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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LV1 2016-11-23作者:星霜 “喂,听说没,清虚一脉又出事了。” “什么什么?” “还不是那档子风月,有什么可说的。” “君师兄可是你们的大师兄,居然都不关心一下?” “大师兄到哪儿不是一身桃花,哪里关心得过来?” “这次可大大不同!那苗疆女子追男人追上山了。” “开玩笑吧……看来这次大师兄可有难喽^_^” “我说你们清虚门下不是对苗疆女子——” “喂,这种陈年往事就不要再提了吧!” “啊抱歉抱歉……” 杨忆之睁开了眼睛。 按八卦阵势盘坐的师兄弟们没有察觉到他的走神,依旧静坐冥想,各自演练阵法。 他却集中不了注意力。 陆陆续续来到在太极广场晨练的纯阳弟子越来越多,无论尝试多少次,他都没办法全身心投入到练功中去。那些闲言碎语拼命地钻进耳朵。 君师兄回来了吗? 当年杨忆之拜入山门,接引师兄将他细细打量一番后叹了口气,把他划入冲虚一脉。 接引师兄拍拍他的肩膀:“虽说冲虚一脉并无师承……毕竟是六脉护法,道门精华。武学上若有不通之处,便多多请教其他师兄吧。” 后来才知道,接引师兄的话,根本是骗人的。 什么“六脉护法,道门精华”——明明不过是看门打杂的小道童! 什么“武学上的不通之处”——被归入冲虚一脉的弟子,大多资质平平,没什么机会学到高深武学。 很小的时候,杨忆之总是咬牙咽下那些眼光投来的不屑和不耐,努力练功。 于文睿师叔常在镇岳宫前指点门下弟子,他便偷偷过去旁听,没少被清虚弟子辱骂欺负。 那时,阻止那些人的,只有君师兄。 那人带着鼓励的目光含笑看来,他便寻到勇气。 就像沙漠中的骆驼寻到水源。就像黑暗中的花寻到光明。 无法停止地渴望着,靠近。 杨忆之不由自主地一次一次瞟向清虚弟子们的坐席,一次又一次咬紧嘴唇低下头去。 很显眼啊,作为纯阳最厉害的一脉,他们永远占据着最靠前、最中心的位置。而那个一身浅蓝道袍的清俊身影旁边,突兀地挤入一抹紫银。 苗族特有的银饰在晨风中叮叮当当,少得可怜的布料下,肩背手脚腰肢处裸露的大片雪白的肌肤,吸引着诸多青涩而躲闪的目光。 杨忆之看不见那苗女的面容,只觉得那背影让人讨厌得多看一眼都无法忍受。 他恨不得捂起耳朵就听不见那魅惑一般的银饰碰撞声。 那女子盘膝坐在广场上的青铜鼎炉旁边,抬手画着奇怪的手势,大片黑压压的蛊虫涌进那还燃着粗大香柱的鼎炉——完全无视一旁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的众纯阳弟子。 那可是我们纯阳的镇宫之宝!!!你个苗疆蛮女居然拿它当炼蛊的锅?!!! 杨忆之气愤地握起拳头! 是可忍孰不可忍! 叔可忍婶不可忍!!! 然后他看到那人回过头来,一脸无奈和宠溺,压下那双肆无忌惮施展蛊术的纤白手臂,摇了摇头。 苗女不满地撇撇嘴,用旁人听不清也听不懂的语言嘟哝了句什么,还是乖乖地掏出了一个紫气氤氲的精致小鼎,呼啦啦把所有蛊虫都收了回去。 杨忆之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脑海里还是胸口处崩断了。 他从没见过,君师兄对除了他以外的任何人露出这样的温柔容色。 他一直以为,他会永远是特别的那一个。 现在,或许,从此不再是了。至少,不止一个。 今日的晨练似乎有些特别。 于文睿师叔还是一如既往地高华端庄,祁进师叔按剑而立,锋利得像一柄出鞘的剑。卓师叔一脸严厉,上官师叔则在一旁懒洋洋地耷拉着眼皮。 准确地说,最神奇而且奇怪的是,这四位居然同时出现在纯阳弟子晨练的广场上。 但迷迷糊糊的杨忆之没有用心去听他们说了些什么。反正重要的事情也与冲虚弟子没太大关系,不是么。 只是一些只言片语依然飘了过来。什么“安禄山……范阳起兵……十三日……东都洛阳。” 直到他心心念念的那人出现在他眼前,手掌在他眼前晃了晃。 “啊……君师兄。”杨忆之立刻回神,无措地站起身来,手忙脚乱地整理坐皱了的袍服,垂了垂眸子掩去五分委屈五分茫然。 “怎么了,心事重重的。”比他高出半个头的师兄关切地按上他的肩膀。 掌心的温暖还是像以前一样。只是…… 杨忆之看了看站在君慕羽身后心不在焉地转动笛子的苗女。乌蓝发丝掩映下的面庞明艳得像那些传说里,美丽而致命的毒物。 他难过得鼻子发酸,不着痕迹地侧了下身子躲开触碰,摇头。 “这次下山探查,随我一同前往,忆之你意下如何?” “哎?”杨忆之错愕抬头。 他的惊奇引发了君慕羽更大的惊奇:“上次是忆之你要求的啊,下次下山一定要一起去什么的……” “啊不不不不不——”杨忆之面红耳赤,嘴巴比大脑先一步反应,“我当然想和君师兄一起去。只是……为什么突然又要下山,不是刚回来不久吗?” 君慕羽望着面前这个呆萌师弟眼中毫不作伪的茫然不解,半晌无语,然后挫败地扶住额头。 “忆之你果然又在师叔们说事情的时候开小差吧!明明是那么严肃的时候……” “噗嗤。” 他身后的苗女用笛子掩住红唇,笑出声。 那双艳丽漩涡般的美目深深看过来。 杨忆之一怔,下意识地躲闪。 一瞬间好像被看穿。 唐朝天宝十四年十一月初九,节度使安禄山联合二十万军队,在范阳起兵,长驱直入,仅用了三十五天,攻占东都洛阳。 这已经是半年以前的事情了。 起于朝廷上的兵乱,按理说,不该他们这些江湖人插手。 可谁让纯阳这个门派和朝廷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呢。何况,如今的事态,似乎已经在朝相当危险的方向发展。 说是出来打探战况,毕竟还是很危险的呢……他这样的身手,完全就是给同伴增加负担。 最重要的是……如果君师兄喜欢的是那个苗疆女子,他在这里,岂不是相当碍眼? 虽然很不甘心……但他想独占师兄的那种心情,实在是…… 难以启齿而且,会被讨厌的吧? 所以说,他为什么要跟来? 杨忆之坐在小山坡上一棵大树下看月亮,第一百零一次叹气。 “哗啦——” “什么人!” 杨忆之惊跳起来。 有什么东西飞快地穿过茂盛的枝桠,裹挟着一堆破碎的枝条,重重砸在地上。 “呛啷——”长剑出鞘,杨忆之警惕地靠近,用剑尖慢慢挑开蒙在那东西上的黑漆漆又反射着些微月光的布料和纤细的金属支架。 好像……是个人? 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地上那人身形一闪便翻身跃起,闪过他下意识劈出的一剑,反手扣住了他的咽喉。 一支冰凉的弩箭抵在颈部突突乱跳的动脉处,耳边传来同样冰冷的低声质问:“什么人?!” 喂喂,是你突然掉下来摔到我面前!居然还问我是什么人! 明明偷袭者是你,该问这话的人是我吧! 杨忆之在咽喉被制的情况下磕磕绊绊、艰难地说出了心中所想,以及附带的强烈不满。 身后那人滞了一下,再开口时语气中似乎带上了一丝尴尬,手指的力道也稍微放松“快说!” “纯阳四代弟子杨忆之。” “纯阳弟子?在我看来,有资格下山的纯阳弟子,功夫可不会这么差。” “我是冲虚门下。”杨忆之硬着头皮回答。 “咳。难怪……”那人用咳嗽掩饰,杨忆之却依旧听出了笑意,心中立刻把这人诅咒了千万遍。 那人放开了他。杨忆之第一时间脱离他的掌控,回身瞪着一手撑在树干上的男子。 月光很明亮,即使一身如夜色一般深沉也看得很清楚。 面上覆着半张银白面具,露在外面的面部轮廓线条相当年轻英朗。紧身的夜行衣勾勒出相当匀称的肌肉线条。只是这服装有些怪异了——袖口、腰带、领口都布着隐约的、嶙峋的尖刺,似乎是什么了不得的暗器。背上负着一架森然的弩机,他的脚边还堆着两片折断的、残破的,类似于滑翔翼一样的东西,在夜风中一抖一抖。 看了半天,他注意到,男子倾斜着身子,撑着树干的手臂在微微发抖。他的一条腿好像不能用力。 不论是出于好奇还是出于关心,总之,杨忆之忍不住多嘴问了一句:“喂,你怎么了?” 他清楚地看到,完全可以用酷、帅来形容的男人,身形明显一僵。 他以为自己不会得到回答,但沉默的时间长到他准备放弃等待的时候,银白面具下传出闷闷的回答。 “从天上掉下来的时候……腿断了。” 杨忆之又开始后悔。 他就不应该在“被实质化的杀气切断惊天动地的大笑吓到”这种情形下主动把人带回来,给苗疆女子医治。 现在两个非纯阳宫的行动组成员正满怀敌意地相互瞪视。 “你是怎么穿过唐门的势力范围进入中原的?”唐心岩一条腿缠着绷带打着夹板架在一块大青石上,双臂交叉,鼻子朝天。 “对掌握着你的腿的未来的人,态度是不是该好点?”黎玥指尖盘绕着一条幽蓝的蜈蚣,冷冷淡淡。 “咳咳,我说……既然我们离开门派都是出于同一个目的,不如大家……一起……” 幽蓝蜈蚣冲着杨忆之摆了摆触角。 他咽了口口水,咕地一声。 “忆之说的不错。如今非常时期,大家的确应该摒弃前嫌,以大局为重。”君慕羽正声提议。 杨忆之冲师兄投去感激的一笑。 幽蓝蜈蚣咔嚓咔嚓沿着女主人的手臂爬回去。唐心岩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杨忆之,又看看君慕羽,似乎想说些什么,最终只是哼了一声。 “原来你这才是你的目的。” 渐渐磅礴的真气外放鼓荡起宽大的袍服,执剑而立的年轻男子展现出四代首席弟子的气势和力量。 唐心岩眯起眼睛,干净有力的手指扣上弩机的弩弦,以一个杀手寻找猎物的眼神,寻找着对方的破绽。 无懈可击。 不愧是清虚门下——的确是势均力敌的对手。 “真是敏锐的洞察力,这么快就知道了我想要什么。当世天下三智,于文睿、唐怀智各居其一。你我如今大约也不算辱没了师门。” “想要什么就自己去拿——这不是杀手的特权吗?” “那是强盗。杀手只收人命。” “你要收我的命?” “你挡了我的路。” “你觉得自己杀的了我?” “值得一试。” “就算赢了,那又如何。他不会跟你走的。” “所以你这么肯定,我不会对你动手?你留不住他的。” “不错。但比你强的一点在于,我是他的师兄。” 杨忆之去露宿营地附近的河边取水时,看见唐心岩抱着双臂站在湖边。 他转头向他看来。 杨忆之本能地后退一步。 这个男人在散发一种极度危险的气息!内心强烈的感觉这样告诉他。 唐心岩朝他走过来:“杨忆之,我有话对你说。” “你喜欢君慕羽,是不是?” “你胡说什么!”杨忆之像被针扎了一样跳起来,涨红了脸争辩,“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我和师兄都是——” “都是男人?这种借口我会相信?”唐心岩一把攥住杨忆之的手腕防止他逃跑,“我没时间跟你争辩这种事情的真实性,我是来警告你——” 他顿了顿,缓和下语气,似乎想安抚明显被他严厉的口吻吓到的杨忆之。 “那个黎玥,你知道她是什么人吗?” “五毒教弟子,我知道。” “不错,她的肩狎骨处纹着一条蜈蚣,那是风蜈皇,她是风蜈使纳罗的弟子。” “那又怎样!” “你们纯阳三代弟子南宫川和莲花的事情,就不需要我说了吧?” “你到底想说什么?” “当年那个莲花,区区圣蝎门下的小妖女,就有办法让清虚二弟子南宫川神魂颠倒,不要说这个风蜈了。风蜈,号称百蜈挠心。五毒之中除了那个见不得男欢女爱的天蛛使,就属风蜈最心狠。你的大师兄若是负了她……哼哼。” 杨忆之脸色变白了。 “所以说,你呢,最好离他们远远的,不要插手。否则,哪天你的大师兄被毒蜈蚣弄死了,那可就是你的错喽。” “你在骗我!” “是真是假,大可一试。那个女人有多厉害,你不会不知道吧?你以为,你对大师兄的旖念,她会一无所知?” “我没有——” “自我欺骗,有用?” 杨忆之脸色苍白地看着他。那种无助的表情,唐心岩几乎以为自己要心软了。 但是下一个,杨忆之讷讷开口:“我……我该怎么做?” “很简单……”唐心岩几乎被得逞的喜悦冲昏头脑,但他还是冷静地伸手扣住杨忆之的下颚,慢慢迫使他抬起头来。 然后他低下头,深深吻了下去。 唐心岩以前是唐家堡的杀手。 所谓杀手,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同行的日子里,杨忆之这样问。 “一个杀手,终其一生的价值,便是作为杀人的工具。我们什么人都杀——只要主顾出得起价钱。从某种意义上说,杀手是生意人。” “买一个人的命,需要什么样的价钱?” “那要看是什么人。有时候,杀手卖的不是人命,而是自己。” “你的命值多少钱?” “价值连城。不过……” “不过什么?” “如果是你要买的话……我可以考虑一下。” “啊?” “如果你付不起价的话,就用自己来换吧。” 突然地靠近,呼吸暧昧地喷洒在脖颈。擅长使用暗器、制造弩箭的手指灵巧地滑入衣襟,腕部肘部冰冷的金属锐器直接接触肌肤,带来危险而刺激的快感。 “你——你,不许乘机……哈……占我便宜……嗯……” “突然想起来,其实用自己来换这样的交易也是不成立的——你早就是我的人了。” “喂,石头!那天你怎么会从天上掉下来还摔断了腿?” “不然你以为大断腿堡的名声是从哪里来的!” 因为那夜,你在树间,温柔了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