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老是盯着这个沙漏？”黄色的细沙从沙漏的上半部分经由连接两部分的细孔缓缓地倾泻下来，在下半部分堆积成一个小小的沙堆。简布从对沙漏的凝视中抽离出来，转过头看向对自己发问的店长。“你盯着这个沙漏已经有十分钟了。”店长提醒着，与此同时，又仔细端详了那个沙漏，想从其中发掘出些许亮点。“噢，是嘛！真是不好意思。”简布连声道歉，又恍然发现一个自己一直以来都没有发现的问题。“十分钟？您确定是十分钟吗？”此时，沙漏上半部分最后一颗沙子落下。戛然而止。   已过傍晚，天色俱黑，书店里寥寥数人，宽敞的书店里像往常一样静谧。灯光虽不明亮，却能在应付读书之余，还增添点浪漫的情调。“从你一开始盯着沙漏开始，我就注意到你了。”大概是为了确定，店长再次看了看挂在墙上的钟。“你将沙漏重置过来后，就开始盯着它了。我也是从那时候注意到你的。看，整整十分钟呢！”店长示意简布看向墙上的钟。简布下意识地看向时钟，却忽然发现自己从一开始就没注意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注视沙漏的。似乎，注视沙漏是一件无意识、无计划、不受自己控制的事。“原来，这个沙漏计量的时间是十分钟。”简布转而又看着那个沙漏。相比起刚才沙子的流泻，此时的沙漏很安静，像一座雕像，任是风吹雨打，也巍然不动。“是嘛！你不说我也不太清楚呢！”店长的样子像极了从别处听来一桩秘闻一般。简布没有因此而有所欣喜，反而显得有点失落。“不应该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吗？”店长的说法略带夸张。“可你看起来好像……”“您是指？”“这个沙漏计量的时间。”店长怀疑简布是明知故问，却还是乖乖地解释。“这么久了，今天终于是知道了。”“终于？”简布不太认同这个词。“我可从来没有打算计算过沙漏计量的时间。”店长疑惑地看着简布，简布盯着沙漏的模样，就像是在等待。也不知是等待什么，也许是某个人的到来，也许是某一时刻。沙漏被倒置，黄色的细沙又开始向下流泄。在昏黄的灯光照透下，像极了一条悬崖边的一条瀑布。凑近看，颇为壮观。“反而，我似乎是一直都有无意地去回避这个答案，譬如说，我从来就没有主动地去看墙上的那面钟。”就像简布说的，说这话的时候，简布仍旧回避着那面时钟。“你平时数算过平时书店里的人吗？亦或是你每天会统计一天卖出去多少本书吗？”“似乎没有过。”店长老实地回答。“不过月底倒是会结算每个月的销售额。”“就像你从未计算过这些一般，而当你有一天知道所有的答案后，总归是会失落的。”简布说。“这么说，有点牵强附会。”店长不大信服简布的这一比方。“我从未想过要作这些数算。”“你不作数算，我不计量沙漏的时间，看似是无意，可真的就不含一丝故意的成分？”简布随手拿起沙漏，举起与眼睛平齐，灯光透过沙漏的弧面玻璃照射在白色的桌上，形成一丝不规则的亮斑。“假设你面前有一堆火，你不会把手伸进去，难道就只是因为你从没有想过要把手伸进去吗？”店长脑际开始浮现简布形容的画面，至于思考，他置之脑后。在片刻浮想之后，他开口了：“根本就不是一回事！”驳斥声回荡在书店内，形成些许的回声。正在认真看书的客人们被这一驳斥声打断，齐将目光聚集过来。店长赧颜连声点头道歉后，回过头来准备把话说完：“胆怯和无意可不是一回事。”“要去做我们不想做的事而心生反感，不是胆怯是什么！”简布以同样坚定地语气回击着。“只是与我们平时所说的胆怯程度不一而已。同样的，不想也只是程度较轻的胆怯而已。”“没来由的事啊！”店长似乎开始慢慢同意简布的说法。“你为什么不想知道沙漏计量的时间？不敢把手放入火堆，是怕被烧着。况且，沙漏就是用来计量时间的。”“就单纯的不想。”简布的回答很是果断，这很出乎店长的预料。“很多事情，你不喜欢做，是有缘由的。但更多的，却是没来由的不想。”     店长按照简布的回答回想了一下，点点头表示默认。     “但，大概是因为不想让沙漏所计量的时间用我们平时所用的时间来量化吧。”简布又一反之前的说法。“一沙漏的时间就是一沙漏的时间。要是知道了答案，坐在沙漏面前，沙子流完了一回，就知道十分钟过去了，反倒失了兴致。又或者说，若是知道了一沙漏表示多少分钟，那还要沙漏有何用处！”“店长，结账！”收银台处传来客人的呼唤。店长闻声往回走去。简布将沙漏重新放回灯下，试图重新回到之前的状态，却再也找不回之前的兴致了。他默叹：事情一旦弄得太彻底了，反倒就没意思了。灯光照在沙漏上，也照在简布的脸上。他将脸凑近，这回他看得更仔细些，方才在他手中把玩的沙漏，此时在他眼中，是一座颇为壮观的瀑布。他感受到了风，从他的耳畔抚过。他心想：这也许就是沙子抚过耳畔的感觉。 夜深了，书店要打烊了。店长目送着客人们逐一离开，心中默数着。终于等到宽敞的书店只剩店长一人时，店长打开了账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