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春江无花月

建安新雨。

抹不掉烟雨巷尽头连接建安城墙的青黑石块留下的战争残灰,新雨来得突然,雨打芭蕉似的落于墙头,惊起藏在墙内的一窝飞燕,在暴雨来临之前振翅高飞,莫入寻常百姓家。

战争已过三年,但留给百姓的伤害就像是喉咙里扎着一根刺,永远忘不掉建安城哀鸿遍野的场景,忘不掉战火湮灭的家园以及亲人临死前撕心裂肺的哭声。

唯独这烟雨巷的长乐坊歌舞升平,不管是战火荼蘼亦或者太平盛世,这里从来不缺客人,因为从来不缺来自各地的美酒和佳人。

柳如烟作为长乐坊的头牌香名远播,慕名而来的南北朝客人,只有在这烟花地才能忘记两国恩仇,把酒言欢,不过为了一睹柳如烟的盛世容颜,说不得也要拔剑对峙,好似那战场的将军征战,怒发冲冠。

随着长乐坊的姑娘娇嗔一声,频频劝酒,两拨对峙的客人放下兵器,重归于好,战事频发的现今,在座的每个客人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来到长乐坊不过是寻求快活,与没有丝毫利益相关的陌生人厮杀倒不如在佳人肚皮上驰骋来得舒服。

但众人都没有离开大厅,因为柳如烟姑娘见客的时间快到了,他们翘首以盼,虽然无法支付柳如烟昂贵的缠头资,但能见识艳盖建安的绝世美女也不虚此行。

“如烟姑娘出来啦!”

随着龟公一声吆喝,嬉闹不堪的长乐坊大厅陡然陷入安静,所有人不约而同的望向二楼玉堂春,不论男女皆目不转睛,生怕错过绝代佳人柳如烟惊鸿一瞥。

时间悄然流逝,二楼迟迟没有出现佳人倩影,众人仰得脖颈酸痛想要低头但又不舍,不舍的是柳如烟姑娘出楼的第一眼,好似豆蔻年华的佳人初次,让嫖客们心神不宁起来。

咕噜。

不知哪位嫖客按捺不住内心的兴奋,发出吞咽口水之声,引得一旁姑娘窃笑,他黝黑的老脸通红,狠狠瞪了一眼身旁的姑娘,随即将手伸入衣裳,捏着盈盈一握,嘿嘿笑道:“让你取笑老子,等下进房间叫你知道厉害。”

“大人,奴家可不敢取笑您啊,上次你让奴家三天起不了床,可厉害了。”姑娘抛出一个如水的媚眼,嘴巴上求饶,但那表情分明是在挑衅,看得黝黑嫖客激动不已,恨不得将她就地正法。

就在嫖客准备动手之际,一阵香风自二楼飘来,弥漫客厅,令人心旷神怡,闻者莫不痴迷,死死盯着二楼,连那欲念焚身的嫖客也忘记了要做的正经事,呆呆看着二楼。

佳人未至,暗香浮动。

整个长乐坊似乎因为即将出现的美人失色,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柳如烟还没有出来,众嫖客已经迷醉在那旖旎的气氛中不可自拔,不少人眼神痴迷,口水直流。

“诸位有心,如烟这厢有礼了。”

二楼传来一声如黄莺娇啼之声,比那润色长街的新雨还要酥软,像是干涸的沙漠中的植物得到上天甘露滋润,弄得人心痒痒,恨不得冲上去一睹芳颜。

千呼万唤始出来。

一道高挑的倩影出现在玉堂春的楼口,使得建安新雨失去了原有的春色,长乐坊的大厅在清冷的雨中更是增加了一抹暖意。

绝色的容颜宜嗔宜喜,玲珑的曲线藏在裁剪合身的绸缎衣裳里掩盖不住万种风情,带水泛着春意的眸子好似会倾诉浓情蜜意,只是看一眼便沉醉在她那绝世的容貌之中。

今夜的柳如烟依然绝世美丽,耳边别着一朵青花,虽不及珠宝装饰的华贵之美,却带着一股楚楚动人惹人怜惜的气质,更添加一抹新意。

青花之美,只因佳人。

嫖客们见到柳如烟后,登时觉得身边的姑娘是庸脂俗粉,感叹造物主的杰作,北朝风光人杰地灵造就出一个柳如是,仿佛北朝羸弱是因所有灵气都在她身上。

柳如烟俏生生站在楼上,享受着众人仰慕的目光,俏脸挂着浅浅的笑意,仪态万千,很难想象,在烟花之地竟然存在如此清新脱俗的绝世佳人。

嫖客痴迷,姑娘膜拜,莫不说明柳如烟艳盖建安并非浪得虚名,难怪不断有人为了柳如烟一掷千金在所不惜,全因她是造化钟神秀的一幅大自然的杰作。

却是没有人发现在绝代芳华的容颜之中,柳如烟的目光跳过长乐坊,越过烟雨巷的尽头,看到了矗立在长江北岸经历战火灼烧的古老城墙,眸子里泛着深深的担忧。

长乐坊歌舞升平,嫖客们一掷千金,仿佛生活在太平盛世,却不如一个青楼弱女子,为北朝的安危担忧。

纤细如青葱般的手指缓缓抬起,落在别在耳边的青花之上,温柔的安抚着,如同山盟海誓过的情郎的手,柳如烟望着眼神痴迷的嫖客,莫不是为了她这幅皮囊而来,但谁又知道这幅红粉骷髅内心深处,已经深藏某人的身影。

越过建安新雨,柳如烟的深情目光洞穿了世人迷惘,看到了立在城墙高处的那一道如宝剑一般矗立在天地之间的身影。

轰!

一道闪电划过苍穹,照亮了昏暗的天地。

耳边歌颂美貌的声音远去,眼前青楼缓缓消失,柳如烟的眸子里只有一个人的身影,便是在立于城墙之上,撑着一把青花白纸伞的身影,傲然立于世间,独对长江万丈天堑,不知不觉,眼睛里噙着泪花,如泣如诉。

雨更大了。

长江浩荡,惊涛拍打城墙,发出沉重如同战争打响的锣鼓声,又似金戈铁马入梦来,大雨笼罩长江两岸,让两岸风景失去颜色,极目远眺,却伸手不见五指。

滴答!

长江南岸响起了富有节奏的马蹄声,大雨之中,岸边出现了一排排黑甲士兵,沉重而肃杀的气息弥漫在整个长江上空,化作一柄利剑刺入苍穹。

黑夜,大雨,偷袭绝佳时机。

南朝军队集结长江南岸,在最不可能发动袭击的时刻,如同幽灵一样来到岸边,准备给还没有从战争伤痛拔出来的北朝建安百姓致命一击。

今天是三年前南朝先帝萧炎大举入侵北朝却命丧武圣千里飞剑的忌日,举国悲痛,南朝新帝继位后,每年的忌日都要祷告苍天,祈福百姓。

北朝夜以继日的警惕南朝新帝的疯狂报复,建安作为南朝入侵北朝的第一座大城,虽有长江天堑,但士兵们枕戈待旦,不敢有丝毫松懈。

不过两年过去建安无恙,于是北朝上下放松戒备,穷苦人还沉浸在悲痛之中,有钱人夜夜笙歌,好似一代太平盛世到来,甚至连建安的兵将不愿意相信南朝会攻打建安。

哗啦啦!

古老的城墙下方,黑雾浓重之夜,建安百姓带着悲痛沉睡,长乐坊还在莺莺燕燕之中,一排排蛙人从水中浮出脑袋,动作整齐划一,眼神冰冷嗜血,一步步的攀爬城墙。

春江没有花月,只有如江水般冰冷杀机。

蛊师-1 - 第1章 春江无花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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