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毁灭

淅淅沥沥的春雨下了一夜，清晨的时候，终于停了。

一向热闹的白府，这个清晨也一如既往地热闹着。只不过，今日的这丝热闹中倒是带了一些诡异。

“……听说了吗？已经押到江边去了。”极力压低的声音，在这春日的清晨却依旧有些突兀。

听的人连忙拉了她一下，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四周，才点头道，“作孽哦。谁知道究竟是个什么事儿。这上头的事情，谁又能够说得清。”说完了，又四处看了看，见没有人注意到她，才接道，“咱们不过是奴婢而已，还是做好自己的本分吧。”

说着，两人急急散开，生怕别人看到。

这个时候，两人谈话中所提到的江堤边上早已聚满了人，熙熙攘攘地，倒是驱赶走了春日清晨的清凉。每个人的脸上带着不同的表情，乍一看，倒是惊人地相似。

“许氏，你可还有话要说？”头发早已花白的老人虽然已经住了拐杖，声音中却带着逼人的气势。

站在众人包围圈中的女子并没有理会老人的问话，她的眼神一直都放在另外一处，暗哑的声音中带着说不出的凄凉，“白郎，这就是你给我的交代？”

那是个一袭华服的女子。与众人素净的穿着不同，那袭披在她身上的华服似乎要红的滴出血来，轻轻掩盖住她修长的身姿。腰间是同样颜色的腰带，长长地拖到地上，另一端紧紧地缚住一块巨大的石头。女子姣好的容貌即使苍白着，也比寻常人多了几分颜色，不施脂粉的她倒添了几分楚楚可怜。此刻，她的脸上却说不清是什么表情，只是死死地盯着眼前的一对男女，男人的脸是她闭着眼也可以勾画出来的，女人的脸和她大概七分相似，但却和她有着不同的神态。现在，他们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十指交缠。

“交代？”男人皱了皱眉，“许氏，别闹了。我从来都不欠你什么交代。”

“是啊妹妹，白郎怎么会对你欠下交代呢？若不是白郎拦着，妹妹以为单单沉江就可以洗刷你的罪恶么？”女子一脸鄙夷，“或者，妹妹以为自己还是那个许府的大小姐？以为这偷人的事情只要你挥挥手，大家就可以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么？”

昭华似乎什么都没有听到，她只是死死盯着白凤鸣的脸，“你也这样想？”

白凤鸣的脸上渐渐显示出不耐烦和愤怒来，“许氏，我自问待你不薄，然而你自己不守妇道，偏偏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你还想要我怎样？！”

昭华闻言，低下了头。

那夜的事情在她的眼前一一闪过。

带着清香的茶水，诡异闪烁的眼神，恰好闯进来的众人……

就算她许昭华再笨也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只是，她没有想到，原来，那个一直都对着她说着海誓山盟的那个人也参与了其中。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许昭华突然仰天大笑，直笑到她落下泪来，“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她的眼神再一次放在了白凤鸣的身上，“你也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对不对？”

被这样透彻的眼神望着，白凤鸣的脸上瞬间闪过一丝尴尬，但是很快，他的脸色就正常了起来，甚至可以说是带上了一丝沉痛，“许氏，你又何苦这样执迷不悟？”

“执迷不悟？”昭华勾起嘴角，“是啊，执迷不悟。桑之未落，其叶沃若。于嗟鸠兮，无食桑葚。于嗟女兮，无与士耽。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故人诚不我欺也。”

周围人的脸色一下子难看了起来。就连那个和昭华长得七分相似的女子也皱起了眉头。

“时辰到，行刑！”白胡子老者跺了跺拐杖，沉声宣布道。

白凤鸣率先走上了船。

昭华被人推搡着，也站在了船上。

似乎是想要快点完结这样的事情，船夫划得很快，一会儿便到了江中心。

几个大汉搬起了连在昭华腰带上的大石头。

白凤鸣的眼里尽是冷意，“对不起了，许氏。”

“哈哈哈哈哈哈哈！女之耽兮，不可说也。”昭华大笑着，泪水从她的眼角不断地流出。在落入江水的前一刻，她突然死死盯住白凤鸣，眼神里是强烈的恨意，“白凤鸣，许韶华，我诅咒你们。我诅咒你们，一定生不如死！”凄厉的女声在江面上久久回荡，更显得阴森。

许韶华先是神色一变，随即便冷笑着看昭华落进江水中。

黑暗。无边无尽的黑暗，带着刺骨的阴寒扑面而来，强势地占据了昭华身体每一个细胞的感官。被紧紧附在她腰上的沉重石头强硬地拽着她不断地向着江底下沉，昭华努力地想要呼救，然而声音还没有从喉咙中挤出来，她却已经被冰冷的江水呛得胸口胀痛起来。

“救……我……”

无声的呼喊溶化在寂静的江水，很快便消散了。

“救……我……”昭华拼尽了全身的力气也只能发出的一丝丝声音，如同病弱的小猫发出的最后的叹息，轻的几乎不会被人听见。

好难过。

如丝长发缠绕着厚重的华服在水底勾勒出讽刺的画面，似乎努力想要绽放她青春生命的最后一丝神彩。沉入黑暗的最后瞬间，昭华看到的是刺骨的江水也不能阻隔的恶毒视线，带着一丝得胜后的轻松，冷冷地嘲笑地看着她。

她似乎都能看到旁边的无关紧要的人，她们或厌恶或幸灾乐祸地说着什么。

还有那两个人，正得意地看着她……

死……她为什么会有这个结局，屈辱地死去……

水侵入口鼻，到肺部，她觉得耳边鸣响的是死亡的召唤，扼着她口鼻的是死亡之手。不，她不要这么死去，她不该这么死去！

……救我！

她恨，恨他们利用，或者是自己的愚蠢。

抓紧的双手渐渐放松，意识渐渐飘远了。昭华心中万分不甘，然而身体却渐渐不受她的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