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疯孩子周泰

夏历963年，天降流火于西荒，大星官言：“天崩于西，不详！”

夏历964年，西荒鬼方部不满大夏统治，合周边五部，起兵叛乱，史称六部之乱。

夏历965年，大将周定国受命平乱。

夏历972年，周定国斩鬼方首领赤耀于西荒边境百兽山脉，六部之乱平定。

然，赤耀虽死，鬼方余众却仍藏匿于西荒各处。首恶虽诛，可大夏的根基却在这场叛乱之中有所动摇，帝国的虚弱也暴由此露无遗！

……

“周将军因平定六部叛乱有功，被当今夏皇封为镇西侯，而我们这座西荒城正是那位镇西侯进行修建的。当年啊，这里就是我大夏和西荒六部的战场，就是现在，这座西荒城仍旧是我们大夏和西荒交战的重要堡垒啊……”

只见一座荒芜边境的孤城中，一位羽扇纶巾的老书生正津津有味的向着前方一群十多岁的少年郎们诉说着这座孤城。

老生摇头晃脑，说道精彩之处更是端起手边的酒杯，喝上几口，似乎是在敬当年征战边疆的故友。

不过，前方一群少年，却都是兴致缺缺。

“宋先生又喝多了！”

“是啊是啊，来来去去就是这么几句，我都听的快睡着了！”

……

老书生姓宋，至于名什么，已经记不清了，反正大家都叫他一声“宋先生”。

宋先生见到面前那群小声嘀咕的听课学生，内心轻叹一声，“孺子不可教也！”

……

不过，这群少年中，也并非都“不可教”。

……

就见在东南角坐着一人，此子看去尚不足十岁，安静的坐在一角，并不与他人般窃窃私语，反而正襟危坐，听的聚精会神。

孤城地处西荒边境，常年的风吹日晒，城中的居民大多粗糙黝黑。但这孩子则是与众人与众不同，刚刚弱冠之年，就有一股温润如玉的公子风采。

……

“好了好了，吃饭了，吃饭了……”忽然，远处走来一彪形大汉，赤裸着上身，大声的呼喊着。

孩子们一听饭点到了，顿时一哄而散。

大汉走到宋先生身旁，打趣着说道：“也就您宋先生有这耐心，居然想着给这群皮猴子讲课，教他们懂什么礼仪，守什么规矩。照我说，直接一顿鞭子上去，比什么都管用。”

宋先生微微瞟了大汉一眼，淡淡的说，“武将军不去巡视边防，怎么有功夫到我这穷酸先生这来啊。”

大汉见状，讪然一笑，“嘿嘿……瞧我这张破嘴，先生莫气！先生莫气！这不是大将军有事找先生商议，派我来请先生嘛。”

宋先生见着面前这个彪形大汉，弯腰强笑的样子，顿感无趣。随意挥了挥手，说道：“知道了，我收拾一下就过去。”

大汉一听，立马抱拳回道：“那我就要将军府恭候先生，在下先告辞了！”说完，转身就走。

……

宋先生收拾妥当，正准备起身离去，突然发现东南一角仍有一人，正襟危坐，看着自己。

“其他人都离去了，你为何不走？”先生淡淡问道。

少年起身，拱手行礼，道：“先生未曾说下课，故学生不敢离去。”

“哦那现在下课了，你可以走了。”宋先生依旧淡淡的说着。

少年却是未见异色，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那学生便告退了。”说完，转身离去。

宋先生望着那个年幼的背影逐渐远去，捋了捋雪白的胡子，忽然神秘一笑，“是他？有点儿意思！”

少年名叫周泰，在这糙汉子满地的西荒城中也是出了名的俊俏后生。自幼无父无母，是名孤儿，是当年出城巡逻的老兵周黑子在满天的大雪中捡回来的。

据说周黑子捡到他时，这孩子浑身上下就盖着一块破布，大雪的天中，无情的寒风和婴儿顽强的哭声相互交织着，响彻着空旷的山谷。

周黑子当时都被这孩子顽强的生命给震撼了，严寒刺骨的环境下，连他这个久经沙场的老兵都有些吃不消，难以想象这个浑身赤裸、尚未满月的婴儿，是怎样仅靠着一块单薄的粗布坚持下来的。

周黑子没读过书，更不认识几个字，就是年轻的时候听家乡的教书先生讲过几句之乎者也的，他记得最深的就是当初教书先生和他说过一句“国泰民安”，他还傻乎乎问先生，什么叫“国泰民安”。这教书先生便顺势给他卖弄了一手，说这“泰”即为“安”，是平安，大大地平安。

自此，周黑子脑中就记下了这“泰”字。而自周黑子被征入伍，在这血流不止的沙场上多次险象环生的活下来之后，他更是认定了这个“泰”字，将其深深地刻在了心里。

因此，周黑子便给这婴儿取名为“泰”，周泰，希望这个保佑了自己半辈子的字，能够给这顽强的孩子带来好运。

不知是不是由于将自己的好运给了周泰，周黑子最终还是倒在了他征战多年的沙场上，没有能回得来。后来听回来的士兵说，他们一行人在巡逻的途中遇到了一股西荒蛮兵，双方交战之下，周黑子不慎被对方砍中头颅，当场毙命。虽然最终蛮兵也被斩杀殆尽，但由于离城太远，加之害怕对方援兵，他们没顾得上打扫战场就马不停蹄地撤退了，那周黑子的尸体，自然也遗落在了战场之上。

军人当战死沙场，何须马革裹尸还。周黑子死在了战场之上，自然算是光荣牺牲，至于没能将他的尸体带回来，在面对歼灭数股敌兵这么大的军功面前，死人终究不足挂齿。

然而，那天却发生了一件令人奇怪的事情，周黑子捡来的孩子失踪了。

不过，奇怪归奇怪，生活依旧要继续，没有人会为了一个5、6岁的孩子多费心思，尤其是在这座西荒城中。

原以为事情就这么随着时间的冲刷过去了，但是，三天后的黎明，当那个周黑子捡来的孩子满身血污的背着周黑子的尸体出现在城门口时，全城都震惊了！

与其说是背着，更像是拖着。仅仅五、六岁周泰，花了三天的时间，把周黑子带回来了。

人们难以想象这么小的一个孩子到底是怎样做到的，人们更是无法想象这么小的孩子是哪来的力气和勇气的。望着那张在朝阳照耀下满是血污的笑脸，人们心中能想到的只有一个字——疯子。

自此，疯孩子周泰之名，不胫而走。

说回现在，周泰从宋先生处离开后，便径直向自家的房子走去。虽说只是几间茅草屋，但这是养父周黑子唯一留给自己的。

周泰来到屋门前，正要推门，就见对门忽的窜出一妇人。妇人柳姿婀娜，生的是珠圆玉润，瞧上一眼，就让人不想挪动身子，就想投身到那双水汪汪的美目中去。

妇人见到周泰，忽的吃吃一笑，“哟，小泰儿回来了，吃过饭没，要不来你胡姨这对付几口。”

这妇人姓胡，单名一个“倩”字。至于她是什么来历，已是无从寻起，只知道自这西荒城建立之日起，这胡倩就在这儿了。

在这边境孤城之中，就是一只母猪有时都能让人垂涎三尺，更何况是这如熟透了的蜜桃般的美妇人了。

但不论是这城中的守军将领，还是那市井的流氓地痞，却是没有一个敢在胡倩身上动心思的，听说以前有这么几个不开眼的，不过最后的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所以，这胡倩也和周泰一样，是这小小“西荒三奇”中的一奇，什么，你说还有一奇呢？那自然是上面那个教书的先生了。

疯孩子周泰、美妇人胡倩、教书的宋先生，这就是西荒城中为人津津乐道的“西荒三奇”。

胡倩见着周泰，极为热情的打着招呼，一双火辣辣的眼睛来回打量着小周泰不同于他人稚嫩的脸蛋，感觉就是要把周泰一口吞掉。

“啊是胡姨，不用了不用了，我已经吃过了”说完，周泰像是老鼠见着猫似的，急忙躲进来屋，并赶忙紧紧的拉上了门栓。

隐约间，周泰还能听到门外胡倩那清脆的笑声。

可在周泰耳中，那明媚的笑声听起来就像是那地狱的风声，让他不禁打起一股寒战！

周泰对于胡倩的恐惧，来自于自己七岁那年。

那年，由于周黑子的死，周泰成了一个孤儿。为了能够活下去，七岁的周泰只能靠每天去邻居家中打工获得生活的来源。

刚巧这天胡倩找到周泰，说是自己要出趟门，大概晚上回来，让小周泰帮着照看一下自己的屋子，说是有贵重物品在房内，莫要遭了贼人。同时还吩咐小周泰，照料一下院中养的鸡，说是，“记得早中晚各喂一次，莫要饿着，我这鸡可是金贵着呢”，等自己回来就给周泰带好吃的。

周泰一听有吃的，自是满口答应。

等到胡倩出门后，周泰就依言来到胡倩家中照看。

周泰进屋后，见到胡倩家中虽小，但布局精巧，大厅、偏厅、起居卧室一应俱全，院中更是种了不少奇珍异草，极为别致。

在院子的西北角优异围栏，围栏内就养着胡倩叮嘱自己要照料的几只鸡。

周泰依照胡倩的吩咐，拿起围栏旁的草料放到鸡取食的槽中。那鸡本是耸拉着脑袋，无精打采，一见草料，立即来了精神，扑腾着翅膀抢着食。

周泰见到群鸡抢食，感到有趣极了，就立在当场，细细的大量这些鸡来。

只见那鸡看着似与寻常人家养的略有不同，个头虽小，却是个个精完气足的。且不论公母，每只鸡的尾巴上，都有着几根彩色的羽毛，在阳光的照耀下，五彩斑斓的，煞是好看。

周泰照料着这群鸡，忽的一阵困意，本想着找间房，睡上一觉。但想到，平日里听宋先生讲的那些诗书礼仪，男女大防，又觉着有些不妥，就在院中的中的花草中，找了个舒适的地方，就这么睡着了。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周泰迷迷糊糊的醒来，天色已经偏暗。眼见胡倩仍未回来，周泰便起身准备离去。正当周泰站起身子之时，大门突的打开，一阵妖风猛地刮了进来。周泰一惊，不自觉的又躲进了刚才栖身的花草丛中。

待周泰躲好后，定睛一看。只见随着那阵妖风而至的是一位身材窈窕，身着红衣的美丽妇人。而此人，正是胡倩。

周泰见是胡倩回来，顿时松了一口气，正要起身上前，忽然听见胡倩喃喃自语道：“大意了！没想到会遇到静叶寺的人，看来以后出门还是要小心！”

随即胡倩扫视屋内，似乎是没有发现周泰，又自言自语道，“这小子跑的到时快，算了，不管他了。”

“今日被那静叶寺的秃驴所伤，这段时间我还是在家休息几天吧。”

而后又见胡倩邪魅一笑，“那小子到时运气不错，若不是怕那静叶寺的老贼秃找到痕迹，我早就将那阳气旺盛的小娃娃吞了，也好恢复伤势算了，还是将就着吃两只凤尾鸡吧！”

此时的周泰却是听得一脸疑惑，“什么静叶寺？老贼秃？”

“什么那小子？还要吞进去？”

正当周泰疑惑不已，犹豫着是现在起身离去，还是再躲会儿时，接下来见到的一幕，瞬间让他惊惧不已。

就看见胡倩说完，径直向院中养着那群有着彩色尾羽的鸡走去。那群关在围栏中的鸡似乎是感受到了什么，都不安的来回走动。

胡倩来到围栏边上，也不知她是如何出手，只是伸出左手在面前轻轻一握，忽然一只围栏中的鸡就这么凭空升起，不偏不倚的落在了胡倩手中。任凭鸡是如何的挣扎，却也逃不脱胡倩那只白质细腻的手。

周泰见状，到是一惊，“胡姨原来还是个高手！”

接着，就见胡倩左手握鸡，右手顺势一扭，就扭断了这只鸡的脖子。

但胡倩并未像常人般烧水杀鸡，而是右手再一用力，立马就将鸡的整个头颅扯了下来。巨大的疼痛使得已经死了的鸡仍旧不断的抽搐，被生生撕裂的脖颈上，鲜红的鸡血疯狂的喷涌而出。

周泰见到这不寻常的一幕，警惕心顿时升起，本要站起来的身子，硬生生压了下去。

就见那胡倩将那断了头的死鸡高高举起，把断裂的脖颈对准自己，就这么生生的吞咽着那鸡鲜红的血液。

喷涌而出的鸡血飞快的灌入胡倩的口中，随之吞咽入腹，抽搐的死鸡也随着鲜血的流失而停止了摆动，彻底的沦为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而那胡倩仿佛对这一切都不在乎，随着鸡血不断的涌进她的身体，刚才还有些惨白的面容竟逐渐的恢复了不少血色。

随后，胡倩更是将失去血液的死鸡举过头顶，仰头，张大嘴巴。只见那胡倩的嘴巴慢慢张开，渐渐地扩大到一个普通人类无法张大的地步，平日里雪白的牙齿此时更是颗颗尖锐无比，就这么猛地将手中的死鸡一口吞下，好似咀嚼了几下，在猛地吞入了腹中。

胡倩用餐完毕，拿出一卷手帕，轻轻地擦拭着自己的嘴唇，往日里那令无数男人为之着迷的绛唇白玉，在鸡血的粉饰下，变得更加的鲜红夺目，似乎充满着诡异的魔力。

此时的周泰已经是吓得魂不附体了，若非是有过孤身一人战场寻父的经历，此时恐怕已经疯狂的尖叫起来了。

但这如此惊悚的一幕确实是把幼小的周泰吓到了，平日虽是听教书的先生说过妖魔鬼怪之事，可这妖怪实实在在的出现在自己的眼前，这等骇人听闻的事情，小小的周泰又何曾经历过。

是的，妖怪！胡倩是妖怪！而且还是一只会变成人形的妖怪！天哪，自己的邻居居然是妖怪！自己居然和妖怪住了这么久！自己还来帮妖怪照看房子！

这一切切如果发生在其他人身上，恐怕已经是吓得肝胆俱裂了吧。但是，周泰不愧有疯孩子之称，此情此景，周泰虽是害怕极了，可心中却不经冒起不少的疑惑，“她一个妖怪在这边境的孤城干什么？”

“她今天出门又是去哪了？”

“刚刚提到的静叶寺也是何处？”

一个个的问号就这么伴随着恐惧出现在周泰的心中，同时还有着那么一丝丝的刺激，“原来宋先生平日里说的都是真的，这世界真的有妖魔鬼怪！那仙神佛魔自然也是存在的！”

此刻的周泰一边拼命的捂住自己的嘴鼻，死命的屏住呼吸，祈求那胡倩千万不要发现自己，一边又是仙妖佛魔修炼长生的胡思乱想，完全没有注意到妖异的胡倩向自己藏身之处微微瞟了一眼，随后她轻轻一笑，径直走进屋内，关上了房门。

而周泰听见胡倩关房门的声音，方才回过神来，见到胡倩已经进入内屋，立即起身，迅速而小心地向着大门跑去，轻轻地打开大门，一溜烟的窜了出去，赶忙飞奔回家，死死地关上自己家的门，就像是将那段恐怖的场景挡在了门外。

事后，周泰并未将自己见到的事情大肆宣扬，仍旧是一切如常，只是每次遇见胡倩时都难免想起当日血腥的场景，感觉一阵恶寒。因而，周泰对于胡倩，那是能躲就躲、能避就避，实在躲不开、避不了，也是随意敷衍几句，赶紧脚底抹油。

周泰从回忆中回过了神，听见胡倩的笑声渐渐没了，料想胡倩已经离开，顿时松了一口气。

关好大门后，周泰来到养父周黑子的牌位前，恭恭敬敬的焚香叩拜。

看着面前的牌位，周泰不禁又想起了已死的养父周黑子，又想起了周黑子以前常爱对他说的话，“你小子真是天大的命，这么大的雪都没能要了你小子的小命，将来一定能够长命百岁！”

周泰又不禁对着牌位唠叨道，“老周啊，你儿子我又平安的过了一天，你就放心吧，你儿子我有天大的命，一定不会早死的，一定长命百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