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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明月

洛明月

LV8 2016-08-15

【荒魂塔克木】

作者:洛明月

连载最近更新: 感言——写在文后 2017年1月5号,作品《荒魂塔克木》在京摘奖。 感谢主办方掌阅科技搭建这样一个以文会友的平台,感谢上天厚爱,让我有机会和才俊们共聚一堂。 长达半年的征文终于迎来了它的终点,此间,凝练了评委们对文学的信念与辛勤付出。正是这样一种敬仰文学的姿态,作品才得以面世,也正是有了读者的阅读,作品才被灌...

作品简介:路是望不断的,当我摸着大地,消遣着万世千秋缔造的现代的文明,胸口竟是如此沉闷。但我要感谢这个英明的时代和崇尚修德的民族,它将千年积淀的文化浇灌进我发肤,让我趟流在世界这美丑交替的怪圈中,让我心甘情愿将生命赋予给这个时代。它给了我阻挠,却也给予我开凿自由路径的勇气,所以我爱这样一种人生安排,沉闷的纵然是望不断的路,可心灵渴求畅翔的细胞却也从此站了起来。
世界方圆,人一掉进来,就被囚禁了,但人生来负有使命,重则于将历史耕耘下去。我们这些螺丝和齿轮不可免去的要磨成灰粉,重新播撒在广袤的神州大地中,才能重获到白驹过隙般的那一瞬自由。
而这次让我来讲述事关重生的主题,心中最大的顾虑便是自己笔法的无知和阅历的浅薄,怕不慎误了读者视角,毁了世人的那一瞬自由。
人分九流,监狱也如此,这就是现存的事实。三年前,当我机缘巧合与“思锁斜阳”结识之时,才彻底钻到了关于监狱体制改革浪潮的摸索当中。我要感谢上天降临给我的机会,来和这个特殊,朴实的群体展开简单的交谈。
群体在立足自我发展的初衷下,只有依靠推动整体前行的根基,才能实现个体的救赎。警囚的存在首先确立了矛盾的不可逃避性,当我们发现矛盾产生的原因是内外因不和谐促成之时,我们不禁会把责任推给引发环境改变的周身文化,这时候是警是囚已不再好区分,人是逃不掉架在头上这副牢笼的。
小说以条件艰苦的祖国大西北为背景,以监狱体制改革之初,转监大西北中的一百位犯人为对象展开。在民警素质参差不齐和改造设施严重落后的前提下展开极为痛苦的炼狱画面,上演着犯人和民警亘古不变的博弈,充斥在自我救赎和助人救赎的艰难取舍间,把高墙之外的自由揉合到高墙之内的禁锢中,通过流血和牺牲,以及系列的心理较量,最后将被禁锢的血肉犯人转变为心灵自由的支配者。监狱自身的修正,罪犯人性的回归,祖国政策的逐渐靠拢,从改革之初的反抗,到中期妥协之后的适应,最后回到顺其心境的迎合,经过七年的历练,塔克木终于实现了艰难的转身和重塑,而这一百位犯人中的佼佼者也结束了自己的牢狱生涯,把精神力量钢铁般强硬的镶嵌到这所复苏起来的戈壁牢笼中,撑起了一个惊天巨大的想象和无限延伸的美好可能。
小说共计50余万字,其中前六万字已在网上发表,经过我(洛明月)和思锁斜阳的多次修改定稿,现将作品投稿掌阅,望专家朋友们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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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百里登风

    百里登风

    LV9 2016-12-04
    厉害,加油(ง •̀_•́)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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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风铃飘飘

    风铃飘飘

    LV14 2016-12-04
    ٩(๑^o^๑)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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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佛曰

    佛曰

    LV11 2016-12-05
    努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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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洛明月

    洛明月

    楼主 LV8 2016-12-05
    谢谢,一起努力!

    佛曰:努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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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洛明月

    洛明月

    楼主 LV8 2016-12-05
    105•悲命

    回到家中,孙晴正在做饭,看他一身酒气,就没跟他说话,谁知道汪会仁高兴过了头,把藏在心中的压抑释放了出来。他先打了孙晴一顿,问孙晴还犯不犯贱,孙晴死不承认,汪会仁又打一顿,问她还敢不敢去找裘才千,孙晴才不敢犟嘴,乖乖让汪会仁打,看见爹妈打架,孩子被吓得鬼哭乱叫,小朋友会叫爸妈了,就叫他们别打架,汪会仁一看孩子越发来气,所以下手越重,他问孙晴孩子姓汪还是姓裘,孙晴说姓汪,肯定姓汪,汪会仁又给了她一脚,问她说没说实话,孙晴才承认孩子姓裘。
    孩子张着手指头,胡乱擦着脸上的鼻涕,可怜得像个孤儿,他童真的眼睛充满了恐惧,他想躲避,但他太小了,哪也去不了,只能不停地哭着喊爸喊妈。终于把汪会仁喊烦了,他冲到小孩面前,指着他的小脑瓜大声吓到:我不是你爸,再乱喊我连你也打。
    孙晴一晚上都不敢睡觉,他怕汪会仁半夜起来把他母子炖了,事情暴露得太突然,她一点准备都没有,以前的汪会仁在家不是这样的,但现在不是了,他好像变成了一只豺狼。孙晴哭到天亮还没哭完,而小孩哭累了,直到天亮还没有醒来。
    汪会仁酒醒了,他像每天一样起床刷牙,见到孙晴坐在沙发上一脸瘀伤,汪会仁跑过来问:孙晴,你怎么了?脸怎么回事?
    孙晴吓了一大跳,她怀疑汪会仁是不是疯了,明明是自己动手打的,还问怎么回事。所以孙晴放大瞳孔,往后缩了缩。
    汪会仁怜香惜玉的捧起孙晴的脸蛋,心疼地说:亲爱的,你要注意保养,这么漂亮一个人,怎么那么不小心呢,女人最重要就是这张脸蛋了,特别是你,这么漂亮。
    说完,汪会仁亲了一口趴在沙发上睡觉的儿子,骑着摩托车走了。
    汪会仁一走,孙晴收拾东西就赶紧回娘家了,她生怕汪会仁杀回来要了她的命,刚才汪会仁阴阳怪气的说话已经让她很不舒服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她的确不该这样对汪会仁,女人做了这种事,还有什么脸面解释,解释又有何用,做都做了,只有放在心里慢慢消化,要不就去死掉。孙晴一路上都在哭,她恨自己不该嫁给汪会仁,嫁给一个狱警就等于做一辈子的牢,每天等待等待,夜夜盼着男人归来,可夜夜盼不到,孙晴也不清楚裘才千是怎么瞄上她的,她忘不了裘才千敲开他家门,趁汪会仁不在的那一夜,那一夜裘才千跟她聊天,以一种成功男人的身份跟孙晴谈论汪会仁的工作表现,谈着谈着,孙晴的底线就谈崩了,然后就谈到了床上。从那天起,孙晴就很少埋怨汪会仁夜不归家的问题,而汪会仁的婚床也成了裘才千寂寞旅途的客栈,他受够了家里的母老虎。孙晴的温顺和知书达理终于让她生出了罪恶的果实,而这颗果实却成了孙晴定下心来跟汪会仁心平气和过日子的唯一筹码,在汪会仁还不具备给予孩子富裕生活条件的时候,在他还不打算要孩子的时候,孙晴蛮横的怀上了。
    孙晴承认自己是个贱女人,不管是汪会仁还是裘才千,孙晴都后悔遇见。本以为汪会仁跟他摊牌是要跟她离婚,谁知道晚上的时候,汪会仁的摩托车就在丈母娘家门前按个不停,孙晴母亲让孙晴快点回去,出来一天了,别让汪会仁等着急,孙晴不敢出去,也不敢跟她妈坦言。这时候汪会仁进来了,进来先叫爸叫妈,然后跟孙晴说:孙晴,儿子呢,走,回家去,我买了新鲜鱼,咱们回家做饭去。孙晴低着头,头发缝隙渗出了一层汗,“儿子刚睡着,我今天就在妈这里睡吧,外面怪冷的,别把儿子冻感冒了。”
    “孙晴啊,你们两个先回去,我好好想想我外孙,多长时间不抱过来了,你两个回去做饭,听妈话。”
    汪会仁买了两份鱼,给了丈母娘一份,拎着另一份,驮着孙晴在冰冻的路面上慢悠悠的行进着。孙晴从来没有这么怕过汪会仁,一直到家里都不敢跟他说话。
    汪会仁笑呵呵的说:昨晚的事我想起来了,我就是喝醉酒了乱说话,孙晴啊,你可别怪气啊,我们老领导让我多喝几杯,结果……哎,你也不容易,你坐着,今天晚上我来做鱼。
    孙晴哪敢啊,接过东西就钻进了厨房,直到汪会仁吃完饭睡着了,孙晴才盖上被子。
    这样的日子就像不可预知的天灾,说不定哪一天就崩塌了。沉闷的空气不单笼罩在汪会仁的床头,更笼罩在大西北辽阔的上空。
    每个人的日子都不好过,方程仰望着近在咫尺的天花板,看着一堆又一推的苍蝇屎,感觉心里钻进了无数只发疯的蝇虫,撕咬着他的心管。这是中华大地又一个悲喜交加的年份,玉树地震的无情,上海世博的狂欢,西南五省市的特大干旱,天空一号的成功发射。似乎世界就是这样的,总在寻找着平衡点,走到极端的时候,又向着反方向继续走向极端,每次路过平衡点的时间都是那么短暂。方程觉得把每个人的快乐和不幸组织起来就是完美的一个世界,只不过有的人快乐多余悲伤,而有的人却一生都被不幸占有。比如周桂,出生贫困,在监狱做了几年的打工仔,最后病死在破床上,出生的时候光着身子,走的时候还带走了铺盖,他的一生算是赚到了。
    这些人世疾苦超出了大脑的边缘,越发想像只能越觉得活着的渺小,为了不让自己渺小,方程揉了揉眼睛,从床底下抽出一本文登的笔记,继续翻阅起来,如果说世上有个地方可以长眠,那就是游走在真实的文字里面,这些笔记是实实在在的,是没有虚假和欺骗的,在一个没有欺骗的世界里,注定能安稳的闭上眼睛。
    文登回家后主动要求上郝秀丽的服装店帮忙照看生意,郝秀丽让他没事多去看看老A,店里最近招聘了一个外地姑娘帮忙,暂时用不着他。但文登还是骑着自行车过来了,直到亲眼见到外地姑娘,他才放心的离开。他离开后,姑娘夸郝秀丽有个好老公,处处体贴她,郝秀丽叹口气说,好什么好,他的好都用在犯人改造事业上了。姑娘急忙问文登退休前的工作,郝秀丽告诉她文登是塔克木监狱的教育科长,专跟犯人打交道。姑娘露出了奇怪的笑容,半个月后,郝秀丽才知道这位不远千里过来打工的小妹居然就是郭凤,郭凤把他跟邓纪华艰难的爱情故事对郝秀丽详细说了一遍,说得郝秀丽两眼流泪。她劝郭凤别那么傻,郭凤也开起了郝秀丽的玩笑,说:你不也跟我一样傻吗,等了大半辈子,才把我家大哥等回来了,我等的时间还没你长呢,要说傻啊,你比我还要傻。
    郭凤的话只有她自己能明白,她请求郝秀丽别把她的事情跟文登说,郝秀丽说这是咱们女人的事情,不会让臭男人知道的。
    随着春的到来,方程走出让他困顿的寒冬,拿起粉笔,在狭窄的院子板报栏上写了一篇名为《这是一个播种的季节》的短文,文章这样写到:
    回首走过的日子,总感觉辜负了许多光阴。于是,在新的一年里,我们要警告自己,在磨练的日子里,要把每一个匆匆而过的辰光都过得有声有色,有滋有味,有血有肉。此时,大家似乎感觉到轻松一些,所有的过去都已成为历史,而明天总是灿烂的,公平的,永远的充满生机和祈盼。
    不是吗?阳光明媚的春天告诉我们千万不要犹豫等待,别错过播种的时节。
    看一看天空热情炫目的旭日,想一想四周灰色森林的大墙,望一望身边陌生又亲切的警官,我们似乎成熟起来。静想,在有限的日子里该如何牢记耻辱,弃旧图新,不辜负众多引路导航者的期望和教导。
    放下所有的幻想,向着灿烂的明天,从容地迈进2011年的春天,开始新的征程。
    看完板报的犯人都拍手叫好,大家拿出发霉了一个冬天的被子来到院子的尼龙绳上翻晒,一个个自觉的排起了长队,再也见不到以前那帮野蛮的强盗,为了争抢晒被子的一席之地,打得头破血流的记忆永远也不会再来,这里经历了血的拼搏,命的挣扎,经历过无情的踢打,非法的掠夺,还有一个又一个的春夏秋冬,现在,这里从陌生嘈杂的电影院变成了一个其乐融融的度假村,让大家感到不适的是,这次度假的时间比以往的都要长,长到连你想家了也没有时间回去,只能把你美好的度假生活装在一两张薄薄的信纸上寄给家人以报安康,长到你不得不花费掉你留在这里的支票和精力。
    这是很特殊的一个春季,留给施放的日子不多了,他无心消遣这样惬意的春光,他的春光不比年轻人,他还有很长的一段恶梦要去度过,做不完这场梦他就永远都醒不过来,而等他顺利做完这场梦的时候,恐怕睁眼睛一看,度假村里再也没有跟他一样的人。
    总之,他放弃了所有人,疾风行动注定是他滑稽人生最滑稽的一次玩笑,他准备自己走了,再不走,就要等一年以后了,他不想顺顺利利的离开,特别是范海军回来之后,施放更是要证明一次自己,他要让范海军知道,虽然他一把年纪了,但他是有本事再逃出去一次的。就在他忘掉雄心计划开始开启他个人进攻模式的时候,意想不到的大事发生了,这就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修正案 (八 )》的诞生,2011年 2月 25日第十一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第十九次的结束意味着监狱将发生一次翻天覆地的变革。施放开着收音机,一个人戴着耳机,收听新闻节目,他一开始只是懒懒散散的旋转着调频按钮,无聊的夜晚只想找到一个让他放松下来的节目,但仍然是一些教育频道在高谈论阔,有些话题已经连续播放了好一阵子,施放真想写信到广播总局指责他们对工作的不尽责,或者直接投诉他们,告他们弄虚作假,欺骗听众的感情,浪费大家的时间。但他知道这些信件是不会被邮寄出去的,所以只能是不断的在调频,当他第一次调到午夜新闻的时候,他以为又是那些无聊的官腔在宣讲长篇大论,等他第二次调过来的时候,却听见了监狱这两个字,施放的手停下了,他试着把声音拉高,将露在被子外面的脚又藏进被子里,然后面朝里面,侧着身,静静的听着这则跟监狱有关的报道。
    听了半天,广播里除了反复强调新刑法如何的与时俱进,如何的跟犯人息息相关,他听不出其它有用的东西,反正就是一推法律上的条条款款,他听着很别扭,但他还想听明白,因为在众多条条款款里面,他听到了减刑这两个字,虽然这两个字跟他关系已经不是那么紧密,但他还是想把它弄懂,他坐爬起来,想看看王侯有没有在听,才想起来王侯连收音机都没有,王侯对法律的东西肯定一听就懂,不会像他这么外行。左右斟酌,施放穿上拖鞋摸到王侯床边,王侯睡得跟死人一个样,他连着推了好几把也没有什么反应,只好继续回去接着听,听着听着也就睡着了。
    第二天,所有人都起床准备出操了,只有方程还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他佝偻着身子,蜷缩在被子里面,像一只出不了茧的蝴蝶。周全知道方程不是偷懒装病那一号,他拉开方程被子。
    “怎么回事,方程,出操了,方程?”
    方程失聪一样,根本没理会周全。外面的汪会仁早就等不及了,最近他的脾气变得很冲,把对周全发火变成了习惯,看他冲了进来,周全就知道方程要遭殃了。
    “周全,方程干什么呢?把他拉起来,装模作样,欠收拾。”
    “老汪,叫他了,没反应。”
    “你让开,我来。”
    汪会仁上去一把就将方程的被子扯到地上,方程身上刚刚包裹的那层温度一下就扩散到空气中了,他皮肤开始变凉,眼睛痛苦的打开了。
    “没死啊,没死就给我起来。”汪会仁虎视眈眈的瞅着他,感觉下一步就打算吃人的样子。
    方程的脸色有些蜡黄,嘴唇合在一些,干枯得像被胶水粘住一般,打不开说话。他先把脖子抬起来,然后两只手撑着床,想把身子撑起来,撑到一半的时候,手臂突然就坍塌了,整个人咣当一下又倒在了床上。
    “方程,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周全看出方程不太对劲,汪会仁却不以为然,“好了,周全,他能有什么病,年轻力壮,他可是咱们监区的顶梁柱,他要是倒下了,让别的犯人怎么办。”汪会仁为了不让顶梁柱倒下,为了不影响到犯群的精神气,硬要把方程拉起来。方程想为自己请次假,他还从来没有因为身体不舒服的事主动请过假,但汪会仁不同意,让他无论如何起来走一圈。
    “方程,身体不好还不起来锻炼,躺在床上不出去吸两口新鲜空气能舒服吗,起来。”
    汪会仁一拉,方程就从床上滑掉在地上,随着方程一起掉下来的还有个半导体收音机,收音机刺啦刺啦响着,好像马上就要断电。周全捡起收音机帮方程关掉,他知道方程肯定听了一个晚上,但不知道他听了些什么。
    方程站起来走了几步又眩晕着坐倒在地,汪会仁看他实在不行,才让周全把他送到医务室去。
    过了一会,朱莉也来了,她边跑边喊:赶紧救人,准备纱布。
    朱莉身上背着小三妹,小三妹一脸是血,朱莉本来想问她发生了什么,但小三妹嘴巴都被打歪了,说话连舌头都捋不直,只好先送来治疗。
    “朱管教,怎么又是她,谁打的?是不是白春霞?”周全看见小三妹血肉模糊的脸,心里充满气愤。
    “周全,管好你自己的人,我们一监区的事你别打听。”朱莉显然对周全的热情很不满意,甚至对周全这段时间对小三妹的照顾她都认为是抢了她的风头,小三妹毕竟是一监区的人,该怎么教化是她朱莉的事。
    周全只好先把方程扶到空床上,给他接了杯热水,让他先等小三妹包扎结束。方程喝了几口水,嘴皮就开始软和起来,张开嘴也就不费事了,他问周全:周管教,她……犯的……什么罪?还有几年出去?方程的手指着意识模糊的小三妹。
    周全看方程精神有好转,就陪他聊起来,“这个姑娘啊,命太苦了,结婚之前,房子是她的,结婚后丈夫就天天在外面不干正事,那年她父母都得病去世了,男人就把她撵出去了,她一怒之下就买来火药把房子炸了,还把她丈夫炸成残疾了,判了十六年,刚进来四年,还没改造明白呢,偏偏招上白春霞了,结果……哎!”
    周全对小三妹的不幸人生感到无力可施,方程听完周全的讲述,认为小三妹的故事不过是又一个周桂的复述。方程闭上眼睛,想起了昨晚上广播的内容,按照周全对小三妹情况的介绍,小三妹再也没有假释的机会了,方程心里默数了一遍,在他熟悉的人里面,除了周桂判了八年,马广七年,当然,这两位已经成为了历史,不会写进书籍的一段历史,其余的人全部都在十年或者十年以上,包括自己,这样一来,按照新刑法的规定,对累犯以及因故意杀人、强奸、抢劫、绑架、放火、爆炸、投放危险物质或者有组织的暴力性犯罪被判处十年以上的有期徒刑、无期徒刑的犯罪分子不得假释。方程正是听到这则消息之后,身体才突然崩塌的,就像追求了几年的梦想,突然被迎头赶上的新规矩击撞得体无完肤,撞的失去了思考能力。方程不确定周全有没有关注昨晚的新闻,但他知道,这个惊天巨变马上就会以会议的形式下达到个个监区,届时岗位上的每个民警都会对新刑法做出的新调整加以全貌的认识。
    本来假释机会就少,假释制度在我国刑罚执行中使用比例一直处在极低的水平,现在的关键对于方程来说谈论假释已经无关紧要了,假释已经跟他擦边而过了,他根本不在法律文书允许假释的范围中,所以他只能想想减刑方面的事,方程对自己是很自信的,但他关心的是他这些朋友,邓纪华还要回去尽孝养老,付立秋还死心塌地的等着斗争的出狱,军师还要发扬他的慈善精神,张嘉还等着和父母团聚,潘兴还想出去后,在国画上成就一番事业,王侯还等着母亲的原谅,区强也许正抱着空虚的枕头做着如连续剧般不得始终的恶梦,刘武忠可能正式变成了思念儿子的工具,马广或许正在黄泉路口亟待着王侯的归来,周桂恐怕已经跟父母聚首在天堂的大道,而曹根的鬼魂说不定还漂泊在渺渺大漠中,找不到出口的方向。方程把大家想了一遍才想到自己,他不知道该怎么总结自己,不知道是全耀改变了他还是他改变了全耀,不知道是裘才千利用了他还是他占到了裘才千的便宜,也不知道一路走来是周全文登给了他信任还是他对这两人本身的人格给予了肯定。他早就在日记本里写过一句话:既然不能在自由的天空翱翔,也不要变成一只愤怒的困兽;既然不能挽回留在高墙外面的过失,就要做一个忠实的心灵建筑师;既然捆绑着手脚,就要让思维奔放。
    不管减刑制度如何调整,有信仰的人始终会追随黑暗中那一点光圈,但令人感到担心的是,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对可怜的光线勾起活下去的欲望,有的人可能很轻易就在风暴里放弃掉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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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今生今世

    今生今世

    LV3 2016-12-06
    咋写的这么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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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洛明月

    洛明月

    楼主 LV8 2016-12-06
    过奖了,谢谢你!

    今生今世:咋写的这么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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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洛明月

    洛明月

    楼主 LV8 2016-12-06
    107•爱和罪的果实

    施放下车后,半闭的眼睛突然在听到区强声音的时候睁开了,
    “区强,区强,你个老东西,真的是你啊?”施放的脚好像不疼了,他在武警手里蹦蹦跳跳,像只身强力壮的瘦猴。
    “老七啊,你他妈怎么搞的,学老子挨枪子,没本事,我走的时候怎么跟你说的,让你别丢人别丢人,你还是不听我的啊,你这臭脾气,到死那天就这样了。”
    区强看见施放腿上在流血,闻到了弹头烧焦皮肉的味道,他还想追上去教训施放,施放也想过来跟区强好好干一仗,但来不及了,武警对区强说,再过来骚扰犯人就给他一枪,区强继续跪倒在地,等着周全出来接他。
    周全不敢在里面耽误太久,把施放的事情跟全耀和许剑报告之后,就偷偷的出来见区强。他问区强怎么又跑回来了,区强说外面的生活方式他适应不了,外面的人心眼太多,他不是人家的对手,周全讽刺区强说,你的心眼就够多了,外面的人怎么是你对手。区强又说还是监狱好,他习惯住集体宿舍,自己一个人住,天天做恶梦。周全怎么劝说都没用,施放的事情还等着处理,实在没办法了,他才想到退休在家的文登,他打电话给文登,让文登暂时把区强领走,等他下班了再过去说服他回家。
    周全和门卫进行了精心的沟通,然后把区强带到门卫室先安顿了,让他在那等文登接他。
    一个小时后,文登就把区强带走了,来到市区,文登领区强到公园里转了转,又领他在街边吃了点东西,闲散是最好的消遣方式,文登尽量用简单的方式诠释给区强生活中精彩的东西,两人转着转着就来到了郝秀丽的服装店,他本不想让区强知道,但郝秀丽一眼就看见文登路过外面,把他叫住了。郝秀丽问文登身边的跟屁虫是谁,文登说一个老熟人,郝秀丽将信将疑的想将区强请进店里坐坐,文登说不坐了,他们还有事要忙,郭凤也出来叫文登,说自己熬了姜糖水,开春喝点能预防感冒。
    郭凤一出来就坏了,区强一眼就认出了这位姑娘,他在邓纪华那里看见过照片。区强张着嘴想要说话,郭凤一转身就进去了,幸好文登没把区强带进去,不过事情在他两走过两条街的时候就被区强揭发了。
    “文科长,你家请的女工我认识。”区强缩在文登后面,冷冷的冒出这句话。
    文登背在后面的手松开来,转身问区强:你认识?那你跟我说,她是谁?
    “她是邓纪华女朋友,几年前去见过邓纪华。还跟他在棉花地干了两个月活,我记得清清楚楚。”
    “邓纪华女朋友怎么会在这里?”文登反问区强,区强摇摇头说:不清楚,那年地震,这个女的还给邓纪华写过信,说邓纪华爹妈都活的好好的,本来邓纪华都上吊自杀了,幸亏后来她写信来,要不然邓纪华那小子肯定完蛋了。不过我早就听说他们两个分手了。
    文登对区强的话很重视,他听过一些邓纪华跟他女朋友的故事,但早就忘了他女朋友叫什么。凭着多年的人生经验,他很大胆的进行了猜测,认为郭凤出现在这里绝对不是偶然,这么好的姑娘来这里不是为了邓纪华还能为了什么,要说打工哪里打不了,非得要跑到大西北来。为了不打草惊蛇,文登决定先不去干涉郭凤的隐私。
    周全下班的时候已经很晚,但还是按照约定过来接区强,文登问他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周全说只能是多费费口舌,文登说这不是长久之计,让他把区强交给他处理,周全觉得很不妥,不想再让文登搀和进来,要是再让郝秀丽知道,两个人恐怕还会吵起来。文登让周全把家门钥匙给他,白天他没事就过去看着区强,等他情绪稳定了就亲自把他送回去。周全犟不过文登,只能先领区强回家住宿,第二天文登早早就来敲门,接管看守区强的重任,周全的家也变成了区强的临时看守所。日复一日,不知复了多少日,文登天天早起过来陪区强,有一次感冒了还坚持过来,虔诚的坚持就会换来行动的硕果。
    区强终于闲不住了,他被文登的坚持和付出所感动,那天文登来的时候,区强已经收拾好东西准备要走,他说他不能这样下去,更不能回到监区。临行前,他委托文登为他做最后一件事情,手里的信是给白春霞的,里面谈到了孩子的问题,谈到了白春霞出狱以后的安置问题。但这些,区强都不希望文登看到,文登从区强眼里看得出他对这件事的重视程度,看出了一个男人开始学会变得有责任心的样子是多么可爱,文登答应区强,信里的内容除了白春霞,不会有第二个人看见。
    坐上了再次返乡的火车,区强感觉他的这一生真是遇见贵人了,他回监区最大的一个问题就是白春霞肚里的孩子,他永远记得他出狱那天,白春霞扑到他怀中偷偷塞到他衣服里的信件,正是那封信里,白春霞把怀孕的事告诉了他。他觉得自己不能让母女两单独在监狱遭罪,但幸好有周全和文登,才让他明白冷静的重要性,才让他明白就算自己回来,也帮白春霞做不了什么,只能徒增一堆麻烦。现在他把要说的话在不需要经过民警检查的前提下通过信件的形式,在文登的帮助下,成功交到白春霞手里,他从来没想到事情可以那么简单,就像他没有意识到自己正从一个流氓团伙老大变成一个有着家庭责任的男人一样。
    区强一走,文登乘车就到了一监区,民警们都出来接待,文登却清清淡淡的跟大家闲聊了几句就急着去见白春霞。朱莉把文登和白春霞安排在谈话室见面,见到白春霞之后,文登把区强的信件给他。
    “区强给你的,快看吧,看完我帮你带走。”白春霞知道文登的为人,赶紧撕开区强的信,一字一字的读着,每读一个字她就能听到肚子里孩子的心跳,那是她跟区强艰难的结晶。
    信中说让白春霞注意营养,他会给白春霞打钱过来,让他无需有后顾之忧,区强还鼓励她好好改造,让她这两年内争取别跟人打架了,如果孩子被民警发现,能生下来最好,生不下来也不要难过,区强最后把自己的住址留给白春霞了,区强说他会在白春霞出狱的前一个月在家门口挂上一条红丝带,要是她愿意跟他过,到时候坐车去找他,看见红丝带就代表对她的欢迎。
    这是白春霞收到过的最美丽的情书,美得让她嚎啕大哭起来,委屈的白春霞受到区强文字的感染,终于忍不住说出了自己怀孕的事。
    “什么?”文登的花镜差点没吓掉在地。
    “简直乱来,你……你们……”文登被白春霞干出的荒唐事气坏了,不过他马上冷静下来,问:谁干的?区强?
    白春霞抹着眼泪,点了点头。
    “他们不知道吗?说没说怎么处理你?”
    “朱管教还不知道,可能营养跟不上,我的肚子一直长不大,他们才没发现。”
    文登从兜里掏出纸巾扔给白春霞,快擦,擦完了我把你送回去,你的事我来解决,给我好好配合。
    白春霞问他怎么处理,文登说当然是按程序处理,把你怀孕的前因后果交代清楚,白春霞说她肯定坦白从宽,但她担心会连累区强,她很清楚自己跟区强这种行为纯属通奸,是不合法的,是要追究法律责任的。白春霞又问孩子能不能打掉,文登不讲情面的骂了她一句:打掉就是扼杀一条生命啊,你怎么考虑的?这个事想都别想了,我不会同意的。
    白春霞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一方面考虑到肚里的东西,一方面又担心区强。文登让他做好思想准备,千万别乱来。
    当天晚上文登就失眠了,翻来覆去在想这件事,郝秀丽问他哪儿不舒服,他摇摇头说,哪儿都好。
    文登陷入了工作以来从所未有的一次思想斗争中,他刚刚看到一个生活的强者站起来,刚看到发生在区强身上的惊天巨变,命运却一下就要将他获得的东西无情夺走,他花了二十多年改造出来的人难道就这样再次被葬送吗?这一夜对文登来说绝对是漫长的一夜,他在想是不是应该不要那么残忍,不追究区强的责任难道不行吗,白春霞和区强明明已经爱上了对方,他们只是疯狂过度了,他不敢去想追究区强责任的后果会是什么,也许是白春霞的彻底迷失和倒下,让一个大肚子女人经历这种折磨是残忍的,她本来就在遭受牢狱之苦,她肚里的孩子缺乏营养,生出来能不能活下去都不知道,他更不知道监狱能否允许孩子的降临,如果是强行将孩子拿掉,那么谁又会是真正的杀戮者?
    如此种种的不确定将文登拖到了天亮,他走出家门的那一刻,谁也不会相信他是个退休干部。因为在郝秀丽离开家门的时候,文登又穿上了他久违的警服,今天他要去一趟二监区,区强是二监区的人,让白春霞怀孕是区强出狱之前的事,如果要追究责任,监区领导也要被连带进来,事关重大,肚里的孩子再缺乏营养迟早也会长大,等白春霞肚子彻底鼓起来再也工作不了的时候,做决策就来不及了,所以他第一时间把二监区许剑,全耀,周全和汪会仁找到院子里进行了秘密的会谈。
    许剑和全耀听完文登的故事,脸上的血红蛋白全都吓死了,他们太清楚事情的严重性了,当年一监区发生的警员和女犯的怀孕事件就把当时的监区领导全部射落马了。照现在的情形看,事件引发的后果比起当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文登想听听大家什么意思,其实文登觉得自己已经在作弊了,私下召集大家在这里商量如何应付事件,本身就是违规的做法。其实最好的办法就是什么都不管,等白春霞肚子大起来之后,所有跟事件有关的民警和当事人都被处以受罚,把事情交给法律去评判,但问题的关键就在这里,文登最担忧的就是法律应用的不讲情理,他怕把民警辛苦建立起来的制度和从犯人那里取得的信任付之一炬掉。
    没有人清楚汪会仁在思考什么,这个预谋者总会在这种时候有自己的想法,说实在的,许剑早一天下台,全耀就早一天提正,他汪会仁就能接着全耀位子坐下去,要论政绩,全耀完全有一篇光鲜的说辞,监区所有好的发展都跟他息息相关,他还借方程之力发表了两篇学术文章,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既有政治家天赋,又有科学家头脑,这样的人不提拔,恐怕说不过去。
    所以文登开完会之后,全耀就开始琢磨了,要是不做点什么,到时候追查下来,那就一窝黄了,谁都逃不掉,但要是稍微动动脑,有些人或许能幸免下来。文登只给他们一天思考时间,一天之内他们拿不出像样决策,没有点做事的态度,文登就不管了,但他们要是有点办法,或许文登能把事故的影响降到最低。
    他低估了全耀这帮人,更不了解目前的汪会仁。文登刚走,许剑又开了个没结果的会议,一散会,全耀就一个电话打到纪检书记曾少新那里了,说二监区教导员有严重违规问题,要求查处,许剑还一无所知,他知道全耀早就对他心怀不轨,但没想到事情会出在这里。一个小时后,沈庄来了,全耀就等在监区外面,他不能让沈庄先见到许剑,他要当面提供许剑的违纪证据。全耀问沈庄怎么是他过来了,纪检书记呢,沈庄说,书记个屁,书记在检讨自己呢,他的问题还有一大推没交代清楚呢,哪有资格下来查别人。
    全耀什么也不说,领导之间的问题不是他能关心过来的,他从兜里掏出一沓洗好的照片递给沈庄,这已经是两三年前的照片了,照片上是许剑光着身子让犯人按摩的场景,这种照片要是传播出去,给塔克木造成的恶劣影响有多严重那就不言而喻了,照片在全耀办公桌的抽屉里锁了两三年时间,有的照片都长虫洞了,但全耀一直在等机会的到来,盲目的举报并不是聪明的做法,加上最近他从毕文通那里得知监狱要进行人事调整的消息,这对全耀来说是一个很好的暗示。好钢用在刀刃上,这时候举报许剑是最合时宜的。
    沈庄看了一遍照片,一下子攥紧拳头,将照片捏成一根棍,他说他现在就要给许剑点颜色瞧瞧,全耀劝沈庄别着急,许剑的问题多的是,这只是其中一件,接下来的二十分钟里,全耀又把许剑如何利用区强为自己谋取经济利益,如何利用区强对犯人实施武力征服,说到最后,全耀才说许剑玩忽职守,让区强和白春霞发生了通奸行为,问沈庄该怎么处理。
    沈庄听完全耀的小报告,眼睛都花了,脑子里像有一百架直升飞机在直旋上升,把他脑壳都快撞碎了。一把将全耀推倒在地,车都没开就冲进监区冲着许剑去了,同时,汪会仁这边也在给全耀擦屁股,他把电话直接打到裘才千手中,打了好几个裘才千才接。
    “你到底要干什么?”裘才千就像遇到了一条难缠的癞皮狗,怎么做都不能让他满意。
    汪会仁把监区发生怀孕的事情跟裘才千叙述了一遍,裘才千说,那就处理吧,让许剑下台,正好你跟全耀也名正言顺的上去了。裘才千知道这就是汪会仁打电话想要的结果,汪会仁又问裘才千还需要处理谁,他打算怎么办理白春霞跟区强,裘才千对着电话就吼了起来,还怎么处理,该抓的抓,该审的审,该罚的罚。汪会仁又问,白春霞肚里的孩子怎么办,裘才千说坚决拿掉。
    听了半天裘才千意见,汪会仁还没说同意呢,所以轮到他发表看法了,他觉得区强好不容易释放了,要是因为白春霞的事把他抓进来,你再把他孩子给毁了,恐怕二进宫的区强比起从前那个区强就要变本加厉了,汪会仁说孩子就是区强的命根子,谁要敢把他整没了,那整他的人估计也危险了,生孩子是他这几年来经常挂在嘴边的话,他建议裘才千这件事情千万不能常规处理,常规处理带来的结果就是不寻常的报复。
    许剑的办公室跟一监区民警共用一个屋,沈庄进去的时候,张嘴就把许剑的罪行骂了个遍,把许剑脸面都扫光了,当谈到白春霞怀孕的时候,一监区教导员手上的钢笔都吓得不出墨水了,他站了起来,要求马上提审白春霞。刚迈出去一步,办公桌电话就响了。没有人会理会办公电话了,代表纪检处下来检查工作的沈庄才是他们现在最要紧的客户。还没走到监区,许剑手机就响了,他掏出来一看,咔的一下停了下来,他瞪圆了眼睛看着沈庄和一监区教导员。
    “监狱长!”
    “接啊,你不想活了?”沈庄提醒他最好老实交代自己问题,争取宽大,监狱长肯定是听到风声电话才下来的。
    许剑自己也是这么觉得的。
    “监狱长啊,你好你好!”
    “好?我他妈能好吗,你们一天到晚在下面都干些什么,嗯?许剑,我对你简直失望透顶,这件事你给我听好了,那两个犯人谁都不准动,就你们那点脑子,办出的事根本不是人事,还不够给监狱惹麻烦呢。”
    裘才千交代完行动指南,又骂了许剑一通才挂电话。电话捏在手里的时候,许剑自己也木了。
    “哑巴了?说话啊,监狱长什么意思?”
    许剑把裘才千的指示传达了一遍,三个人就灰溜溜的又回到办公室,大家不知道白春霞和区强长了几个三头六臂,怎么就被裘才千保护起来了呢。
    坐在办公室,许剑脸色刷白的发着呆,他已经意识到自己走到了事业的尽头,虽然他不知道沈庄是怎么来的,又是怎么知道照片上的事的,更不明白照片是从何而来的,所有的未知拧成一股带刺的绳索,紧紧的缠绕在他脖子上,让他感觉呼吸在一点点失去平衡。
    沈庄让他做好准备,工作肯定是不能干了,干了这么多败坏风气的事,即便不处分,在同事面前他也抬不起头做人了。
    三个人正沉默的时候,全耀跟汪会仁一起走了进来,这两只狡猾的狐狸,狼狈为奸了这么多年,汪会仁在全耀的影响和督促下,现在已经有了教导员身上的气质,虽然两个人都不知道彼此在刚才干了什么缺德事,虽然他们在想法上不完全相同,但就许剑下台这件事,两人是绝对意见统一的。
    装模作样的走进来之后,全耀先假装跟沈庄打招呼,然后说找许剑有点事,因为他们商量好下午来汇报有关白春霞事故的处理意见。
    许剑抬起手摆了摆,意思是你们都走吧,看得出,他挥手都没力度了,整只手看上去像极了一块面片。
    等周全到的时候,什么也没赶上,沈庄带着许剑的情况和那些照片回去做研究决定了。文登是下班之前才给周全打的电话,焦急在家的文登终于得到了事情进展的概况,令他意想不到的是,节外生枝的情况居然这么多,不但牵扯出许剑的违纪行为,还把监狱长都拉进来一起参与研究决定了。
    眼睁睁的看着区强就这样做了爹,慕容斯林的心显得有些疲惫,人到中年,一无所获,没老婆,没孩子,他不敢想象出狱之后面对空荡荡的家,会不会再去犯罪。加上长时间没在医务室帮忙,内心显得极度空洞。所以这两天他又带着他的小老乡出来晒太阳,龇牙咧嘴的望着龙大龙二,龙大龙二被他打怕了,看见他用大眼珠子往他们身上瞄,故意绕得远远的。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两三天周全就找上门来了,他什么都没跟慕容斯林说,而是将带来的信件递给了他就离开了。
    慕容斯林很少有来信,每一次都当做神秘礼物来对待,找一个舒适的角落,忙完手头的杂事,推掉所有活动的邀请,打牌,玩游戏等室内活动一律拒绝之后,他拆开了信。
    “慕容,你们管教寄来的《新生报》有你的名字,真没想到那个方程把你写得那么好,他说你在里面救了很多人的命,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但我相信他写的话,更相信你已经痛改前非,不会再伤害别人,我们虽然离婚了,但我一直也没改嫁,我一直在想到底还能不能把你等回来,看来这次我的选择是对的……”
    读到这里,慕容斯林的手开始颤抖,就好像他的整个人生要开始重新颠覆一样,抖得那么激烈,他控制不住手,更控制不住流下的泪水。
    他两眼一闭,高兴的快把牙咬碎掉,心里默默的说着:方程,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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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洛明月

    洛明月

    楼主 LV8 2016-12-06
    109•乔迁

    回到二监区旧址的那天,任坤精神利索的站在监区门口等着大家的归来,虽然回来只是为了搬迁,但对于任坤来说,跟犯人长时间的隔离反而让他有了思念的感觉,一看到大家坐着车进来,他一个人鼓起了手掌。
    搬迁任务繁重,新的旧的,好的坏的,只要能拿走,全耀都让大家做到一个不留。方程还是他们的大组长,劳动的事情他不得不继承顾仁的良好风气,所以他一边带大家干,一边还要指挥。在整理监舍床架的时候,方程突然想起了藏在床底砖块下面的那块玉石,当年他差点就把雁苇和自己的名字镶刻在上面,还差点就给雁苇寄去,后来在经历了无数次通信之后,他最终决定将这块玉埋掉。但现在他明白了,之所以一回到监舍就想到这块玉,说明有些东西是埋不掉的,所以他悄悄的把它挖了出来,他想重新打磨这块玉石,他要把涂抹在石头表面的陈旧气息给抹去,他要打造一块全新的玉石。
    站在忙碌的人群间,方程看谁都像蚂蚁,而且是一群充满斗志却又对未来一无所知的蚂蚁,除了乖乖的听话,好像连思考能力都没了,方程看看斗争,又看看邓纪华,想着他们年轻的生命就这样一点点在这里消耗着,他替斗争和付立秋担忧,担忧他们会走向邓纪华的老路,也担心邓纪华会带着对父亲的愧疚在这里慢条斯理的过下去。在这里五年多,他见识了太多突如其来的变化,他知道当有些东西光顾你的时候,往往降临到你没准备好的阶段,将你本来就脆弱的地盘粉碎干净,不给你还手的余地就叫你手足全失。
    所以,命运或许早就找到了它归属的轨道,只是大家还苦苦挣扎在改变命运的狭缝间不得安歇。
    五月的天,大地蒙上了熟透的春的气息,一股勃勃生机的力量游动在大地表面,好像要将这个世界托举到天上,好像要彻底跟过去的繁冗杂碎说再见。新来塔克木的民警还在进行为期一个月的上岗培训,在这股新生力量中,多了个特别的人,全思思终于实现了她的梦想,今年六月份她就毕业了,但她早就参加了今年塔克木的人事招聘,并顺利进入了机关科室,培训一结束她就会马上投入到工作中来。
    省司法厅这个月把主要精力分配到新报道的监狱民警身上,为了保证日后工作的高效性,司法厅较往年相比,增加了很多培训课程,主要分为政治理论板块,法律法规板块,狱政管理板块和岗位技能培训,课程安排紧密,每天都有很多东西需要学员消化。尽管全耀不希望全思思再走他的老路,但在全思思心中,还放着父债子还这句话,当初全思思一心考警官学院,就是为了回来把全耀没做好的事情弥补过来。看着女儿意气风发的走进培训大楼,全耀羞愧的低下了头,他好像突然就明白了肩章上五角星的力量,警服穿在身上这么多年,现在才切身实地的感受到它的分量,他相信全思思的意气风发会一直延续下去,他相信这股新生力量会给塔克木注入新的活力和前景。
    为了庆祝女儿成功进入监狱工作,全耀特意上街买了全思思爱吃的菜,下班的时候,他骑着摩托车把女儿从培训大楼接到家里,让叶小双陪全思思看电视,他亲自下厨操忙起来。水龙头洗菜的声音夹杂着客厅母女二人沁人心脾的欢笑声,全耀的嘴角露出了幸福的笑容。他好像又找到了叶小双当年满面迎春的那种感觉,又找到了家室祥和的节奏感。
    匆匆忙的搬迁劳动一直持续到傍晚,在阳光下沉默了一整天的虫子终于迎来了它清凉的时间段,方程指挥大家把加工厂里的机器搬到货车上,这是二监区剩下的最后一车东西了,这里再也不会有欢声笑语,也不会有痛哭流泪了,自此之后,这里就是一个笼罩了几十年记忆片段的空壳,人虽然走了,但这里的魂却不会走,地上的每一寸土,墙上的每一块砖,空气中飘散的每一滴雨,都凝合了不可抹去的过往,是这些至死不渝的生灵超越了人类的思考,用自己独特的方式为这段历史继续讴歌下去,历史是不会走的,它只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越发的耐人寻味。或许夜半钟声的时候,在这四下无人的戈壁深处又会传来犯人们聚在一起高谈阔论,撕撕打打的吵闹声,又会燃烧起民警们义正言辞,孔武有力的斥责声。
    方程是最后一个跳上车的,他转身那一刻,感到这座承受了太多风霜的建筑在跟他挥手作别,在跟他敞开心对话,它让方程一路走好,那些摇晃在黄昏中的树影和地表零零散散的野草当起了高墙的外交官,纷纷跟昔日的旧友做最后的了段。方程回头看了一眼孤独的大墙,眼睛肿胀得像一个炒熟的栗子,他知道这里会越来越陈旧,说不定哪一天就在风雨飘摇的夜晚彻底消失了。
    施放站在车厢最前面,手把扶在铁栏杆上,灿烂的夕阳照在他稀稀疏疏的皱纹上面,把他雕刻成了一副精美的油画,如果区强还在,如果潘兴没去四监区,一定不会错过这样一次采风的机会,但能不能落到纸上都不是问题了。施放的手越抓越紧,仿佛要陷到栏杆里面才罢休,他咯咯的咬着牙,好像在嚼食他不堪回首的过去,方程看见了施放眼角处被风吹出来的那丝坚毅和祥和。不需要任何笔和墨,大自然就是最好的画手,它不会遗漏任何一个细节,它会用心去感受这些灵动的人事,将一盒一盒的胶卷塞进它的相机中,为这座即将陷入绝世的建筑留下最珍贵的画面。
    车轮的前方是充满想象的,是一切未知美好的集结地,新监区是个什么样子,监舍光线好不好,食堂饭菜好不好吃,能不能吃饱,屋里暖气设备是否完善,是洁白的楼房还是昏暗的砖瓦房,院子里是泥巴地还是水泥地,监舍铺了砖块还是水泥,还是大块的瓷砖……
    所有的预想都在每个人思维里回旋着,期待了多少个夜晚,多少个夜晚都激动的难以入睡。如果新监区正如想象那样,那该多么美好,楼房,免费的住宿,干净卫生的饭菜,齐全的娱乐措施,仿佛这里不再是什么监狱,更像是一个养老公园。住在这样的公园里,心情一定会很好,身体也会很健康,没有顾虑,还有一大帮民警跟在屁股后面伺候着吃喝拉撒睡,再没有什么要牵挂的了。到时候一定能安心的干活,一定能积极配合完成生产任务,一定能从内心感谢这个世界,感恩这个国家,一定能迎来减刑和假释的机会,这样一来,就能早日和家人团聚,就能陪他们做想做的事情。
    车上的犯人都各自陷入自己的思维中,思考着美好的未来,竟没有一点污垢出来破坏这美好的画面,一切好像都安排好,只待去享受似的。
    两个小时后,施放的手从栏杆上拿了下来,范海军帮他拎起车厢的行李包,一只手搀着他,徐徐的移向车尾,方程在地上一个一个把大家接应下来,施放是他最后接下来的一个,车开走了,周全让大家排好队,准备检查入监。
    方程用眼睛扫视眼前的监区,他的记忆一下子回到了零六年的那天,他还记得那个猪圈留给他的不良印象,现在摆在他眼前的是一所高级会所,从猪圈过渡到拔地而起的崭新楼层,这无疑会让身体适应不过来。还没走进去,他就能感受到一股强大的气场将周围紧紧的团在一起,他好像闻到了新楼那股崭新的味道,水泥和石灰的清香,一点都不呛鼻子,这味道吸引着他,让他有种想冲进去的迫切感。每个人都踮着脚,伸直脖子,恨不得自己变成一头长颈鹿,哪怕提前一秒看见监区内部面貌,都会觉得比其它同改荣幸倍至,到时候就可以跟同改们炫耀,就说自己是第一个看到监舍楼,看见篮球场的,第一个就像第一名,就像冠军一样,充满的是无限的光环,没有谁能与之媲美。
    然而总不能随心所欲的想冲进去就冲进去。
    周全把大家带到大门口,负责搜身的民警站在两列纵队的两边,一个一个的展开搜查,这是第一次入监,必须要做到万无一失,坚决杜绝一切危险品,违禁品流入监区,搜身检查结束,往前两米的地方,等待大家的就是X光安检机,方程深吸了口气,看着安检机,有种很不好的预感,那些老犯在监狱时间呆长了,根本没见过安检机,还不知道它的功效,所以成功避开搜身的犯人在这里吃了大亏,一走过去,机器就有了反应,执勤的武警过来将犯人拽到半边,恨不得将他连皮都扒掉。他们偷运违禁品的路数还停留在古老的套路中。凡是心中存有想法的犯人都失望的低下了头,他们心里有数,从今往后,不可能再把东西带进来了,那些成熟的偷运模式可以彻底从这里消失了,违禁品叮叮咚咚的从犯人身上不自然的开始脱落,就像冰雹一样,噼里啪啦,掉的满地都是,这就是进化的力量,在你不知不觉中它就会让你变得对世界一无所知,然后在这一无所知的环境中再一点点的全然通懂起来。
    方程排在队伍中央,焦急的看了周全一眼。周全从检查口走过来问他什么事,方程从兜里掏出那块玉,交给周全。
    “周管教,它对我很重要,帮帮我。”
    周全见不是危险品,把它接了过去。不到三分钟,武警就过来找周全问话了,这很好的证明了大门口监控设备的完好性和执勤人员强烈的责任心。但对周全来说,帮方程带东西进去虽然违反了规定,可这种贵重的私人物品如果交到储藏室,很可能会弄丢。面对武警的质问,周全说,这是方程交给他保管的私人物品,武警说私人物品不能私下和民警达成保管协议,让他把东西交出来。要不是汪会仁过来,方程手里的玉就真的没了,还是副教导员说话力度大。大家的脚刚碰到新监区,就被这些强硬的智能系统抽打了几下,每个人都很不适应,一层被压制的泡沫密密麻麻的堆积到大家皮肤上,窒息伴随而来的紧张让每个人脸颊都渗出了细汗。
    此时此刻,心底勾起的对新监区的念想一下子就碎成粉末了。不管怎么说,这所在国家大力支持下建成的现代化监狱就要发挥它的功效了,这里和猪圈的影子彻底说拜拜了,相比之下,这里就是星级酒店,就是天堂。生活区和生产区被很好的隔离开,保证了生产改造互不影响,高塔的数量和随处可见的监控系统更是为安全隐患的降低做了十足的准备,生活区崭新的运动场涵盖了篮球和排球两项运动措施,室内活动室更是购置了乒乓球桌和规划了羽毛球场地,为犯人的闲余时间提供了充足的活动方式。独成一栋的民警宿舍楼更是解决了值班民警的休息问题,还单独为民警安置了娱乐设施,一张乒乓球桌和一副台球案子虽然没有犯人数量丰富,但这对陶冶民警身心很有必要。
    当许剑领着大家参观完一遍新监区之后,所有人都木讷了,方程在心里嘀咕着:哎呀,这条件,比我家住的都好,国家对咱们服刑人员真够意思,住在这里比外面无家可归的流浪汉强了不知多少倍。身临其境的感觉跟之前臆想中相比,更有种美不胜收的激动在里面,他不敢想象这是真的,在大西北这块贫瘠的土地上居然树立起了这样一座挺拔结实的监狱,它孔武有力,又不失温和,它给了四面铁壁的禁锢,却也给了和睦相处的氛围,每一个坚硬矛盾的存在都会有一片温柔的气氛与之相容,与之相消除,最后还给世界的就是一份朴实的祥和,既不冰冰冷,也不热烘烘,是那么的折中,适宜。
    周全来之前就听汪会仁说过了,并且入监的时候,每个人手里都发放了新监区宣传手册,其目的主要为了大家尽快的对监区设施和概况做全面了解,这对民警更好的投入改造工作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方程拿着宣传册,一边走一边看,边走边抬头望一望这座铜墙铁壁的会所,所有东西都是新的,从二监区搬回来的一些物品恐怕要变成垃圾了,方程是激动的,其实监狱监管措施突如其来的升级对他来说没有任何意义,他觉得自己本来也不需要这些东西提醒他言行上的问题,他担心的是那些心灵上适应不了的同改又会急躁起来。习惯了躺在猪窝里酣睡,来到保卫森严的龙宫反而睡不踏实了。
    四层监舍楼为二监区和四监区犯人准备了两千多个床位,不会再出现犯人住宿拥挤的情况了。进驻之前,犯人的宿舍就已经分好,方程、邓纪华、斗争、军师,这些在过去几年中表现优秀的犯人全部被打散了,全耀要让这些有能力有积极想法的犯人渗透到大的集体中,不能让他们抱团在一起,只有这样才能把犯人带动起来,发展才能成为可能,在过去的改造中,许剑秉持着先让一部分人富起来的思想,现在这部分人富起来了,全耀就要开始让他们带动所有人富起来,这就是他今后工作的中心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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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洛明月

    洛明月

    楼主 LV8 2016-12-06
    110•新刑法

    这一次监区的合并是为了便于集中管理做出的考虑,虽然合并为一个监区了,但两个监区还保留原来的管理层,依旧实行各自管理的实施办法,不涉及民警人事的大变动。但二监区出现了一个新变化,就在方程他们来到这里的第二天,二监区的新任监区长毕文通就过来报道了,这是全耀做梦都没有想过的,以前因为民警人员紧张的原因,许剑在二监区把教导员和监区长都兼顾了,好不容易轮到全耀当政,却偏偏多出个毕文通来。不过全耀想明白了,这是他工作的开始,新旧问题有一大堆要解决,自己肯定不能兼顾过来,既然毕文通被调下来当监区长,正好分担了他工作上的顾虑,对自己来说是件好事。但唯一需要注意的地方可能就是工作的分配问题,他知道毕文通在文登身边的时候,和沈庄打过不少交道,所以就怕毕文通继承了沈庄的臭毛病,巴不得全天下的官都让他一个人来当。
    事实在毕文通到达监区的一个小时之后就得到了验证,全耀还在跟四监区教导员沟通管理上的细节问题,汪会仁的对讲机就传来了毕文通召集犯人参会的消息,说毕文通正准备把大家带到会议室,要给大家传达上面的新政策。
    全耀话别四监区教导员,起身赶去了会议室。
    会议室的讲台上,一张名为《解读刑法修正案八》的精美PPT正挂在洁白的墙中央。施放对这个话题早就不感兴趣了,只是他长时间不拿出来说,大家都把这件事情忘干净了。现在毕文通如此正视这件事,把大家紧张的神经又给调动了起来。按照毕文通要求,每个人都带了会议记录本,没有本的人只能带几张碎纸。
    全耀从阶梯会议室后门冲了进来,毕文通正准备开讲,全耀也正准备发火,毕文通当年是怎么跟他耍大牌,怎么突然就不帮他们写文稿的事,全耀记得历历在目,要不是毕文通干出这事,他也不会逼着周桂用左手写字。毕文通看出全耀一脸不高兴,赶紧走过去迎他。
    “全耀啊全耀,我就说你有本事,你看,领导一退就轮到你了。”毕文通笑嘻嘻的作态只是为了保全面子,但全耀似乎看不出来,张嘴就责备毕文通。
    “老毕,你怎么回事,开会也不用那么急吧,有些事我还需要跟四监那边研究决定,你着急什么?”全耀一脸潮红,不眨眼的看着毕文通。
    毕文通以前就被全耀欺负怕了,几年不跟他打交道,全耀给他来这么一下子,他还真有些适应不过来。
    “全教导啊,上面交代的任务迫在眉睫,政委说了,事关重大,要在第一时间跟大家传达,我也是怕政委追究责任才马不停蹄过来开这次会的,你跟汪会仁也一起听听吧。”
    毕文通手一伸就把全耀请到座位上去了,把全耀气得七孔冒火:老毕,就算是第一时间,也要先在民警里面开展啊,不能乱了套,无规矩还怎么成事?
    毕文通坐正身体,笑嘻嘻的望着下面的面孔,不管全耀的理论,反正他理解的第一时间就是要第一时间传达给犯人,他将PPT最大化,开始演讲。
    “尊敬的全教导员,汪副教导员,各位服刑人员,作为二监区新任监区长,我有幸代表塔克木监狱来做这次刑法修改的解读,希望大家认真记录报告重点,可以说,今天我说的话都是重点,你们务必做到一字不漏的记下来,记在纸上没用,要把它记到心里去,今天的话题跟我没关系,全部都是关系到大家切身利益的重大抉择,希望大家集中注意力。现在我开始讲……”
    长达三个小时的报告会充分展示了毕文通不曾表露过的语言能力,能写会说的人不多,全耀还纳闷呢,难怪毕文通被调下来当监区长,没有金刚钻,根本不敢揽这瓷器活。毕文通的报告的确精彩,但下面的掌声却一次不如一次响,虽然大多数人对报告里一些专业术语不在行,但最起码听懂了一些关键东西,比如减刑问题,假释问题,罚金刑实施力度问题,等等跟犯人改造息息相关的条款从毕文通嘴里蹦跶出来,毕文通说了,条款五月一号已经正式实施,接下来的一个月里,还要对新刑法做出的重大改变逐一宣传到位,先让大家了解个大概,具体细节的拓展仍然要有一段很长的路要走。
    散会的时候,犯人们拖拖拉拉,脸上爬满了数不清的蚂蚁,麻木,恐慌,手闲不住的犯人干脆放在空壳脑袋上抓挠个不停,头皮上酥麻的空气好像变成了一只只虱子,咬的每个人都焦躁不安,难怪大家不愿给毕文通鼓掌。
    毕文通的会议持续到中途就已经把全耀给气走了,在会议结束之后,他也终于被沈庄那头的办公电话骂了个一无是处:毕文通啊毕文通,擅做主张,目无王法,简直乱搞,让你下去传达精神,你怎么就不分轻重缓急,自己同志还不知道怎么回事,你倒好,先让犯人知道了,你说,咱们同志不了解情况,犯人再知道多有个屁用?简直张冠李戴。
    被沈庄炮轰之后,毕文通才意识到自己犯了理解偏差的错误,和沈庄承认完错误就去找全耀商量怎么在民警中开展会议精神学习的事情去了。
    回监舍的路上,王侯就开始跟队列里的同改谈论起来。
    “诶,你别泄气啊,新法律有新法律的优势,出台新法律是为了与时俱进,从长远来看还是有好处的。”
    “它倒是与时俱进了,我在这里多少年了,早他妈与世隔绝了,与时俱进跟我有一毛钱关系啊,白他妈表现好了,照这样下去还减个屁的刑啊,躺在里面等死算了。”
    周全听见他们瞎起哄,给他制止住了。王侯说他是为同改们好,怕大家有什么消极情绪。周全让他先别给大家乱分析,说错话,出了事故是要负责人的。
    回到监舍后,门一关,灯一熄,躺在干净的屋子本来是件开心的事,但现在的情况很不乐观,方程监舍就展开了唇舌激战。
    “方大组长啊,你要给我们大家想想办法啊,我是无期犯,照监区长意思,我哪天才能减刑啊?我是不是要在里面关一辈子啊?”一位岁数不大的中年犯人心浮气躁的想要从方程这里找到答案。
    方程脱掉的鞋又捡起来穿在脚上,他站到监舍中央,拉过来一条凳子坐下,跟大家说:各位兄弟,修改刑法也是好事,咱们不用太悲观,人在做天在看,只要咱们肯用心,什么事情做不好,俗话说的好啊,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咱们是只要心态正提早能出门,出了门也要保住这种正确的心态。我也理解大家,我跟大家一样,也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新刑法来的太快了,之前咱们有些人可能听到了一些风声,我也听到了,可你们说它真正来的时候怎么就让咱们适应不过来呢。不过啊,倒也不用多想,这些政策能够提出来,国家啊,肯定是结合了当前监狱问题做出的考虑,国家还能坑害咱们吗?要是想坑害咱们,还给咱们盖这豪华大公寓?你们想想,是不是这么回事?所以啊,大家不要紧张,减刑的力度虽然在降低,但只要真心实意改过,努力做一个诚实的改造者,服从管理,总有机会得到减刑。
    方程的话一出,大家的想法就上来了。
    “大组长,你以为我们都像你啊,你什么都会,他们还喜欢你,什么事情都交给你做,要减刑也是先考虑你们,我们这些小人物谁会管我们,跟你比不了,你倒是无所谓,反正刑法再修改,你也能减刑,我们就活该倒霉了。”
    “怎么会呢,法律还是公平的,只要大家肯付出,为身边的每个人做点小事,把每个人都看成自己的亲人,这样你们就不会有仇恨,也不会因为鸡毛蒜皮小事吵闹。不要跟管教作对,特别是马上就要上任的新管教,你们都老老实实的配合人家工作,做一个听话的犯人,管教是不会找你麻烦的。”
    “哎呀,算了,算了,说什么也不管用,反正我们该努力也会努力,到时候要不给我们表扬记功,别怪我们不讲情面。”
    “哥几个,千万别有冲动思想,啊,冲动是魔鬼,这句话天天在这里说,怎么还不冷静呢?”
    “不说了,不说了,睡觉。”
    相比之下,王侯的监舍就热闹多了,王侯先把今天毕文通在台上演讲的内容又逐一叙述了一遍,然后开始了总结,他说:我跟你们说,第八修正案增加了一些新的犯罪行为,参与危险驾驶、强迫交易的人以后也要加入咱们行列了,对严重暴力性犯罪的量刑,罪犯的减刑,还有假释的内容作了重大调整。这些变化虽然表面看起来对重刑犯没什么好处,可减刑制度变得更科学了,以后啊,你们也不用担心自己有没有钱了,就算你没钱,也还是能减刑的,现在有钱也不是优势了,我听说啊,马上这里的民警也要开始上大课了,国家这次要站出来给咱们当家做主了,等他们上完课就不敢再拿咱们钱了,谁拿烫谁的手。
    “真的,没钱也能减刑了?吹什么牛。”
    “你想想,何尚有没有钱?照你这么说,没钱还不能释放了,他不照样顺利出去了吗?”王侯继续说服大家要保留对新刑法的信心。
    “我听说施放替他付钱了,要不然出去个屁。”
    “尽他妈瞎说,咱们监狱一年释放这么多犯人,不交钱就不释放的话,监狱不得被挤爆了。你等着吧,看我释放那天交不交钱,我要是交一分钱就全家死光光。”
    “王侯,你巴不得你家死光光呢,你家人不管你,你早就恨死他们了,发这种誓有屁用。”
    王侯最忌讳别人跟他提家人的事,跳起来就和室友揪打在一起,他身体太弱,被室友一拳就打倒在地,没有办法,王侯只好张开嘴咬到了室友耳朵,王侯的嘴巴就像强力胶水,沾到耳朵上就撕不下来,那小子就像被一只发疯的马蜂蛰咬住一样,大声叫唤起来。
    任坤在新民警培训结束之前还要在这里坚守最后一班岗位,正好今天晚上他值班,听到叫声后,他先跑到监控室看了眼各监舍情况,一眼扫过去,接近三百个视频窗口就像筛子眼一样,把任坤的老花眼看得直发晕。不过他还是认真的逐一看了一遍,这是最快速度发现叫声来源的方法,任坤很好的利用了新监区的有利条件,看来他的适应能力还是很强的,虽然在二监区那种老八股的监区呆了几十年,但至少思想还是活跃的,并没有影响到他对新事物的接受能力。
    很快他就发现了三楼监舍里王侯这只疯狗,从画面中他能清晰的看到王侯张牙舞爪,不依不挠咬人的样子。放下茶缸,任坤披上外套,颠颠颠就从一楼的门卫值班室跑了上去。打开门的时候,王侯的牙齿还镶嵌在那只可怜的耳朵上,他好像又拿出了当年吃活老鼠的精神气,监舍里其他室友都吓得躲到自己床上,根本不敢过来招惹他,谁都害怕被他咬上一口。
    “王侯,你给我松口,你是人还是狗啊,给我松口。”任坤拿出了年轻时候执勤的架势,想要震住王侯。
    王侯摇了摇头,根本不上当,他要是回嘴说话,嘴巴就和耳朵脱离了,他还没有让那只耳朵受尽折磨,还没有让它的主人尝到该有的教训。他这一摇头,反而把那只耳朵又拉扯了几下,耳朵被擒住了,越反抗只会越发疼痛。
    任坤看自己那一套不适合现在的年轻人了,只好拿出了监区给值班室配置的电棍。
    “王侯,再不松口我电死你,松口。”任坤说着就要把电棍伸向王侯嘴巴,他使力咬了一下那只耳朵,把嘴巴拿下来。
    “任叔,你休息去吧,这么晚了还上来,这种小事我自己就能解决,不用你操心。”
    任坤确实在二监区的门卫室时间呆长了,让犯人都以为他只是一个看门的无用将军,他作为民警的那份气质早就扬撒到回忆的隧道中,王侯是一次都没见识过。所以在多数犯人眼中,任坤根本和民警不能划等号,私底下都称呼他任叔,平时喊喊也就算了,但现在不行,对任坤来说,这一次他是站在一个合格民警的角度上来处理问题的,作为犯人,没有规矩的对他称呼让他内心很受伤害。
    “王侯,你这张嘴怎么说不出一句好话呢,叫我警官,叔叔叔的,成什么样子。”
    王侯喊完叔之后恐怕也有些后悔了,连忙接着任坤的话说:任警官啊,我说我们就有些小矛盾,人民内部矛盾能自己解决。
    “你还人民?怎么解决?你就是这样拿嘴巴解决的啊?”
    王侯对任坤的话不理不睬,他知道任坤就是闲着没事,以前他也不管这些东西,所以他翻到床上就蒙住了头。任坤站在屋子中间,对王侯叹了口长气,看着那只紫红的耳朵在冒着血珠子,领着他就去医务室了。
    到了医务室,那只耳朵才知道李瑾已经被调到机关去了,他们再也见不到女狱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位从内地过来支援西部的志愿者青年外科医师,他还带了两位自己的志愿者学生一起过来体现西部生活,这样,夜班医生就有了,不像以前,李瑾自己上班的时候,晚班一直都空缺着。所以现在医务室变成了男人的天下,那只耳朵的思绪全在李瑾身上,心想这下完蛋了,下一次见女人是什么时候都说不准了。他让医生随便帮他抹了点消毒水,粘了个创可贴就急匆匆的回去了。
    王侯一直不敢睡,他怕那只耳朵半夜回来要了他的命,直到听到开门声,他才踏实的放下心来,只要他醒着,就不怕别人跟他动手,就算是死了也要死得明明白白。
    那只耳朵好像忘记了王侯对他的残害,李瑾离开的消息似乎比他的耳朵重要了不知多少倍。他一回来就把李瑾的事告诉了大家,第二天出早操的时候,不到十分钟,所有人都知道了,顺着李瑾调离的话题,有人突然说安欣也调走了,去了机关就等于跟他们彻底绝交了。方程不信谣言,早操结束后,把李送安拉过来进行了验证。
    上午去棉花地锄草的路上,方程终于在周全那里得到了最终确定。周全说,本来让女警员接触男犯就是制度上不合理的体现,现在警员没有往年紧张了,把女同志都调到机关也是合情合理的。
    现在好了,政策和行动都找到了共同节奏,以前只是光说,现在终于把人调过去了,安欣去机关是最好的归宿,方程没有多想,见不到就见不到了,见了又能怎样。方程微笑着低下头,闻着大地里泥土的味道,感觉那个让他迷惑的梦终于醒了,他最初的判断是对的,这是一条白云间天河跟烂泥塘小溪的根本区别,方程第一次有这种介意的感觉,介意两个人能否见面的问题并没有超出普通朋友的界限,普通朋友也会因分开而产生想念,再说这种关系可能连朋友都算不上,顶多可以称其为一个负责任的民警用她认真细致的工作态度去帮助犯人实现自己的人生目标。方程只能这样定位事情,只有这样想,他才能为安欣找到路的出口,他不想让安欣迷失在这条茫茫无期的道路里,现在老天爷给他创造了这个条件,让他终于有机会为这段特别的交情画上句号。
    但这只是他一厢情愿的自以为是,他回监区的时候,周全告知方程,文登对他整理的文稿很满意,并且他已经把手稿的一部分交给了安欣,自己留一部分在家,两头着手把电子版整理出来,到时候,他会到监狱宣传科把跟故事相连的图片尽量找来,到时候让安欣整理到文档中,让他粗略排版成电子书,最后他会亲自掏钱进行小数量印刷出版,送交给省监狱局和省属各个监狱单位,如果影响强烈,有市场前景的话,就想办法出版。
    方程不想让安欣参与进来的,都怪之前他跟安欣提起过。方程没有办法建议文登对安欣做出的安排,他不想再和安欣牵扯到一起,但现在他坐不了主,也和文登解释不清楚,只能是默许了文登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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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洛明月

    洛明月

    楼主 LV8 2016-12-06
    111•混战

    来到新监区一周了,二监区的犯人心里都憋着一股气,大家都觉得把二监区集体安排在三楼和四楼明显是欺负二监区嘛,凭什么四监区能住在一楼二楼,干一天活,谁往上爬都累腿,凭什么四监区人的腿就那么娇贵。这都是其次,四监区服装厂从搬过来那天起就开工了,二监区的人还是连生产区都过不去,这样一来,二监区还是承担了地里的大多数劳动时间,在外面晒太阳不说,回来晚了还要忍受路上的蚊子叮咬。王侯虽然对新刑法没有什么意见,但他对那些受困在新刑法里的同改们意见很大。
    两个监区犯人关在一栋楼里,每层楼之间除了上下班进出监舍大楼时间之外,基本都是封闭的,每个楼层选出了一个楼长,四个楼长归一楼任坤这个大楼长管辖。但即便这样,吃饭的时候,两个监区的犯人还是免不了要见面,新监区的食堂跟以前相比简直是阔绰到了极点,虽然容不下两千多个犯人一起用餐,但最起码,犯人有了吃饭的桌子,把犯人从蹲在地上吃饭的猪狗样式一下子挺高了档次,就像将爬行动物的脊椎立了起来,给了他们直立行走的权利一样,在以前来说,这可是住在省属监狱的犯人才有的待遇。但因为保证不了人手一个座位的用餐条件,所以暂时不能实行对号入座的用餐制度。
    不过虽然制度和政策给了大家做人的尊严,把他们的猪狗形象拼命摘掉了,但猪狗却不服气的要往回去掉一些便宜。
    周全才是稍不留神,王侯就窜到了刘武忠吃饭的桌子上。他用脚兴奋的踢了踢刘武忠的脚。
    “老刘,老刘。”王侯见到刘武忠很兴奋。
    刘武忠抬起头有气无力的看了他一眼,然后继续低下头吃饭。
    “诶,老刘,是我,我是王侯啊,怎么,到四监区吃几天饭就把我给忘了?”
    “王侯,离我远点,我烦着呢,我跟你没有交情,别跟我说话。”
    王侯夹了口菜喂到嘴里,想想刘武忠能有什么烦心事,无非就是老婆给他儿子找了新爹的事,这都过去多少时间了,我可得好好劝劝他。
    “老刘啊老刘,你迂腐不迂腐,你才多大岁数,你看看区强,现在出去了,照样找到了白春霞这种骚货当媳妇,你啊,就别怪你媳妇了,等你出去也找一个,比白春霞还要骚,让她给你多生几个,到时候你领着娃娃回去把你媳妇气死。”
    王侯说话的时候恐怕只顾着说了,根本没在意刘武忠的神情,但既然他把话说痛快了,刘武忠的火气也逼到了火山口。一只粗壮的手从对面伸过来,直接将王侯的光头按在了他的饭碗里,饭碗里的白菜汤还没怎么凉,王侯可是最见不得热水的,自从被马广烫伤之后,他碰见热水心里都会打怵。王侯想把头抬起来,但刘武忠的手不听他吩咐,咬着牙继续让他用白菜汤洗脸,王侯甩了几下脑袋才把碗甩到地上。
    周全被吸引过来,王侯站起来赶紧承认是自己粗心大意才导致粮食的浪费,周全看了眼怒发冲冠的刘武忠,想把王侯领走。
    “周管教,我跟王侯的事还没了断,你不能让他走。”刘武忠胆子像受到击打一样,突然肿大起来。
    “刘武忠,你说什么?”周全被刘武忠的莽撞搞得不敢相信。
    “我说我还要揍王侯一顿,把他留下。”
    王侯看见刘武忠不理智了,赶紧借机挑拨。
    “周管教,你看看他,吃豹子胆了吧,敢跟你说这种话,简直不把人民警察放眼里。”
    “你给我闭嘴,你这张嘴早晚害死你。”
    教训完王侯,周全上前一步跟刘武忠说:注意你的言行,是不是有心事,怎么这么跟我说话呢?
    “周管教,我现在归四监区管,你没有权利管我。”
    “怎么没有权利,我是管教,我不管你我管谁啊,你给我过来。”周全想把刘武忠叫出去问话,依他的经验,刘武忠肯定是心里出了状况。
    但很不巧的是四监区的管教过来了,他笑眯眯的说,“周管教,干什么,跟我抢饭碗啊,你还真热心啊,刘武忠的事交给我,好吧?”四监区管教完全一副不好也不行的态度。
    周全当然不想陷入越权的纠缠当中,跟他简单交代了情况就领着王侯出去了,他不知道刘武忠要被怎么教育,但这些不良的迹象,随着毕文通开完报告会之后变得越来越频繁,就像一颗火光降落到一点就着的干草堆里,只要来阵风,马上就会引来不可挽回的燃烧之势。所以周全是不建议搞什么监区之间的竞技活动的,但两个监区的教导员跟监区长都已经达成意愿了,他就算有想法也不好出来反应,而且这次名为“猪头杯”的赛事跟犯人的利益息息相关,赢得比赛的一方将会得到三个猪头的奖励,不难想象大家对比赛的热情度有多么的高。
    这次竞技较量对二监区犯人来说意义非凡,大家心里正憋着气呢,正想找办法给四监区来次迎头痛击,结果办法自己就掉下来了。
    王侯私底下已经开始组织人马,所谓的篮球友谊赛早就超出了友谊的界限,每个上场的人都抱着将对手打趴在地的决心,所以活动现场充斥着野蛮和暴力。汪会仁穿着曹根那双鞋子,在场边站着当裁判,只是球场上再也没有曹根的影子了,龙大和龙二都是一米八五以上的大个,自然承担了二监区篮球主力的重任,但上场不几分钟就暴露了树大无用的特点,四监区在场的小个整容以速度为优势,将龙龙大二逗得满地跑,连球都摸不着,很快比分就被拉开了。王侯站在边上又跳又急。
    “龙大龙二,长这么大白长了?抢球啊,充分利用你们的身体优势,再不往回抢几个球,咱们就输了。”
    龙家兄弟一听王侯让他们抢球,便开启了流氓模式,球到哪,他们两就追到哪,把持球人撵得满地跑,直到球最后被生拉硬扯的抢走才罢手。四监区队员示意汪会仁龙大犯规了,汪会仁装作没看见,就是不吹哨。作为二监区副教导员,汪会仁早就对自己的球队大失所望了,要不是王侯站出来鼓励大家,比分恐怕还会被拉开。
    终于,一场友谊赛在裁判的偏袒和场外人员的唆使下,变成了一次赤手空拳的混战。王侯一见四监区的人开始对龙家兄弟动手,就做出转身要跑的架势,但几座高塔上的子弹跟流星雨似的,噼里啪啦就飞到球场边的草地上,将糅合在一起的人群又给炸开了,其对暴力事件的应变能力是之前比之不及的。武警听到子弹声音,突然就从地肚子里冒了出来,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把速度提上来的,移形换影般就凭空出现了,端着枪过来,什么也不说,先上去将球场上的人按倒在地,一人给了几棍子,然后就统统带走了。一同被带走的还有那三只活灵活现的猪头,不好好打球就吃不上猪头肉了,眼睁睁看着猪头进到民警伙房,双方犯人无不悔恨万分。
    邓纪华作为二监区的最佳主力,也一同被带走了。方程想凑上去跟汪会仁求情,毕竟邓纪华不是这起事件的发起者,他甚至都没参与其中。但汪会仁很不留情面的说:都给我回监舍反思去,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尽给我添麻烦,再有下次,罚写一百遍行为规范。说完就气冲冲的进到裘素素超市了,十分钟后才叼着烟从里面出来。
    小刘伺候完许剑,现在继续伺候全耀,他这个教导员助手的工作还干的挺稳定,等他找到汪会仁的时候已经气喘吁吁了。
    “汪副,教导员找你呢,快快,好像不高兴了。”
    汪副是汪会仁按照全副的叫法给大家定好的称呼,一来想向全耀致敬,二来嘛也是鼓励自己上进。但这对全耀来说可不是一个很好的信号,全耀不是傻子,汪会仁以他为奋斗目标的意思太要人命了,这是摆明了想要在日后篡夺教导员位置啊,这就是所谓的致敬。
    因为球场事故的原因,全耀已经泡好茶等着汪会仁了,见他进门就开骂,就像当年许剑骂他那样。
    “你搞什么搞,你不是当裁判吗,怎么当起了打架的裁判了?我刚上任你就给我整这些馊事,还想不想干了?”
    汪会仁才不想跟他计较呢,他自己知道,想不想干跟全耀一毛钱关系没有,所以他爱骂就让他骂,只当是放屁就行。
    汪会仁理性的承认了错误,指出这样做完全是为了帮二监区赢球的关键理由,全耀也冷静下来,说赢不赢球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两个监区之间的友谊,大家既然合并在一起了,今后就是一家人了,这不是简单的一两年相处,面对的是一场前所未有的持久战,战役要取胜,靠武力可不行,化解监区之间的利益矛盾要依靠所有民警和服刑人员在思想上统一,行动上甘于忍让,这样才是和睦相处的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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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洛明月

    洛明月

    楼主 LV8 2016-12-06
    116•万众一心

    为了锁住大家的心气,保持住每个人的精神状态,周全和新来的管教莫非、胡瞳统一商量制定了“爱国爱家”主题教育活动,活动受到监狱新任教育科长杜德的重视和一致认可。
    周全带着两个高材生开始了他们人生中第一次为犯人举办活动的操忙之中。周全先给了他两一本《中国近现代史》,让他们先看个大概,拟好提纲,汇编成大课为服刑人员讲解民族发展史和民族结构,了解风俗民情及信仰;然后利用电教设备,收集制作近年新农村建设专题片,引导服刑人员出监后投入家乡建设;再搜集破坏民族团结的分裂主义相关事件,开展“热爱伟大祖国,声讨分裂主义”主题宣讲活动,并组织服刑人员进行座谈讨论;最后要组织学习宣传国情国策,讲解和宣传当前国家支援西北所出台的科技支农、企业帮扶、医疗服务、文化法律援助等帮扶政策,特别是国家对大西北未来的发展趋势,要让广大服刑人员看到祖国全面进步的大好形势。
    周全一来就给莫非和胡瞳定了四个板块的活动内容,对两位来说真有些不适应,看书,做笔记,搜集视频资料,制作幻灯片,从宣传到组织,最后是活动中的一些互动,一口气下来,莫非和胡瞳终于明白原来流传的狱警就是犯人的再生父母是什么意思,本以为大学毕业之后就能舒舒坦坦工作了,谁知道狱警这个工作就是伺候犯人的,你要哄着他们,让他们吃好,让他们玩好,谁出现问题了,你还得第一时间到他身边,给他来碗心灵鸡汤滋补一下受损的情感,否则他就给你找一大堆麻烦事,让你挨领导批评,让你工作顺心不了。只有他舒舒服服了,你才能有好日子过。但两位新民警显然忽视了对自身价值的认知,伺候是不恰当的表达,引领教育才是最符合民警身份的表达。
    一个礼拜的筹备让两个新入职的大学生褪去了不少稚嫩的面容,周全不敢放手让他们干,很多操心事周全都站在审视的角度提醒他两需要注意的地方。
    但最后,借助多媒体设备,这次活动举办的相当成功,有些新犯人听说以前监区举办过一次催人泪下的关于感恩的活动,提议周全再搞一次。周全说再搞一次就没有必要了,监区有现成的光盘,当年就依靠十块钱的光盘让大家流出了泪水,想看的话拿来放就行。
    这次活动中,周全特意提了一下何尚,作为已经出狱的三进宫犯人,何尚的事迹既感人又具有教育意义。周全说,何尚三进宫之后,家人始终没放弃他,但他来到塔克木死性不改,到处仗势欺人,最后弄得众叛亲离,后来他终于醒悟了,不再混日子,好好改造出狱之后,用他的后半生勤劳的耕耘在大地上,用他的行动履行了在妻子临终前自己许下的承诺。
    这个活动刚结束,全耀的另一个行动就开始了,这是他跟四监区教导员协商后达成的共识,研究决定,为了解除新刑法带来的各种安全隐患,一改以往“等待上门”的老思路,积极转变为“主动出击”的新方法,通过为每名服刑人员建立“心理改造病历卡”,全面收集和掌握服刑人员思想动态、行为特点、现实改造表现,从而有效预测预防服刑人员各种心理和生理问题。
    根据决议,张启发按照不留死角、不留隐患、地毯式排摸的要求,通过民警对承包罪犯信息的收集、问卷调查和查阅服刑人员档案等方式进行排摸,把排摸出来的问题逐一反映在“心理改造病历卡”中,按照心理特征、自控能力、危险倾向、症状反应等项目进行分类登记和备案,然后通过分析、会诊,查出“病因”,这样一来,就能提出矫治方案,最后对症下药,直至“病症”消除。
    虽然不知道“思想改造病历卡”的建立到底能不能解决当下棘手的问题,但在目前看来,这一方法是最切合实际的。
    方程说过几天,监舍要成立一个“监舍讲堂”的演讲活动,到时候让大家上台发挥一下,说说自己是如何知错悔改的。
    方程问军师怎么这两年不搞演讲了,军师说条件有限啊,前几年监区住宿出了问题,集体住在活动室里,别说搞点活动,睡觉翻个身都能压着人,现在条件好了,地方也宽敞了,现在搞起来就不成问题了。方程说他想让军师负责承办这个活动,方程负责跟监区沟通,因为楼层之间设置了隔离障碍,人也比以前多了好几倍,要保证多数人参与到活动中是很难的,所以方程要做的就是想办法说服全耀和毕文通,想把“监舍讲堂”搬到阶梯教室举办,每周一次,每次上台三到五人,演讲他们的犯罪经历和入监改造,还可以说说自己入监以来遇到的困难,凡是跟改造相关的事都可以拿出来跟大家分享,只有交流才能发掘出更多问题,才能更好的提高改造效率。
    全耀和毕文通听完方程的建议,拍案叫绝,开起了方程的玩笑:你啊,释放之前啊,跟监狱申请一下,留下来给我们当参谋吧,像你这种有责任心有热情的人才啊,别说是犯人,就连我们一些民警同志都没你做的好。
    方程说他只是个传话的,军师才是整个思路的创始人,说到军师,全耀也夸了他一下:以前啊,卢培清这个人大家都防着他,那小子整天像个闷地雷,一张嘴就要人命,后来还真受教了。我听说他还在外面办了一个儿童收容中心,也不知道真的假的,这小子是个人才,就是对监狱工作的热情度不高,要不然啊他也能留下来帮忙,等过几天我找他谈谈,进来五年了,他的表现大家也看在眼里,以前帮周桂不少忙,后来又给何尚解决了不少问题,像这些有钱人啊,能伸出手做善事的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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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洛明月

    洛明月

    楼主 LV8 2016-12-06
    117•张露

    时间一晃又过去了两个多月,又到了捡棉花季节,盐碱地改造的情况取得了应有的成效,从刚开始的绝产到现在的稳产保质,零六届犯人做了对塔克木很有意义的事情,要不是他们冰寒地冻,不辞辛劳的刨挖沟渠,就没有现在白花花的枝头。这批人也从起初的一无所知变成了现在的技术骨干,不管是田间劳动,还是监区的花卉种植和石头加工,他们都有强烈的责任心和使命感,而所有的一切都要归结到他们中间这些个年轻勇敢的代表身上,方程的智慧,军师的阅历,斗争的机警,邓纪华的踏实,当然还有那些死去的战友,退休的民警,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故事感染着大家,但留在监狱的人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赶在新刑法实施的风口浪尖上,他们注定要忍住这段阵痛的岁月,不管是牺牲还是流血,意志的坚韧和顽强是取胜的唯一筹码。
    军师关于犯人研究的行动终于告一段落了,塔克木二监区五百多犯人的所有性格,面相,犯罪特征,行为习惯,全部被军师记录在案,总结记录的纸张摞起来能有好几斤重。接下来,军师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开始撰写实验观察得出的结论分析。
    文章一经发表在《向阳报》上,就引起了轩然大波。军师在他这篇文章中拿出了研究成果的一个方面出来写,想试试大家反应,没想到效果惊人。
    很快,监区领导就把这篇文章递交给监狱教育改造研究室的同志,随后军师就被请到研究室展开探讨。
    军师在他的文章中提到,多数犯罪人都好吃懒做,伴有身体缺陷和精神缺陷,颧骨突出,眼巢弓比常人发达等外貌特征,性格上有不善交流,没有羞耻感和怜悯心,虚荣心强烈等特点。
    军师指出,二监区符合以上总结的犯人,大约占到三分之一甚至更多,如果条件允许,加大研究范围,从地域和种族上扩大研究课题,得出的结果可能更有说服力。
    改造科的同志结合军师文中的观点,查阅了相关方面的研究文献,找到了很多与之相符的见解,还有些观点是其它文献尚未提及的。这类被军师定义为可能具有先天犯罪潜质的犯人也因此成了监区关注的重点,一来防止他们在狱中实施犯罪,二来为做好出狱后工作,减少再次犯罪提供参考依据。在此基础上,监狱支持军师完成相关研究成果的继续撰写,并给与了奖励。同时,蒲二强作为研究的参与者,也获得了同等的奖励。
    五年半的时间里,军师作为方程身边的思想者,对监区做出了不可估量的贡献,他是一个幕后英雄,从来不向政府伸手邀功,他用自身的价值一点点抹平犯下的罪过,一直走在救赎的道路上,鉴于上述原因,军师终于摘掉了无期徒刑的帽子,给他了一顶十八年的帽子。作为重刑犯,军师的减刑已经受到严格的约束,假释就更加成为了不可能,但监狱考虑到他这些年的表现和悔过,准许他适当增加会见次数,提升购物空间,还能享受无人监控的亲情餐。
    加上这次研究论文的问世,军师的高深莫测在二监区根深蒂固般的深入到犯人心中,大家近期的话题也围绕着他不断展开,什么神算子,上帝的眼睛,诸如此类的外号,一概不论的加到军师的头上。但更多的,大家还是心有芥蒂的对他产生了畏惧感,这样一个能透视别人内心的人太可怕了,不保持距离恐会被他玩弄于股掌。所以一个个最近见到军师都绕着他走开,远有种不敢高攀的自卑心理。
    虽然军师过去这些年几乎没有会见,但这一次减刑,让他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给他的联系人打了个电话,要求见上一面,这是他入监以来算比较兴奋的一次,他从来没想过自己还会减刑,他以为自己会老死在监狱,而现实无疑是温暖的。
    看见军师从无期减了下来,监狱还走出制度的限制,给了他宽管级别的待遇,大家心里的小算盘又刷刷刷的响起来了,大家终于看见了监狱做出的让步,看见了新刑法固然严酷,但只要能像军师那样听话悔改,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许剑当政的时候,无期犯是不可能享受宽管待遇的,就连当年方程立功,也只是从严管调到了普管待遇,现在政策越来越合理化了。对军师待遇上的决定是方程没有想到了,他还真低估了全耀,本来许剑一走,大家都担心监区会毁在他手上,但自从全思思回来工作,全耀整个人都脱胎换骨了。
    七天之后,军师的联系人来了,这是位二十七八的年轻女子,穿着时尚,墨镜,高跟凉鞋,肩上挎着黑色皮包,她叫张露,帮军师照管着一家儿童收容所,五年多的时间,她每天都想着来看看军师,但军师从不让她过来。
    张露的突然出现让方程一下子警醒了不少,这对于张易来说或许是个重磅消息,为了进一步了解张露的情况,方程把自己珍藏的酱牛肉送给了军师:大哥,听说你女朋友来了,她叫张露吧?姓张?嗯?
    军师一听到姓张这两个字,马上警觉起来:谢谢,不用,我有钱买吃的。军师推开方程递过来的酱牛肉,他警惕着方程的打探,不给他一点机会。
    周全问军师需不需要夫妻间,张露看了眼军师,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军师说先不用,我们吃个饭就行。张露并没有因为军师的不懂风情而不高兴,既然不是夫妻关系,进夫妻间就没有必要,能坐一起吃顿饭对张露来说已经知足了。
    军师上食堂窗口点了菜,两人对坐一起边吃边聊。军师说他以后还能减刑,原以为这辈子出不去了,现在老天给了机会,又让他看见了新生太阳。张露替他感到高兴,给他不断的夹菜,夹着夹着,眼里的泪水就掉在她手背上了。
    “怎么又哭了?你说你,五年了,你还这样。”
    军师不该这样的,五年对一个崇拜他,想跟他共度余生的女人来说,已经是漫长的等待了,她的眼泪这时候不再是矫情,而是想念的释放,委屈得到安抚的最佳证明。
    “都怪我,要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
    “怎么又说起这个,跟你说多少遍了,我儿子的事情你不用耿耿于怀,我那些年不在家,要不是你帮忙照管,孩子的日子会更糟糕,他们拿枪顶着你,你也是不得已,那些人我比你了解,就算你不帮他们,他们也有别的办法绑架我儿子,幸好你没出事,我那时候就怕把你也卷进来。”
    好好的一顿饭变成了赎罪会议,军师的心情一下就淡了下来,张露作为当年军师给儿子请的保姆,长时间的交往,慢慢的跟孩子建立了亲情般不可抹去的感情,也被军师的人格魅力所征服,所以家庭保姆也变成了军师的情人,在孩子眼中,张露就是他的亲妈,两岁他亲生母亲就远走高飞了,印象里只有张露这一个母亲形象,所以后来有一次军师听到儿子叫张露妈妈的时候,才发现这位保姆的魅力所在,为了不让儿子知道真相,军师索性和张露过上了无效的婚姻生活。
    张露心甘情愿,不计较这些,特别是张易把军师送进监狱之后,她更是死心塌地的要帮军师完成心愿,为了让更多家庭破裂的孩子找到温暖的港湾,军师在入监之前就想以张露名义成立收容所,让她帮忙照管,多做慈善,这是军师在监狱唯一能做的赎罪,经过五年的精心指导,军师的梦想终于实现了,张露不但帮他把收容所拉到了政府的扶持项目中,还将管理理念进行了推广,有了第一家加盟连锁分店。
    “张露,你哥是个警察,我是个罪犯,他抓我是理所当然的,你不要意气用事,这些年了,你应该给你哥点音讯了。”
    “好了好了,别提他了,他一辈子都不会知道我跟你的事,他是什么人我比你清楚,警察里面,他最不是东西。”
    军师以前还为自己把张露拐跑了,心中一直觉得对张易愧疚,但自从张易答应帮他除掉老大,来跟他要钱的时候,他终于认清了张易的面孔,对他的愧疚自然不减自退了。现在听张露这么一说,心里的内疚感更是一清而空了。
    吃完亲情餐,军师让张露在这边旅旅游,体验一下西北人民的风情,张露说连锁店还有一大推事等着她回去处理,让他放心改造,等他出来那天,卢家的福利机构肯定能遍及全国。
    看见张露为他做了这么多,原本打算报复张易的想法也渐渐隐退了,小人终究会遭天谴,老天爷会给他一个归宿的,所以张易杀害军师老大的事情,军师也不打算借题发挥了。
    方程远远的站在操场边上,有力无心的跟大家打着球,眼睛不停的盯着张露从进来到出去的过程,他基本上看清了这个女人的面容。张露前脚刚出监区,那边电话就叫他了,张易的来电恰到好处,方程答应帮张易盯着军师,但一直没有向张易提供半点有用线索,每一次张易打来电话都逼问他,正好方程今天碰见了新动向,一时没忍住就跟张易说了。
    “你说什么?谁来看他?”
    “张露,一个女的,听说是他女朋友。我也是第一次见。”
    “她长什么样?”
    “高个子,长头发,高鼻梁,具体什么样,我也看不清。”
    张易停顿了好一阵,像是在思考什么。紧接着他说。
    “方程,你还知道什么?”
    方程也想了想,把他藏在心中好久好久的那个手机号码告诉了张易。
    “谁的号码?”
    “不知道谁的,跟他唯一联系的号码,对你应该会有用。”
    这一次,张易收获太大了,他对方程的期望收到了成效,方程给他带来了一次破案的转机。以前联系军师的人都用公用电话,现在有了手机号码,找到这个人就容易多了。
    张易回去的途中,脑子里被张露这个名字紧紧的包裹着,那个号码他已经存到了手机里,只要他一按拨号键就能听到那边的声音。他捏着手机,迟迟不敢拨过去,一阵凉风吹过,他脑子清醒了一下,手一抖,拨了过去。
    那边喂了一声,他立马挂断。头顶的细汗顺着发间一排排冒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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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洛明月

    洛明月

    楼主 LV8 2016-12-06
    118•监狱讲堂

    今年的捡棉花劳动并没有像往年那样持续了三个月,裘才千也不敢带大家出去帮农场干活,减少户外劳动的改革要求提了好几年,现在纪检力度逐年加强,今年形势尤为严重,充实狱内产业,淡化监外劳动,降低监外犯罪事件,把一切不法动机缩小在监狱内部消化,加强内部管理,夯实自主产业是改革的核心思想。往年捡棉花挣来的钱多数都不知去向了,但全耀向大家保证,除了监狱自己棉花地的活,不会再给大家安排其它劳动,所有注意力即将回到监狱手工制作,石头加工,服装制作,和花卉种植上面。
    但他保证的话说了不到半天,武铭的电话就来了,说有家农场捡棉花缺人手,不能让老百姓辛苦种出的棉花毁在紧要关头,让二监区和四监区出五百人去帮忙。
    没有人主动请缨,全耀也被突如其来的通知打得满地找牙,裘才千明明刚下达的通知,怎么说变就变了呢。
    毕文通劝他说,哪有那么容易啊,你想想那些农场主,哪一个不是财大气粗,说起话来横五横六,以前咱们全监出动,现在去一小半,先给他点压力,明年咱们去一百人,慢慢的就好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一口也吃不成胖子,改革是有要求,是有监督,但循序渐进才是解决问题应该有的思维。
    听了毕文通的话,全耀舒服多了,他看到了上面做出的表示,让两个监区出五百人就是最好的态度和回应,但一个人不出就会将回应变成一种不懂交情的冲撞。
    规矩和人情就是这样的纠缠不清,谁让人要学会思考呢。
    方程作为大组长,新调来的民警范聪一上任,方程就把生产劳动的事宜全权交给了范聪,但范聪对权利没有半点兴趣,把他从内地调过来的原因就是考虑到他这一优点,来这里是帮忙搞生产的,不是来养尊处优当大爷。但有一点,范聪在内地对抓生产管理虽然很有一套,来到这里的棉花地他就傻眼了,捡棉花的活他从来没接触过,以前的生产经验一下就失去了效用。所以尽管监区准备按照上头要求,撤去方程对生产环节的管理,可一些技术和程序上的事情,他还要带着范聪适应一段时间。
    为了帮助大家体验生活的艰苦,方程从新到两年的犯人里抽出名额,跟四监区派过来的老兵一起投入了战斗。监区的所有生产任务都交给了军师和邓纪华他们。两个月下来,范聪光滑的皮肤就被风沙阳光画成了一块磨砂纸,不过他的脸面没白丢,整套捡棉花流程和需要注意的地方,方程都给他讲述了一遍。
    白花花的棉花从枝头上一收而空,秋风瑟瑟般就铺天盖地的卷过来了,把地上的牛羊,花草,砂石,活着的,死掉的,全都被裹得严严实实,谁也逃不走。等秋风收割完他的精灵,就一转身,把光溜溜的世界抛给了银装素裹的冬雪之中。
    南方过来的民警和志愿团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季节的更替打倒在床了,全耀跟汪会仁吩咐食堂赶紧煮姜开水,又从文登家的服装店购置了保暖内衣,监狱又给发放了冬大衣,最重要的是,他们赶上了新监区民警宿舍楼的投入使用,这里的供暖和以前一样,也是自主供暖,锅炉房换了新设备,还专门从外面聘请了锅炉师傅,这样一来,就连暖气管维修的事也解决了,对南方过来的民警来说,这就是福祉。
    入了冬,方程把心收了回来,放在“监舍讲堂”上面,按照他的建议,军师在过去的十个周末,让斗争记录了犯人的演讲故事,方程给《向阳报》校稿结束之后就拿过来斗争的记录,并找来斗争,邓纪华,军师,还有五个刚成为通讯员的新犯,一起商量后续的事情。
    方程让大家根据演讲记录,提取故事精化,写成诗词。
    “方程,你这是?”军师还不知道方程的打算。
    方程又花了半个小时跟大家解释项高跟他商议的事,大家才拨云见日,明白了事情的始终。
    四监区为了响应方程的讲堂,由教导员出面,跟全耀商量了一下合作事宜,想让四监区犯人也加入到讲堂活动中来。蒲一刚是第一个报名的,这个周末的演讲就轮到他上台。
    外面风雪交加,看不见天地的样子,缭乱的云层歪歪扭扭的绞缠在冷艳无情的天幕之中,周全关上被风吹开的窗户,让前来听讲的犯人安静坐下。蒲一刚从前排预讲席上站起来,颤颤悠悠的走上讲台,下面做了一排前来听讲的民警,剩下的全是同他一样的人。
    蒲一刚为了写他的悔改录,经常熬夜构思,寝食难安的过了这些年,已经消瘦得不成样子。他身子直挺挺的立着,把眼睛放在下面坐着看演讲的蒲二强身上,好像今天的演讲是专门说给他听的,蒲二强把头一埋,不敢看他哥严肃的面孔。
    “六年了,我都忘记自己叫什么了,忙的时候知道累,一休息下来那些发生过的事情就又掉在我脑子里面,有多少个夜晚我从同样的梦中醒过来,一摸我的脸,都是热乎乎的眼泪。那天,我弟弟因为工作的事情,跟领导闹了别扭,晚上的时候我们就出去找地方喝酒,他说领导嫌他做事不利索,不想让他干了,他说自己读了二十几年的书,最后还是没有选择自己命运的权利,后来他喝多了,为了让他排解压力,我没有拦着他喝酒。正好那天,店里的老板娘正在教训收拾卫生的员工,说他不会干活,让他滚回家。我弟弟就因为这个事,冲过去把老板娘打了,其实我要是让他少喝点,他也不会意气用事,最后老板娘怀孕五个月的肚子被打掉了,还害她毁容了。他老公没有报警,直接找社会上的人来杀我弟弟,幸好那天我在,我是在我家屋里把拿刀那人的手剁下来的,那只手就摆在我面前,断了筋的手指还在拼命的抓挠着,好像要把我的内脏抠出来生吃掉,我看不下去,也是吓坏了,就把那只手掌剁成了几块。我爹我妈醒来的时候,打电话给医院,把那人送走了,又亲自打到派出所。我跟我弟弟因为故意伤害罪被判了十二年,我们进来是因为被人看不起,遭人嫌弃,但既然进来了,我们就要努力完善自己,出去的时候做一个让人瞧得起的人,因为我的鲁莽,给受害人造成了身体的缺陷,这是我一辈子都忘不掉的恶梦,所以我每天都在提醒自己做一个好人,把我每一个明天的计划写在纸上,把每一个过去的昨天记下来警示自己的言行。如果我不带我弟弟出去喝酒,所有的事情就不会发生,更不会……”
    “哥,哥……”蒲二强被他哥的演讲触到心坎了,他从观众席站起来大喊了两声,然后用手扒开挡在道上的一排排膝盖,跌跌撞撞要往台上跑,负责安全执勤的民警想上前组织,全耀给了他手势,让他放蒲二强过来。
    蒲二强冲到台上,两脚一软就插跪在地上哭成泪人了。
    “哥,对不起,都是我对不起你,要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跟人家动手,也不会害你跟我一起坐牢,你当时都定亲了,还有一个月就要跟刘敏结婚了,结果,你们的亲事也毁了,刘敏到现在都没给你写信,你不但没怪我,我还在这里给你惹麻烦,我知道你不敢把我受罚的事情跟咱们爹说,你在信里从来不让我报忧。我要是听你的话,跟着方大哥好好学学种花,也不会没事可做乱想问题,你让我戒酒,我到现在都死性不改,你要是对我失望就踢我几脚,踢死我我都愿意。哥,对不起,我知道你心里的苦,可你一句抱怨的话都没跟我说过,什么事都先考虑我,我脾气不好,性子急躁,你怕我多想,怕我不思进取不好好改造。哥,我错了,我向你保证,向在座的民警同志保证,我蒲二强再也不喝酒违规了,我要跟方大哥学种花,学石头加工,我再也不想我的吉他了。”
    蒲二强说完憋在心里的话,整个人就再也起不来了,在场的观众对蒲家兄弟真诚的悔过和保证深深打动,全耀带头站了起来,掌声持续了好久好久,但蒲二强什么也听不到,他已经被蒲一刚紧紧的搂在了怀里,泪水塞住了他的听觉,他只觉得身体里突然释放掉这么大一股气,一下就承受不住了。压力的释放让他紧绷的神经无法适应过来是正常的,全耀让周全马上将蒲二强的吉他取过来。
    蒲二强哭累了,周全的吉他也送到他面前了,蒲二强看见吉他,模糊的眼睛一下雪亮起来,他从悲伤到感动,又从感动到感激,他让周全先下去,他要为大家弹唱一首《睡在我上铺的兄弟》。
    睡在我上铺的兄弟,无声无息的你,从曾经问我的哪些问题,如今再没人问起……
    会散去之后,斗争把台上的对话基本记了下来,问方程今天故事的诗词谁来撰写,方程说,交给我吧,蒲一刚是我的朋友,他兄弟就是我兄弟,我来写吧。
    千世情,手足相照,举夺明月之光,谱写夜色之华丽。同足心,血脉共牵,踏遍荆棘之痛,品鉴牢狱之光辉。
    文字虽短,但将蒲家兄弟手足之情交代的很清楚,方程不长篇大论是想让蒲一刚自己动笔,在蒲一刚这样大诗人面前舞弄,方程还是会有班门弄斧的嫌疑,方程是尊敬蒲一刚这样的人才的,尊严永远是一个人拼尽力量,最后剩下的底线,方程不想因为自己负责这个活动,就抢占了蒲一刚创作自己这段简短人生际遇的机会。
    趁热打铁,邓纪华忍了好久的疑问终于向方程发了出来:方程,你不说要搞什么立志成才联盟会吗,到底还搞不搞了?
    “哈哈哈,不是已经搞起来了吗?”方程笑望着一脸疑惑的邓纪华。
    “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方程又笑了一声,转身忙别的去了。邓纪华留在原地,定神一想,一拍脑门,灵光一闪:好你个方程,搞个监狱讲堂就是立志成才啊,我饶不了你。
    说着邓纪华就追上去要揍方程,但他知道,方程的这个监狱讲堂确实让大家表露了自己的心声,志向不是什么宏图伟业,而是当下最能触发心灵震撼的几句实在话。
    项高是圣诞之前来到监区的,方程手里的稿件已经够编排一本四五十页诗刊的量了,所以全耀以监区的名义给项高去了邀请函,让他下来验收方程的成果。项高先翻看了一下黑白版的《新航诗词刊》,然后语重心长的说:诗歌也好,词赋也吧,写出来的东西是要有灵性的,我不反对你们真善我的表达,但我得给你们补充一下诗词创作的知识,咱们虽然身在囚笼,但能写会道的人,肚里其实是有文化的,来之前我就聊到了这些问题,方程你的作品我就不说什么了,对现代诗和古体诗把握都不错,我主要帮大家补充一下词赋创作需要注意的东西。
    项高为了把《新航诗词刊》的基础打好,他一连在塔克木住了一周,项高一来,这周的晚课就全被他用作诗词培训了。
    项高主要从五个方面,分了五个晚上分别阐述了诗和词的根本区别。首先介绍了诗词和音乐的历史渊源,然后从二者的句式、句法、韵律、对仗等方面就行了补充,让大家做到不仅会写,还要知道如何写对,什么叫一韵到底,什么叫平仄通压。接着介绍了二者的题材选择问题,诗歌注重对国家兴亡、民生疾苦、胸怀抱负、宦海浮沉等的刻画,而词则偏向在描写男欢女爱、相思离别为主,多为个人情感的自述。缪越先生曾把诗词语言特色比喻为士大夫延客和名姝淑女的雅集园亭。最后从风格的差异阐述了诗词之间的异同之处。
    项高对于方程发展大墙诗词想法的偏向引起了一三监区的重视,为了跟上省局的思想节奏,马上,一三监区那边就向全耀表示了盛情邀请,希望全耀可以把监区“监舍讲堂”的思想和灵魂带过去一起谋发展,全耀谦虚的拨通那边电话,详细的说明了活动举办的初衷以及整个流程,并祝他们早日举办起来,到时候四个监区来个大比拼,但那边的意思是方程可以带着他的团队过去做几场演讲,给他们带个好头,他们也好眼见为实,学以致用。
    全耀一开始是有私心的,毕竟这是二监区自己的文化,就这样免费推出去,心中多少有些不舍。教育科长杜德得知此事后,把全耀说了一顿,让他放下监区之间的那些成见,那些攀比,又就地取材,给他举了石头饰品当初是怎样推销出去的例子,告诉他是二监区的东西,永远不会被偷走,特别是文化这种东西,真正懂文化的人是会让文化舞动起来的,文化不是一成不变,它的起源是一种思想,围绕着这一思想做的延伸才是文化起源的目的。
    果然,很快方程就用他的行动证明了杜德对于文化分析的正确性。正好,2011年的圣诞节刚好赶在周末,既不耽误杜德搞冬训,讲堂还能照常开展,但就连全耀也没想到,这次演讲既不是犯人的自我讲述,也不是文化知识的普及讲座。当方程打开幻灯片,随着背景音乐响起的时候,所有人都被幻灯片题目惊呆了。“我的好兄弟”开讲了,方程一句话没说就开始放映,周华健的《朋友》伴随着图片的跳动,在灯光暗淡的阶梯教室显得格外有韵味,第一张图片就是周桂端着盆帮大家洗衣服的照片,他穿着一双破拖鞋,裤腿卷到膝盖的位置,左右两边高低不一,他的头发湿乎乎的,但脸上的笑容却是真实的,接下来的好几张都是周桂,他从兴高采烈,然后病倒在床,最后再站起来养花种草,到棉花地调查计数,最后只留下一张空荡荡的床铺。周桂的监狱生活,方程只用了不到十张图就给概括了,全耀觉得照片或多或少带了一些消极的元素在里面,特别是最后那张空床,分明是人去楼空的意思,大家看过,肯定会心情低落。
    毕文通用肘关节碰了碰全耀:再看看,我看大家现在反应还行,他们开始想念周桂了。
    全耀回头一看,那些认识周桂的老犯人,眼睛里都蒙上了一层灰,不认识的就当做图片欣赏着玩。他又压低身子,不打算站起来制止了。
    周桂过后就是马广,然后是曹根,最后是文登,许剑,还有任坤。所用图片全部由周全提供,翟小峰负责制作,在方程放映之前,内容信心全是保密的。《朋友》这首歌唱了两遍,幻灯片才播放结束。大家眼睛还没从画面上醒过来,方程的声音就通过教室两边的大音响传出来。
    “各位领导,各位同改,大家圣诞快乐,今晚是除夕夜,我们的好兄弟马广就是在这样一个夜晚离开大家的,他的亡魂还漂在茫茫白雪中,始终没有归家,我想说,不管他为什么离开,他都给了身边人一段抹不掉的回忆,也许他留给我的回忆是干涩的,是充满阴影和窒息的禁闭空间,但朋友们,人生艰难,人生短暂,干涩的回忆也能给我们警示和提点,生命如此可贵,我们的一生就是不断给别人制造回忆的过程,我们越是尊重自己生命,在别人的回忆中就会划出越长的轨迹。我们还有周桂这样的好兄弟,还有曹根,我记得当年在开往塔克木的专列上,他说过死在大漠的玩笑话,结果老天爷真就在他23岁那年带走了他对世间的留恋,我们不得不说这是老天爷给他开的大玩笑。还有我们最亲的朋友,轻允许我称他们一声兄弟,可爱的螺丝钉,灵魂的工程师,我们的文科长,严厉的许教导员,大家心中的生死判官,为了把工作干好,他改变了自己,从一个文质彬彬的知识分子变成了张嘴就骂的黑脸长官,但他的骂也是可爱的,我们这些人该骂,更该打,是我们损害了人民公仆的形象,但这里需要这样一种形象,没有这个形象,我们大家就会造反,就会不知对错,到最后重流回社会,又会因为不知对错而重新再流回来。任叔我就不多说了,一辈子都给了监狱,就连现在退休在家,还帮着监区照看石头店的生意。最后我还要回忆一下顾仁警官,他是大家身边的朋友,是大家在这里的导师,每个人都在用价值观行事,但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够完成很好的转身和升华,但顾警官却做到了,他用自己的生命在开辟血液里的疆土,用行动拯救咱们这些裸露在外的老弱病残,教我们伸出手为自己行动,迈开脚为自己行走,他离开了,但他留下的财富却淌进了咱们每个人血液当中,吃苦,勤奋,不骄不躁,废寝忘食,他用他的精神和行动为咱们雕刻了一个现学现用的模子,让咱们的救赎之路变得明晰,变得有章可循,变得稳妥扎实。遇到这样一群人,我们是幸福的,没有他们的和蔼可亲,没有他们的凶神恶煞,没有这些苦口婆心,没有牢骚满腹,没有他们日日夜夜的失眠灯火,就没有现在的我,也没有现在的你们。让我们记住这些人,将来还会有我们的兄弟在我们人生行进的路上照明迷途的方向,帮我们走出无知的生命误区。让我们为这些英雄朋友喝彩,让我们祝福他们平安吉祥。”
    方程用他灵活的大脑现场组织了这篇演说,带来了前所未有的轰动效应,他的大胆,他的不拘礼节,他对敏感事件度的把握能力,最重要的是他的想象力。演讲结束的时候,所有人都拔地而起,他们拍的不是手掌,而是一种信念,一种让筋骨舒张的生命力正在他们脚底下跃跃欲试。他们听懂了方程强烈的号召,听懂了作为人的使命。全耀是第一个走上去跟方程握手的,他难得这样激动。等他想让汪会仁也过来握手的时候,却发现汪会仁早已不知去向。
    “要手机?你要手机干什么?你亲戚到底能不能给你打钱过来,要是不能,你赶紧把银行卡还我?不然,我下次再用点力,直接踢死你。”汪会仁靠在教学楼大门口,对蹲在地上的翟小峰说。
    “汪副,你就相信我吧,你随便给我弄个手机,能打电话就行,一百两百的,到时候我五倍价格还你,等钱一到账,手机马上还你。我要是多用一天,你随时可以把我交出去。”
    汪会仁嘴里的烟头在风中瑟瑟发抖,抖着抖着就熄灭了。他伸出手,将被他踢到在地的翟小峰拉了起来。
    “就算给你手机你也用不上了,还不知道吧,现在的监区可不比以前了,全监区覆盖了信号屏蔽设备,手机在监区里只能当块砖头,你说给你还有什么用?翟小峰,我说你胆子也越来越大了,你把我当什么了?啊?再敢跟我提手机的事,我马上收拾你。”
    翟小峰咬着牙,肚里的肠子在打结,他没想到会出屏蔽信号这档子事情,将他整个计划都给撼动了,不过,他坚定的看了一眼汪会仁,把这口气咽回肚里,他不想轻易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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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洛明月

    洛明月

    楼主 LV8 2016-12-06
    120•不同寻常的支持

    翟小峰躺在床上想了好几晚上,还是一点头绪都没有,他需要一部电话,需要一个只有自己知道的号码,现在出不去监区,电话也没有,唯一能够联系外面的途径除了写信和亲情电话,再无其它。但写信太慢,还不能把问题交代清楚,只有亲情电话了,对了,就是亲情电话,毫无疑问要选择它了。翟小峰把一个本来可以不用动脑子就能想到的问题硬是饶了半天才绕回来,他还为此兴奋了一整晚,好像解决了多大的千古难题似的,然而这确实不是一个普通的亲情电话。
    第二天,他还是舔着老脸去找汪会仁了。他想要一次绝对隐私的通话权,这件事目前看来只有汪会仁可以帮他,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翟小峰表现一直都挺好,加上现在他已经失去了翻江倒海的本事,汪会仁量他也不敢做出什么事情。
    “电话通了赶紧让家里汇钱,再不汇钱饿死你,一天到晚不务正业。”
    翟小峰一个人在通话室,看了看外面,汪会仁远远的替他看守着,于是拨通了一对老人的电话,老人接到电话后,心里很激动,过了一会又把电话打过来确认,翟小峰说事情很稳妥,问老人收没收到司法文书,老人说东西已经收到了,翟小峰马上提供了那个银行账号,让老人在规定时间,往每张卡里打两万块钱。
    “翟小峰,你他妈赶紧的,打个电话这么长时间。”汪会仁站在外面,等着翟小峰有关汇钱的消息。
    “怎么样?哪天打钱?”汪会仁已经等不及了。
    翟小峰做了个OK的手势,“马上了,汪副!”
    “别马上啊,你要马上到什么时候,给我快点,一个星期钱不到账,我整死你。给我回去磨石头去。”
    王侯的好日子终于因为裘素素的胸罩而彻彻底底的耽搁了,汪会仁将他食堂监督组长的职务撤消了,剥夺了王侯在塔克木最后一份安逸的职务,随之而来扣在王侯头上的是石头加工小组长的帽子。汪会仁要让王侯整天呆在厂房里听机器咔嚓咔嚓的声音,让他受尽折磨,让他的日子不得安宁,让他晚上躺在床上耳朵里还在流淌着机器运转的声音。就算王侯什么都不做,光在屋子里听声音就够他煎熬的了。
    这样活着的日子还不如死了,索性他给小三妹写的信终于有了回复,小三妹在信上说,她在省女子监狱各方面情况都很好,民警考虑到她生病的原因,没有让她干重活,她一般都是做点手工,还经常有外界人士进来演出,大学生,歌舞团,企业精英,带来娱乐的同时,更学到了知识,她问王侯过得怎么样,问了他一下新监区各方面条件是不是比以前好多了,并鼓励他一定要用心改造,就算不能减刑,也要把身上的臭毛病改过来,同时法律专业方面的知识也不能丢掉,这是他走入社会用来吃饭的家伙,最后祝王侯身体健康,心情愉快。
    王侯看信的时候确实被愉快包裹着,但放下信纸,想起第二天又要去听机器的声音,脑瓜都快炸开了,他只希望春天的小草赶紧发芽,只要春天一来,他的春天也就来了,现在他才知道,原来在地里干活是件多么幸福的事情,可以晒着阳光,听着鸟叫,望望头上的云彩,就连抓一把地上的泥,闻起来都会让人心旷神怡。
    快点来吧,春天,将这个藏在屋子的苦命人带出去吧,在他彻底发霉之前,让他接受阳光的亲吻,大地的抚摸,就算让他死,也让他死在广阔无疆的大墙之外吧。
    利用这短暂的两个月时间,军师在一三监区组织的监舍讲堂已经完全步入正轨,他们也成立了自己的诗词军团,为讲台上精彩的瞬间写下了一篇篇绝伦的故事。这些故事最后都统一归到方程手里,他要做最后的校稿和定稿,《新航诗词刊》将以小数量开始它的第一次封彩印刷,但方程躺在床上一抹自己的底,才发现掏不出那些钱来印杂志,他不能再用军师的钱了,自从他知道军师在外面做慈善的事情之后,就不准备再向军师开口了。
    风在外面呼啸着,摧残着天空稀薄的云,将大地腾升起的希望吹得远远的,不见踪影,这些东西钻进了方程的耳朵,鼻孔,把他想要呼出的二氧化碳又原路押送回心管,堵得内脏极度不适。
    哪里才是阳光升起的地方,哪里才有改变现状的命运转盘?
    等他张开眼睛的时候,阳光从监舍的窗口漏了进来,将他的顾虑抽离了,他正准备出操,周全就过来将他领走了,教育科的民警同志为了方程出版诗词一事,最近做了不少功课,这次他想亲口再听听方程对于承办这样一本杂志的必要性。
    方程心不在焉的把那些遇人就说的旧话又照本宣科的给教育科长杜德说了一遍,说完就低着头,心事重重的样子。
    “怎么啦?还不高兴了?”杜德喝了口水,笑眯眯的问方程。
    “没有,杜科长,就是有点心事。”
    周全早就知道了杜德叫方程来的目的,也笑呵呵的逗方程:杜科长,他啊,一有点事就这样,这些年了,一点都没变。
    “方程啊,直接告诉你吧,监狱啊,已经做了决定,你代表监狱承办的那个杂志啊,监狱已经同意了,决定从教育改造经费中拿出钱来扶持这个项目。”
    方程猛地站起来:什么?真的?
    “诶诶诶,激动什么,方程,淡定,听杜科长把话说完,毛毛躁躁,一点不像个老犯。”周全补充道。
    “也没什么补充的,事情呢就是这个样子,把你叫过来呢,就是特意告诉你一声,你呢,再最后校一遍稿,可以的话,我们这边就把经费批下来。”
    什么叫惊喜,这就是惊喜,惊喜就是意料之外的发生,方程回到监舍整个人都还没反应过来,他好像不认识这个印象中的塔克木了,那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时光似乎一下子就萎缩成一颗灰尘,被惊喜的激浪给带走埋没了。这一次,方程身临其境般的感到了塔克木发生的变化,那种冰冷的感觉被小火烘烤着,一点点化为温水,滋养着曾被它冻伤的万物。
    《新航诗词刊》的问世,让《向阳报》的编辑们为之一惊,印报纸才用几个钱,杂志就不同了,不但内容多,篇幅大,成本也高。所以刊物一出来,安欣就找到方程寻不是来了。
    自从安欣离开心理咨询室,方程就没有正面跟她交流过,上一次见她还是在民警入职大会上,所以安欣的突然到访,方程是没有准备的。
    见面由周全单独出面安排,要是让全耀知道女民警跟犯人单独见面,后果是不堪设想的。安静的谈话室里,空气都快冰冻了,方程不知道该和安欣说什么,其实他心里是有话要说的,可一见到人就哑巴了。
    “方程,你哪来的钱印杂志啊?”安欣在面对沉默的方程坐了两分钟后才开口。
    “杜科长代表教育科给投的钱。”方程不知道在安欣面前为什么这么没自信,说什么都埋着头。
    “抬起头说话。”安欣拿出命令的口气,“你真行啊,方程,找谁给你排版的啊?”
    方程一听,感觉大事不妙了,安欣的语气明显带着挑理的成分,她是来找事的。
    “交给计算机科室那边整理的,这个毕监区长负责,具体谁排版的我也不清楚。”
    “怎么不找我?”安欣的话充满了强烈的不满,并且带着一股浓浓的酸味。
    方程也理不清心里的感觉,就说:你刚到机关那边,办公室文案工作肯定很忙,又要帮我们建立档案,人这么多,档案每年都要重新修改,我也不好意思麻烦你,民警那边的档案是不是也要修改啊,还有一些……
    “闭嘴,嘴巴跟谁学的,一套接一套的,怕麻烦以后就再也别麻烦我了。”安欣一拍桌子就站了起来。
    “周全,你给我进来。”
    周全听安欣叫他,推门进来了,看见安欣脸色不怎么好,他也不敢先开口。
    “愣着干什么,押回去。”
    “啊?好好好!”
    方程不知道自己哪儿做错了,他觉得不找安欣是很正常的事情,有专门的科室负责这个,再私自找她帮忙不是给人家添麻烦吗,周全笑呵呵的跟方程说:怎么样,跟你说什么了?
    “周管教,注意自己的身份,别总拿安警官开玩笑,我可不想把她害了。”
    春播开始之前,塔克木各科室办公室都在翻看方程主编的这本诗词刊,每首诗,每段词,都配有相应的图片,这叫纯粹的原创,真实的故事,真实的撰写,比起那些躺在床上打开思路就胡编乱造的创作更有交流的意义。
    民警们看着看着就看入迷了,沈庄以前是不相信鲜花能在牛粪上健康成长的,今天他终于看见一朵漂亮的鲜花在牛粪上盛开了,为了这事,他还特意给项高打了电话,感谢他对塔克木文化建设的大力支持,项高说,感谢的话少说几句,有时间多花点心思鼓励鼓励犯人给《新生》报投稿。沈庄知道项高的意思,多投稿他项高的钱袋子就能越加饱满,所以沈庄挂掉电话就骂项高不是东西。
    考虑到方程这本刊物的创新点,沈庄也开始了他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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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洛明月

    洛明月

    楼主 LV8 2016-12-06
    121•被蹂躏的自尊

    随着地球离太阳越来越近,地表响起了冰层断裂的脆响,春暖花开的季节再次光顾这片孤独的大地。
    王侯拎着口袋里的棉花种子,跟着大伙,晒在他所认为的阳光底下开始新一轮的播种,他真的被厂房组长的职位给憋坏了,一到地里就玩命的挥洒汗水,仿佛那些颗粒状缀在下巴上的水珠不是汗水,而是积攒在体内的瘀毒,不把它排干净,就永远都不会舒服。
    王侯排毒的热情很高涨,因为他昨天刚刚收到了家里的来信,但他没舍得把信给同改观摩,这是他入狱一来收到的第一封信,因为这封信他一晚上没睡着,知道王侯来信的人都展开了讨论,纷纷猜测着信件的内容。有人说王侯收到信说明家里人开始接受他了,以后他就不是三无人员了,有人说那封信里指不定写了什么话呢,谁知道是好是坏。而到底如何,只有王侯自己清楚,但从他干活的反应来看,无疑收到的是一封可观的来信。
    但汪会仁不是这么认为的,他正在和几个犯人奸笑着谈论问题,一边笑一边望着王侯这边,王侯感觉到了汪会仁的眼光,虽然离得远,但同改们不屑一顾的眼神还是被王侯收进了眼底。他觉得大家不是在看他,那简直就是一根根带刺的眼光,恨不得将他逼到绝境。王侯的心已经够乱了,他不想再惹事,只好耐心的低下头。
    拎着袋子,王侯逃命一样的往前播种,他的手颤抖着,脚后跟打水漂似的,每一步下去都摇摇晃晃,地上的泥深一脚浅一脚的被踩踏着,他只想让自己沉醉在劳动中,只想让思想停止转动。意乱之中,播下去的种子显得很凌乱,穴距看上去也不那么均匀了。
    将烟头扔在地上,汪会仁收起奸笑就走了过来,踢了王侯屁股一脚。
    “诶诶诶,你你你,有病啊?你看看你,干的什么活,太不像话了,扣三分。”
    “汪副,别扣分呐,我返工还不行吗,我返工。”王侯说着就掉转身把他乱播下去的种子重新捡起来,打算重播。
    “返工?赶紧给我干,还返工,别给我耽误时间了,丧门星。”
    汪会仁的吐沫和丧门星这三个字同时迸发出来的,只不过丧门星打到了王侯的心里,吐沫则打到了他的脚面。他感觉这不是一泡简单的吐沫,这是一把斩杀尊严的利剑,是腐蚀皮肉的泡沫,粘在王侯他脚上,就好像将他的自尊紧紧的包裹起来,让他无法挣脱,只能无奈忍受。
    而丧门星更是让他一度想起了他妈给他的信件,这就是他不好意思跟大家分享家书的重要原因,因为他妈在信中没给她好脸色,给的只是侮辱和决绝的抛弃。
    信里这样说到:丧门星,你还有脸让人三番两次上家里叫我给你写信,我还以为你死了,没想到你还活的好好的。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个孽种,你爹两手一撒就走了,落个清静,让我一个人听人家羞辱,你们父子两真是好东西,活着死了都给我添麻烦。你给我记住了,就算你给我立一百个功,我都不认你,这辈子你就别回家了,要死也死在外边,别说你吃死耗子,就算吃屎去,我都管不着,你干出那些龌龊事,把家里都……
    那封信王侯看完之后就藏在他鞋垫底下了,他害怕万一被人翻看到,怕秘密被人捅漏。而汪会仁嘴里说出的丧门星显然已经在提醒王侯,他的秘密对汪会仁来说已经是公开的事实,加上刚才汪会仁同犯人眉来眼去的奸笑样子,王侯感到信里的秘密已经泄露了。
    他很不安,但他不敢乱播种了,他想到了一封家书得来有多不容易,时间过去这些年了,他甚至已经忘掉了何尚出狱时他交代何尚帮他联系家人的事情,也忘掉了周全一直替他劝教家人,一直替他写信回家的事情。现在家信来了,送来的不是温暖,而是刺骨的寒风,刺得他手脚筋骨断成碎段,头脑意识魂飞魄散。他只能游离在不安和压抑之间,持续到收工哨子的响起。
    回到监舍大楼的时候,走廊里有股不祥的气氛,大家遇见王侯,都回避着他的眼神,跟他熟的人故意低下头,拒绝跟他打招呼,不认识的干脆离得远远的,王侯感觉自己就像患了瘟疫的害群之马,大家对他都保持着严重的距离。远远的,他就看见他的监舍外头围着一群人,里面好像发生了什么,王侯心里紧张起来,当他加快脚步的时候,发现鞋里面那封信变得很不安分,让他的鞋底皱巴起来,每走一步,丧门星这三个字就戳一下他的脚心,戳得他五脏六腑搅在一起,他的肚子有了恶心的感觉。
    快速来到监舍,他用手扒开堵在外面的人墙,大家见王侯回来了,赶紧让出一条道来,他对床的小山东站在最里头,两手紧张的放在裤缝位置,半低着头对王侯说:王侯,你别激动,啊,千万别激动。
    王侯呆若木鸡的走过去,将小山东挪到一边,他要看看这些人围在他床上看什么。他看到了一堆琐碎的纸片,就像染满怨气的刀片,横七竖八的割据着他的床铺。他走过去捡起一张,没看出什么来,又捡起一张,一张……
    碎落的纸片好像在他头脑中完成了一次正确的组合,就在他完成组合的瞬间,他一下子就扑过去,恨不得用身子将这些碎片保护起来。心里的那些美好突然有种被凌辱的感觉,他的泪水在眼眶里回旋,怎么都旋散不出来,突然他一下子站起来,转过身一把将小山东揪住。
    “我问你,谁干的?谁他妈干的?”
    王侯近乎吼叫的声音响彻整个监舍楼,吓得小山东脸色铁青。
    “我我……我不知道啊。”小山东边说边用手去挪动王侯架在他脖子上的怒手,怎么都移不开。
    王侯油光水滑的脑袋仿佛要长出钢针般坚硬的头发,心里燃烧的火已经到身体承受的极致,他发疯似的将撕碎的纸片团在手里,大叫了一声:小三妹,对不起!
    吼完这句话,王侯冲出了人群,冲到水房里将头放在冷水中,他再也看不到小三妹的照片了,再也不能在孤独的夜过活了。
    方程走到水房将王侯搀出来,劝他不要难过。王侯现在只想知道谁干的,他问方程,他夸方程是个好人,求方程告诉他谁把小三妹送给他的照片撕碎了,方程劝他不要生仇结恨,王侯哭丧着脸,怒目而视着周边的一切,就在他走出水房,擦干眼睛里的冷水时,他看见了汪会仁潇洒离开的背影,在走廊的尽头,汪会仁的烟头丝丝的闪烁着,烫伤了他的美梦。
    王侯咬咬牙,终于还是没咬住,怒叫了一声:汪会仁,你个狗东西,给我回来。
    只可惜汪会仁走远了,他听不见了,王侯只是把情绪发泄到了他的同改身上,发泄给了这个夜晚。
    接连一周都没人敢跟他说话,他像是又回到了那个陪老鼠说话的境地,黑暗的角落,冰凉的墙壁,被人歧视的眼神,这些不良的感知充斥着他本已改良的脊椎,一点点撕毁着他对新生的斗志昂扬。
    就在他心里一遍遍的咒骂汪会仁的时候,监区外面走来两位身影蹒跚的老人。老人在监区大门口走来走去,一等就是大半天,连口水都没喝,老太婆急的直跺脚,让老头子去敲门,老头子说再等等看,还是毕文通从外面回来,才给了老人说话的机会。
    “警官,我儿子怎么还不出来,我们等大半天了。”老头子终于开口了,老太婆满意的看了他一眼。
    毕文通让驾驶员把车先送回去,他下来跟老人对话。
    “你儿子?你儿子是谁啊?”
    “张嘉啊,我儿子张嘉,他今天该出狱了?”
    毕文通扣了扣下巴,什么也想不起来。然后掏出电话给周全打了过去,挂断电话后,毕文通说:大爷大娘啊,你们是不是搞错了,你儿子判的是无期,就算减了两次刑,离出狱早着呢,快回去吧,你们弄错了。
    “没弄错啊,警官,他不是减刑了吗?”
    “没有,这个我不知道,减刑不减刑我说的也不算啊,上面的文件不下来,别说是我,连监狱长也决定不了,你们啊,赶紧回去,什么时候探监再来。”
    老人见毕文通要走,赶紧拿出随身携带的那些司法文件,毕文通接过来一看,彻底懵了,又给全耀打了过去,全耀说他并没有接到任何张嘉减刑释放的通知。
    感觉事情有些蹊跷,毕文通让两位老人先到招待所住下来,他拿着这几份文件就直接找裘才千去了。裘才千看了文件后,脸色一下就阴沉下来。
    “毕文通啊毕文通,刚让你下去当监区长,你就给我惹出这么大事,你还能不能干了?”
    “监狱长啊,出什么事了,我们那一直挺好啊?”
    “好个屁,有人伪造司法文书,看不出来吗,你是不是眼瞎?你赶紧把老人请过来,我要当面问清楚。”
    毕文通立刻又赶到老人所在招待所,开车把老人接到裘才千办公室。经过半个小时的盘问,裘才千心里总算有底了。并确认了这是起有预谋的诈骗,将老人安顿好之后,裘才千在当地公安局报了案,考虑到案情跟犯人之间的敏感关系,恐会在犯人中间会引发大的动乱,所以公安局排出副局长成立专案组进行侦查。
    “听说了吗,汪副,咱们的犯人在诈骗呢。”小刘在汪会仁身边呆的时间越长,汪会仁越烦他,汪会仁用屁股都想得到,这肯定是全耀派过来监视他的。
    “一边去,没事瞎煽动,就你知道。”汪会仁点着烟,还在为王侯的那巴掌心有不甘。
    “你把王侯给我叫出来,我要问话。”
    小刘犹犹豫豫的说:汪副啊,王侯的事教导员都知道了,他还说找时间跟你谈谈呢,他的意思是,不要再找王侯麻烦了。
    “嘿,什么叫找麻烦,我好心教育他,怎么就成找麻烦了。”
    “汪副,你就歇一歇吧,这次诈骗的案子闹得挺大,监狱长都亲自出马了,到时候要真是咱们监区犯人干的,咱们就惨了。”小刘还是知道事情轻重缓急的,好心提醒汪会仁哪头重哪头轻。
    接下来就开始对张嘉进行高密度的审讯,副局长主审,旁听是周全,因为周全是最了解犯人的管教,让他旁听,可以帮助局长鉴别张嘉口供的真伪。经过讯问,张嘉都说不出一句有用的话。
    慕容斯林住在他下床,斜对面就是范海军,张嘉一回来,慕容斯林就从小凳子上站起来问他情况。
    “哎,我也不知道啊,这段时间我也没招惹谁啊,我爹妈怎么就莫名其妙上当了呢。”
    “怎么没有,那天我还看见翟小峰用眼睛瞄你呢,不是瞄,是死盯着你。”
    “睡吧,不要谈论莫须有的事了,公安局人都来了,早晚会出结果。”范海军终于接了一句慕容斯林的话。
    在这之前,慕容斯林一直没跟范海军说过半句话,他永远的记得他住进小黑屋就是拜范海军弟弟范陆军所赐,虽然他早就不埋怨那段历史了,但让他跟对他身体造成巨大伤害的人的亲哥哥相处融洽,还是很难,现在范海军主动跟他说话,就看他接不接了,范海军从回来见到慕容斯林那天起,心里就在想怎么替弟弟偿还这份罪过的问题,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心理调整,他终于开了口。
    所以那天晚上,本来从谈论张嘉的事情,一下就变成了慕容斯林和范海军之间的仇恨化解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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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洛明月

    洛明月

    楼主 LV8 2016-12-06
    122•嗜血复仇

    所有人都睡着了,黑夜狂躁的送来了一场大风,呼呼呼呼……把王侯从恶梦中刮醒了,他站在凳子上看了眼纱窗外面的天,突然一个闪电从他眼前略过,把他眼睛都快闪瞎了,紧接着一个炸雷撞击到大地上,他感觉脚下的凳子也在跟着摇晃,他还来不及反应,又一个惊天巨雷落在地上,王侯一下没站稳,凳子腿一滑,整个人摔了下来,小山东被他惊醒了,下床给了他几脚,然后又爬上去睡着了。
    王侯一个人坐在冰凉的瓷砖地上,他听见外面的风越来越大,听到有东西接二连三的倒下,是旗杆还是电线杆,他分不太清,反正那东西倒下之后,值班室里的灯刺啦一下就灭了。他习惯性的摸了摸枕头底下的照片,什么也摸不着,这才想起来照片已经让汪会仁撕碎了,他唯一的爱的流向,性的解放被汪会仁抽走了,神经垮台了,思维也跟着缭乱起来。
    等监舍门打开,大组长范聪进来点名的时候,才告诉大家昨晚风太大,电网倒塌把高压线的变压器烧坏了,现在全监停电。让大家赶紧吃早饭然后下地,一晚上的风还不知道地里的苗倒没倒,今天的任务就是下地扶苗。
    一夜的风雨雷电,翟小峰就卧床不起了,他压在心底的精神压力好像被那雷电一下击穿了,紧绷的神经突然松懈下来,身体就垮掉了。范聪看他一脸疮痍,批准他留监区养病。
    王侯听到这个消息,一个人在监舍磨蹭了几分钟才出来站队。没有电,出监检查就只能靠人工搜身,X光安检机只能当成摆设。所以检查的时间照以前少了一半。
    汪会仁跟在队伍后面,昨晚的雨将地里的土变成了烂泥,所以汪会仁舍不得穿曹根那双鞋,换上了一双破旧不堪的烂皮鞋。
    小刘笑眯眯的看着汪会仁走出监区,转身就拉下脸走进裘素素超市去了。
    王侯临走前,把一封信交给了莫非,让他按地址寄出去,莫非今天在服装加工厂值班,不跟大家外出,所以接下了平时周全干的活。
    地里的苗正如范聪所说,被风刮得歪歪扭扭,有的直接擦地断掉了,幸好范聪有先见之明,来的时候就从监区取了几百棵苗。他让王侯负责插小红旗,缺苗断苗的地方就插上小红旗,其他人在后面补苗。
    王侯一边插旗子,一边盯着汪会仁看,很快三百面小红旗就插完了,王侯又一次满头大汗了,这或许是他人生的最后一次下地,最后一次酣畅淋漓的流汗,所以他很拼命,很认真。
    果然,在他无数次的眼神挑衅下,汪会仁过来了。天太热,汪会仁警服里面穿着白衬衫,上面的纽扣松散着,他把胸口的位置正对着王侯。
    “你看什么看?有病吧!”王侯不说话,把手插在腰间,冲着汪会仁脸上吐了口唾沫,他好像把这些年来汪会仁加在他身上的痛苦,从他身上拿走的自尊,全部给解决掉了。汪会仁的脸被王侯的唾沫铺成了一条雪白的天路,通往天国的路。
    汪会仁抬起手左右擦脸的时候,周全站在埂子上大叫了一声:汪副,小心!
    但叫声太迟了,王侯从后背抽出的钢刀片像支启动的火箭,笔直的插进了汪会仁胸间。谁也不知道王侯手上有多大的力气,但十五厘米的细制钢刀就这样一点不剩的进入了汪会仁身体,王侯的右手还放在汪会仁左边的胸口,但手里的刀早已不见踪影。
    汪会仁感到有股冰凉的气体钻进了胸口,他的手还在擦唾沫,等他擦到一半的时候,张开的嘴巴已经合不上了。随着气管往上排出来的是一段又一段不均匀的喘息,一小股血流从钢刀和皮肤接触的痕迹中跳出身体,沾湿了他的白衬衣,刚开始就像一朵娇艳盛开的玫瑰从他身体里钻出来,然后一朵两朵三朵,越来越多的红玫瑰跳了出来,一朵重着一朵,从最开始的清晰状,变成了一片模糊的花泥。
    王侯把头抬起来,看着汪会仁微微一笑,这一笑是汪会仁留在世界见过的最后一笑了,汪会仁咬着牙把嘴闭上,用他颤抖的双手堵那汩汩流淌的血液,但来不及了,他的手不是人肉胶水,就算堵住了,他也阻挡不了钢刀给心脏造成的疼痛。王侯笑完之后,伸出手一推,汪会仁就直挺挺的向后倒下了,他重重的摔在烂泥巴上,把胸腔的血液从嘴里摔了出来,他的眼睛开始渐渐失去颜色,雨过天晴留在空中的一朵朵白云从汪会仁身躯上方飘过,他面对着洁白的云彩,无限的天宇,却背靠着坚实的泥巴地,他的脸面是那么干净,但他的身后却布满了肮脏,洗不掉去不除的肮脏。
    周全带着人往这边跑,王侯站在汪会仁身边看着他慢慢失去挣扎的力气,前后不到一分钟,一个有思想的生命就此结束了。
    面对王侯的行径,周全眼睛珠都快炸裂了,他拿着对讲机将所有武装人员集中过来,把二监所有参加劳动的犯人全部集中到一起,听到和看到汪会仁倒地声音的犯人规规矩矩,自发的抱头原地蹲下,不敢挪动一步,武警在周全带领下直接捉住王侯。
    王侯被武警制服了,他不反抗,也无需反抗,他终于解脱了,世界上再也没有叫汪会仁的人来摆弄他王侯的是非,他的尊严终于从汪会仁尸体上站了起来。
    “汪副汪副,老汪,老汪……”
    不管是憧憬着当汪副的老汪,还是怀念着当老汪的汪副,反正,周全再也叫不醒他了。从汪会仁留下来的表情不难看出,他走得不甘心,他仍旧留有遗憾,但命运多舛,寿终正寝偏偏不给他安排。
    方程和范聪赶紧把大家组织起来,不让大家惊慌,医院救护车也被叫来了,上了车,边赶边给全耀打电话。
    “什么?谁死了?汪会仁死了?你他妈才死了呢。”全耀以为周全拿他开玩笑呢,没听周全说完就挂了电话。
    周全又打过来。
    “真死了?”
    “死了。”
    全耀那头没话了,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感觉脑子麻麻的。
    “小刘,你他妈给我滚回来,你他妈一分钟之内回不来就不用回来了。”全耀打开监区广播到处找小刘,他的腿在听到消息后就开始发软,一步地都走不了。
    “广播是不是叫你呢?哎呀……你等等,你听?”裘素素把小刘从自己身上推开,让他听广播。
    小刘一听是全耀的声音,忙着起来穿裤子。
    “没用的东西,有种别跑啊?”裘素素边说也边穿上衣服。
    “这叫能屈能伸,你懂个屁,等着!”
    小刘匆匆的离开之后,裘素素拿起一支笔使劲的往墙上划,每一划都是对这些臭男人的怨恨。
    全耀组织起留监民警,留下部分人看守监区,其余人跟着他上医院了解实情。
    一个小时后,医院大门徐徐打开,周全面色沧桑的从驾驶室连滚带爬掉了下来。早就在门口等待的民警赶紧上去扶他,全耀则跳过周全,把头伸进后座看了眼汪会仁,刚伸进去就被吓得跳了出来。
    “怎么了,教导员?”小刘等着全耀做最后的确认,裘素素站在旁边,等着消息。
    “死了!”全耀说完话身体就不听使唤的向后退了两步,小刘赶紧上前搀扶住他,他用余光看了眼汪会仁,汪会仁的白眼睛直勾勾的对着他,好像在说:奸夫淫妇,我做鬼也不放过你们。
    小刘一身鸡皮疙瘩起来,赶紧将全耀扶到半边。
    “医生,医生,快快快,救人呐,救人!”全耀已经失去理智,他不愿承认汪会仁死掉的事实,他要将汪会仁送进医院做死亡鉴定,他要听医生的权威认证。
    当时,毕文通就掏出电话打到裘才千办公室,裘才千一看是那边的来电,接起来就说:毕文通,赶紧,上地里,把汪会仁给我叫回来,纪检委的双规令来了,先别走路风声,别让他跑了,这个狗东西,老子查半天查到自己人身上了,妈的。
    “放心,监狱长,保证让他回去。”
    “好,我们这就过去。”
    毕文通还想解释,一看那头撂电话了,就没再打过去。等裘才千带着纪检人员赶到监区准备隔离审查汪会仁的时候才知道毕文通说的跑不了是什么意思。
    汪会仁这下死得太怨了,张嘉父母提供的银行卡号让裘才千找到了幕后的主人,银行卡是用孙晴身份证办的,很容易就联想到汪会仁了,证据确凿,裘才千本来想好好收拾他一顿,关他个十来年,谁料想他一拍屁股走人了。
    裘才千的心突然放松了,嘴里这颗毒牙终于不治自愈了,没有汪会仁,孙晴就可以完全属于他了,没有汪会仁,裘素素就可以完全归小刘所有了。
    他让周全赶紧通知汪会仁家人,自己则带着全耀去找王侯,犯了这么大的事,王侯这次也不用关禁闭了,他的罪行已经够枪毙的了,袭警杀警,罪恶滔天已经到无需改造的地步。全耀本来金盆洗手不打人了,但今天他要违背对全思思的誓言,好好教训一下嚣张的王侯,不打他不足以立威,不把他打个半死不足以解恨。
    王侯的衣服被扒光了,全耀握着鞭子就开始打,裘才千看着王侯面无表情的样子,知道人已经无可救药,没有谁看得到隐匿在王侯内心里的那些真实情绪,他多年的委屈,多年的散失尊严,多年的被人鄙视,就是这些东西成就了今天的他,把他的眼睛蒙住了,连同汪会仁的命也给一起蒙进去了。
    对于王侯来说,他在这里杀过的两个人都深深的伤害了他,马广让他面目全非,大好前程毁于一旦,所以王侯杀了他,汪会仁当着所有人的面亵渎他的内心,让他的尊严彻底粉碎,所以王侯杀了他。现在的王侯还是有惋惜的,其实能出去的话,他还想杀掉他妈,那个无情无义,自私自利的女人,为了自己面子全然不顾王侯死活。但他出不去了,王侯已经嗅到了生命枯竭的的味道,他唯一的遗憾还有省女子监狱的小三妹,也许他们的命运起初是一样的,受尽欺凌,不得安稳,但后来就各不相同了。
    王侯被押回监区的时候,莫非就后悔了,他不该把信寄给小三妹的,王侯在信里边说,让她照顾好自己,他可能以后都不能给小三妹写信了,他说他是只癞蛤蟆,癞蛤蟆都被人指着鼻子叫骂,如果可以,他想做回蝌蚪,重游到水中,然后再也不要长大,不长腿,甘愿拖着尾巴做一个低级动物,也不做四只腿的蛤蟆。
    莫非以为王侯信中的比喻是想告诉小三妹他要励志改造,他要是知道王侯重生的方式是用鲁莽和无知找回丢失的尊严,他是不会寄出去的,他不想小三妹守着这样一封信,不想让她记忆里多出这样一块糟糕的片段,这是王侯跟她的告别书,守着告别书去回忆一个人无疑是痛苦的,还不如一无所知的好。
    但最痛苦的人正在来医院的路上,孙晴抱着儿子,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汪会仁近年来隔三差五对她动手,她恨不得汪会仁赶紧死掉。但一想到自己手里这坨肉是裘才千的,孙晴还是有些愧对汪会仁,毕竟夫妻一场,她听着汪会仁大哥汪会德在车上跃跃欲试的叫嚣着,接到电话的时候,毕文通告诉汪会德他弟弟因工殉职了,汪会德不相信,他要看看他弟弟是怎么因工殉职的。
    裘才千早早的做好迎接汪会仁家属的准备,车一到,裘才千就上去安抚家属,他首先去搀扶孙晴,孙晴一把将裘才千推开,做出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全耀看着孙晴,才想起自己对不起汪会仁,要不是他从中作梗,孙晴也不会跟裘才千勾搭上,更不会让汪会仁含恨而终,最重要的是,汪会仁永远都不会知道事情的真相了,不会知道孙晴的出轨全都拜他的好领导全耀所赐。现在全耀看着孙晴和裘才千,肚子里一连串的翻江倒海,他头一晕,再也站不住,蹲在地上就起不来了。
    儿子已经上幼儿园了,孙晴不想让她见到汪会仁,就抱着他离得远远的,汪会德一个人冲到尸体面前,发现汪会仁满脸全是泥巴,下巴,前胸,肚子,身体的前方全被稀泥巴包裹着,而背后却干干净净,一看便知,汪会仁是扑倒在地被戳死的。
    汪会德扒开伤口的位置,那把刀还插在心脏上,生硬,无情。汪会德抱起汪会仁的脑袋就放声痛哭,他显然被裘才千的偷梁换柱给欺骗了。
    “你弟弟是个好民警,这多年来给塔克木做了很多贡献,今天的事谁也意想不到,他就是工作太投入了,要不是昨晚下雨,地上的泥巴也不会把他脚打滑,他也不会扑倒在地,我们会对地上这把刀进行调查的,是有人故意放在那的还是地里本来就有的,我们要做个充分的了解,不会让他白白牺牲,这两天,监狱就给他开追悼会。”
    裘才千的话说得有板有眼,说得严丝合缝,不留马脚。汪会德恶狠狠的看着裘才千,大声吼到:开你妈的追悼会,人都死了,我要带他走。
    裘才千一把上前拦住:你领回去吧,领回去让你爹你妈也看一眼,看一眼他们也就放心了,让他们知道自己养了个当烈士的儿子。
    汪会德听到爹妈,心里就犹豫了,一犹豫就正中裘才千下怀,他不想让爹妈知道这件事,如果回家的话事情就暴露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哀不应该发生。汪会德放下汪会仁,抹着眼泪离开了,他的背影是那么天真,是纯朴的农民工才有的背影,没有文化的大脑,思想是纯洁的,没有猜忌的眼泪是真诚的。
    站在监区大门前看着汪会德伤心欲绝离去的样子,所有民警都羞愧的低下了头,裘才千摆出的迷魂阵只想让监狱的名声得以保住,国家和政府刚开始加大对塔里木的扶持,这个时候上报实情,等于给自己挖坑。而对于人情冷暖,他只能闭上眼睛全当没看见。
    人都死了,裘才千也不打算给汪会仁抹黑了,在安排民警给汪会仁换衣服,制造死亡假象的时候,莫非和胡瞳在汪会仁裤兜的皮夹里找到一张字据,字据正是当时翟小峰留给汪会仁关于办理银行卡的凭证,所以诈骗案幕后真正主使终于露出真身。
    翟小峰说他不服,他要让汪会仁跟他对证,全耀一巴掌就将他打到地上:你还跟我钻空子,玩死无对证,是不是?
    翟小峰没有下地,不知道汪会仁死因,更不知道王侯的去向,除了当天去地里的犯人,其余犯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而当时在场的犯人全被封了口,方程自己也知道,王侯被秘密关押了,但监狱隐瞒实情到底对不对,他也不清楚了,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开始对塔克木有了感情,有了依附感,从一开始的奋力逃避到现在的安心改造,一切都潜移默化进行着,让他的情感开始发生偏向。法理和情理他是懂的,一边是监狱的长久发展,一边是良心的苦苦谴责,方程只能当自己没看见,当汪会仁从来没有出现过。
    就这样,汪会仁当了大多数人心目中的烈士,因此孙晴和孩子也享受了烈士家属的待遇,获得了一定的经济补偿。小刘搂着裘素素说汪会仁再也不会回来了,裘才千搂着孙晴说他会照顾孙晴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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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洛明月

    洛明月

    楼主 LV8 2016-12-06
    123•监狱长下台

    但他的话说了不到一星期,省局纪检委就下来了,带着一大包裘才千和孙晴的照片,带着裘才千床头保险柜内景的照片,包括几份裘才千和各农场签订的非法条约。裘才千听说纪检委下来了,还以为汪会仁的事情捅漏了,肚里准备了一大篇歪理邪说等着他们的批斗,但那一大帮人涌进裘才千办公室,干干脆脆的就将东西摔到他面前,摔得裘才千哑口无言。
    汪会仁此时要是在的话,他一定会笑的,保险柜和非法文书是老温当时从裘才千家出来之时匿名寄给汪会仁的,老温知道周全为人正直,不计较仕途得失,要是把照片给他,不见得周全在日后能帮上忙,但汪会仁就不同了,他是那种天天想着蹬别人脸往上走的人,裘才千腐败贪污的证据落在这样的小人手中,必有用武之地。老温对他做的事问心无愧,他跟自己说,这是为监狱里受苦受难的兄弟们拿的,裘才千中饱私囊这些年,黑心钱摞起来当火烧都够把他火化掉的了。老温还记得那一天闯入裘才千家的场景,他装了一半钱的时候,发现自己带的包太小,他只好将包里的破衣服全扔在地上,腾空之后,将他能见到值钱的东西全部装走了。
    现在事实证明了老温料事如神的本领,他不愧是二监区当年的赌盘操手,对结果的预计分毫不差。而汪会仁也在他死后,将翟小峰和裘才千拉下了水,他不会让翟小峰毁掉他名声的,就算死了也不愿做一个诈骗犯,更不愿让头上这顶绿帽子遗臭万年,所以他最后一箭双雕的招数可以堪称经典,也为他的生命画下了完美的句号。
    裘才千面对几公斤重的证据,各种文书,照片,应有尽有,而这一次,孙晴也被正大光明的曝光出来。严重的贪污违纪证实了裘才千对于监狱改造事业的一毛不拔,国家的经费拨款,项目建设上一点见效都没看到,犯人的生活条件百年如一日,改造经费去了哪?这自然不用多想。这个攀龙附凤,利益熏心的蛀虫在过去职业生涯中,对领导上级可谓是做到了倾监狱之财力,结领导之欢心的极限,对下面的民警和犯人也做到了铁公鸡的典范,更是塑造了一个剥削者的强烈形象,随意利用犯人为自己创造劳动价值,榨取犯人时间,却不给犯人解决实际问题,空有一身头衔,却无半点本领。
    纪检委下来的两个小时之后,省里宣传部的电话就打了过来,接电话的是纪检书记,宣传部让他们慎重处理裘才千的问题,不能不讲情面,裘才千再怎么说也为监狱贡献了一生,直接查办掉不是明智的做法。纪检书记放下电话,心脏跳个不停,裘才千原来跟省里关系这么紧密。
    裘才千看了看纪检书记,问:领导,谁的来电?
    “省里来的,咱们接着开会。”
    之后的会议就大改套路,从起初如何惩治裘才千的话题马上一跃千里,变成了如何帮他举办退休宴会。是啊,让裘才千退休是省里的决定,也是纪检委能做的最多让步。省里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对裘才千来说,趁着事情没有进一步升级,趁着更多隐藏的真相未被揭发,见好就收,吃点亏就吃点亏,都快六十的人了,再往下走很有可能招致灭顶之灾,现在网络这么方便,万一不小心捅到网上去,就算是省里有人,也难逃网友民众的声讨,到时候退而结网就来不及了。
    裘贝贝得知消息后,拨通了远在大学的裘小贝的电话:你爹被撸下来了,以后花钱节俭一点。
    “啊?真的假的?”
    “真的,他们把家里值钱的东西都拿走了。”
    “啊?这……”
    裘小贝无语凝噎,坐在灯红酒绿的闹市,手里的红酒瓶子滑落在地,哗啦啦,就像一场梦被吵醒过来一样。好久才回过神来,不服气的跟他哥说:他不是你爹啊?
    而此时,裘贝贝已经挂了电话,长长的舒了口气。
    裘才千退休那天,裘素素也被迫离开监区超市,要说腐败,裘素素这些年也没少干,有什么样的叔就有什么样的侄女,幸好汪会仁走得匆忙,没有留下他跟裘素素那些肮脏勾当的证据,否则裘才千真能被气死。
    一个月的时间,卷入事件的所有人都被一一处理干净了,翟小峰就不用说了,狱内诈骗,遥遥无期的牢狱生活正在前面等着他,孙晴的照片虽然曝光了,但裘才千那混吃等死的老婆还是心甘情愿的做她的软蛋,只要跟着裘才千,就有钱花,离婚的话,吃亏的还是自己,裘才千遇上这么一位懒散的女人也是他的福气,最起码她不会因为裘才千那些勾当而跟他大打出手,所以要是裘才千真按照查处程序落马了,他老婆也要落个包庇的罪名。汪会德在收到抚恤金之后,没有再继续找监狱麻烦,他不是妥协,而是无能为力了,一个靠体力吃饭的工人是斗不过一群靠脑力过活的政治家的,汪会仁能当个烈士也是好事,就算将来他爹妈知道儿子死了,也不至绝望。当然,孙晴之后的生活,汪会德不会再管了,孙晴也带着裘才千的种,拿着政府给的津贴,拿着裘才千给的抚养费,离开了这片毁掉她青春的大漠,她自知亵渎了人民教师的称号,不适合再干下去的,留在这里只能给汪家人徒增伤感。但孙晴心中的苦只有她自己知道,要不是汪会仁夜不归家,孙晴就不会走上今天的路子,但借口是无力的,这样的借口根本是道德节操所无法包容的。
    孙晴走了,汪会仁头上的绿帽子终于烂了,一段婚姻,一个本可以幸福的家庭也就此告一段落了。
    而就在全耀办公室,正准备帮忙整理会议文件的小刘却被裘素素杀了个回马枪,这一枪直接扎到小刘无知的心脏上,让他的脊梁骨再也直不起来。
    “姓刘的,我怀孕了,怎么办?”裘素素摸着肚子,站在办公室门前,她看上去已经不像以前那样水灵,没有人知道她离开监区之后又干了什么,但不管干了什么,现在她又回来了,给小刘带了满满一肚子的责任。
    全耀将烟头使劲按在烟灰缸,说:小刘,文件不用你整理了。
    就这样,小刘再也没回来,他不想走,但不得不走,他想留,但犯了大错,大到连党籍都给整丢了,为了他那稀里糊涂的责任。他以为汪会仁走了,裘素素走了,他的日子就太平了,可他忘了他留在裘素素腹部的种子,经过时间的酝酿,这颗种子展开枝叶,开始回来寻根了。
    等汪会仁的事情彻底平静下来,沈庄代理了临时监狱长的职务,开始对案件牵连的犯人进行一一审核追责。最先跟着倒霉的就是王侯的互监小组,豪无理由可言的进行了记过处分,然后是事发地的监督岗,特别是靠近汪会仁倒下的那两个监督岗真是倒了大霉,不但从监督岗撤了下来,还被跟着记过处分。然后是监区领导的行政处分,全耀,毕文通,都免其不了的受到了处理。
    在新任监狱长到来的前一天晚上,安静的塔克木上空冷冷的放了一枪,方程仰睡在床上,把枪声听得实实在在,这么多天不知道王侯的踪迹,现在终于知道他去哪儿了,有人说王侯还活着,他的影子不会从塔克木走掉,有人说他早就想出去找他娘亲算总账了,恐怕早不在监狱了,方程却什么话也不说。他知道这就是人的命运,说不定哪一天他的胸口也会被慕名而来的刀子扎进去,或者平白无故的脑溢血死掉。
    方程拿出日记,一笔一划的写到:活着是这样的艰难,死却如此简单,而在死亡到来之前,活着的人依然要像样的活下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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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洛明月

    洛明月

    楼主 LV8 2016-12-06
    126•归宿

    刘武忠重回塔克木是谁都没想到的事情,就在他跟随囚车前往塔克木的途中,区强却迎来了生命中最幸福的一刻,区强起了个大早,把头天在集市买的一根红丝带系到了家门上面,红丝带干净鲜艳,漂在风中就像白春霞一样多姿温柔,区强满意的看了一眼红丝带,锁上门就去了菜市场,他还不知道白春霞喜欢吃什么,所以不知道买什么菜最合适,对白春霞的这些未知也给了他一种初恋般试探的美妙感觉,他发现他的心跳的很快,买什么都觉得对,又觉得不对,结果他买了整整一篮子好吃的,往家赶的时候,他总觉得车速太慢,几次催促出租车师傅加快速度,他要在白春霞回家前赶回去,他要让白春霞见到红丝带的时候就见到自己,他不想让白春霞有一丝丝等待的焦虑,最重要的是,他等不及看看自己的儿子,白春霞得益于裘才千的照顾,生下了孩子,一边服刑一边养育孩子,因为情况的特殊性,白春霞的用餐得到了监狱领导的照顾,还给她安排到单间里,跟其他犯人分隔开,让她能全心照顾孩子。当释放证交到她手里的时候,白春霞深深的对着监狱大门口鞠了个躬,还特意到小三妹所在的省女子监狱进行了探望,当面跟小三妹道了歉,把自己给小三妹造成的伤害一一自责了一遍,并答应小三妹会给她写信,会给她寄来生活费,让她好好养身体,不要有后顾之忧。
    告别小三妹之后,她就上了车。
    区强不敢来接她,区强还是有愧白春霞,白春霞在信里也一直没说明自己会回去找区强,所以区强背着菜篮子进市场的时候,心跳的原因除了得知白春霞出狱之外的激动,还有一丝丝担心,他担心白春霞不会原谅他,担心白春霞有自己人生的选择,所以区强不敢前来接她。
    一个早上的等待胜过了区强二十几年难熬的监狱生活,还没下出租车,他就看见门上的红丝带不见了,师傅车还没停稳,区强扔出一张钞票,开门就滚到地上了。
    “不要命了?疯了吧?”出租车司机被区强疯狂的举动吓坏了,以为遇见了精神病,一踩油门就赶紧跑了。
    区强从地上爬起来,膝盖被擦破了,他顾不了太多,冲到门口找他挂的红丝带,来到门前才听见屋里面有孩子的笑声,区强不感相信自己耳朵,他似乎闻到了白春霞影子的味道,他不敢太激动,压制着脚步,慢慢的推开了门,一步一步的往里走,他听见厨房传来洗锅刷碗的声音,听见孩子哭闹的声音是那么真切,就像水龙头里哗哗流淌的水,纯净,清脆。他的梦终于从虚幻中一下跌进了现实,梦里的虚幻也跟着进了现实,白春霞背着他们的儿子,背对着他正在刷碗,区强的嘴吧微微颤抖着,他不知道是要大叫一声,还是要悄悄走过去,他怕打破了这个让他一生都未曾感受过的幸福场景,区强只好依靠的墙上,静静的看着这对母子,看着看着眼泪就止不住下来了。
    白春霞手里的碗突然停了下来,她感觉到身后有股发烫的热量辐射着她后背,她不敢回身,她怕转过来看见的人不是区强,她怕区强在信里对她的承诺只是随口一说,而她揭下来的红丝带也是老天跟他开的玩笑。
    白春霞站在原地,整个房间的氧气好像被她一口吸到肚里去了,她刚要转身,区强叫了声:春霞。
    这一声胜过世间所有甜言蜜语,区强叫的那么真诚,他的声音是从心坎发出来的,把白春霞心里的委屈化作浓烈的泪水夺眶而出。
    “强哥!”
    白春霞不顾身上的孩子,冲到了区强怀里。两人久久的抱在一起,直到水龙头的水装满水槽,淌得满地都是,两人还是不分开,区强把下巴搭在白春霞后背,用温暖的眼光看着他的儿子,他伸出手放在孩子头上摸个不停,好像这坨肉是从他身上掉下来似的。
    虽然区强下车太匆忙,把一箩筐东西落在了车上,但白春霞回来的时候已经顺手买了小菜,一家三口团坐在家中,就像分别万年之后的再次重逢,其他东西都不重要了。
    那一夜,区强和白春霞陷入了无尽的思念当中,熟睡的孩子捏着拳头,颤抖着身体,开始一点点长大。
    外面来不及关掉的电视里正在播放着一则爆炸新闻,刑警张易在云南边境为捉拿在逃嫌疑人,出警途中,与之发生了恶斗,张易为捉住头目,不顾安危冲进了陷阱丛生的树林,被当场击毙,因公殉职了。
    电视机的声音慢吞吞的被夜色吞没了,随着夜的加深,声音一点点变得昏沉而无光。这样的声音也在塔克木监狱的电视银幕上款款上演着,军师屹立在窗前,一遍遍的回忆着电视新闻报道,夜再也不能安祥。
    他决定一早起来就给张露去次电话。
    张露接到军师电话的时候,先是啊了一声,然后放下电话,扯腿就跑了,什么也没跟军师说,什么也没留下,只在电话那头留下蹭蹭蹭离去的慌乱脚步。
    张露跟张易的矛盾维系了很多年了,这些年来,张易在张露眼中扮演的是一个负面形象的刑警,但现在情况不同了,张易死了,当哥的没了,死了就是再也见不到了,不管你恨他还是爱他都见不到了。张露这次显然是慌张了,她将工作的事交代给员工,收拾东西就到了张易所在的刑警队,她到的时候,张易的遗体已经空运回广州,市刑警队为这次行动牺牲的三名刑警队员召开了追悼会,大会在大队里进行,警察队伍穿着整齐的排成方队,等待着葬礼主持发言。
    负责主持葬礼的是市公安局副局长,现在,各级领导,张易生前的亲朋,前来送花圈和挽联的单位相继汇集到会场,因故不能前来参加追悼会的都已经跟葬礼主办方作了说明。
    主持人先介绍了来宾,然后军乐队便奏响了哀乐,全体参会人员默哀三分钟,张露穿着白衬衫,胸前扎着白花,站在最前方,她低着头,三分钟的默哀好比三十年那么久,她用这三分钟将他亲哥留给她的记忆片段在脑海中过了好几遍,想着想着,眼泪就夺眶而出了。
    默哀结束,刑警队大队长上台发言,谁会想到这次发言却成为了一个谜题的解答现场。也是今天,张露才知道张易过去之所以做那些见不得人的事完全是出于正义的初衷,当刑警队长把张易早些年为了事业而甘愿献身自己,打到敌人内部,扮演负面形象,担着家人不理解,承受着跟刑警队约定好绝不泄密的压力,一直在为人民警察事业奋斗着,特别说到张易为了找出军师窝藏巨款,不惜在军事面前毁掉一个人民警察形象的时候,张露的心脏好像中弹似的难受,她一下子明白过来,这么些年她对她哥的误解有多深,她也清楚的感受到,她哥为了她心理承受的负担有多大,为她的幸福,不站出来指证她跟军师的关系,让她可以选择自己的感情,要知道,将亲妹妹交给自己敌人是件多么冒险的事,如若不是张易那么尊重张露的情感选择,兄妹之间的矛盾恐怕早就恶化了。
    参加完葬礼,张露就拿着她哥生前不多的遗物往回走了。这一路,天旋地转,地上跑的车,路上走的人,就像落进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当中,搅合在一起,揉碎了又拼接,然后再揉碎,所以,车流和人流已经混为一谈,一大块的粘在张露的胸口,她捂住嘴巴,难受的想吐。终于,公车下一站停下之后,门还没完全打开,她就挤了出去,脚落地的瞬间,她便将肚里杂七杂八的东西倒了出来。在路边稍作休息,她才晃晃悠悠站起来,一个人走进了人群稀疏的街道。街道深处,有个孤寡老人照管的遗孤,昨天说好过来领走,张露将无力的身体挺直,尽量让自己微笑着,才敲开了老人的屋门。
    为了感谢监狱领导,区强把一家三口的照片寄到了塔克木,并附上一封感谢信。作为塔克木当年的监狱一霸,他的此举对监狱改造犯人的信心无疑能起到举足轻重的效果,犯人们在得知区强这样一个恶霸出去后都有重生的希望之后,每个人心中也都种下了种子,每个人都希望这粒种子能发芽开花,像区强那样有个完满的归宿。
    为了趁热打铁,全耀立即对二监区的重刑犯展开了“一个区强带动千万个区强站起来”的专题报告会。而这个报告会却成为了全耀在监狱的最后一个报告会。
    在接到处分决定的那一刻,全耀的世界崩塌了,突如其来的撤职调查让他恍如隔世,多次毒打犯人致残,暗中操纵犯人经济链,实施敲诈受贿,滥用职权谋私为己,严重干扰了犯人改造,其丑恶的行径已经触犯了刑法。他终于醒悟过来郝杰当时不给他下达任务的原因,处分的结果让他丢掉了党籍,解除了党内外一切职务。这个决定就像是一捆接了长长引线的炸药,长到看不见边,所以根本也不会去留心它会燃烧到尽头,直到爆炸声的到来才提醒了他发生过的事情就再也抹不掉了。
    他以为只要洗心革面就能弥补过失,以为只要重新开始,制度和法律就会对他冰释前嫌,但他还是低估了郝杰,这个新任监狱长的强硬和挖根刨底精神将他刚要腾飞的梦想付之一炬了。
    全思思在机关那边得知全耀处分决定的时候,并没有感到惊讶,不过她还是难过了,毕竟他看见了一个男人刚要学着肩负起家庭,肩负起事业,却因为曾经犯下的错而就此夭折了。但从心里面讲,她对这次处罚无可挑剔,坐在办公室里,安欣和李瑾都依次走过来安慰这个刚入职的小姑娘,希望她正视监狱做出的决定。
    全耀被调查处理的事情很快也在犯人堆里传开了,方程没有想到,全耀也要离开塔克木了,好像是命中注定一样,方程扒着手指已经能算准自己离开的日子了,他在的时候,全耀盯着他撕咬,如今他要走了,全耀也跟着走了。就好像全耀是上天特意派来整治方程的,等方程完成救赎,上天又把他的权利收走一样。不过方程心中多少有些惋惜,他和全思思的感觉是一样的,但郝杰就是这样一个人,没有人情,只有法理。
    全耀离开塔克木的时候就跟许剑走的时候一样,悄无声息。不等人察觉到他就走了,这一次是真正的心灵回归,他没有挣扎,没有为自己说一句话,他不再像以前那样计较得失,他好像找到了许剑当年离开时的那种心态,平静、自如、接受安排,不骄不躁。
    除了他自己,没有人知道其中的原因,没有人知道对他这样一个中年男人来讲,什么才是重要的。
    全耀走后的第三天,龙大龙二就收到了转监通告,他们再也兑现不了要杀了全耀一家的诺言了,或许当年不经意的一句话早就被抛到了脑后,但即便以后再想起来,也可能不会再回头去算那笔帐了。
    直到他走进看守所的大门,他对自己的认知以及心里的平静一下子就开始颠覆了。
    他从来没有觉得手铐会这样的冰凉,铐在他的手上,锁住了他的自由,就连喘口气都觉得相当费劲。站在看守所的铁窗前,脚底轻飘飘的,他好像一下就失去了重量,积压在肉体中的灵魂不再是一个完整的个体,而是散装的分泌物,正从他皮肤的毛孔一点点爬出去,抽空着他用生命堆砌起来的血汗。
    他知道自己要蹲监狱了,他不相信这是真的,他思考着自己一身警装的样子,拼命用手捶打着门,响声惊动了民警,民警过来臭骂了他一顿,他还骂骂咧咧叫嚣不停,他说他没罪,他说他已经改过了。民警嫌他啰嗦,不得不给了他几棍子,在他肩胛骨上印上了几条醒目的血痕,打到他不敢还嘴为止。
    “我要告你们,你们这是滥用私刑,你们这是知法犯法。”
    当他对着早已离开的民警喷出这些话的时候,他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他觉得这些话好像在哪儿听过,是文登告诉过他还是李瑾,他不记得了。
    沉静下来之后,全耀一屁股瘫坐在冰凉的水泥地上,头顶阵阵眩晕,昏睡过去了。
    他不知道自己要被送到哪里,回塔克木的话,他多少有认识的民警,说不定大家会照顾一下他,但这里的犯人不会再拿他当葱了,说不定会好好待见他一下。全耀不敢继续猜想,一个人窝在墙角跟,等待着判决的到来。
    叶小双在全思思的陪同下,一次次的走进医院的神经科,终于把她的神经拉扯断裂了。叶小双彻彻底底的疯了,安静的疯了。
    全思思抹了一把眼泪,坚毅的正了正领子,意气风发的从疯人院走了出来,走向她无比艰辛和无比勇敢的人生大道。
    又是一年春,而这一年,方程再也不用种植张教授的棉花了,经过几年的鉴定和调查,张教授和方程已经确定了可以用来做预备试验的株系,如果顺利,小区试验和生产试验也将随后展开,考虑到塔克木地里条件有限,张教授就把试验材料带走了。张教授跟塔克木的合作也算是告一段落,完成了教育局长的交代的任务,张教授也交下了方程这位朋友,这几年,由于方程苦心研读文献,利用张教授给他的实验数据,已经发了三篇学术论文。
    方程的出类拔萃是郝杰来塔克木之前就有所耳闻的,只是郝杰一直忙于工作,现在塔克木大局已定,很多事宜都相安无事了,所以郝杰决定找方程好好说说接下来监狱做出的打算。
    其实跟方程说也不是商量,基本上就是通知了,这些事情也是郝杰跟几位监区长和教导员经过多次会议商讨之后得出的决定,可以说是值得重视的决定。
    方程还没正视过郝杰,但对郝杰的为人还是很信任的,就凭他入职以来为监狱做出的这些事,就不像是裘才千那等鼠辈能干出来的,所以跟郝杰说话,方程还是很重视和谨慎的。
    “你就是方程?来,坐!”郝杰特意抽出一个下午的时间把方程请进办公室。
    “谢谢监狱长。”方程行完礼就大大方方的坐了下来。
    郝杰给方程倒了杯水,让他先喝水,方程喝了一小口就赶紧放下杯子。
    “我听说你以前搞了个5•12专刊?现在又在整什么诗词文学刊物?”
    方程不好意思的收了收腿,说:监狱长,不是我搞的,都是大家一起干起来的,我自己哪有这些本事啊。
    “谦虚!太谦虚!这可不对啊,要改这毛病,一定要改,男子汉嘛,是就是,不是就不是。”郝杰笑呵呵的埋怨方程犯的小毛病。
    “是,是是。”
    郝杰喝了口茶,继续说:方程,咱们说说你诗词刊物的事情吧?
    一谈就是一个下午,方程没想到郝杰对二监区的事了解这么多,郝杰决定加大对方程《新航诗词刊》的扶持力度,实行全额扶持,将刊物名改为《新航》,并决定在刊物上划出一个专栏用来登记犯人的基本信息,代号,所在监狱,性格爱好,刑期,年龄,学历。既然是男女犯人联谊,当然少不了女犯人资料,对此,郝杰已经跟省女子监狱取得了联系,那边同意把一批改造表现好的女犯资料刊登在《新航》上,这样刊物下发到犯人手中,大家就可参考双方留下的信息,有选择的进行信件沟通。再一个,郝杰将《向阳报》合并到《新航》也让方程出乎意料,《向阳报》作为一份综合大墙新闻,监狱活动,犯人抒情写意的刊物,基本上记录了监狱内发生的大小事件,但综合性强却没有突出重点板块,而且报纸版面有限的原因,很多犯人的投稿都不能得到刊登,郝杰这样做也是为了给多数犯人一个展示自己的机会。这样一来,《新航》变成了一份以《新航诗词刊》和男女犯联谊板块为特色,以《向阳报》根基为优势的综合性刊物。
    接下来的两个月时间里,方程一方面忙着刊物的制作,一方面在二监区和四监区成立了合唱团,由蒲二强担任团长,负责演出的筹划,为今后塔克木文艺队的外出演出夯实了基础。蒲二强对于方程为他创造的机会,心中充满感激,带着一颗感恩的心,必然能把心用在该用的地方,果然,在合唱团成立的第三天,蒲二强就找方程说了他的想法,他想让方程帮他填词,他要为二监区写首歌,方程对他的想法大加赞赏,但不建议把歌作为二监区的专属,把它定为塔克木专属的歌曲更加人性化,这样一来,兼顾了其他监区的同时,还不会引来相互之间的矛盾,在过去这些年中,因为监区之间竞争关系的存在,引发的民警之间工作上的不和谐,犯人之间相互仇视,领导间明争暗斗,这些恶性竞争到头来受害的还是犯人,方程也是考虑到这点,才不想让二监区变得特立独行。
    为了录好这首歌,郝杰专门从外面请来乐队指挥,指导蒲二强现成立的犯人乐队,一首从构思到制作,从填词到谱曲全由犯人接管的大墙之歌《重生的苦与乐》诞生了,而这首歌同时也作为《新航》电子杂志的背景音乐,以省监狱局的《新生》和网络为交流平台,《新航》在出刊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就收到了来自全国各地的信件,大多数信件都对《新航》的的创新和务实表示了赞赏,部分来信给出了自己建议,因为《新航》是双月刊,所以出刊速度是很快的,对于各监狱发来的建议也在第二期上面得到了很好的呈现,比如每一期都呼吁外来监狱犯人投稿,男女犯联谊板块从第二期开始设立一个小专栏用来介绍联谊情况,并写明符合联谊资格的相关条件,这样一来,那些想要参与联谊的犯人就会主动改进自身毛病,向目标进发,对犯人积极改造的势头是很有催发性的。
    经过整修的第二期杂志,发放出去的第十天就开始收到来自全国各地的犯人投稿。看着塔克木在郝杰的支持下呈现出蒸蒸日上的势态,裘贝贝的心终于安定下来,他爹给塔克木造成的伤害,挖下的坑也让裘贝贝走上了正轨,尽管父母感情存在问题,但至少孙晴走了,至少他母亲不会再受到婚姻危机的伤害,他也不需要报复他爹了,既然他得到了应有的惩罚,自己就不用在外面给他惹是生非了。为了帮助塔克木两大关押点四大监区的花卉打开市场,裘贝贝利用他这几年的社会关系,成立了一支年轻能干的送货队伍,想要加入塔克木,为塔克木送货进城,郝杰不计裘才千的前嫌,对裘贝贝的队伍进行了为期一个月的业务考核和高强度军训,以达到责任心和意志力的双重锻炼。考核结果让郝杰很满意,裘贝贝也有了自己正经的工作,给监狱送花送石头饰品,心中对裘才千的怨恨也在劳动中变成汗水一点点蒸发了。
    因为政策的关系,犯人不得再接受亲属寄来的香烟,茶叶和食品等东西,这对于严管处遇级别的犯人影响是很大的,本来每月开销就有限,再不让家属寄东西,对他们来说会很不习惯。为了解决这个问题,监狱专门制定了劳动奖励措施,凡是能按时完成劳动任务的犯人,可以适当放宽消费标准,这样一来既带动了劳动积极性,也很好的平复了政策给犯人造成的不良心理。自从刘武忠入监狱之后,塔克木再也没发生过一起打架事件,虽然骂人还是时有发生,但犯人学会了忍耐和自我调整,所以骂人引发的冲突事件降到了历年最低。塔克木走过了它最痛苦的时期,从抵触到不适应,从不适应到忍受,从忍受再到反思,最后变成了主动去调整,去适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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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洛明月

    洛明月

    楼主 LV8 2016-12-06
    127•不舍的告别

    军师已经失眠好几天了,他知道这个秋天的塔克木注定要孤独,偶尔的入睡也伴随着整晚的梦,因为张易的事情,他耿耿于怀,不得安宁,张易虽然之前用虚假视频骗了他,但这一次牺牲却也是因为抓捕谋害他儿子的凶手,张易秉公执法的同时,也算替军师报了杀子之仇。
    监舍外面的天空灰蒙蒙的,星光披上了凝重的白霜,它透不出来,却隐隐的隔着大气层观摩着这片土地,见证着这里的一花一草,一人一物,见证着它们年复一年的花开花落,年复一年的生命掏空。这种氛围稍微让人有些窒息,军师依靠在墙上,眼睛望着外面,心却被割据成了无影的风,没有方向的到处吹散了,它在选择一个归宿,一个落脚点,一个结束旅途的方式,吹着吹着,就累了。
    摔碎的眼镜片落在戈壁散乱的石子上,军师依靠在广袤的戈壁怀抱里,身后的枪鸣声零零散散,离他越来越远,他不用再无休止的逃亡,就算让他即刻死去,他也愿意了,他太累了,逃了这么多年,鞋底都磨破了,骆驼草从他身边一根根的竖立起来,将他的恐慌一层层戳破,他的手里捏着一大包口粮,足够他走出沙漠,他不用担心低血糖的到来,不用怀疑自己会被沙漠行军蚁吞没。眼镜片碎了,前面的路途变成了茫茫的雾海,但无所谓了,他已经回想起来时的路,那个记忆中的逃命生涯,他行走过的每一步,每一个脚印似乎都渐渐在头脑中清新起来,哪怕闭上眼睛,也能摸着熟悉的味道找到回去的路。逃不掉的,争分因他而起,就该由他回去结束,不用逃亡不等于永远的安全了。回去的路不是在前方,前方永远意味着逃离,只有回头才能重见曙光。爬起来,军师拎着口粮,追着远去的枪鸣声,大步流星的赶去。他似乎看见了张易在遥远的天边向他微笑招手,看见了他闪着金光的肩章迎向自由的天堂,他感觉这么多年,追着他不放手的张易其实一直是面带微笑的,只是他心中夹带着仇恨,忽视了这份正义的笑容。他越走越快,他有很多的话要和张易交代,他感觉张易也在一点点离他远去,于是他跑了起来,但无论怎么跑都跟不上,他很着急,喘着粗气,大喊了一声。
    这一声终于将他从睡梦中唤醒,他发现自己竟然靠着墙,站着睡着了。他的叫声将室友吵醒了,大家抬起头望了他一眼,又迷迷糊糊的倒下了。这个夜是属于他的,这个夜被他的思考占据着。
    有些话,他应该对张露说一说,说一说他对张易动过的不良居心,说一说他的小人之心,他想告诉张露认识她是因为想要报复张易,他想跟张露说声对不起,希望张露能够代替张易原谅他。
    他不知道张露在外面是何心情,虽然张易事出之后他给张露通过电话,张露电话中并未有任何的不适,但这正是担心的地方,同时,他也是了解张露的,他相信张露可以平复过来,他相信自己会比以前更加的用心改造,再也不会怀有小心思,心会彻底的沉静下来。
    他已经不介意方程偷偷的在背后调查他,方程第一次打探他电话内容的时候,他就反过来对方程的所有来电进行了侦查,早就将方程和张易的关系牢抓在手里,但自从顾仁舍命将他从水里救回来之后,他就在心里开始了赎罪,一夜一夜的睡不着,他后悔对马广和王侯做过的一切,设计的那些歹毒招数让他感到自己就是个恶魔。自那之后,他就原谅了方程,他深知方程敬重自己,就像自己敬重方程那样,所谓惺惺相惜就是如此。所以他没有跟方程提过一句,更没有揭穿过他。
    同时他也知道,方程和塔克木的情愫已经进入最后倒计时。军师想,不可能就这样结束的,太残忍了,一个英雄不该就此离去。老朋友要走了,军师的背影显得很空洞,仿佛方程带走的不是他自己,而是军师的灵魂,塔克木的精神支柱,他一个人吃饭,他不知道要跟方程说什么,每次想张嘴巴,都觉得眉间酸溜溜的,坐在食堂座位上,军师看着方程拍着同改们的肩膀,像是在交代后事,负责花卉管理的小犯边吃饭边拿着本子记录方程对他说的话。
    军师终于忍不住了,他端起饭碗走了过去。他问小犯记什么,小犯说方程教他养花呢,军师让他晚上再学,要和方程商量点事。小犯知道军师跟方程谈的事都是关乎国策民生之类的东西,站起来就识趣的走开了。
    “方程,帮我个忙。”军师碗里的牢饭感觉永远都吃不完,他看不到自己多年后的样子,方程一走,随后斗争邓纪华也要走,这里了解他的人就会从有到无,有些事再不跟方程说,恐怕就会坏在他肚子,坏在他头顶,最后变得一无是处。虽然他堤防了方程好几年,只字未提那笔巨款的动向,但这几年两人是生活上的朋友,思想上的故交,张易也走了,很大程度上,张易击毙了军师的老大,替他儿子报了仇,外面张露把机构做得有模有样,他入狱之初心里暗暗许下的两件事都已经完成,军师已了无遗憾。那笔钱再不放下,反倒成了心中负担。
    方程看军师一副食不下咽的样子,感到很难过。
    “卢大哥,你跟我还说什么帮忙的话,你有事就交代我。”
    “我那笔钱……”军师话到这里,看了看旁边的同改,他发现没有人能听得懂,接着着说,“那笔钱你拿去用吧,你理想远大,有了那笔钱能干大事业,放在我手上白费了。”
    “卢大哥……”方程想要说拒绝的话,军师抬起手让他别说话,从兜里掏出笔,在烟盒上写了地址,推到方程跟前。
    “记下来,记住了就烧掉。”
    方程为难的看了眼烟盒子,马上将它撕碎了。
    “卢大哥,你还有儿童收容所要运营,把钱留给张露吧,我拿钱没用了。”
    方程叹了口气,一谈到钱,谈到钱对他的用处,他一下又想到了当年,要不是为了钱,要不是为了能和雁苇过上好日子,他就不会来到塔克木,如今有笔巨款摆在他面前,反而变成了无用的废纸。他有点伤感,但并不难过,七年时光中,他得到了比钱更珍贵的礼物,友谊,勇气,智慧……
    军师用手将方程撕碎的纸片一点点捡起来,放进了兜,他没看错方程,方程的反应跟他想的一模一样。走出食堂,军师掏出碎纸片,用打火机点了。
    张嘉一个人走在军师后面,他低着头,心事重重的样子,军师回头看了他几眼,问他怎么了,他没说。和军师一样,张嘉也是无期犯,他身边的人一个个的离开,此时心中涌现出的不快恐怕和军师的感受不相上下。军师放慢步速等了等张嘉,然后伸出一只手搂住张嘉脖子。
    “灰心丧气的,精神点。以后别给方程丢人啊,你小子。”
    周全站在食堂门口迎着阳光微笑着,看着他两的背影,感觉有股坚强的力量慢慢向他们靠拢,那是塔克木的精魂。
    而此时军师的背影开始涂上了一层温暖的光线,搭在张嘉肩上的那只手慢慢松懈下来,将马广的死和王侯伤残的阴毒化作臭汗排出了体外,他的前途终于露出了一片灿烂的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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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i向日葵

    i向日葵

    LV10 2016-12-10
    在这里可以阅读,但查找太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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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字书

    字书

    LV6 2017-01-06
    看来掌阅确实是公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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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洛明月

    洛明月

    楼主 LV8 2017-01-06
    感言——写在文后
    2017年1月5号,作品《荒魂塔克木》在京摘奖。
    感谢主办方掌阅科技搭建这样一个以文会友的平台,感谢上天厚爱,让我有机会和才俊们共聚一堂。
    长达半年的征文终于迎来了它的终点,此间,凝练了评委们对文学的信念与辛勤付出。正是这样一种敬仰文学的姿态,作品才得以面世,也正是有了读者的阅读,作品才被灌以了生命,重新从纸面上站了起来。所以,在此,我谨代表无数参赛作者向奔波于评审前后的工作人员给予最深的敬意。正是有了你们,原本寂寞的创作才得到了解脱,但最终,作品是属于这个时代,属于时代里的人民的,无愧于人民的作品才能肩负起文学的使命。
    人类历史长河的延续依靠的是不断鞭策和创新,这也正是文学创作该有的态度。创作的过程是将禁锢的人性释放的过程。我们逃脱不了人心两面的矛和盾,所以文学作品流线出来的痛和压抑也注定和作品分离不开。很多试图去寻找文学出口的作品都将自己陷入其中了,但其实质,我们都本着一颗与世人交心的态度去宣泄,到后来,我们发现,一直想从作品中解脱出来的心,到最后也不得解脱。就像我在作品中想要表达的那样,人性的修善和炼狱只是生命存在的一种现象,而不是人生追求的结果。因为我们会一直活在高墙之内,这是人作为动物所摆脱不掉的命运。因为欲望使然,让我们难以自清。所以接受这样的事实,用冷静的心态去看待作品,作品需要被谅解,它才会释放出光芒的一面。
    这是个伟大而充满激情的时代,文学创作太需要被保护了,它继承了无数文人的品质,给人类的精神世界提供了矫正的可能,见证了人心的公正,世道的良知,文学需要继续被批评,公正公开的针砭,也需要被继续挖掘。
    我同大家一样,生命感受到了被尊重,我们是文学里的产品,却也创造着文学,我感恩掌阅给了我一次冲脱牢笼的机会,但同时我又迈进了更大的牢笼,但我想我的心态是好的。
    我们是有信仰的,我们在写作中不断拷问自己,认识自己,甚至是克制自己。我们也看到了这么多关爱,扶持文学的媒体界和出版界朋友们,说明我们的选择是对的,这是一条被人认可的路,我们的青春是无悔的。
    当编辑电话我获奖的那一刻,我的心平静得吓人。然而,它真的发生了,它慢慢的把我推到这里,把舞台呈现给我,我才感到,写作是件很幸福的事。这个奖不属于我自己,属于教会我言语思考的世界,以及对作品付诸辛勤劳动的编辑和评委们,谢谢他们!
    最后我要感谢思锁斜阳,是他为我提供了大量的素材,带我了解监狱文化,是他将其数年的积累交付于我去完成这部作品,因此可以说,这部作品的背后,有他诸多的功劳,两年内前后四次定稿,他付诸了大量心血,今天这部小说获此殊荣,圆了他的小说梦,也开启了我的文学梦,是他给了我一束光,我领着文字的血肉迈向了那光线,我们因为共同的梦而结识,他虽然没跟我一同站在奖台,但这个奖也属于他!很多人问我,你又没进过监狱,你怎么会写出里面的故事,我的答案是,我只是取了沧海之一粟,东西就在那里,它等我们去拾起。文学远在天边,而我只是那个刚背上包囊的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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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栩如生

    栩如生

    LV17 2017-01-07
    写得真好。

    洛明月:感言——写在文后 2017年1月5号,作品《荒魂塔克木》在京摘奖。 感谢主办方掌阅科技搭建这样一个以文会友的平台,感谢上天厚爱,让我有机会和才俊们共聚一堂。 长达半年的征文终于迎来了它的终点,此间,凝练了评委们对文学的信念与辛勤付出。正是这样一种敬仰文学的姿态,作品才得以面世,也正是有了读者的阅读,作品才被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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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洛明月

    洛明月

    楼主 LV8 2017-01-07
    与君共勉,相互学习😊!

    栩如生:写得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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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方法为人筱o

    方法为人筱o

    LV14 2017-01-09
    荒漠塔克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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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言瑾

    言瑾

    LV14 2017-01-09
    三天终于看完只有三个字:很厉害。既有厚重感又有可读性的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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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洛明月

    洛明月

    楼主 LV8 2017-01-10
    谢谢言谨喜欢作品,厚重不敢当。

    言瑾:三天终于看完只有三个字:很厉害。既有厚重感又有可读性的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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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LHM

    LHM

    LV18 2017-01-10
    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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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洛明月

    洛明月

    楼主 LV8 2017-01-10
    😊谢谢支持哦!

    LHM: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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