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唐子君和吴秋

古老城墙下危机四伏。战鼓响声震耳欲聋，密密麻麻士兵从城门冲出去，城墙上的士兵随着主将声声号令，拉长弓弦射出箭头燃着火焰的箭。

远处，是数不尽的敌人，或者用野人称呼比较合适，敌人个个披着兽衣，头顶带着恶兽头颅制成的头盔，手里拿着的虽然是最原始，最粗制滥造的骨刀，但敌人们懂得御兽术，他们胯下的巨熊、黑虎、白狮简直比推土机还猛。

所幸的是原始力量在专业军事力量前始终稍逊一筹，前排战士举起的巨盾成功挡住恶兽的冲击，盾与盾的缝隙间有利矛如迅雷般刺出，每次收回都卷起一朵血花，更何况还有后排以及城墙上的士兵拔弓射箭，箭幕从地拔起，再从空中倾泻而下，注定了敌人这次突袭定以失败告终。

结果虽然注定，但过程还是要有，现在战争就处于白热化阶段。

高耸古老城墙上，面无表情的唐子君盯着已经稍显颓势的敌军，表情却越来越着急。

哪里出了问题？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这个副本他已经过了八遍，系统每次都评价完成度为“堪称完美”，而不是最高的“无可挑剔”。

按理说他的处理方式理应无可挑剔，这是个守城副本，他在副本里的角色是守城大将军，头几次过副本因为不了解情况，虽然最后守城成功，但因为伤亡过多，所以他能理解系统给他“堪称完美”的评价。

但是后来几次，他的处理策略明明把伤亡降到最低，守城时间也大幅度减少，但他得到的依然是“堪称完美”的系统评价。

“副本没得到最高评价就不会奖励天堑装备，但问题是……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唐子君的目光不停地在战场徘徊，忽地他耳边响起“蹬蹬”提示音，唐子君下意识往右上角瞥去，果然又是直播间里有水友刷礼物了，这让他更加心烦意乱，干脆大手一挥把直播间最小化，然后靠在最外围的城墙上，眯着眼四处看。

咦。

战场旁边稀疏的树林里闪过一道黑影。

唐子君眼角余光立即捕捉到了，这是他第九次过这个副本，战场上每一点动静都在他的预料中，唯独刚才树林里闪过的黑影，是他之前八次未曾注意过的。

当下他立刻从城墙往下跑，旁边的NPC，也就是唐子君的副将连忙过来问：“将军您想干嘛，战争还没结束，您一走可就失了军心啦。”

“放心，军心不会丢，这场战我们赢定了，你要是担心就站在我的位置上，以后将军的位置就是你的了。”

“啊？”副将一愣，显得惶恐，但又有些窃喜，一时间不进也不退，好似不敢相信自己刚刚听到的话。

唐子君笑着看了副将一眼，他来到马厩，翻身一跃，骑在健马上，当即马儿躁动起来，唐子君不由得一慌，他赶紧调出人物属性栏，果然虽然他不会骑马，但进入副本后，系统把他马术的属性值调高了，现在的他是一个骑马高手。

“驾……驾……驾！”

唐子君骑着马从城门跑出去，绕过激烈正酣的战场，往旁边的疏树林跑去。果不其然，刚进入疏树林，他就看到前面奔跑的黑衣人，而且他发现黑衣人奔跑速度极快，竟是比他骑着骏马还要快。眼看着追不上黑衣人，唐子君果断调出装备栏，装备栏里有且只有一件枪式武器。

他双手手掌凌空反转，瞬息后，只见他双手各多了一把黑枪，黑枪刚现，周围的光线黯淡了几分，仿佛阳光也在躲避这两把黑枪。

这两把黑枪有个不响耳的名字——双瞳。

唐子君举起黑枪对准前面奔跑如风的黑衣人，喃喃道。

“副本刚开始，我就用双瞳隔着几千米把你们主帅杀了，不然你以为我怎么这么容易赢，呵呵，我看你怎么跑。”

双瞳开枪时没有声音，仿佛是世间容不下它杀戮的痕迹。

与此同时，黑衣人倒地，因为惯性，他足足在地面滑了近百米才停下。

唐子君来到黑衣人身边，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黑衣人的口罩脱掉，确定了对方是敌军，然后他仔细搜身，从头搜到脚，最后却是一无所获，他不禁疑惑地打量面前的NPC。

他居然什么也没搜到！

难道这只是个无足轻重的NPC？

唐子君迷茫了，他捂着脑袋瞪大眼睛东张西望，不知道现在该干嘛。

忽然，他眼角余光瞄到黑衣人的双脚，准确的说，应该是黑衣人的靴子，出于某种第六感，唐子君犹豫片刻后，蹲下来把对方鞋子脱下。

只见他刚把靴子脱下拿在手里，系统声音立即出现：“恭喜你获得天堑装备——黑足，请尽快将装备放进装备栏里。”

“耶！”

唐子君握紧拳头欢呼一声，手拿着黑足往虚拟的装备栏里放去，然后再在装备栏佩戴黑足，不过在放进装备栏前，他先看黑足的属性。

装备：黑足。

唯一技能：万古长夜。

简简单单的两行字，连技能介绍都没有，这时他想起了双瞳的属性。

装备：双瞳。

唯一技能：黑夜的注视者。

同样只有简单两行字，没有详细介绍。

现在唐子君佩戴的装备有黑枪“双瞳”以及靴子“黑足”。

当双瞳和黑足同现于一人身上时，骤然间……

天地如同得到了感应，时间似乎停滞了，空气也仿佛凝固了，整个世界……不对，整个游戏世界好像暂停了下来。

一道分不清男女的细语声在唐子君耳畔响起，唐子君听完后直接浑身起鸡皮疙瘩。

——“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于是我在黑夜，自由杀戮。”

话音刚落，战争结束。

唐子君回头看向战场，那是他无比熟悉的画面，在装备精良士兵的层层包围下，身披兽衣的野人只能驱赶座下恶兽仓促逃亡。

系统奖励页面出现，因为唐子君是第九次刷副本，该得到的奖励在第一次已经拿到了，所以他没有其他奖励，不过当他看到“无可挑剔”的评价后，还是忍不住又“耶”了一声。

随着副本结束，唐子君被传送回边城衙门外，衙门外有个身穿甲胄的魁梧士兵，面露凶色盯着街道，他的表情从来没有变过，身体动作也没有丝毫变化，这是副本型NPC，玩家可以在他这里领取守城副本。

目前整个游戏只有十个副本，全是五星副本，也就是难度最高副本。

对了，这个游戏叫作《天堑》，目前处于内测阶段。

既然完成了副本，也就没必要待在边城，唐子君习惯性往主城走去，因为还在内测阶段，游戏地图面积不大，从边城步行到主城只需要几分钟。

走着走着，唐子君突然想起直播的事，他赶紧打开直播间，他手指轻移，直播间页面便出现在他的右上角，他一边走一边关注着自己的直播间，当看到不久前，大约是他拿到“黑足”的时候，有好几位土豪狂刷了一波礼物，他就不禁傻笑起来。

“宵夜有咯……”

主城是典型的田字型结构，两条垂直交错大道横贯城市东南西北，交错点是个近百米宽百米高的钟楼。钟楼墙面上闪烁着一个又一个的屏幕，仔细看去，会发现那是一个又一个的直播间。

唐子君的直播间就在其中，他抬起头看着自己的直播间，嘴角逐渐浮现出痴呆的笑容。

游戏还处于内测阶段，游戏内玩家总数不过百，偌大主城空旷荡荡，许多不知道功能的NPC在固定位置游荡。钟楼底下有两个玩家并肩站着，他们盯着在不远处望着钟楼发呆的唐子君，开始窃窃私语。

看他们头顶的字样，左边玩家游戏昵称是天蚁皇，右边玩家游戏昵称是小蚁监。

“老板，就是他，他是目前全服务器第一个拿到天堑套装的人。”小蚁监低声说。

“调查清楚他的身份了吗？”天蚁皇沉声缓道。

“调查清楚了，他的名字和游戏昵称一样，就叫唐子君，是个没什么名气的小主播，就靠直播每月的三两千过日子，听我们工作室的人说，有一次唐子君直播的时候，刚好遇到房东收房租，唐子君没钱交房租，还被房东狠狠骂了一顿。”

天蚁皇皱起眉头，问：“那他怎么会被邀请参加内测。”

“我听说唐子君还是个高玩，《群雄联盟》的排位天梯里，前十名就有他的四个小号，他的游戏天赋很高，游戏公司估计是看中他的游戏天赋，才会邀请他参加内测。”

“原来如此，难怪他能第一个拿到天堑套装，就连我们工作室也只拿到了一个天堑装备。”

天蚁皇喃喃几声，然后得意的笑了起来：“那就好办了，不过是个会玩游戏的穷小子，估计我们花点钱就能买下他手里的天堑装备，呵呵，可能还不用花大价钱，几千块就能把他手里整套天堑套装买过来。”

“这款游戏马上就要公测，我们工作室想要占据江山，前期必须要积累优势，天堑套装对我们多多益善，多花点钱也无所谓。”

唐子君盯着钟楼的直播间发呆，其实他看的不是自己的直播间，而是一个叫“秋舞”的女玩家的直播间。内测阶段，游戏的人物模型只有男女两种，所以唐子君不知道秋舞的长相，不过透过直播间，他能看得出来秋舞的游戏技术很不错，慢慢的他竟是看的入迷。

其他男人看女人都看长相，唐子君看女人是看游戏技术……

恍恍惚惚间，唐子君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他往钟楼底下望去，看到有两个玩家一边朝他挥手一边走过来。他看一眼对方的昵称，发现并不认识对方。

“唐兄弟你好呀。”

天蚁皇走过来热情的与唐子君握手，虽然人物模型只露出微笑，不过能想象天蚁皇本人现实中笑得灿烂，“诶呀，唐兄弟真是英雄出少年啊，我刚才一直在看你的直播，你过副本的技术，真的让我敬佩呀。”

“过奖了过奖了，两位……”面对突如其来的热情，唐子君有些摸不着头脑，“两位找我有什么事吗？”

天蚁皇和小蚁监对视一眼，小蚁监立刻笑着回答：“那咱们就有话直说了，刚才我们看你的直播，知道唐兄弟你现在已经集齐了两件配套的天堑装备，也就是一套天堑套装，对吗？”

“啊，对。”

“不知道唐兄弟有没有兴趣出售，放心，价格保证让你满意。”

唐子君怔了，他刚从副本出来，来到主城看了会秋舞直播后，就有人跟他谈生意，这让他脑袋有些转不过来。

不过他很快就想明白了。

《天堑》游戏现在全服只有十件天堑装备，能搭配出五套天堑套装，像“双瞳”和“黑足”，组合在一起就是天堑套装。

工作室入侵网游早就不是新鲜事，二十世纪初被工作室弄自闭的网游不计其数，不过唐子君一向认为只有垃圾网游才怕工作室，优秀网游才不怕工作室这种三脚猫折腾。

既然对方表明了自己是工作室，那么收购装备也很正常。

唐子君立即低下头，在心里疯狂做数学题，算了算房租，加上欠发小庞诶的钱，再加上自己的小算盘。半响后，他抬起头，猛地举起两只手，竖起九根手指，义正言辞，以不可拒绝的语气，说：“行，我可以卖，不过不能少于这个数。”

“没问题，成交！”

天蚁皇立刻接上唐子君的话，豪气大笑，说道：“唐兄弟果然快人快语，九千块虽然贵了些，不过我就是喜欢和唐兄弟这样的人打交道，说吧唐兄弟，是银行转账还是支付宝，你选一个！”

抱歉……唐子君一下没控制好表情，幸运的是人物模型只能摆出简单的表情，不然的话天蚁皇和小蚁监就会看到一张瞪大眼，错愕不已的表情。

妈诶，我只是想要九百啊。

九千……

咕噜……咕噜……

现实中唐子君连续咽口水：“那……那那真是太……太勉强你们了，九……九千就九千，支……支付……宝转……”

“等一下！”

就在唐子君快要把话说话答应下来的时候，身后忽地传来声音，是一道女声，声音算不上多好听，但很有辨识度，就像风铃声、流水声、下雨声一样有辨识度。

唐子君往身后望去，走过来的是一个女性人物模型，不过看到对方头顶的昵称，唐子君不由得一愣。

秋舞！

天蚁皇和小蚁监看到秋舞，也是不由得愣了瞬，倒不是他们彼此认识，而是秋舞在业界很有名气，她既是知名女主播，虽然直播时从不露脸，同时也是实力派玩家。在严重粥多僧少……呸，男多女少的游戏世界里，像秋舞这样的玩家总能引起别人的注意。

秋舞来到唐子君身边，先是上下打量唐子君全身，其实这个举动没有必要，更像是自身习惯性动作，因为大家都只是个人物模型罢了。

“你傻呀，几千块就把天堑套装卖出去。”

唐子君又是一愣，不能理解为什么秋舞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是在骂他。

秋舞看了眼天蚁皇，又说：“天堑装备只有十件，等游戏公测，除非游戏公司制作出其他天堑装备，否则你手里的天堑装备就是限量品，你知道值多少钱吗？”

“多……多少……”唐子君被骂傻了，他掐着手指头又做起数学题，“九千，还不多吗？”

“你！”

“秋舞姑娘！”

秋舞刚要开口说话，天蚁皇突然语气低沉的开口：“秋舞姑娘，这是我和唐兄弟之间的事，请你别多事。”

“哦？你们的事？那好……”秋舞又看向唐子君，“我刚才听到他们出价九千，那我出价一万，你卖给我吧。”

“啊？”现实里的唐子君已经把眼镜瞪得最大。

“秋舞姑娘，你这是什么意思？”天蚁皇声音带着怒气。

“没什么意思，就是看不惯你们欺负人。”秋舞又对唐子君说，“如果你真的要卖，无论他们出价多少，我都比他们多一千。”

“哈？”唐子君正式怀疑自己脑袋里装的是浆糊，因为他完全弄不懂现在的情况。

秋舞听到唐子君发出像是傻学生突然被老师点名答题一样的声音，顿感恨铁不成钢。

“你还不懂吗，天堑装备只有十件，等游戏公测，玩家多起来以后，天堑装备在市面上就是供不及求，到时候你开价十万都有人抢着给你钱，说不定还不止这个价，懂了吗？”

“哇！”唐子君踉跄退后几步，“十……十万！”

“还不止！”

“唐兄弟，你别听她乱说。”天蚁皇见事情不妙，连忙说：“这样吧，我开价三万，不对，五万。唐兄弟，五万买你的天堑装备，我们现在交易，告诉我你的银行账号，我马上转钱给你。”

“五万？刚刚不是九千吗？”

“呃……这样吧，等公测之后你们再来找我，那个时候我再决定卖不卖。”

蚁穴工作室前后出价的不同，让唐子君隐约间似乎明白了秋舞的意思，他看向秋舞，发现秋舞偷偷向他竖起大拇指，他忽地开心起来。

“谢谢你，不过你……你为什么要提醒我啊。”

话刚说完，只见秋舞忽然原地消失了。

唐子君愕然，随后才意识到秋舞这是下线了。

天蚁皇很生气，不是因为他没有从唐子君手里买到天堑套装而生气，而是因为他感觉自己被耍了，唐子君和秋舞像是联合起来玩弄他似得，一个随便改口，一个干脆下线了。

“唐子君，买卖不成仁义在，但我蚁穴工作室可不是你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奴才，你确定不卖吗，我提醒你一句，在游戏世界里，被我们蚁穴工作室盯上的人，很少有善终的啊。”

“游戏世界？”

不知为何，说到游戏世界，唐子君像是球员回到球场，像是学霸面对考卷，像是警察面对小偷一般无比自信，他看了眼天蚁皇，然后走到他面前，仰起头，嘴角扬起，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地说。

“从小到大，游戏世界里，我就没怕过谁。”

……

大学，女生宿舍。

吴秋摘下VR头盔，一边伸着懒腰一边从床上坐起来，此时正是傍晚，余晖霞光从宿舍门口照射进来，洒在吴秋的长发上，落在她长长的睫毛上。用来形容女生美貌的词语有很多，可爱、秀气、艳丽、漂亮……

用来形容吴秋长相的词语非常简单——美丽。

尤其在余晖关照下，仿佛连大自然也在精心呵护她的美。

忽地有个小人儿爬上吴秋的床，然后放肆粗鲁地抱住吴秋的大长腿。

她是吴秋的舍友程冬。

“直播关啦？”

“关了。”

“哇，你知不知刚才直播间里的水友都疯了，有的说你春心萌动，有的说你见义勇为。阿秋，你刚才在想什么啊，干嘛要帮那个傻小子。”

吴秋伸出手捏了捏程冬的脸蛋，笑道。

“他不认识我，我可认识他啊，我看他直播很久了，我的游戏技术就是看他直播学的，帮一帮自己师傅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