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穷鬼

他，是一个剑客。

他，是一个穷鬼。

他,欠了孟尝山庄五万两白银，江湖人尽皆知。

林照寺，一个夏日的午后，慵懒的阳光透过树叶，在地上留下了一块块光斑。

一个小僧，正拿着笤帚，清扫着寺院中的落叶。扫着扫着，便被一个酣睡在寺庙大柱旁的身影挡住了去路。小僧似乎对这人很是熟悉，不满地说道：“沈清风,你说你整天来寺里蹭斋饭也就算了，吃完了还要赖在这儿。”说完，小僧还拿笤帚拍了拍那身影的屁股。

沈清风惺忪着双眼，倒也不恼，翻了一个身继续侧躺在寺庙的柱子旁，嘟哝了一句：“这儿凉快。”

小僧似也习惯了沈清风这般态度，接着数落道：“你说说你，酒色穷懒，临仙四鬼，你是不是混得最差的那一个？”

沈清风闭上双眼，仍是不吭声。

倒是远处,传来了一句回应：“这位小师父说得倒是不错。”

沈清风一下便睁开了眼睛。

小僧循声望去，只见寺门外，站着一位一身玄衣的男子。兴许是错觉，小僧眼看着他缓缓走入，却只三两步，便走到了跟前。

来者向小僧做了一个合十礼，说道：“在下陈吟。”

“小僧法号念空。”

陈吟转头望向沈清风，面无表情。

此时的沈清风，已是坐直了起来，脸上露出尴尬的神色，半天从嘴里憋出一句：“我现在没钱，能否让庄主他老人家，再宽限我几天？”

念空闻言，便也知晓了来者的身份，原来是孟尝山庄派来讨债的，心中暗道：“怪不得是这般穿着和神态。”

陈吟仍是面无表情，冷冷地说道：“这话你已经说了一年有余了。”

沈清风索性继续往地上一躺，摆出一副破罐破摔的姿态。

“你打不过我。”

“我知道。”

“你不怕我废了你？”

“废了我，谁来还钱呢？”

陈吟轻叹一口气，“我可以告诉你，哪里可以赚到银子，但所有赚来的银子，需要悉数交还于我。”

夏日，林中。

一个步履略有些蹒跚的白发老人，正在赶路。他微弓着背，不难看出已是赶路多日，一身的风尘，但他的眼神中，却透露着一股执着，应是带着一种执念，尽管汗水已是几次滑过眼眶，让他睁不开眼。

老人没有发现，就在不远处，两个身影，拦住了他的去路。

这是两个大汉，一胖一瘦，却有一个共同点。手中的钢刀。

林中寂静，似乎只有老人赶路时踩在落叶上发出的声响。随着双方越来越近，阳光洒在钢刀上的折射，终于是惊动到了老人，老人甫一抬头，两道刀光已是近在咫尺，直贴面门。

老人本能地后退，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连日的赶路，双腿一软没了力气，几乎要瘫坐在地上。电光火石间，甚至发不出一声呼救。

就在此时，老人似乎看到了一道流星。一道流星，从他的眼前一闪而过。

但那不是流星，那是剑，像流星一样快的剑。

刀剑相鸣，两个大汉被击退了数步。

老人的面前，此时，正站着一个左手持剑的剑客。

双方此时也是看清了来者的容貌。说不上英俊，甚至有几分普通，不管是脸上还是身上的衣着，同样也是风尘仆仆，只不过尘土下衣服复杂的花纹，能看出这曾是一身价格不菲的华服。

而比起相貌，更令人注意的，是那人手中的剑。一柄很薄的剑。

两个大汉也不多言，一同暴起向来者冲去。一人从左边持刀向来者拦腰斩去，而另一人则攻向右边，向来者的头砍去。一左一右，一腰一头，甚至身后的空间，也被倒在地上，还未来得及起身的老者堵住了去路，退无可退。

没有想到，看似武艺平平的二人，竟出人意料得默契十足，一出手便是这令人防不胜防的杀招。

兴许，先前死在二人这招数下的武林中人已有不少，只可惜，二人忘了一件事。

来者是左手的剑客。

只见他左手很顺手地招架住拦腰袭来的一刀，紧接着一个迅疾的侧身，避过来自右方的劈斩，挥剑自下而上，在右方敌人的胸前，留下了一道又长又深的剑痕。

二人见未能得手，再次向后急退，拉开了距离。被剑所伤的那人，嘴角缓缓留下了鲜血。

他二人不禁都咽了一口口水，来者刚刚不仅一剑便击退了他二人，紧接着轻描淡写便化解了攻势，而且这一柄看似很轻薄的剑，还将他二人持刀的手，震得虎口发疼。江湖中，有这样奇特的剑和实力的人，不算多。

“‘穷鬼’沈清风？”

“我不喜欢这样的绰号。”

这二人证实了来者的身份，也自知不是敌手，转身便要离开。

沈清风也没有追上去，而是转身扶起身后的老人，关切道：“老先生，您没事吧？这是怎么回事？您知道这是谁要杀您吗？”

老人似乎没有听到沈清风的话，似乎是被吓到了，嘴里只是不停地嘟囔道：“桐山，桐山……”

看老人似乎还没有搞清楚状况，沈清风解释道：“有个人和我说，您要去找桐山陆氏？”

老人听到“桐山陆氏”这几个字，终于是回过了神，答道：“不错，不错，我……要去桐山，我要去桐山陆氏寻仇。”

“老先生，桐山陆氏可是名门望族，您这是何必呢？”

“他们……杀了我儿子。”老人说完，身体便忍不住开始轻微地颤抖，嘴里却又重复了一遍，“他们，杀了我儿子。”

沈清风从老人的眼中，看到了一股深深的执念，暗自感叹这老人的可怜，但一想起讨债的陈吟，咬咬牙，强逼着自己说道：“您刚刚也看到我的身手了，我可以护送您去桐山，就是……得……问您要些报酬。”

老人抬头望向沈清风，思忖片刻，便点头答应。

老人的身体不算好，故此前一人时没法骑马，沈清风便问老人借了些银两买了匹马，二人一马，倒也加快了些行程。但连日的赶路，也还是让老人和沈清风感到疲惫不堪。好在一路上，两人边赶路边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也算有了个伴，路上不至于无趣。

桐山。

一个中年男人正养尊处优地坐着，闭目养神。手边桌上摆放着的茶杯里，还朝外冒着热气。

此时，一个年轻男子走了进来，向中年男人行了个礼，说道：“父亲，据下面的人禀报，他们在路上了，预计还有两三天便能到了。”

“嗯……”男人仍是闭着双目，“知道了，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