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还是这片山。青松翠柏,枝繁叶茂。

只是这个季节,山前的平原没了早年那红彤彤的高粱穗,绿莹莹的青纱帐。取而代之的是大片大片绿生生的玉米,青油油的大豆。一眼望不到尽头。

屈指一算,已是离家快五十年了。

五十年的岁月如白驹过隙,过得真快!

短松冈上,梳着整齐黑发的王家平倒背双手,眼前的沧海桑田让他出声感叹。他身旁站着自己的同胞弟弟王家安。

在老家务农多年的王家安须发斑白,身形已然有些佝偻,完全是一个寻常的乡间老农模样。看起来倒比当哥哥的苍老了许多。

王家安通身最显眼的地方,是他右肩下空空的袖管,那是战争的留念。此时,那空袖管正随着山风轻轻飘荡,这使得老年王家平自然地忆起几十年前的血火岁月。

那岁月,如在眼前。

当年,他的这个老农弟弟可不是如今这副模样。那时的家安,一手提一支二十响的驳壳枪,另一支手里攥着祖传的秋水雁翎刀,在徐蚌战场上,是带着一百多号人杀红了眼的狠角色。

那时,他王家平为了保护救命之恩的长官脱离险境,也同样是杀红了眼。

那时,两军对阵,兄弟相残。你要解放我,我要戡乱你。一场大仗打得难解难分,尸山血海。最终结果是哥哥背部被打成重伤,弟弟一条胳膊和驳壳枪一起炸飞上天。

那时候,这对一奶同胞的兄弟站在你死我活的两个阵营里。

时间是个好玩的东西。

日升月落,不知不觉中就几十年过去了。当年喋血沙场的汉子渐渐到了桑榆晚景。这才想起在世上,在海峡对岸,那边有个哥哥,这边有个弟弟。

沧桑过尽,世事轮回。

暮年的兄弟俩站在这个特殊的地方回首当年,本身就是某种象征。就在这个地方,几十年前,有过一场突如其来的惨剧。这惨剧导致安分守己的农家兄弟走上血火战场,开始了另一种人生。

这过去了的几十年里,除了战火硝烟,兄弟两个天各一方,不通音讯。

当世事变迁,硝烟散尽战争远去,重伤的的弟弟早脱了军装,靠一只独臂在故乡的土地上艰难刨食,成了地道的庄稼把式;同样重伤的哥哥也脱了军装,在台北开起饭馆做起拉面生意。在和平生活的琐碎平淡里,一晃就是大半生了。

有必要说清的是,弟弟王家安退伍前是***的尖刀连长,华野一级战斗英雄;而哥哥王家平退役时则是国军中校,宝鼎、忠勇勋章获得者。

这几十年间的所有变故,都是从脚下这山岗前的古老官道开始的。如今官道已成了四车道的省级公路。车辆穿梭往来,快捷美观。已看不出当年的半点影子了。

那一天,本是哥哥王家平娶媳妇的大喜日子。

山风吹来,王家平仿佛又听到当年那接新娘子的索拉声。吹的是他们当地有名的《喜临门》。可是那天临门的却不是喜悦,是毫无人性的杀戮和蹂躏。

即使时隔多年,王家平依然清楚地记得那一幕。他骑在一匹毛黑如缎的大青骡上,眼看着日军飞机俯冲,用机关枪在路上打出一溜长长的土线。

那土线像一条吐着毒信的恶蛇,扑面而来。

“哥,回吧。山风凉了。”

王家平收起远眺的眼眸,也收起了遥远的记忆。他回身看看独臂的弟弟。弟弟也看着哥哥,很无邪地咧嘴憨然一笑。那掉了门牙的嘴巴,那沟壑纵横的脸已看不到半点杀气,只剩下了乡间的淳朴和沧桑过尽的安详。

“兄弟,造化弄人啊。”

王家平感慨着,伸出自己细长的手指,抓紧了弟弟的空袖管。一瞬间,泪水模糊了双眼。

“哥,这么多年了。我没想到,咱们还能活着相见。”

“是啊,按当年那个劲头。哥俩各有各的主义,各有各的信仰。战场上就是亲兄弟也要刀枪相见。不过,家安,你的胳膊可不是我炸掉的。”

王家平抬手拭泪,似笑非笑地看着弟弟。

“哥,你难道到现在还不相信我?你后腰上那一枪是那个眼镜,那,那狗日的林怀远拿加拿大左轮打的。你兄弟我就是真要杀兄,也不会背后偷袭。况且,那时候你们国民党大势已去,我真犯不着我就想不到,这个林怀远和你有多大的仇?居然……”王家安欲言又止。

“家安,现在是谁下的手我真不在乎了。毕竟我也打死了你们不少人。季虎亭,我们师座,是我的大恩人,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叫你们活捉了去。至于林怀远,这个人,是军统的人,有些事说来话长,不说了,都过去了。”王家平抿抿嘴角,不想再谈那些往事。

王家安看着哥哥的表情,不由低头一声轻叹。

唉,要没有几十年前发生在这里的惨剧就好了。

嗡嗡的飞机引擎声,爆炸声,惨叫声,血肉满地,尘土飞扬。那一幕,就发生在兄弟俩现在站着的这个地方前面。如今这里山花灿漫,历史的风云早已远去。

那是几十年前。

抗战之血火兄弟 - 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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