你跟墨林谈过了?”  裴明淮笑了一笑,道:“跟他谈,可真麻烦。”  云扬笑道:“墨林下得一手好棋,若你不怕他如今……唉,他如今那张脸,你倒可跟他下下棋,消磨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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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璇儿

    楼主 LV8 VIP 2016-07-29
    第十五章 诈尸    裴明淮道:“如今离赛灯会还有几日?”  云扬道:“赛灯会都是在七月十五,今日是七月十四。”  裴明淮道:“那岂不是明日便到了?我猜那人……不管他是人是鬼,他是一定会来找方墨林的。”  云扬道:“我们也是这般想的。我想那个……就当那个厉鬼吧,他这一两日必来!我们问过冯老头,他说要做那种人皮灯笼,就算上面的刺青是早已刺好,灯笼的骨架也早已做好,要拼好灯笼,至少也需要一日一夜功夫。”  裴明淮道:“那好,我今晚就去找那方墨林下棋,我倒要看看,那个厉鬼究竟是来,还是不来?”    裴明淮说到做到,当晚便去找方墨林下棋。方墨林把烛台移开了,这样他的脸就隐在黑暗之中,裴明淮也不用一抬头就看到那张近在咫尺的绿度母鬼脸了。诚然如此,裴明淮的眼光也一直放在棋盘上,因为他发现方墨林的棋艺确实极高,他在棋上是下过苦功的,一盘下来,居然还输了三子,让他好生不服气。  方墨林在纸上写道:“还下?”  裴明淮道:“当然下,否则这漫漫长夜怎生消磨?”  方墨林又写道:“只怕阁下是输了一局,好生不服罢?”  裴明淮讪讪而笑,方墨林却把手里拈着的棋子放下了,写道:“裴兄,我问你一言,我妹妹青囊是不是已经死了?”  裴明淮一惊,抬起了头。方墨林的面容虽然不见,但一双眼睛仍是漆黑发亮。裴明淮叹了口气,知道这事是瞒不住的,便道:“方兄,你是个聪明人,又是这黄钱县的人,你当然也该知道,从小被刺青的人长大后失踪,结果如何。不错,在我救下你的时候,你跟青囊姑娘都还活着,但回你方家之后,青囊姑娘便离奇而死,背上的皮也被剥去。”  方墨林沉默半日,又写了两字。这两字却画得墨汁淋漓,显见得他心中激动。“你在?”  裴明淮道:“在,但当我赶到青囊姑娘房中时,她已死了。”  这次方墨林沉默得更久,沉默过后,却又一颗颗地往棋盘上摆棋子,只是手在微微发抖。裴明淮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只得埋头下棋,这一局下得心神不宁,竟然又多输了一子。  裴明淮侧耳听去,墙外的打更之声,已近三更。便笑道:“再捱两个更次,天也白了,鸡也啼了,厉鬼恐怕也该回去了吧?”  一言未毕,他便听到“嘎吱”一声,却似房门开关之声,这声音像是从隔壁房间里传来的。裴明淮登时站起,道:“方兄,你且不要出这屋子。”  他出了房门,向右一看,只见一扇房门正在来回摇摆。那屋子正是昨日青囊被杀的地方,见着那房门左右乱晃,裴明淮心中也不自禁打了个突,喝道:“什么人?”  他立时听到了一声阴恻恻的笑声,这声音裴明淮已不陌生,正是这几日来听了数次、鬼魂般飘荡不定的声音。裴明淮顿时浑身都绷紧了,喝道:“何必装神弄鬼,有种就现身!”  那声音又笑了两声,幽幽然道:“本来便是厉鬼,又何须装神弄鬼?”  裴明淮道:“厉鬼?什么样的厉鬼?”  那笑声变得更加阴森,阴阴地道:“被剥了皮的厉鬼!”  裴明淮打了个冷颤,还未来得及说话,只见从那扇门里,飘出了一个人。裴明淮的眼睛几乎要瞪出了眼眶去,失声叫道:“青囊姑娘?”  那女子一身白衣上全是鲜血,耳垂金环,脸作白度母之状,却不是青囊是谁?只是她行走之时,便如同飘在水上一般毫不着力,倒像是个纸糊的人儿似的。裴明淮瞪着她,瞪了半日,方如梦初醒,扑了过去,便去抓她手腕。心里暗想,不管你是人是鬼,我抓住了你,就别想我放手!  正当裴明淮的手要触及青囊手腕之时,那扇房门突然猛地向裴明淮撞了过来。裴明淮吃了一惊,那门板竟然整块地飞了过来,裴明淮只得向后避让。这时,只听一阵哗啦啦之声响个不绝,裴明淮一怔之下便明白是方才跟方墨林下棋的棋子,不知怎地尽数滚落到了地上。地上本是石地,叮叮当当的清脆响声不绝。  他暗叫不好,一瞟青囊消失的那间屋子,一片漆黑,只缺了一扇门。他本拒绝了云扬跟他一同守夜,此时却只恨分身乏术,一掠掠进了方墨林的房间,却见方墨林脸朝下地倒在桌上,棋盘掀翻,黑白棋子散了一地,烛台也落在了地上。  裴明淮失声叫道:“方兄!”  他忙去扶方墨林,烛台虽倒,仍有余光,他的目光触及方墨林的背,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就在这短短一刻,方墨林身上穿的青衣已被划破,更骇人的是他背上皮肤已整块被揭去,血肉模糊,竟跟青囊死时一模一样!  裴明淮忙将方墨林翻过了身,面对那张绿度母鬼脸,裴明淮已经顾不得惧怕了。一探他鼻息,虽然极细微,但还有呼吸。裴明淮松了口气,急急取出怀中药瓶,塞了一颗药丸到方墨林口中,然后方扬起了声音叫人。  云扬这夜并没回去,也在方家过夜,不到一盏茶的时分便奔了过来。看样子他虽不再走镖,过去的功夫也并没有搁下,身法仍极是快捷。他见着院子里横着的门板便呆了一呆,待得进了屋,见到方墨林的背,整个人都晃了一晃。  “淮……明淮,这是怎么回事?”  裴明淮无暇解释,只道:“你看着他,我去隔壁看看。”  他从怀里摸了火折子点燃,便向隔壁房间走去。那房间本不大,家什也不多,火折子一照,便是亮堂堂的,里面空无一人,哪有青囊的踪影?裴明淮举了火折子,四处寻找,忽然一弯腰,自门边拾起了一只金环。  这只金环上雕了奇形花纹,裴明淮并不陌生。他曾在青囊的耳上见过。寻常画像上的白度母,也都戴着这样的金环。  他把金环收进了怀里,走了回去。云扬已叫来了人,命去请胡大夫,裴明淮又瞅了一眼方墨林的背,只觉不忍卒睹,便问云扬道:“青囊姑娘的尸身,现在何处?”  云扬道:“现在东厢。因那里是方府里最背静之处……”  裴明淮道:“我要去看看。”  云扬看了他半日,道:“我陪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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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LV8 VIP 2016-07-30
    第十六章 欺骗    东厢果然如云扬所说,十分僻静,且并未留人看守。云扬苦笑道:“按理说,应该有人看守尸体才对。但青囊是如何死的,人人皆知,起均兄也不愿意为难下人……”  裴明淮道:“好歹也要等过了七日。”  云扬摇头道:“这里的规矩,凡被……被剥皮而死的,都得立即烧掉。”  裴明淮道:“这却又为何?”  云扬看了他一眼,道:“防有厉鬼作祟。”  裴明淮苦笑一声,已不知该说什么。云扬推开了东厢房的门,道:“就在这里。”  借着手里灯笼的光,裴明淮已见着了躺在榻上的青囊。他缓缓拉下了覆在青囊身上的白布,青囊的那张鬼脸,一如他昨日如见,暗淡光线下更显诡异。他再去看青囊的耳垂,左耳的金环尚在,右耳的金环却不翼而飞。  裴明淮喃喃道:“难不成真诈尸了?”  云扬道:“你说什么?”  裴明淮道:“方才我就是看到青囊姑娘出现在隔壁房间,才出去看的。”  云扬瞪着他道:“什么?你看到青囊?青囊不是一直躺在这里吗?”  裴明淮苦笑道:“可我看到的确实是青囊。”他从怀里取出了那只金环,道,“这便是我在那处捡到的。”  云扬看看金环,又看看青囊的耳垂,脸色一变再变。“这……这……这不可能。这决不可能。青囊,青囊已经死了,昨天晚上我们都看着她被剥了背上的皮,断了呼吸……现在她也躺在这里啊……”  裴明淮道:“我知道,我也亲眼看到的。可是,刚才我也的的确确是亲眼看到青囊出现在我面前的。”  云扬喃喃道:“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裴明淮干笑了一下,道:“这还能有怎么回事了?自然是诈尸了。青囊姑娘被害,不到七日之期,若说是诈尸似乎也说得过去……”  云扬也随着他干笑,道:“数年不见,明淮却也变了。”  裴明淮道:“我变了?变了什么?”  云扬笑道:“数年之前,你可是从不信鬼怪之说的。”  裴明淮淡淡一笑,道:“数年之前,云扬也是从不会对我说谎的。”  此言一出,云扬脸色陡变,勉强笑道:“这……这话从何说起?”  裴明淮道:“你的生日,分明是在春天,为何要骗我说你大寿,定要我此刻前来?”他盯了云扬,缓缓道,“以你我的交情,若你真有事要我帮忙,只要说一声,我决不会推辞,这你也定然明白。为何要托词骗我?这倒实在教我想不通了。”  云扬望了他,竟然回不出话来。裴明淮道:“你若不愿说,我也不勉强你。只是我决不会再在此处多呆一日,我即刻便离开黄钱县。”  云扬吃了一惊,强笑道:“这……难道你不等到赛灯会过了再走?”  裴明淮笑道:“稀奇古怪的事,我见多了,也懂了一个道理。那便是——做人,不可有太多好奇心,有时候或者连自己性命也会搭进去。”  云扬苦笑道:“明淮,你真是变多了,看来这些年,你经历的着实不少。”  裴明淮扬了扬眉,道:“是么?也许吧。”  云扬突然对着他,深深地拜了一拜。“就算我求你,你便先留下来罢。我们朋友一场,我对你是决无丝毫加害之心。”  裴明淮道:“我倒不是疑你有加害之意,只是被人欺骗的滋味,着实不好受。”他叹了口气,道,“好吧,既然已经来了,我就再待几日,且看看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回至方墨林房中,胡大夫已将方墨林的背包扎妥当,让他俯卧在榻上。方墨林仍然是昏迷不醒,胡大夫在水盆里洗了洗手,拭了拭额头上的汗,道:“性命暂且无碍。”  裴明淮见方起均坐在一旁,脸色呆滞,直如傻了一般。又见小木捧了一大叠卷宗,呆呆地站在一旁,也不知站了多久,便道:“这可是杜大人差人送来的?”  方起均便似未曾听到一般,裴明淮又大声重复了一遍,方起均方“啊”了一声,道:“正是,正是。老夫最近忘性大,一直忘了给裴公子送来。想着公子正跟墨林下棋,我便差小木送过来,没想到……”  他眼中已无眼泪,想是这数日间变故太多,人已有些呆痴之状。裴明淮便道:“方老爷不如回房休息,在下自会守在此处。”言及此,却觉得甚是惭愧,道,“在下一直跟方兄一处,却还是……”   云扬出言劝慰道:“这又岂是你的错了?青囊突然出现,任谁也要去看看的。”  方起均听到“青囊”二字,却似被雷击中了一般。“什么?青囊?青囊她不是死了么?你们在说什么?”  云扬道:“起均兄,你还是先回房休息吧,我明日再对你慢慢道明。”  裴明淮目注小木,道:“小木,将这些卷宗留在此处,再替我沏壶浓茶。”他想着自己这剩下半夜,恐怕也是很难睡得着的了,不如将这些卷宗细看一遍,也许还会有所发现。  小木答应着下去了,云扬道:“明淮,那我们便先告辞了。”  裴明淮道:“恕不远送。”  众人一去,房中只剩下裴明淮和方墨林两人。方墨林呼吸均匀,裴明淮也不欲去惊扰他,给自己倒了杯茶,将卷宗翻开了。  杜如禹所言无差,卷宗中记载十分详细。黄钱县百余年前便有一异端教派在此建庙供奉,在当地也发展了不少教众,到得出事之时,也有五六百众之多。按理说,民间教派众多,一个地方上颇为兴旺的小小教派,也并非什么大事,决不值得劳师动众。但偏偏知府却对黄钱县极其重视,专派了人来查实,后来连知府本人也亲自来了。  那卷宗里言道,那些教徒以人头骨作供盆,人皮作鼓,人的腿骨作法器……写得绘声绘色,实是令人觉着惨酷无比。当地一些百姓十分信奉,但却有另一些信佛的百姓对这教派厌憎无比,知府派人下来查证时,不少厌憎此教的百姓也纷纷向知府举报那些教徒的种种恶处,至于是真是假,却也不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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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LV8 VIP 2016-07-31
    第十七章 九宫会    裴明淮看到此处,颇觉困惑。这数十年,百姓们生活安乐,少有战火,总体来说朝廷尚属德政。为了这偏僻地方的一群教众,便弄得如此惨酷,似乎有些奇怪。  那记载的师爷想必是个文采出众之人,形容那些教徒被剥皮未死之际,咬破舌尖喷出鲜血,狂念毒咒,继而电闪雷鸣劈碎山石,写得极其生动。又说他曾用木勺舀了一勺黄泉渡中之水,腥气扑面,夹以一种怪异难言的气味,闻之欲呕。  裴明淮越翻越快,一行行文字在面前跳跃,当日画面似欲跃出书页。  “雷声隆隆,震耳欲聋。忽天色亮如白昼,众人皆惊,抬头视之,闪电如夭矫腾龙。再闻炸雷声响,山壁竟已裂开数丈,度母之面,寸寸剥落。为首刑犯口喷鲜血,溅至度母剥落佛面上,视之毛骨悚然。”  “水色浑浊,泡沫如蒸,竟如污血沸腾。芦苇枯败,掩映一方天青碑石,上书‘黄泉渡’三字,殷红如血。”  “十日后视之,一众教众仅余森森白骨,血肉全无。老鸹凄鸣,黑羽落于枯苇之间。血色渗入石中,拭之不去。”  “思之当日情景,尚栗栗不止。”  他又翻了一翻后面的卷宗,这几十年来黄钱县似乎就是一片太平了,卷宗中记载最多的便是黄钱县中的诸年赛灯会,写得那是一个花团锦簇。再看了近十年来,发生之事跟云扬等人所叙毫无二致,除停了赛灯会那一年,突然出了七盏人皮灯笼,此外每年都是一盏,还能在赛灯会上“拔得头筹”,只是无人来领那份彩金了。  裴明淮吁了口长气,将卷宗合上。茶已冷去,他早已遣了小木去睡,如今也只有冷茶可喝了。他目光移到榻上的方墨林身上,方墨林依然睡着。裴明淮倒是宁愿他早些醒来,方能问他当时情形。  忽然听到有人轻轻敲门,裴明淮道:“谁?”他已听到来人脚步轻捷,这方府上,懂武功的似乎只有云扬一人。  果然云扬的声音在外面低声道:“明淮,是我。”  裴明淮走到门口,开了门。云扬面色有些苍白,神态也略有些紧张。一进来便道:“有别人在这里么?”  裴明淮道:“除了方墨林,没别人了。”  云扬在桌前坐下,望了望桌上的棋盘,道:“你方才跟墨林在下棋?”  裴明淮笑道:“这么大半夜的,你找我定然有重要的事,就直说吧。”  云扬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不该骗你,但我实在是有难言之隐。我如今便将前因后果和盘托出,只盼你心中芥蒂能消。”  裴明淮在他对面坐了下来。“你说,我听着呢。”  云扬望了烛火半日,忽道:“你可知道‘九宫会’?”  裴明淮正在替云扬倒茶,听到“九宫会”三字,手猛地一晃。“你是说……九宫会?哪个九宫会?”  云扬道:“天下难道还有第二个九宫会?”  裴明淮沉默半日,方道:“岂有不知之理?九宫会乃是天下第一神秘的帮派,势力之大,江湖上无人能望其项背。遁甲为首,其下便是日奇(乙)、月奇(丙)、星奇(丁)这三奇,再下便是戊、己、庚、辛、壬、癸六仪。九宫会各分堂以‘元’划会,共有七十二元之数,正合了一年的二十四个节气。江湖传闻,这九宫会不但为首的‘遁甲’身份成谜,就连他身边的日奇月奇星奇也从未有人见过其面。不过……传说日奇主文,月奇主武,而星奇是个女子。”  云扬叹道:“看来你知道的也并不比我多多少。”  裴明淮笑道:“九宫会素来手段高明,行事不留痕迹,我这等人更是避之唯恐不及,怎会知道它的首尾?只是前些日子听说某大帮派的帮主夜半暴死,头颅失踪,想来定是九宫会所为。杀手买卖虽不是九宫会唯一的来路,却是个重要的来路。”他又道,“只不知你提到九宫会,却是为何?”  云扬道:“你可知我当日镖局生意正当如日中天,却为何要突然金盆洗手?”  裴明淮皱眉道:“难道与这九宫会有关?”  云扬又是深深一叹,道:“正是。”  裴明淮道:“这倒未曾听你说过。”  云扬缓缓道:“他们要我加入九宫会。”  裴明淮笑道:“这并不奇怪,江湖上不少帮派,其实也是九宫会的下属。只是不知这九宫会有何本事,能令这般多的江湖人卖命?”  云扬苦笑一声,道:“加入了他们,黄金美女,要什么有什么。若是不肯,九宫会杀人的本事,杀人的法子,哪个江湖人不知道?说白了,加入他们也并无大碍,九宫会也只是要利用那些可利用的江湖人的人脉关系,做些事情罢了。”  裴明淮道:“但你不肯。”  云扬道:“自然不肯。一入九宫门,便再无回头路。”  裴明淮道:“那……”  云扬道:“当日是他们中的‘壬’堂堂主来与我说话的。唉!我只说要考虑数日,想来想去,只有解散镖局一途。我本以为他们不会这般轻松便放过我,没想到那壬堂堂主再来之日,居然允了,只要了我一半家产。也罢,散财去灾,我也别无他想了。”  裴明淮笑道:“看来这九宫会行事,并不如江湖上传闻那般凶悍到毫无余地了?”  云扬道:“也许是我身微人轻,人家犯不着对我斩尽杀绝吧。”  裴明淮一笑不语,过了片刻方道:“然后呢?”  云扬道:“然后你也知道,我便搬到此处了。”  裴明淮道:“我曾听你说过,你是出身于此地的。”  云扬道:“不错。”  裴明淮道:“所以说落叶归根,也并非无道理。只是你年富力强,落叶归根也似乎太早了些。当然若是因为九宫会的缘故,也可解了。”  云扬却摇头道:“其实我回来,还有一桩原因。”  裴明淮道:“什么原因?”  云扬看了他半日,道:“我今夜来找你,便再不想对你隐瞒什么。不过,明淮,我对你说的话,你万万不可再对别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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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LV8 VIP 2016-08-02
    第十八章 宝藏    裴明淮笑道:“难道我是那等多嘴之人了?”  云扬道:“我自然知你不是那等人,但此事事关重大,我白嘱咐一句罢了。”  裴明淮道:“你便说罢,别钓我胃口了。”  云扬朝他凑近了些,压低了声音道:“此处有一笔极大的宝藏。”  裴明淮一怔,道:“宝藏?就在这黄钱县?”  云扬道:“正是!”  裴明淮失笑道:“这地方百姓虽尚属小康,但也没什么金山银山,何来宝藏?”  云扬道:“我对你说过,那些教众素来散银散米,十分慷慨,正是因为他们教主宝物何止千百!”  裴明淮皱眉道:“你的意思是说……昔日那些被剥皮处死的教徒,他们……他们留下了一笔宝藏?”  云扬道:“而且是笔偌大的宝藏,任谁见了都会动心的宝藏!”  裴明淮一晒道:“我还不知道你是如此贪心之人呢。”  云扬道:“财帛动人心,我只是个俗人罢了,你若看不起我,也由得你。”  裴明淮笑道:“你既肯对我说,自是把我当兄弟看,我又怎会看不起你?我只是有些疑惑,依这卷宗上所言,也有五六十年了,那宝藏……若有的话,又怎会不早被人找去?”  云扬道:“既是宝藏,必定藏得十分隐秘,岂是那般轻易就会被人找去的?”  裴明淮笑道:“愿闻其详。”  云扬叹道:“其实我甚是怀疑,当日那位知府大人特别下令,将那些教众刑讯逼供,是否便是知道有这样一笔宝藏,于是起了贪念?想一个知府,年俸能有多少?只是那些教众太过刚硬,誓死不吐,就算是用了剥皮之刑,也都是……”  裴明淮道:“那些教众,都是十分虔诚之人,哪怕将之凌迟剥皮,想来也未必会吐实。”  云扬道:“我也是这般想。”  裴明淮道:“只是你又怎会知道这些?”  云扬道:“你可知道,我的先父便是黄钱县的县令?”他说这话时,两眼紧紧地盯着裴明淮的脸,似乎要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来。  裴明淮脸上神色却丝毫不动,只道:“卷宗中记载,当日的那位县令,确是姓云。原来是令尊告诉你的?”  云扬叹道:“我父亲过世甚早,只因当年那整件事他都有所参予,看够了血腥景象,刺激颇深。知府虽未对他言明,但我父亲也看出了不少端倪,在临终前都一一地告诉了我。他说,定然是有一笔宝藏,只是将那寺庙翻了个底朝天,也未曾翻出什么来,最后知府大怒,一把火把那寺庙给烧了。”他又道:“你如今看那升天坪,可还有寺庙的影子?”  裴明淮道:“既然烧了,那岂不什么都没有了?”  云扬道:“我父亲在搜查寺庙的时候,找到了一卷文书,他却不曾交给知府,私自留了下来。”  裴明淮道:“文书?”  云扬道:“文书在我家中,不过里面一字一句我都记得非常清楚,便说的是——‘玄机尽在二十一度母之中,绿白度母现身之际,便是宝藏现身之期。’”  裴明淮望了他,道:“那些人皮灯笼,莫不是你弄的把戏?”  云扬一惊,忙摇手道:“你这是说到哪里去了?自然不是我!我怎会丧心病狂到如此地步?”  裴明淮笑道:“可也正是你搬到此处的时候,就有小孩失踪了。”  云扬道:“此事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但明淮你可得信我,我决不会做那良知尚尽之事。我想要宝藏是实,但我爹为了此事,郁郁而终,找到宝藏,也是为了他一个心愿……我虽不是大富,但也过得逍遥,不会……”  裴明淮打断他道:“我只是说笑罢了,你继续说。”  云扬又道:“我爹过世之时,也正是九宫会找上我的时候。九宫会放过了我,我松了一口气,便打点归来。其实那时候,我心里压根便没有什么成形的想法,只忙着整理老宅,打点一切……但不久,便发生了小玉失踪一事。待得她回来之后,我见到她身上的度母刺青,大吃一惊,方记起了那卷文书。”  裴明淮道:“你说文书里提到的——须得要见到绿白度母现身。”  云扬道:“不错,所以我这一等,便等了好些年。但我也未曾想到,绿白度母的刺青,会应在青囊和墨林的身上。”  裴明淮道:“那人皮灯笼呢?”  云扬叹道:“这便是我更想不到的事了。我也极是震惊,尤其是那一年七个人皮灯笼出现,几乎是震得我心胆俱碎,哪里还想要什么宝藏?只求那恶鬼不要再杀人了的是。我从前虽过的是刀头舐血的生活,但我刀下也从未有过冤魂,唉……若为了宝藏,让那些无辜的孩子丧命,我又于心何忍?”  裴明淮目注了他半晌,云扬与他对视,毫不躲闪。裴明淮方笑道:“于是今年终于到了青囊墨林二人失踪,你知道必会有大事发生,就唤了我来。”  云扬苦笑道:“要请你何等的难,我只得骗你是为了贺我生辰。即使如此,我还怕你不肯来呢,好在你此次总算给了我几分薄面。”  裴明淮道:“你是想让我帮你抓那厉鬼,还是要我帮你找宝藏?”  云扬道:“究竟会发生什么,我心里全然没底。有了你在身边,我心里便会安定许多。但我不曾想到,你来的头晚,便闯进了升天坪!我虽然头皮发麻,但也只能硬着头皮进去找你。好在你安然无恙,若是你有了什么闪失,我还不知道有多后悔呢。”  裴明淮道:“难道真的那些进了升天坪的人,都会无端发疯暴死?”  云扬道:“确实如此。”  裴明淮道:“我方才看过卷宗,这数十年来,共有八人因进了升天坪而死。这八人不约而同,都是发疯溺水而亡。据称他们在发疯之前,先是高热数日,醒来之时,便已是疯癫不知人事了。”  云扬道:“我自小便离开黄钱县,对此实在所知不多。我回来的这些年,没有一个人进去过的——你是第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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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璇儿

    楼主 LV8 VIP 2016-08-03
    第十九章 血字碑    裴明淮笑道:“似乎我如今还活得好好的。若我不疯不死,那所谓的‘发疯溺水而亡’,便一定有文章。”  云扬叹道:“五十多年啊……这段日子实实不短,居然进去的人都……若不是有厉鬼作祟,我真不知道如何解释?”  裴明淮道:“绿白度母已现,这个‘解释’不会久了。”  云扬道:“不错,我也是这般想。”  裴明淮道:“若是我所料不差,赛灯会那夜,绿白度母两盏人皮灯笼,定会现身。”  云扬道:“此时我更关心的不是宝藏,而是到时候会发生什么。我总有一种感觉……似乎会发生极恐怖极可怕的事一般。我这段时日,总是心慌意乱,烦躁不安,几次都想搬离此处……唉!”  裴明淮笑道:“如今有我在这里呢,出了事也多一个人,你就不用再心乱了,咱们等着赛灯会便是。”他说到此,又道,“提到赛灯会……难道如今这黄钱县里面住的百姓,都会要做好灯笼去参加么?”  云扬道:“虽然知道必有人皮灯笼出现,但大家都还是遵着老规矩,做灯笼去参加赛灯会。”他又道,“对了,你不是说想带一盏灯笼回去送人么?我已经打发人去告诉冯老头了,叫他用心替你做上一盏。”  裴明淮笑道:“只不要是人皮灯笼便好了。”  这话一出口,房间里面的空气似乎都又冷了几分。云扬勉强笑道:“冯老头?他就算有这个心,也弄不到……”  裴明淮接道:“也弄不到人皮?”  云扬忙道:“明淮,你可再别拿这事开玩笑了,说得我毛骨悚然的。”  裴明淮笑道:“亏你看这人皮灯笼也看了这些年了,难道还没看惯?”  云扬打了个寒噤,道:“你这话说得太过了,难道这也能看惯?”  裴明淮道:“我就不信,厉鬼还会做灯笼!那些人皮灯笼,定然是有人背后所为,而且一做便做了这些年。至于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想想,这么多年的功夫,也有十余年了吧?那幕后之人的耐心实是非同一般。他必然也是为了一件极大之事,哈哈,大概便是跟你的目的一般吧!”  云扬望了他,道:“若非鬼怪,你在黄泉渡遇上之事,作何解释?”  裴明淮窒了一窒,方道:“也许那人藏在暗处对我说话,我却没发现他藏身之处。”  云扬笑道:“你说这话的时候,分明连你自己也不相信。”  裴明淮突道:“对了,我方才翻看卷宗之时,里面说本来那黄泉渡不叫黄泉渡的。”  云扬道:“没错,原本那里只是个无名之处。据称,就在那些教众被剥皮之后,过了十数日进去收尸之人方发现,赫然出现了一块青石碑,上有黄泉渡三个字,且那三个字色呈鲜红,就像是鲜血写成的一般!”  裴明淮道:“于是那处便被叫作了黄泉渡?嘿,这倒很是符合,每年被剥了皮做灯笼之人,都从那黄泉渡飘至下游,方被人发现……”  云扬惨然道:“这般看来,那三个字,若非厉鬼所写,又是谁写的?”  裴明淮想了半日,仍旧摇头道:“我还是不信。”  云扬道:“你还是不信这世间真有鬼怪?”  裴明淮笑道:“至少我还从未见过。若是这次能见得一见,倒也是不虚此行了。”他顿了顿,又道,“看来到了赛灯会那晚,还不知会有什么怪事发生呢。”  云扬道:“方才我曾对你提到九宫会。”  裴明淮道:“九宫会不是已然放过你了么?”  云扬道:“这十年以来,我也一直这般认为。但前些时日,我却收到了一封书信。书信中言称,九宫会昔日只要我一半家产,已对我大大开恩,而我却对他们有所隐瞒……”  裴明淮失笑道:“他们不会连你这笔还不知在何处的宝藏也想要吧?”  云扬愁眉道:“若找到了,他们要也由得他们。可如今,我连那宝藏在何处都云里雾里呢。九宫会下手素不容情,到时候真找我讨要起来,恐怕我这条命……”  裴明淮道:“这可奇了,他们为何会知道你在找这笔宝藏?”  云扬道:“这我也想不通了。自我父亲病故后,我可是从来不曾与一个人说起哪。”  裴明淮顿时想起白日里所见的那个身穿藕色纱衫的美貌女子,便道:“真未曾与一个人说起?”  云扬似乎迟疑了一下,仍道:“不曾。”  裴明淮见他不欲提那女子之事,也不便再问,笑道:“想来九宫会神通广大,有别的法子知晓,也未可知。”  云扬忙道:“正是,我也是如此想的。”  裴明淮笑道:“听说九宫会中人,都会留下一块龟甲,以示身份?”  云扬道:“正是,龟甲本便是取其九宫之义。你可要看看?”  裴明淮道:“那倒不必了,你若有好酒,倒是送来我喝喝。”  云扬道:“不如明日到我那里来吧,我还真有几坛。”  裴明淮回头望了望方墨林,道:“虽说我守在此处,但看那个……厉鬼来无踪去无影的样子,方墨林性命堪忧。我对这方墨林印象甚佳,真不愿他就此丧命。虽说呆在此处枯坐无聊,我还是老老实实地坐在这里吧。这次哪怕是外面真来了一群厉鬼,我也决不出去了。”  云扬道:“你是说……那厉鬼还会来加害墨林?”  裴明淮道:“一定会,既是厉鬼,你还指望他会有菩萨心肠?”  云扬勉强一笑,道:“那可真得辛苦你了。”  裴明淮也笑道:“所以你明儿还是将你的酒一并带来吧,否则我真觉得对着方墨林那张脸,日子也未免太过凄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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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LV8 VIP 2016-08-04
    第二十章 无回头路     当夜裴明淮只睡了几个时辰,辗转反侧,梦里隐隐约约又是电闪雷鸣的升天坪,又是雾气迷漫的黄泉渡口。他从梦里惊醒坐起身的时候,发现自己惊出了一身冷汗。再回头看看榻上的方墨林,听到他有呼吸之声,方才松了口气。  他披了衣服一出门,就看到县太爷杜如禹带着几个衙役,急匆匆地走来。裴明淮笑道:“杜大人一早便来了,想是已然知道昨夜的事了?”  杜如禹面色凝重,道:“正是,是以带了几个人来守着墨林。”  裴明淮唇角一动,杜如禹似看出他心中所想,道:“裴公子可是想,若是幽冥鬼使,任凭我们怎般做也逃不了被索命?”  裴明淮笑道:“不是在下胆小,杜大人说的话,确也是在下心中如想。”  杜如禹向他走近了一步,低声道:“听说……青囊昨夜……诈尸了?”  裴明淮脸色笑容也不觉敛去,此时一块乌云正移至头顶,太阳也被遮得无影无踪。“此乃我亲眼所见。”  杜如禹不觉又变了色。裴明淮道:“杜大人,在下有些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杜如禹道:“公子但讲无妨。”  裴明淮道:“依在下看,可以找仵作来,替青囊姑娘验尸。”  杜如禹失声道:“验尸?”  裴明淮道:“青囊姑娘死因不明,本就应该验尸。验尸后,至少可以知道她的死因,也许还能知道……昨晚她‘诈尸’的来龙去脉。”  杜如禹面上有为难之色,沉吟道:“可是方老爷……”  裴明淮笑道:“你是县令大人,这等事难道不该由您作主?”  杜如禹打了两声哈哈。“那是,那是。只是起均兄年纪不轻,染病已久,我怕他……”  裴明淮道:“杜大人若觉为难,由在下去说便是。”  杜如禹忙道:“不必,不必,我自己跟起均兄说去。”  裴明淮笑了一笑,道:“若杜大人不介意的话,验尸的时候在下也想在场。”  杜如禹又楞了一下,方道:“自然,自然。”他又道,“本官还想起一事,云扬对我说,替你做的灯笼,冯老头已做出了个大样,让你去看看合不合心意呢。”  裴明淮浑忘了此事,没想到众人却都将此事真当了一回事。当下笑道:“也亏他心细如斯了。不过,我若走了……”  杜如禹道:“那幽冥鬼……鬼使不是夜间才来么?裴公子自去无妨,还有本官这些手下在呢。”  裴明淮也实不相信这些衙役能派上什么用场,只是就前几次的经验看来,若对方真要下手,实在是防不胜防。再抬头看了看,乌云已散,太阳又露了脸出来,想来在这光天化日之下,厉鬼也不敢前来。“也好,我就去看看。”  杜如禹道:“可要下官派人带路?”  裴明淮笑道:“这黄钱县人,又有哪个不认得冯老头的?”  他辞了杜如禹出来,一直走到大街上,走了一阵,却又悄悄地折回了方府背后的一条小巷。方府的院墙虽不矮,却也难不住他,裴明淮眼见左右无人,纵身便上了墙头,跃了下去。  他早看准了方位,这里乃是方府花园中的一个背静之处,少有人至。落下去之后一看,果然四周清净无人。裴明淮在方府住了两日,早觉着从方起均到杜如禹甚至云扬,还有那个叫锦心的姑娘,都有些古里古怪的。方府里的气氛就像是这几日黄钱县的天气,明着里看是阳光明媚,其实天上的乌云多着呢。  裴明淮忽然听到有人声传来,忙一闪身躲到了树丛里。那是个女子声音,娇媚甜腻,裴明淮立时便听出那是锦心的声音。  只听锦心娇笑道:“那姓裴的小子总算是走了,他在这里,我便浑身不自在。这人长得倒是很俊,待人也有礼,但我偏就看不惯他,总觉得他要坏我的事不成。”  裴明淮听到有人回她的话,似乎是个男子声音,但任他支起了耳朵,也听不见说的些什么。只听得锦心又笑道:“你太小心了,有什么好怕的?再过几日,赛灯会一过,这里的事儿便完了,我们就可离开这鬼地方了。什么黄钱县,依我说,是黄泉县吧!”  也不知那男子又对她说了些什么,锦心的声音也小了些。裴明淮依稀听得“度母……灯笼……扶桑……云扬……”这般一些断断续续的字眼,他还想再听,锦心已经跟那个男子不知走到何处去了。  裴明淮皱了眉头,沉吟了片刻,便小心翼翼地朝正堂的方向走去。他总觉得杜如禹是有意想把自己支开,如果自己感觉无误的话,杜如禹又想做点什么?  大白天的,方府上上下下人也不少,裴明淮虽然轻功了得,但也不能在光天化日下飞檐走壁。但他一望,见有个丫环捧了一个食盒,正往西院花厅走去,想必是送早饭的。他便悄悄尾随在那个丫环身后,到了西院。  西院花厅里不仅坐着方起均和杜如禹,云扬也在场。裴明淮隐身在纱窗之外,心中疑惑不定。这几个人一大早就聚在这里,有什么极重要的事情要商议么?  那丫环将食盒放下,把早点一样一样地放在桌上,然后退了出去,掩上了门。杜如禹咳了一声,道:“两位,你们看怎么办?”  方起均脸上老态毕露,挥了挥袖道:“到了这一步,还能如此是好?就依了那裴公子吧……唉!我失了女儿,儿子又变成那样……就算心愿得偿,又有何意义?”  云扬笑了一笑道:“起均兄,你怎么颓然如此?你年纪又不算多大,像你这年纪的纳妾的多着呢,再生对玲珑漂亮的孩子,又有何难?”  方起均脸色黯淡无比,只苦笑道:“我可不像你那般正值壮年。我早年丧妻,养这两个孩子,不容易啊……不容易……”  杜如禹道:“走到这一步,难道还能回头?”  云扬道:“正是,我们已不能回头。”  杜如禹却道:“我说云扬,你这姓裴的朋友可是精明得紧,他坚持青囊验尸之时,他要在场。”  云扬道:“他在场又有何妨?”  杜如禹看了他一眼,道:“无妨,只是他太过精明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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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LV8 VIP 2016-08-06
    第二十一章 鬼门未关    他看着面前热气腾腾的清粥小食,叹了口气,道:“这几日我也疲累得紧,唉,这夜里都睡不着的。连平日喜食之物,都吃不下。”  方起均道:“不如我帮你把把脉,开副方子吧。”  杜如禹苦笑摇手道:“我这乃是心病,看也无用。”  方起均道:“心病有时也是由身病起来,让我瞧瞧吧。”  杜如禹果然伸了手去,方起均把了一把脉,便道:“我替你写副方子,叫小木替你煎好送去。纵然不能治心病,至少也能吃下饭,能睡个安稳觉。”  云扬笑道:“起均兄还是一般的妙手回春。”  方起均惨然笑道:“妙手回春?云扬啊云扬啊,你是在取笑我么?哈,哈哈……妙手回春,在姓方的手里……”  杜如禹立时截道:“此话断断不可再说,那又不是你的错。”  方起均果然不再说话,只是千言万语化作了一声长叹,苦涩之极。裴明淮在窗外听着,也是心思起伏不定。听起来,这三人似乎在做一桩大事,为了此事,甚至连方起均的女儿青囊都送了命。方起均已然心灰意冷,但云扬与杜如禹虽也忧虑重重,却仍坚持不肯放弃。且这方起均乃是个大夫出身,看来医术还颇为高明。裴明淮想到此处之时,心里略动了一下,倒似记起了什么似的。  他见杜如禹起身出门,云扬也随后跟上,只有方起均仍是怔怔坐在椅上,仿若未闻。放在面前的粥菜,也未见得他动上一动。  裴明淮知道已听不到什么,便沿着原路悄悄返回,一路上只觉得疑惑,究竟这三人不惜一切要做的事,是件什么事?  想来是这日县上集市未开的缘故,裴明淮一路上仍然没见着几个人,但路边都插着香烛,摆放着烧有纸钱的铁盆。街上无人,店铺关门,路上他见着一家门面极大的药铺,写着“方氏回春堂”,想来便是方起均的家业了。他想找那胡大夫的医馆,一路却没看到。  裴明淮好不容易见到街角一间铺子的门板后面,有个人影晃了一晃,连忙过去,用力敲了敲门板。过了好一阵,一个老人才自门板后露出头来。见那老人又想把头缩回去,裴明淮立时将手一张,赫然一块碎银躺在手心里。  那老头立时也不缩头了,两眼盯着那块碎银,笑着道:“这位公子……您有什么事么?”  裴明淮笑道:“我只是想问问,冯老头住在那里。”  “就那条路。”老头伯朝北面一指,“顺着一直走下去便是了。”  裴明淮把碎银放在他手里,正要走开,闻到那铺子里秽臭扑鼻,便道:“老人家,你是一个人住在这里?也没个人照料?”  老头叹了口气。“原本是跟我侄子住一起的,他在河里淹死啦!现在铺子也开不了了,我这日子,也没法过了……”  裴明淮朝上一望,这铺子上挂着一块“洪氏香烛”的招牌,敢情这洪老头和他侄子是靠做香烛为生的。  他又多给了一块碎银,洪老头又惊又喜,千恩万谢,打躬作揖地送走了他。  裴明淮按着他走那方向走下去,却是越走越荒僻。这黄钱县本是座落在山间的一个县城,附近都是大山,这黄钱县算得上是最繁华的一个所在,周围方圆数百里的百姓都是到此处来赶集的。黄钱县像是一个圆坝,被大山环绕,走出黄钱县,前也是山后也是山,左也是山右也是山。裴明淮是从西边走进来,一路上全是参天古柏,走到接近黄钱县时,便见着了靠山的升天坪。如今他正是反其道而行之,往东边而行。  裴明淮抬头望去,只见茫茫一片树林,却没看见一所房舍。他心里很是怀疑自己走错了路,但也只得硬着头皮走下去。好在进了树林,没走多久,就看见了一间相当破旧的茅草屋,看来着实不太像住人的地方。  裴明淮走到茅屋前,伸手推那柴门,柴门“吱呀”一声便开了。他叫了一声:“有人在么?”  等了片刻,裴明淮不见回音,便走了进去。这茅屋内连件象样的家什也无,四周胡乱堆着尚未完工的灯笼和各色各样的彩纸、绸缎,还有不少砍下来的竹子,看得裴明淮眼花缭乱。一张长桌正中放着一盏已做好了骨架、糊上了一层素绢的灯笼,裴明淮看着很像是一朵莲花。  窗台上却收拾得十分整洁,上面搁着一个像小号的盆子一样的东西。裴明淮看着那盆子,觉得有些眼熟,一时间却又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盆中还洒了一些莲花花瓣,看来这冯老头是十分喜爱莲花的了。  “是你?”  一个苍老的声音出其不意地在裴明淮身后响了起来,裴明淮吃了一惊,一转头就看到冯老头站在一扇开着的门后面。以裴明淮的武功,就算是轻功高明之人,也很难逃得过他的耳目,这冯老头居然能够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旁边?  冯老头径直走到桌前,指着桌上那个莲花状的灯笼骨架说:“这就是给你做的灯笼,还合意么?”  “好极。”裴明淮笑道,“很想看看做成以后是个什么样子。多少钱?”  冯老头淡淡地说:“不用你付,云老爷已经帮你付过了。”他那张满是皱纹的老脸上忽然浮现了一丝诡秘的笑意,“公子一定会喜欢的。”  裴明淮看到他的笑意,忽然觉着有点凉意,竟不想在这茅屋里多呆下去。当下道:“在下就不打扰老丈做活了,先告辞了。”  虽说云扬已然付了帐,但裴明淮还是取了一锭银子放在桌上,方才向外走去。只听那冯老头在他背后道:“公子出手实在大方,只是不该到这黄钱县来。”  裴明淮不自觉地停了步,回头道:“此话怎讲?”  冯老头脸上的笑容更是古怪,缓缓地道:“公子是个好人,看得出身份甚高,却对我们这些人都礼貌有加。公子,恕老头子多嘴说一句,趁鬼门未关,您还是早些离开黄钱县的好。这黄钱县……呵呵,不是好人来的地方啊。”  裴明淮道:“在下实不明白,烦请老丈解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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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LV8 VIP 2016-08-09
    特别说明:明天开始LZ我要出门旅游,大约月底回来,再继续更新!谢谢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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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LV8 VIP 2016-08-20
    谢谢大家支持哦~~~第二十三章 毁尸灭迹    他又记起了云扬的说话,“度母的眼睛会转”,“来的人出去后都吓疯了”。但这石壁上的度母像虽说面目如生,十分传神,但也只是壁画罢了,又怎能“眼睛会转”?裴明淮目不转睛地看了半日,也不曾见着哪个度母的眼睛转了一下。  裴明淮站在当处,心里隐隐地倒有些盼着发生些儿怪事。但他站了半晌,也没见着一丝异动,只得叹了口气,打算原路返回。  忽地他听到一阵破空之声,像是人在施展轻功之际衣袂飘动之声,依稀还听到叮当响声。裴明淮心中一凛,知道这声响是从黄泉渡那边的芦苇丛中传出来的,一横心,便朝那边掠了去。心里想着,我来过一次,难道还怕来二次?  他自芦苇丛顶掠过,左右四顾,却又没见着人影。落到那“黄泉渡”的石碑之前,裴明淮伸了手,再次去触摸“黄泉渡”三个字。那三字跟寻常石碑一般,是镌刻之后又上了色的,只是日光下看来,色呈暗朱,却实像是干涸了的血迹。裴明淮在石碑前站了片刻,只见那河水甚是湍急,翻涌间溅出暗色泡沫,闻之有股腐臭之味。裴明淮暗自嘀咕:这河里的水,总该是喝不得的罢?  裴明淮呆了半日,又在芦苇丛里极是盲目地走了片刻,并无丝毫收获。他叹了口气,朝来路走了回去。    街上无人,店铺关门,裴明淮又觉着饿了,连个吃饭的地方也无,只得回了方府。路上他见着一家门面极大的药铺,写着“方氏回春堂”,想来便是方起均的家业了。他想找那胡大夫的医馆,一路却没看到。  他一进了方家正堂,云扬便迎上来道:“明淮,你又跑到哪里去了?我等了你半日呢。”  裴明淮坐下笑道:“若是我说了我到了何处,怕你要吓一大跳哩。”  云扬变色道:“莫非你又去了升天坪?”  裴明淮悠然道:“我不仅进了升天坪,我还去了黄泉渡呢。”  云扬手里的杯子“当啷”一声落了地,裴明淮道:“你这是怎么了?我如今不是好好的在你面前,你吓成这般?啧啧,当年的云大镖头,如今怎么如此胆小了?”  云扬沉声道:“若你年年看人皮灯笼无端出现无端消失,看了十年八年,你也会跟我一般胆小的!”  裴明淮侧了头道:“若是我,早想法子去把那幕后主使给揪出来了。管他是人是鬼,是人就拿把剑架他脖子上,是鬼就找两个道士来做法!总好过年年看,不使力!”  云扬瞪了他半日,道:“你这是怎么了,火气这么大?”  裴明淮端了茶喝了一口,道:“大约是晒了正午的太阳吧?”  他左右一望,没见着方起均和杜如禹,便道:“方老爷跟杜大人呢?”  云扬道:“起均兄身体不适,在房中休息。杜大人……他去了停放青囊的房间。听他说,你提议仵作验尸?”  裴明淮道:“正是。”  这时杜如禹身后跟了个衙役,走了进来。云扬笑道:“这倒真是说曹操,曹操便到了。”  杜如禹朝裴明淮道:“就等裴公子了,仵作本官已然传到了。”  裴明淮道:“那敢情好,不如这就前去吧。”他想想自己既然还饿着肚子,那是正好,省得看了之后又吐出来,不如早做了早省心。  杜如禹道:“这边请。”  三人还未曾踏出厅堂,裴明淮便皱了皱眉,吸了吸鼻子道:“什么味道?”  云扬道:“似乎什么东西烧起来了?”  裴明淮一抬头,只见东厢的方向浓烟滚滚。东厢最是僻静,正是停放青囊尸首之处。当下失声道:“不好!失火了!”  云扬变色道:“失火了?那青囊她……”  杜如禹脸色也变了,道:“还不快找人救火!”  他二人忙着便指挥着下人们打水救火,裴明淮却一言不发,只冷眼看着云扬和杜如禹二人。若是云扬看到了他此刻的眼神,怕定是要吓上一跳。  待得火尽数扑灭,已是大半个时辰后的事了。不要说一众下人、衙役,就连云扬和杜如禹也满脸黑灰。方起均却像是睡死了一般,压根不曾出现。裴明淮一直靠着一棵树冷眼旁观,浑身上下倒是干净得紧。  此时东厢的三间屋舍,早已烧得片瓦不剩。裴明淮看着衙役们将一具烧得焦黑的尸体抬将出来,道:“等等。”  杜如禹一怔道:“怎么?”  裴明淮道:“让我看看。”  杜如禹道:“已然烧成这样,还有什么看的?”  裴明淮自然也知道无甚可看,青囊的尸身被抬出之时,焦炭般的肉块还在不断地往下掉,满院子只闻得呕吐之声。他本想看一看青囊耳上的金环是否还在,但一看那张已经无法用言语形容的脸,只索罢了,挥挥手让抬走了。  云扬道:“此处……怎会失火?”  裴明淮笑道:“难道大热天的,有人在此处生火盆取暖?”  云扬道:“明淮你莫不是在开玩笑?”  裴明淮道:“那便是有人在此处烧纸钱了?”  云扬点头道:“这两日正是七月半,若有人想替青囊烧些纸钱,倒是不无可能。”  杜如禹叹道:“可怜了青囊,死后连尸身都……”  裴明淮淡淡道:“确实可怜,还是趁早将青囊姑娘下葬的好,也不必等头七了。否则,唉,恕在下说句无礼的话,她恐连骨灰也不得剩了。”  云扬和杜如禹都被他这句话给呛住,作声不得。裴明淮道:“今日外面关门阖户,我连想吃顿饭也没吃到。”  云扬忙道:“你怎的不早说?我这就叫方家的下人去厨房给你弄些吃的。”  裴明淮道:“难道此处都是这般,要到赛灯会之前连生意都不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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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LV8 VIP 2016-08-24
    第二十四章 子时赛灯    云扬和杜如禹对望了一眼。杜如禹道:“正是如此,因这些年来赛灯会总要发生……那人皮灯笼之事,众人都说是厉鬼作祟,十分害怕,七月半之前,都是尽量不出门的,尤其是在夜间。”  裴明淮道:“但我前儿上街,仍是好生热闹。”  云扬笑道:“那日正逢上最后一次集市呢。赶过这次集,众人都再不敢上街的了。”  裴明淮“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  云扬道:“还是到正堂去吧,这里自会有人收拾。”  裴明淮随着他和杜如禹出了院门,似是不经意地道:“我看这方老爷身体甚差,如今女儿已死,儿子又是那样,这偌大一个方府,是谁在管家?”  云扬楞了一下,道:“这个……这个,方家也有不少下人,也有管家……”  裴明淮笑道:“若是没个得力的人,下人再多也不济事。”  云扬干笑道:“这个,这是他们的家事,我也不太清楚。”  裴明淮并没再追问,一行人回到了正堂中。不出片刻,便有热菜点心送了上来,闻之喷香扑鼻。裴明淮笑道:“我可真是饿了,就不客气了。”  云扬笑道:“你还跟我客气?”  裴明淮一笑,便自吃了起来。云扬隔了半日,忍不住问道:“明淮,你方才说……你今日去了升天坪,黄泉渡?可有看到什么……奇怪之事?”  裴明淮道:“没有,我倒想见见呢,只可惜白日里也见不着鬼。”  杜如禹道:“裴公子胆子实在是大。”  裴明淮道:“可我什么都不曾看到,除了云扬所说的那幅壁画之外。”  杜如禹面色微变,道:“那幅度母壁画?”  裴明淮道:“画得极好,想来当年必是彩绘辉煌,香烟不断。只是我有一处不明,为何要将壁画画在山壁之上,若是画在庙宇之中,岂不是好?供奉起来,也比去荒山里来得好哪。”  杜如禹道:“裴公子有所不知,当年那庙便是修在升天坪之侧,依山而修。”  裴明淮楞了一楞,道:“这可没人告诉我,卷宗上也无记载。”  云扬笑道:“你可有问过我?卷宗无记载,也是有的,你想想,当日庙宇都被付之一炬,还有什么好记载的呢?”  裴明淮喃喃道:“原来那升天坪便是昔日的寺庙所在。当日那位知府大人也确是胆大,竟然在人家的圣庙中大开杀戒,动上了剥皮酷刑。更有甚者,竟把庙宇都一把火烧了,如今这升天坪,说是寸草不生也不为过。”  杜如禹叹道:“何尝不是如此?听这里的老者说起当日情景,本官也觉栗栗不止。”  裴明淮道:“说起老者,我方才还去找了那冯老头,他给我看了替我做的灯笼。”又朝云扬笑道,“你可真是代我想得周到。”  云扬道:“你找着他了?冯老头住得那般偏僻,你还找着他了。”  裴明淮缓缓道:“那冯老头也七十多了吧,倒还硬朗。想来……以他的年纪,他当年应该经历过那幕惨剧了?”  杜如禹跟云扬俱是一楞。云扬道:“是哪,冯老头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自然也是……不过他这人不是太爱说话,只知道埋头做他的灯笼,似乎很少听到他说当年的事。因为他的灯笼是一绝,所以人也比较傲气,不喜的人,给银子他也未必替你做呢。”  裴明淮听他说着,沉吟道:“这冯老头,这么一大把年纪,又有个当大夫的儿子在,为何还要住在那等偏僻的所在?”  云扬笑道:“他身子可好得很呢,平时带着灯笼上来赶集,走得飞快。这冯老头做灯笼时最怕人烦他,所以索性住到那偏僻所在,图个清净。”  裴明淮似乎颇有心事的样子,听了云扬的回答,并不答言。云扬道:“你怎么忽然关心起冯老头了?”  裴明淮笑了笑道:“只是觉得这冯老头有点说不出来的奇怪。”  他并没有就这个问题再谈下去,只道:“今晚便是七月十五了。”  杜如禹叹道:“我这一颗心,实在是七上八下的,不知道今夜究竟又会发生什么事。”  裴明淮淡淡一笑,道:“猜也无益,今晚就知道了。”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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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LV8 VIP 2016-08-25
           七月十五。子时。  裴明淮一直留在方墨林房中,方墨林还一直昏迷不醒。到这时候,裴明淮竟然也觉得有些紧张起来,如坐针毡。好不容易捱到晚间,云扬过来了,脸色也极是凝重。  “明淮,到时间了,该去了。”  裴明淮道:“方墨林怎么办?若是留在此处,怕不会出什么事呢。”  云扬道:“依你之见如何?”  裴明淮道:“不如找乘轿子,带他一道去。置于我们眼皮子底下,总比留在这里要安全得多。”  云扬似乎有些犹豫,但仍答道:“也好。”  裴明淮道:“杜大人已经去了?”  云扬道:“他今日一直在那里。”  裴明淮道:“方老爷呢?”  云扬道:“正吩咐备轿呢。”  裴明淮道:“那何不给方公子一起备轿?”  云扬啊了一声道:“正是,正是。”  裴明淮冷眼看他,半日道:“云扬,我看你今日很是心不在焉的?”  云扬叹道:“我不是心不在焉,我是心惊胆战。明淮,你没有见过那怪异情形,而我是一连见了数年。而且今年,怪事尤其多,我实在……实在是不知道究竟会发生什么事。”  裴明淮拍了拍他肩头,道:“一切都会过去的,不必担心。走吧,方家父子既然坐轿,我们就走过去吧。”  赛灯会的地点是杜如禹选定的,裴明淮也去看了一次。以往都是在街口一大片空地,这一次,却移到了县衙对面一处空置的大院。杜如禹已经打发了衙役,把所有出入口都守住,此时院中已经挂满了各色争奇斗艳的灯笼,一院子都是人。按理说,这般热闹的赛灯会应该是喧哗笑闹不断才对,但这个大院里却是出奇的静,每个人都是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低着头,但却是偷偷地你看我,我看你,眼中的猜忌和恐惧之意一览无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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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LV8 VIP 2016-08-27
    第二十五章 冤鬼索命     院中只设了一席,八色案酒、八色果点。一坛酒,酒香扑鼻。裴明淮不见胡大夫,便道:“胡大夫怎的不来?”  云扬道:“胡大夫一向极少到赛灯会的,我没对你说过?”  杜如禹酒量不佳,却是一杯接着一杯,酒到杯干。裴明淮素来善饮,自然也不甘落后。云扬心中有事,只闷了头喝酒。方起均神情如痴,连动都不曾动过一下。裴明淮见这气氛实在难受,便笑道:“难道县令大人只准备了一坛酒?怕是不够呢。”  裴明淮和云扬都坐下了,席上有八色时鲜果品,八样精致小菜,一壶酒,每人面前放了个酒杯。裴明淮给自己斟了一杯,笑道:“杜大人怎的一副愁肠百结的模样?”  杜如禹叹了一口气,低声道:“你看这在场的人,哪个不是愁云罩顶?”  裴明淮朝院里扫了一眼,院中灯笼大都做得十分精美,有金鱼形状,花朵形状,十二生肖形状,绫绢绸缎,红黄蓝绿,无色不有。灯笼五颜六色,但那些百姓却似乎丝毫喜气也未曾沾到,静寂无语。当下便朝云扬笑道:“难怪我在进这黄钱县之前,邻近村民都告诉我说不得在这个时节提灯笼入黄钱县,原来便是不愿班门弄斧?倒也难怪,此处的灯会果然热闹,这些灯笼比起京里的有过之而无不及呢。”  他原以为此话说出来必无错失,却见杜如禹、云扬、胡大夫都齐齐变色。杜如禹微微摇头,道:“裴公子错了。”  裴明淮奇道:“我错了?错在何处?”  “不能在此时提灯笼入黄钱县,并不是怕班门弄斧。”杜如禹一字一字地道:“只因七月半,鬼门开,黄钱县里的灯笼,都是供奉给黄泉里的孤魂野鬼的!”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股森森寒意,恰逢此时头顶又是一个炸雷,雨点溅在头顶临时搭起的竹棚之上,声如爆竹炸响,噼噼啪啪,炸得众人都觉着头皮发麻。  云扬见裴明淮的表情,苦笑道:“明淮,现在你知道我的感觉了吧?”  裴明淮道:“既然如此,还不如就不要这些百姓来了。”  杜如禹却问道:“不知裴公子可见过杀人没有?”  裴明淮不觉一笑,云扬也干咳了一声。裴明淮道:“杜大人看我是那等毫无见识之人么?”  杜如禹不觉尴尬,忙道:“自然不是。本官只是想说,平日里若有刑场勾决人犯,必定有大批百姓涌来观看。这赛灯会上……也是同样的道理。”  裴明淮道:“有理。虽然惧怕,却总怀有一份好奇之心。何况人人心中都知道,那惨祸也不会轮到自己身上,是以更加放心大胆了。”  杜如禹叹道:“正是此理。”  几人面前都是酒杯,只有方起均喝的是茶,想来是身体不好,不敢碰酒。他眯缝着眼睛,尽力地在往人群里张望,道:“怎么不见冯老头?”  云扬也望了几眼,道:“怪了,往年冯老头早就拎了灯笼来了。今年怎的……莫不是病了?他对赛灯会一向兴趣极浓,怎么会迟到?莫不是病了?……”  裴明淮道:“不会罢,我那日去他家时,他还精神十足呢。”  杜如禹见时辰已至,便搁了酒杯,站起身来,道:“今年的赛灯会……”  他话还未曾说话,人群里就发出了一阵惊叫声。杜如禹的话被打断,很是不悦,正要说话,只听人群里有人叫道:“死人了!死人了!”  裴明淮一惊,丢了杯子便掠了过去。人群已自行散开,形成了一个小小圆圈,裴明淮定睛一看,中间的空地上,竟有一具无头尸身!那无头尸身竟还是直立不倒,身上披了一件大红斗蓬,枯瘦的手腕上还挂了一串念珠。  “冤鬼!是当年被剥了皮的冤鬼来索命来了!……他们总算来了!……”一个连站都站不稳的老头声音嘶哑地叫了起来,“终于来了……来了!”  裴明淮还未曾有所反应,只见天上电光一闪,陡然间照得天地间如同白昼。裴明淮见面前的一众人脸上都被照得雪亮,只见众人脸上都是恐惧之色,一片青白。接着便是炸雷一声,只听得院中惊呼声不断。本来白日间已是阴云密布,但这闪电雷鸣也来得实在太“是时候”了。  裴明淮又把视线投注在那具无头尸身上。那尸身脖子处断口平整,显然是用宝剑利刃之类兵器一刀把头削落的。但颈部断口处,却并无鲜血涌出。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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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LV8 VIP 2016-08-31
    “这是怎么回事?”杜如禹不知何时已走到了他身后,云扬也随之而来。两个人的面色也皆是青白之色,裴明淮想自己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裴明淮道:“我也不知。”他一低头,只见地上有一件深灰色的披风,便伸手捡了起来。那披风质地粗劣,但却十分厚实。裴明淮沉吟了片刻,提高声音问:“方才有哪些人在这……无头尸身边的?”  众人都退缩着不肯开口,杜如禹沉声道:“快说,此事事关重大。”  一个中年汉子,嗫嗫嚅嚅地道:“我方才……好像是在这……这……旁边的。”  裴明淮道:“你注意到他了么?”  中年汉子道:“有……他披了件厚披风……就是你手上的那一件,走路很是奇怪,我怕撞到他,就躲开了些。”  裴明淮道:“走路奇怪?怎生个奇怪法?”  那中年汉子想了想,道:“很是僵硬,好像一步步都起得很吃力似的……”  那个方才惊叫“冤鬼索命”的老者颤巍巍地道:“那是自然,这原本就不是活人。那是死人,是无头的尸体啊!”  此话一出口,人群里又是惊呼一片。中年汉子也不自禁地缩了缩,道:“洪老伯,你可别吓我。”  那洪老者颤颤地伸了手,指着那具无头尸道:“这不是摆在你眼前么,有何不信的?”  裴明淮朝那具无头尸身走近了一步,他实不相信死尸还能行走,还能混在人群之中。他伸手将那无头尸身推了一推,又吃了一惊,那尸身两脚倒似是长在地上一般。裴明淮好胜心起,一手抓了那无头尸身肩头,运力往上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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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LV8 VIP 2016-09-24
    好久没更新了,来一发~ 第二十六章 飞头    他这一提,就算是有数百斤,也能轻轻提起,那无头尸身也自然被他拎了起来。云扬失声道:“他的脚!……”  裴明淮向下一看,果然那尸体脚上套了一双极奇怪的铁鞋,脚底竟然全是长达三寸的铁钉。院中本是泥地,又因这段时日雨水甚多,泥土潮湿松软,只要用力一脚踏下,脚底的铁钉便会陷入泥中。  云扬恍然道:“难怪他虽无头,却仍能直立不倒,原来是脚底的铁钉深深插入泥中的缘故。”  裴明淮道:“不错,也因此那位大哥看到他走路,晃得十分僵硬吃力。”  洪老者面上恐惧之色却未曾稍减,只道:“可他……他没有头……没头的人,怎能四处行走?”  云扬道:“也许是他混在人群中的时候,被人一剑飞头?”  裴明淮摇头道:“不会。”  云扬道:“为何?”  裴明淮道:“他脖子上的血早干了,而且浑身冰凉僵直,早已经死了不知多久了。”他把那具无头尸身在地上横放了下来,道,“杜大人,先命人把这尸首抬下去吧。”  杜如禹回头,正欲叫人,忽然定住。裴明淮和云扬顺着他的眼神望去,这时天上又是一道闪电划过,照得满院雪亮。  只见院外不远处,闪出了两点幽光。那两团光一团白色,一团碧青之色,先只是小小火苗,渐渐越来越亮。  灯笼!  裴明淮已长身站起,云扬手中一紧,“喀”地一声,竟已将酒杯捏了个粉碎。裴明淮沉声道:“那是何处?”  杜如禹仍然呆呆而望,他平日里口才甚佳,这时只惊吓得连说话都结结巴巴起来。“那里……那里是……是……是……县……县衙……大……大门!”  裴明淮道:“县衙大门?平日里门上挂的灯笼呢?”  “灯笼被雨淋坏了,刚好换下。”杜如禹声音迟滞,缓缓地道。“我……下官从县衙里出来的时候,那里……绝无什么灯笼哪……”  此时风声甚大,吹动树叶,满院里无一人出声,只觉森森寒意,只浸入每个人四肢百骸。裴明淮道:“我去看看。”  云扬道:“待我一起。”  他二人先走,杜如禹也随之一同过来。那两盏灯笼,一盏青绿色,一盏惨白色。白的通体如雪,垂着长长的血红丝穗,裴明淮从未见过白成这般的宫灯,只觉诡异。绿的那盏色呈青碧,里面烛焰摇摇,裴明淮竟觉得似是坟场中的鬼火一般。  这雪白青绿两盏灯笼,映在身上极不舒服,裴明淮便又抬了眼去看。这一细看,他方察觉那灯笼的白绿绢纱中,也有两幅绣像。  绿度母!白度母!  裴明淮只觉手脚冰凉,这时云扬发出了一声惊呼:“起均兄!”  裴明淮的注意力全然在那两盏灯笼之中,此时才注意到方起均已然歪在椅上,头都垂到了椅下,当下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把方起均扶了起来。  他一触手觉着温热湿润,便知不好,但把方起均扶起的那一刻,还是吃了一吓。  方起均的头已然不见了!  青白两盏灯光映照下,院里众人都已看得分明,短暂的一阵静寂之后,尖叫声不绝于耳,一众人便向外奔散。就连衙役们,都不例外。  裴明淮断喝一声:“都不准走!”  众人都被他这一声吓得站住,此时天上已下起倾盆大雨,不仅人人淋得衣履尽湿,绫绢的灯笼尚好,那些纸糊的灯笼连里面点着的蜡烛大都熄灭了。裴明淮的眼神对着院中的人,缓缓扫过,终于落到了杜如禹身上。杜如禹脸色极白,身子颤抖,却有个衙役正扶着他,不曾逃走。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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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LV8 VIP 2016-10-01
    现在我变成了周更!! ————————————————————————————“杜大人,教你手下守好院门,一个也不准进,一个也不准出。”  人群中不知何人叫了起来,声音里满是惊恐。“呆在这里?不能出去?那厉鬼便在我们中间,要找我们索命呀!方老爷……的头也不见了!”  裴明淮厉声喝道:“住口!什么厉鬼索命?都是骗人的把戏!”他伸出手来,五指上皆是鲜血,都是方才扶方起均时沾上的。“鲜血尚热,方老爷便是在方才我们都围在无头尸身身边之时遇害的,想必凶手是个高手,且使用了某种奇形兵器,才能将方起均的头削掉取走!至于那个无头尸身,却是早已死了多日,想必是有人扶着进来,趁人不备时扯了斗蓬,让其暴露在我等面前,看起来就似个无头尸自行进来的一般!”  杜如禹声音微微发颤,道:“此言当真?”  裴明淮道:“这类兵器我也曾见过,在武林之中,不是什么奇事。”他又看了一眼方起均颈部的伤口,呈均匀的锯齿形,鲜血则是狂喷而出,星星点点地溅得满桌都是。但那一青一白两盏灯笼,上面却是一点血迹也无,更增诡秘之气。“那凶手必是杀了方起均之后,才把这两盏灯笼放至桌上的,否则灯笼也一定会沾上血迹。”  云扬也点头道:“不错,我也见过那种兵器。”他略迟疑了一下,低声对裴明淮道,“九宫会似乎就喜欢用这种兵器飞头,将头颅送到买家的手中。”  裴明淮皱眉道:“九宫会?你说是九宫会干的?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云扬道:“只是可能罢了,他们喜用这兵器……但别人也可能会用。”  裴明淮一手还扶着方起均的尸身,此时将方起均轻轻靠在了椅背上。他自己也满手是血,衣襟也沾上了血。裴明淮也不在意,只是望着那两盏灯笼发呆。  他眼力远远异于常人,虽隔了一段距离,仍能看清那两盏灯笼上的图案与方青囊、方墨林背上所刺一模一样,细腻精致,嫣然含笑,若非青面白面颜色狰狞,当真是颜如好女。  云扬的声音,也有些不稳定。“真是……真是一个模子里出来似的。”  他这句话,方提醒了裴明淮。裴明淮心中一沉,朝安置方墨林的那间房屋望去,原本立在那里的那个衙役却已不见。裴明淮飞身过去,只见屋中本来点了盏油灯,此时油灯已灭,但闪电不断,裴明淮看到榻上的方墨林,还如他出去之时一般平躺着,只是头已然不见了。裴明淮站在门口,耳边雷声不绝,不远处一白一青两盏灯笼幽幽浮动,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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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LV8 VIP 2016-10-08
    第二十七章 迷药    过了许久,他才走至方墨林身边。方墨林显然也是被跟方起均同样的方式断头的,鲜血把他头下的枕头被褥都染红了。  “明淮?……”  云扬的声音,在门口响了起来。裴明淮低声道:“方墨林也死了。”  云扬登时怔住,半日方才踏进了房门。他一见到方墨林的无头尸身,便转过了头去,不忍再看,声音已微带哽咽。“方家这一脉,从此就断了。”  裴明淮默然不语。过了良久,道:“我们出去。”  云扬道:“出去?上哪去?”  裴明淮冷笑道:“不是说凡赛灯会上,人皮灯笼出现之后,总是要失踪的么?我这次偏要守在这里看看,它究竟怎么从我眼前失踪?”  说完这番话,他也不理云扬,自他身旁走过,坐回了席上,便就正正对着那盏灯笼。桌上的果点小菜,已被打翻,但酒壶酒杯尚在。裴明淮也不用酒杯,就着壶嘴,一口灌下了半壶。  杜如禹本在旁边看他,此时在桌子上拍了一掌,在他对面坐下了。“给本官留上一口。”  裴明淮看了他一眼,果然把酒壶递与了他。杜如禹也一气喝了,笑道:“好酒无论何时都是好酒。”  “你们两人喝酒,也不给我留下些。”云扬也走了过来,从杜如禹手中抢过酒壶摇了摇,都快见底了,仍不舍地对着壶口喝了几口,才把酒壶扔下。  杜如禹笑道:“我们三人就在这里坐上一夜,坐到天明,我倒想看看,那鬼怪究竟会不会出来?”  裴明淮目注那两盏灯笼,那灯笼外层笼了轻纱,里面一层想必便是人皮,柔和细致,无比光洁。他想起当日救方青囊和方墨林时,两人背上那美艳绝伦也诡异无比的刺青,如今竟被活活剥了下来,蒙在灯笼骨架上,制成了这两盏人皮灯笼。再想着曾与方墨林彻夜弈棋,自己还盘盘输子,心里那滋味实在是不好受。  杜如禹道:“我已命人将众百姓都带到了旁边跨院,暂时安置。那里有数间房舍,总比在外面淋雨的好。”  裴明淮道:“切莫放了一人。”  杜如禹道:“我已派人把守院门,想来也无人能出。”  裴明淮苦笑一声道:“这院子虽然墙也不矮,但对于身有武功之人,要出去也是轻而易举之事。我想那杀了方起均和方墨林的凶手,早已鸿飞冥冥了。不过……”  云扬见他沉思,问道:“不过怎么?”  裴明淮道:“我总觉得这事儿有点奇怪。”  云扬道:“哪里奇怪了?”  裴明淮道:“方起均和方墨林被杀,凶手一定是在靠近我们坐的席桌之处。当时人群重重,遮住了我的视线,你跟云扬也是背向席桌,凶手动作又极俐落,我们都没有看到,这是情理之中。但是,那个吸引了我们注意力的无头尸身,他是具尸体毫无疑义,是以这尸身就算脚底有铁钉可以立在泥地里,也一定要个人在旁边帮忙才行。所以,凶手应该不止一个人,至少还有一个帮凶,而那个帮凶如今有可能还混在人群里。”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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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LV8 VIP 2016-10-26
    杜如禹沉思道:“有道理,极有道理。”  裴明淮道:“今日来的人,都是附近百姓,想必都是熟面孔。不如你让衙役挨个查看,看看有没有生疏之人。”  杜如禹道:“就按裴公子说的办。”  他叫过衙役吩咐,衙役奉命下去了。杜如禹又道:“不过,也许那帮凶也是身有武功之人,已然悄悄溜走了。”  裴明淮道:“这也不无可能。只不过,我觉得他还留在此处的可能性大些。毕竟,混在人群之中,他很难被揪出来。而且,那无头尸身被发现之际,众人都望着那处,他要在这么多双眼睛下消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吧。”  杜如禹摇头,只自嘲苦笑道:“唉……都是本官无用哪!无用哪!愧对百姓,如今连起均兄也……”  裴明淮正想说话,忽然觉着有点头晕。他立时警觉起来,一运劲,却发现内力无法凝聚,眼前也越来越花了,连杜如禹和云扬的脸都看不清了。  裴明淮暗叫糟糕,知道是着了道儿,但为时已晚。不管那药是怎么下的,但药性强烈到如他这般的内力都扛不住,人竟也坐不住,一歪便歪在了桌上。他昏迷之前,尚看见云扬和杜如禹也倒在了桌上。  裴明淮脑子里最后晃动的,便是灯笼上栩栩如生的绿度母与白度母。他依稀觉着,这灯笼上的绿度母,似乎与他曾在方墨林背上所看的,略微有些不同?……但究竟不同在何处?……    他醒来之时,只觉身上头上冰凉,衣襟头发均已湿透。裴明淮仍觉着头痛难当,勉强抬头一看,桌上杯盘狼藉,血迹亦被雨水冲净,那一青一白两盏灯笼,早已无踪。云扬仍在他对面,伏于桌上,裴明淮叫道:“云扬!”  他微一运力,已能提起内劲了。想来也是因为他功力深厚,醒得便早。院中横七竖八地倒了不少衙役,但一眼望去,却未曾看到杜如禹。方起均的无头尸身,竟也莫名消失。  裴明淮起身,拍了一拍云扬的肩头。云扬“啊”了一声,骤然坐起,道:“谁?!”  裴明淮道:“还能有谁?是我。”  云扬左右四顾,眼神仍是十分茫然,道:“我这是……怎么了?……”  裴明淮道:“有人下了迷药,药性着实霸道,连我都着了道儿。”他忽觉得这院子里较昏迷之前,有些不同,又四处看了看,方恍然大悟。因是赛灯会,故院中灯笼全都给点燃了,齐齐而放,耀目之极,此时灯笼却已尽数熄灭。大雨已停,空气本该清新湿润,但此刻空气里却弥漫着一股闷闷的香气,闻之头晕目眩。  云扬道:“灯笼!必是灯笼里面点的蜡烛散发出来的味道……”  裴明淮道:“应该是,否则那些未曾沾酒的衙役怎会昏倒?”他已连着看了好几个倒在地上的衙役,都只是昏迷,呼吸均匀沉实,并无性命之忧。  ++++++++++++++++++++++马上就到解谜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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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LV8 VIP 2016-10-30
    回来了,十一月开始应该就会天天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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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LV8 VIP 2016-11-02
    第二十九章 血玉钥匙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我爹十分固执,自幼他便神神秘秘,对我絮絮叨叨这笔宝藏,其时他几乎已是病入膏肓,就算得了宝物,又能享用多少?但他那份执念,就如他的病一般,已是深入骨髓……”裴明淮冷冷道:“令尊的后半生,想必这个心愿已成了附骨之蛆。只是你又何尝不是?”云扬笑道:“确实如此。是以我爹病故后,我便出去学艺,想在江湖上闯出个名头来。多年以后,好不容易小有成就,偏又遇上了九宫会!我只得回到此处……我跟方起均、杜如禹自小交好,大家有一晚喝得大醉,终于把这桩事给说破了。这时我才明白,不止是我一人,他们二人的爹也跟我爹一模一样……”裴明淮道:“于是你们对于宝物的那份心又活络起来了。”云扬道:“杜如禹他早年丧妻,又无儿女,偏打通关节来这里做县令,其心可知。方起均原本是个小郎中,这几十年却也置下了一份产业,又有对极可爱的儿女……但人心……总归是不知足的。”他又叹道,“其实我开镖局攒下的家业,也实实不少了……”裴明淮又是一声冷笑。“只是贪心不足蛇吞象。”云扬又叹了口气,道:“不错,我也知道人心是不知足的。自从我们四人把此事说透之后,我们把各自从父辈那里得知的事,凑在一起细细思量,便大致弄了个明白。那些藏宝,确有其事,宝物就藏于那壁画之后的山壁之内,但机关设计巧妙,若是用火药硬炸,就会引动之中的机关,令得里面放置的火药将秘洞炸毁,自然里面的宝物也会化为飞灰。”他摊开手掌,掌心里竟是一颗颜色如血的玉石。裴明淮自然识得,这便是他初见青囊尸身时,嵌在青囊额头上的,后来又不知被何人给偷走了。当下冷冷道:“原来是你将这东西自青囊额头上取出的!”     云扬却摇头道:“看来相似,但这却决不是青囊额头上的那颗。方才我已说过,我等三人都自父辈那处听到了不少细节,但方起均之父更是将开启藏宝秘门的钥匙弄到了手。”裴明淮道:“这颗血玉便是钥匙?”云扬道:“正是。方起均之父乃是仵作,他在众教众死后搜检他们尸体,自一人身上得到此物,心知有异,便悄悄收起。那人在自己手臂上挖出了一小块血肉,将此血玉藏在了里面。而我得到的文书里绘出了钥匙的形状,我一见便知是那颗血玉了。”裴明淮道:“你们既然有了钥匙,为何不去将宝藏取出平分?”云扬笑道:“如果你要去找一处宝藏,除了钥匙之外,你觉得还需要什么?”裴明淮失声道:“藏宝图?”他又自下而上地扫视着志得意满的云扬,道,“既然你这等说,想必已是得到了藏宝图了?”云扬又笑,自怀中取了一卷极薄的细绢,道:“藏宝图,其实你早已经看到过了,只是你都没有想到它是藏宝图而已。”——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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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LV8 VIP 2016-11-03
    裴明淮惊声道:“你指的是……那些刺青?!”云扬将手里那卷细绢缓缓展开,裴明淮借着灯笼之光,看到细绢上比照壁画,细细描绘了二十一度母像。此时裴明淮方明白了此前自己觉着那盏绿度母人皮灯笼与方墨林背上的略有不同,究竟“不同”在何处。方墨林背上的刺青,缺了额上天眼、掌心的施愿印,头上的花冠、颈间的珠宝璎珞比起灯笼上的都略少了些,且绿度母手中所拈的莲花只有四瓣,而灯笼上的有八瓣之多。这都是些极细微之处,但裴明淮想来,所有的细微之处,都必定与藏宝所在有偌大的关系。“那些孩童背上的刺青,并不完整,纹刺之人也许是有意,也许是无意,漏了一些极关键之处。”云扬笑道,“我们要想得到完整的藏宝图,就必须等到二十一盏人皮灯笼全部现身。如今,总算是等到了……”裴明淮喃喃道:“山壁上的度母画像,曾有人说会不断变化,今日少手,明日少头,那便是有人在暗中悄悄把壁画凿得支离破碎,让人无法自其中看出藏宝图罢了!什么眼睛会动,会自画里走出,都是人造的谣言罢了!那位杜师爷有意在卷宗里记载得十分离奇,夸大其辞,就是想让人不要进入升天坪……”云扬笑道:“你都说得极对,只是太迟了些。”裴明淮听到声音里寒意更重,心下更冷,道:“你不仅杀了方起均、杜如禹,竟连我都想杀?”“他们二人不是我杀的。”云扬淡然道。裴明淮道:“不是你杀的?人皮灯笼呢?难道不是你做的?”“人皮灯笼若是我做的,我早拼凑齐了藏宝图了,又何必在这里苦等上数年?”云扬冷笑道,“你一向聪明,今日怎的却糊涂起来了?”他又沉默片刻,道:“也许……是杜如禹杀了他们,想独吞宝藏?”裴明淮冷笑道:“难道你就不想独吞了?”云扬竟没有否认。他不再理会裴明淮,只是将那层细绢,极细心地用金针钉在石壁上。裴明淮在地上看着,原来云扬细绢上所绘的二十一度母,竟能与原来壁画上的完全重合。想来这幅细绢,已画了甚久了。只见云扬又自怀里取了一只小盒,里面盛放的是些极精致的小瓶,装的自然是各种颜色了。裴明淮见云扬连勾带画,在绿白两尊度母上急急点染,忍不住冷笑道:“我倒忘了,你也是擅丹青之人。”云扬对他的话只如未闻,全神贯注在那幅绢帛之上。随着他点画完毕,裴明淮也能看出端倪了。佛像壁画通常色彩鲜明丰富,这二十一度母像也不例外。近看时,看不出什么异样,一远看,便能看出那些白、红、蓝、黄、绿、黑的颜色,似乎连缀成了一长串奇形怪状的文字。只是裴明淮也不认得,只能看着发怔。云扬口里喃喃念着什么,声音极是兴奋。裴明淮依稀听得他念道:““镇魔度母……左行十步……右行……五半……天眼……白度母天眼……五十步……第五瓣莲花……第三颗青金石……绿度母……施愿印……二十步……”他左行右移,终于站定。裴明淮只见他俯在山壁之上,点了火折子,正在低声数着什么。借着火折子的光,裴明淮见着那山壁凹凸不平,有很多大小差不多的圆洞。这种圆洞在这石壁之上本属平常,升天坪旁的山壁上,到处都是。云扬终于数到了其中一个,叫了起来 “有了!定然是此处了!”他声音微微发抖,显是心中激动之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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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璇儿

    楼主 LV8 VIP 2016-11-04
    第三十章 藏宝失踪 云扬把血玉小心翼翼地按上了那个缺口,竟然严丝合缝。云扬已激动得呼吸急促,裴明淮也瞪大了眼睛,忽然听到一阵巨响,裴明淮闻到一阵刺鼻的火药味,只觉得地动山摇,山壁上砂石簌簌而下,一时间灰尘漫天,裴明淮只得闭上了眼睛。他再睁开双眼的时候,却见到山壁已被炸出了偌大一个洞。裴明淮跳了起来,奔到洞前,见到云扬已被这一炸震出老远,满脸鲜血,双眼圆睁,已然毙命。裴明淮望着云扬尸体,眼中泛起了一丝伤感之色。忽觉着有人在他肩上拍了一拍,裴明淮移开三步,一回头时,只见一个穿公服的高大男子站在门口。那男子粗眉大眼,浑身精悍之气,一见到裴明淮便沉了脸道:“这里出什么事了?”裴明淮见到他,反而松了口气,笑道:“吴大捕头,你倒来得挺快!”那“吴捕头”冷冷道:“有你传信,敢不快来?”他扫了一眼云扬的尸体,道,“这人是谁?你杀的?”裴明淮苦笑道:“自然不是。昔日扬云镖局的云总镖头,你吴震吴大捕头不会不知道吧?”吴震一呆,上上下下朝云扬尸身看了半日,道:“难道这位便是……云镖头?他怎会……毙命在此?”裴明淮一声叹息,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唉,我早该知道他有这一天的。”吴震却不耐烦听他这些话,只大声道:“你这般将我叫来,究竟为了何事?”裴明淮道:“我不是在书信里都对你讲明了么?”吴震道:“一派胡言,什么冤魂作祟,什么每年出现的人皮灯笼……我还不知道你是如此迷信鬼神之人。一定是有人干的,决不是什么厉鬼!”裴明淮道:“你先听我说。”他将今夜之事,约略地讲与了吴震。吴震听裴明淮说得有条有理,也不再说他“一派胡言”了,只道:“数十年前那桩事,我也略有耳闻,只是时过境迁,也从未留意过。这么说,藏宝是确确实实有的喽?”裴明淮指了指那个大洞道:“我们且进去看看。”又一笑道,“依我看,已是被人先下手为强了。”山路甚窄,两旁也无灯烛,裴明淮便取了火折点燃了。那洞门可容两人进出,二人便并肩走了进去。裴明淮笑道:“这甬道当年想是费了不少心力,蜿蜒数十米,硬生生是把山腹给打通了。我如今倒真是相信这里面是放宝藏的所在了——否则怎会如此不惜人力物力?”走了不多时,两人面前便豁然开朗。原来在狭窄甬道之后,居然是个圆形厅堂,颇为宽阔。但厅堂之中,却是空空荡荡,只在靠墙处放着一排木箱。吴震道:“这便是……藏宝所在?”裴明淮弯下腰,自地上拾起了一颗明珠。“我想便是这里了。”吴震也在厅角拾起了一块金砖。金砖上印着几个奇形文字,裴明淮虽不识得,也知道是方才壁画上现出的文字。吴震掂了掂,“这金砖可是十足十的好货色啊。若是有上几箱……嘿嘿,那可是不得了。”吴震叹道:“看来是了。”裴明淮道:“想必原来此处放了许多箱笼,都是藏宝所在。你看地上的灰尘……有些地方还留有箱子长年放着的痕迹。”吴震定睛一看,道:“还有脚印。”裴明淮道:“所以我说,我们来迟了一步,有人先我们一步,找到了入口,把里面的东西尽数给搬走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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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璇儿

    璇儿

    楼主 LV8 VIP 2016-11-06
    吴震疑惑道:“黄金珠宝都是沉重之物,这里应该堆放了许多,不是那么容易搬走的吧?”裴明淮道:“因此这一定是事先计划周详,准备妥当的。那个主使之人……不但深知内情,还有相当的势力,可以组织起人力物力,暗地里搬运宝物。”他忽然笑了一笑,“不过,有一件事,是那主使之人怎样也算不到的。”吴震道:“什么事?”裴明淮道:“夜里的暴雨。”吴震楞了一楞,随即道:“正是!下了雨,道路上满是泥泞,来搬运之人一定会留下脚印!我们这就去追!”裴明淮道:“我去看看墙角的那些箱子。”那些箱子并无箱盖,裴明淮一走过去,便道:“是火药,还连着引线。引线是沿着我们进来的密道牵过来的。”他想了一想,道:“我明白了,你可见着山壁上有不下百个的圆孔了?若是不知哪个是放入血玉的圆孔,胡乱放入,便会牵动机关,将这里面炸个粉碎。”他脸上现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喃喃道,“云扬的藏宝图,想来是没错的。这里面的火药,也全然没动过。他又怎会被炸死呢?……”他把金砖和明珠收了起来,道:“这里没什么可看的了,我们出去吧。” 他二人沿着秘道出去,一回到升天坪上,便齐齐怔住。石柱上挂的青白二盏灯笼已不见影踪,再往古柏道上一望,原本挂着的十九盏人皮灯笼,这时竟一盏也不得见了。吴震疑惑道:“我方才来的时候,还看见那些灯笼……”裴明淮道:“这些灯笼已然没用了。”他又走到了云扬尸身之旁,久久凝视。“本来在黄钱县见到他,久别重逢,我也很是欢喜。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吴震道:“你跟这云扬,认识很久么?”裴明淮道:“我多年前便认得他了。”吴震道:“这云镖头的人品,江湖上也是有口皆碑的,据说他保的镖没一趟失手的,为人又慷慨仗义……”裴明淮苦笑道:“此言不假。我便是觉着此人倒不似一般镖师那般只顾重利,才跟他交了朋友。没想到……知人知面,却不知心。”吴震斜眼看他,道:“既然如此,你一定知道这云扬是为何突然关了镖局,金盆洗手的。”裴明淮道:“我一向不问他人的隐秘,但此次来此处,云扬对我说了实情。是九宫会强要他入会,他无可奈何,才隐退的。”吴震失声道:“九宫会?!”裴明淮道:“不错,正是九宫会。”吴震喃喃道:“以云扬当日的名头,九宫会要他加入,倒是不奇……”裴明淮摇头道:“依我看来,还有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此处的巨大宝藏。”吴震笑道:“他恐怕不会打算跟你平分宝藏吧?”“他点了我的穴道,想杀我。”裴明淮淡淡道,“不过,要想杀我,可没那么容易。如果不是想听听他会说些什么,我早跳起来了。”吴震无言,只是拍了拍他肩头,道:“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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