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降生

初夏开始，赵家村七村八组一片雨水便渐渐少了起来。

原本水田水源充足，可进入正夏后竟半颗雨未下，野茅厕的水都被舀干了，稻谷还是有大半空了壳。

赵建华望着头顶炎炎烈日吧嗒吧嗒抽了几口旱烟，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老大家的要生了，家里平日靠着孩儿他奶去捡些狗屎来换的公分，老大老二去队里干活儿赚的，也喂不饱家里七张口啊。这是他第二个孙儿，也不知道能不能养活。

“爹，大嫂要生了！”

听见老二媳妇儿说的这个消息，他赶紧在一旁树桩上磕了磕烟斗，拐脚去请早在正屋里等着帮忙的村长媳妇儿了。

屋里一片手忙脚乱，屋外三个大男人也是来回打转。

就这时，村长媳妇儿吴桂芳从开了个缝儿的门里探出头来，“老赵家的，你快上我家去拿上两片人参片来，你家儿媳妇儿泄了劲儿了！”

一听这话，老大赵振家瞬间急红了眼，他转头就往外冲，被他爹一把拦住。

“我去，你在这里守着。”

赵建华年轻时当过一阵子兵，腿脚还是很麻溜，不过顶着日头走到村长家时，还是出了一身的汗。

开门的是村长儿媳妇儿，见来的人是赵建华，作势就要关门。

“老三媳妇儿，赵叔今天来找你公公借两片人参，以前的事……希望你不要和我这个大老粗计较。”

赵建华脸上挂着微笑，露出被旱烟熏得有些发黄的牙齿来。

李春丽面无表情看着他，索性直接打开门坐在门槛上，顺手拿起一本自己写的毛笔字开始看了起来。

此刻赵建华脸上已经没了笑意，见到春丽的动作，他退后两步对着她深深鞠了一躬。

“春丽啊，是我老赵家对不起你，今日过后，任你如何对待我们家，都没有关系。今天赵叔求求你了。”

原来这姑娘是邻村的，曾经很喜欢赵振家，可他就是不同意姑娘嫁到他们家来，拒绝多次后，姑娘便对他生了怨。

可她哪里知道赵建华也正是因为曾经当过兵，有过些亩田，被斗了地主后欠了不少债。她哪能让这姑娘来吃苦？

后来老大媳妇儿因为没爹娘，心甘情愿嫁过来，不知道她是不是福星，嫁到他们家的当天，他就不再被批斗，组织查清了原因还还了他清白。

哎，只能说造化弄人。

见她还是不开口，赵建华嘴角急起了泡。

“春丽啊，眼下你娘在给白鹤接生，看在她去帮忙的份上，就再帮帮叔吧，叔求你了！”

说完，赵建华作势就要跪下，李春丽吓得瞳孔一缩，赶紧上前将他扶了起来。

“赵叔……您不必这样的。”

她没想到这个人为了一个没出生的孩子可以做到这种地步。李春丽咬咬牙，红着眼眶关了门，不再看他恳求的目光。

今日这人参应该是拿不到了，赵建华紧皱的眉头一直无法舒展，看着紧紧关闭的门，拽起烟杆放上旱烟猛抽了两口，呛得他眼睛有些发红。

他叹了口气转身便要离开，不过走了两三步，背后传来开门声。

“赵叔！”

赵建华一转头，见到的便是她手上拿着一方包好的深蓝色棉布帕子，她快速走近抬手递给他后，两步跑回去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他神色复杂地看着再次紧闭的大门，转身大步赶回了家。只是这次，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好像太阳没有那么晒了。

匆匆赶到后，吴桂芳一把抓过他手里的棉帕子便进了里屋。

几人还在焦急等待，忽地狂风大作，原本紧张的几人不约而同的抬头看向了天空。

不知何时，天上的太阳竟然被乌云遮住了！这是三个月多以来的第一次起云呐！

紧接着，屋里传来了一声响亮的……叫声。

“呜哇——！”

随后就见吴桂芳一脸喜色的从屋里出来。

“恭喜啊恭喜！生了个姑娘，白白净净乖得很哩！”

赵振家没忍住当场哭出了声，连连感谢了吴桂芳，紧接着便跟着她一起进了屋。

赵建华一听是个闺女，瞬间呆在原地。

这年头，生儿子的确实挺多，他想起来自己就是想要个孙女儿，从他十个月前的一个晚上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开始。

梦里自己站在一座山顶，对面是一条深蓝色的四脚龙正开口对着他说话。

“吾儿珍珠下凡历劫，选中汝家，请好生照顾，定使得汝全家享荣华富贵。”

在梦里他完全开不了口，只恍惚见巨龙身边围绕着一条银白色小龙，她抬起一双大眼懵懂看着自己，梦醒前他只听见一声：

“爷爷。”

只是后来久了，他便将这个梦给忘了。

这时，屋里的阵阵惊呼打断了他的回忆，他赶紧提起门边的蛇皮口袋走了进去。

只见被母亲抱在怀里襁褓中的婴孩儿双手握拳闭眼笑着，一只手上拽着一颗洁白圆润的大珍珠，另一只手上拽着小一号的蓝色珍珠。

见到两颗珍珠赵建华心一惊，愈发肯定梦里仙人告诉自己的是真的，这般想着，想起那声软糯糯的爷爷，他的心都要融化了。

紧接着，他却眉头一皱随即又舒展开来，看着屋里两兄弟和来帮忙接生的吴桂芳，低着声音开口：

“吴大姐，今日多亏了有你在，我家老大媳妇儿才捡了条命。老弟我没什么回报的，这袋红薯就当添个饭花样，待今年收了粮到时候给你送去，你别推辞啊。

另外，就是希望吴大姐帮忙保密我乖孙的情况，这年头，你也知道……”

吴桂芳抬手接住了那沉甸甸的半袋子红薯，她知道赵建华的脾性，索性直接收了，又神色认真地点了点头。

这年头，什么封建迷信都不可说，更何况还是她接的生，她立马笑着表态。

“赵大兄弟你放一百个心，我吴桂芳办事你也知道。不过说实在的，这十里八村这两年就你们家生了个闺女，我横竖看这个娃都是个有福气的！”

“哎！那就谢谢吴大姐了！”

赵建华满脸感激，又转头看向自己两个儿子。

“老二，不要让你媳妇儿晓得！省得麻烦。”

赵振国见自家老爷子看着自己，忙不迭点头，一时间脸有点发热。

“爸，今天谢谢您！若是没有您取来那两片人参，今天我媳妇儿肯定就……”

说着赵振家又开始哭，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他舍不得媳妇儿受苦，以后不生了！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看你这么心疼她，我也很高兴。”

他随即看向白鹤怀中的婴儿，“来，让我抱抱。”

说着赶紧把双手在衣服上使劲蹭了几下这才轻轻接过婴儿，他完全不敢用力。

而捏着自己“法宝”的珍珠感觉到身体晃动，一睁眼见到的却是一个胡子拉碴还笑眯眯看着自己的老头儿。

‘喂，老人家，你是谁啊，这里是哪里？’

可接下来她发现自己说出的话，全变成了“呀呀呀。”

这是怎么一回事！我的法宝呢！

她抬起自己的小手，这才发现自己真的变成了婴儿，而她的本命法宝玲珑鞭却变成了两颗珍珠。原来父皇说自己要出来历练是真的，珍珠欲哭无泪，仰天（抬了个头）大叫。

——‘呜哇呜哇！’

“这孩子是不是饿了？”

赵建华神色慌张的看着她，又看向白鹤，一旁吴桂芳笑出了声。

“哎呀，不要紧张，小孩子刚出生都是这样的，你们先出去吧，让孩子吃会儿奶。”

说着将几个大男人从屋里赶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