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雾起

雾。

又是雾。

眼前白茫茫的一片。伸出手，朦朦胧胧，只能看清手指的形状。

“啊！”

忽然之间，一声惨叫打破了死寂。姜恒猛地回过头，心脏砰砰地跳。可入眼之处，只有浓郁的，光线无法穿透的雾。紧接着，一声兽吼，震天动地，他猝不及防，惊得倒退了几步。

他手无寸铁，四周又找不到武器，只能选择躲避。可转身还没跑出几步，就看见一个如山般高大的黑影挡在眼前，慢吞吞地挪动着。

就在这时，一阵冷风吹过，雾气变淡了，巨大的黑影逐渐清晰。

尸体，堆积如山的尸体，互相纠缠在一起，蠕动着，挣扎着，发出低沉的嚎叫。腐臭的气味迎面扑来，令人作呕。

他想跑，双脚却想被灌了铅，想叫喊，喉咙却像是卡着什么，难以呼吸。

“我曾经跨过山和大海，也穿过人山人海。我曾经拥有着的一切，转眼都飘散如烟……”

雾中忽然传来一阵歌声，深远悠扬。

姜恒睁开眼睛，看着不远处震动不已的手机，半晌才清醒过来。

“见鬼。”

他揉了揉有些发酸的颈椎，将手里满是油污的改锥扔到了一边，起身朝工作台对面正在充电的手机走去。

事实上姜恒平日里并没有午睡的习惯，只是最近这半个月以来，他时常会被噩梦纠缠，以至于经常性睡眠不足。这才不到中午十二点，他便趴在自己的工作台上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手机在被他拿起的时候，便已经停止了震动。姜恒蹙眉看了一眼，竟然有十几个未接来电，全是姜涛的。

姜涛是他亲大哥，他们父母走得早，两人从小相依为命，姜恒可以说是哥哥带大的，两兄弟感情很好。姜涛是名外科医生，平时上班很忙，一般这时候不会来电话。一下子打了十几个，该不会出事了吧？

这样想着，他立即拨了回去。

“嘟嘟嘟……”

然而，在一阵令人焦躁的沉默之后，听筒里传出一阵忙音。姜恒皱了皱眉头，关机重启了两次，却依旧半格信号都没有。

“师父，饭来了！”

正愁着，维修间的大门忽然便被风风火火地推开了，外面厂房里各种机器的喧嚣顿时如同水银一般灌了进来。姜恒回过头，正是自己新带的学徒许泽锋，一手提着装着饭盒的塑料袋，一手费劲地将敞开的大门重新关上。

“泽锋，你手机有信号吗？借我打个电话。”姜恒立即问道。

“啊？师父你的手机也没信号吗？”许泽锋从衣袋里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摊手道，“我这儿也一样，刚刚聊着微信，信号就突然断了……”

姜恒顿时没了吃饭的心情，心想要不要请个假，去姜涛那里看看，这时他又听见许泽锋自言自语地说着“别说，今天还真有些邪门。刚刚我从食堂打饭回来，外面居然开始起雾了。”

“啧啧，这大热天的中午起雾，还真新鲜呵……”许泽锋拿着杯子，一边在饮水机打水，一边说道。

“起雾？”姜恒的眼神变得凝重起来。

连续做了半个月的噩梦，姜恒如今一听到“雾”字就忍不住打寒颤。加上此刻越来越急促的心跳，这种冥冥之间的危机感，更是让他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从小到大，姜恒对危险都有着一种天生的预感，但眼下出现这么剧烈生理反应的情况，他却只遇到过两次。

第一次是小学三年级的时候，他因此避过了一辆因为司机酒驾而失控的卡车。

第二次是他在边境服兵役期间，参加的一次缉毒行动。若不是他及时地闪到一边，那颗毒贩们射出的子弹便不仅仅只是带走了他半个耳朵，而是爆掉他整个脑袋了。

当然，也正是因为那一次的负伤，使他提前退伍，来到了这家由国营军工厂改制而成的机械加工公司。

而眼下，他又一次感受到了危机。而这种危机感，竟有大部分是来自于他那些关于浓雾的噩梦！

虽然，这些日子里那些噩梦中的内容，他无法清晰的记住每一个细节，但那迷雾中隐藏的恐怖，已经先一步刻入了他的骨髓。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眼前的朦胧，看到了那些扭曲缝合在一起的尸怪；喷吐着剧毒蛛丝，将活人做成虫茧的巨型蜘蛛；扛着巨剑的，眼睛烧着绿火的腐锈盔甲，还有，像密密麻麻的蚁群一样，在地上爬行的活尸……

“雾，真的来了……”姜恒自言自语地说道。

“师父？你怎么了？”

见姜恒脸色忽然变得非常难看，许泽锋疑惑地问道。可姜恒却没有理他，一推桌子，起身便冲向窗户。

为了防盗以及安全保障，维修间唯一的两扇窗户都安装了实心铁条焊接成的护窗。

透过乌黑的铁条望去，四处都是雾。看不见行人，稍远处的花坛与车棚此刻只能看见一个依稀的轮廓，而更远一点的地方，早已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混沌。

“这个，我之前回来那会儿，好像还没这么浓的……”

许泽锋挠了挠头，自言自语地嘟囔道。要知道现在可是六月份，又是一天内日照强度最大的中午，烈日暴晒之下，怎么可能突然出现这样的浓雾天气。就算是近几年雾霾最严重的京城，也不至于这么夸张吧？

“糟糕！”

就在许泽锋还想吐槽两句什么的时候，一旁的姜恒却瞪大了眼睛，发出一声轻呼。

他们所在的这座厂房，是一个凹字型建筑，从维修间的窗口，可以看到厂房东侧的物流出口。而此时，出口的大门敞开，七八个男女工人正拥挤在门口，好奇地对着这罕见的浓雾指指点点。

“走，我们先去把厂房的大门关上！”

姜恒拍了许泽锋一把，转身朝门口走去。根据他在梦中所看见的，雾中藏着可怖的怪物。不管是不是真的，先去把门关上，这么反常的现象，总归小心点儿好。

许泽锋愣了一下，还想多问时，姜恒的背影已经消失在转角。他只好挠了挠头，快步追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