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颜如玉

清晨颜如玉静静的立在海边的沙滩上，看着远处碧蓝的暗藏汹涌的平静的海面。海平面上升腾着的是白茫茫的雾气，在初升的朝阳的霞光中婀娜婉转，仿佛是想要在消散之前重奏一曲凄婉绝唱，水天交接处缓缓展开的是一幅红日东升的水彩，和点点的灵动的孤鹜的矫健身影交相呼应。

晨雾氤氲，空气中弥漫着点点的湿气，颜如玉一身白衣背影萧锁的站在那里，海风吹起了他的衣角，吹乱了他柔顺的头发，露出了英俊的面孔。剑眉星目，挺直的鼻翼，暗红的嘴唇，棱角分明，好似一尊完美的白玉雕塑，只是不知是哪一个雕塑家，带着怎样的心情刻画出如此一幅完美的面孔，刻刀精细处却是留下了无尽的忧伤，弥漫着颜如玉的整个面孔，身体，乃至整个清晨的海边。

颜如玉已经不记得自己在这里等候了多少个春秋，仿佛从一开始自己就在等待，只是这个等待太过漫长，没有尽头。

纵使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秦忧的面孔依然在颜如玉的心里底没有任何的变化，仿佛是被硬生生的雕刻在了自己内心的最深处。颜如玉知道自己永远都不会忘记秦忧的，纵使沧海桑田，亦不会改变一分一毫。

颜如玉将自己的双手交叉轻轻的按压在自己的胸口，感受着那颗心脏的跳动，砰，砰，砰……颜如玉知道那是秦忧的声音，因为那里有一颗秦忧的心脏。这么多年过去，虽然秦忧已经不在了，但恍惚间颜如玉依然觉得秦忧一直都在自己的身边陪伴着自己，只是自己没有办法抚摸到而已。

颜如玉坚信当初鬼谷子说过的话，秦忧一定会回来的。当年手术结束之后，秦家本想让秦忧早日入土为安，但是鬼谷子曾经秦忧批过命，知其命本不该绝，但此番劫数却是无法避免于是带着秦忧的遗体离开了中原，从此不知去向，只是临行前着人告知颜如玉，秦忧并没有死，但归期未定或可永远不会归来，期望有一个心理准备。

颜如玉醒来后鬼谷子和秦忧早已离去，后来在楚云歌的帮助下，颜如玉就在这里开始了自己新的生活，一边养伤一边构建秦忧当初向往的梦中家园。

从海边回来，已经九点，颜如玉泡好了一杯清茶，在面对着大海的窗边书桌前坐下，自从自己受伤之后颜如玉戒除了所有的不良习惯，包括烟酒和咖啡……

打开一本书安静的阅读起来，这是当初伤重卧床时养成的一个习惯，自己觉得这个习惯不错，或许秦忧会喜欢，所有保留了下来。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斜斜的照进到了颜如玉的房间，照到了颜如玉的书桌上。被百叶窗切割的斑驳破碎的阳光就这样洒在了秦忧的照片上，泛着淡淡的金光。

颜如玉伸手将那个那个相框拿到了自己的面前，檀香木的相框，显得古色古香，泛着淡淡的幽香，当初定做这个檀木相框的时候还被自己的队友嘲笑，这么珍贵的檀木就是为了做一个相框，又不是遗像，如此大费周章。

怎奈竟是一语成偈，相框定制好了之后竟然真的成了遗像。照片上的女孩长长的头发披散在腰间，清爽的面孔泛着淡淡的幽幽笑意，侧着脸淡淡的看着自己。

颜如玉将照片抱在了胸前，心里默默的说道“忧，你什么时候才能够回来呢？我已经按照你的愿望放下了所有的责任、金钱、权利，开始了你期望的没有任何纷争的属于我们两个人的生活。忧……一丝晶莹的泪水顺着颜如玉的面颊滴落了下来，跌碎在地板上，泛起点点涟漪。”

秦忧离开后，颜如玉拒绝了所有人的挽留在这片海边买下了现在的这套面朝大海的房子，开始了秦忧最向往的生活。颜如玉希望秦忧出现之后可以忘记前半生的坎坷，能够拥有幸福的后半生。

楚云歌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当初颜如玉离开的时候为了防止别人打搅，只是将自己的去处告诉了秦安然和楚云歌，并且叮嘱如果没有什么事情就不要来打扰自己，自己只想带着秦忧的所有的回忆在这个地方等待秦忧的到来。楚云歌和秦安然知道这一次的颜如玉真的是已经决定了，于是没有再勉强，只是偶尔的会来看看他，没有靠近只是远远的看一眼然后就离开。

颜如玉是知道楚云歌经常会来看自己，对方没有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只是远远的看着，所有颜如玉并没有排斥，因为他知道，相见亦是无言，不如不见，只是看到自己安好，他们也便放心了，所以这么多年来，双方都是心知肚明，没有说破。

颜如玉打开门将楚云歌请进了屋里，这么多年过去了，楚云歌没有什么变化，一袭黑色蕾丝连衣裙，衬着那一副清冷拒人千里之外的表情，就是楚云歌永远的招牌。进到屋里，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虽说这么多年自己经常地来这里，但是并没有如这一次一般就是这样的面对面的接触。时间已经是过去多年，所有的一切都已是物是人非。

最后还是楚云歌打破了这尴尬的境地“如玉这些年来，你过的可好？可是要这样一直等下去吗？”

颜如玉在端出一杯水递给楚云歌，然后在楚云歌的对面坐下，对着楚云歌淡淡一笑，微扬的嘴角如同春风拂面一般渗人心脾。看的楚云歌都呆了，颜如玉变了，不再是当初的那个锋芒毕露，谁与争锋的少年了。而是变成了一个温文尔雅，天性淡薄的青年人了，只是眉眼间不变的还是那丝丝缕缕的悲伤。

那是永远都不能解开的痛，楚云歌知道，要想融化这缕悲伤，除了秦忧，再也不会有别的人了。颜如玉抿了一下嘴，说道：“那时年轻锋芒毕露，做事冲动莽撞，犯下无数的错误。秦忧希望我能有所改变，当日总是认为以后的日子还很长，不甚在意。”

最后秦忧却是为我而去，秦忧去后我才发现我的世界其实只有秦忧一个，其余所有的一切都是过眼云烟，只是当我明白这一些的时候已经是太晚了。

“好在师傅给秦忧批过命，说她一定会回来的。”颜如玉将手再次扶上了自己的胸口，“更重要的是秦忧和我同在，我的体内有秦忧跳动的心脏。当日她的愿望就是我们两个人能够放下所有的一切一起在海边看日升日落。我没能为她做到，现在我终于可以做到了，我会一直在这里等着她的到来，直到永远。”

楚云歌看着颜如玉，清冷的眸子里难得的闪现出一丝温情“这样也好。”楚云歌看着这个小自己六岁的颜如玉和颜如玉手中珍藏的秦忧的照片，下定决心，一定要接下龙组和师门，以解去颜如玉的担子。看着楚云歌决绝的表情，颜如玉知道她的想法，但是，此时的颜如玉已经不是当初的颜如玉了，就算是勉强的接手龙组和师门，也不会有什么大的作为。因此变没有说话。

楚云歌犹疑了一会，终于说到“安然让我代为问候你，本来他是想和我一起来看你的，但是他……还是没法面对。”说完之后只是怔怔的看着双手紧握的水杯，杯中波动的水面，泄露了楚云歌内心的慌乱。

颜如玉也是一愣，秦安然，秦忧的胞兄，按照常理自己也应该称呼一声大哥，只是现在……颜如玉苦笑了一番，秦安然无法面对自己，自己难道不也是无法面对秦安然吗。当初秦安然遇害的时候，是秦忧以柔弱的肩膀扛起了秦氏家族，受尽屈辱，历尽艰辛。后来自己救了秦安然，秦忧终于自由了，但是最后秦忧又是为了自己而生死未卜。

中间的种种，无论是谁也无法面对的，一方面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另一方面又是害自己妹妹的人，虽然不是有意的，但是秦忧的离去终究还是因为颜如玉。

一想到秦忧，秦安然的心里就满是痛苦。秦忧的一生实在是太苦了……

颜如玉抬起头来安慰似的说道“秦忧会回来的，等她回来之后我会带她去见大哥的，到时候自然不会如此尴尬。”

楚云歌点了点头，然后起身告辞，自始至终楚云歌都没有说明来意。将楚云歌送到楼下，站在楼下，楚云歌仔细的打量了一番颜如玉，然后转身上车，这个时候颜如玉突然间叫住了楚云歌“师姐辛苦你了。”

楚云歌前倾的身体微怔，在车里转过身来看着颜如玉，玉雕般的面颊带着微微的笑意，眼里都是了然的神色，楚云歌的眼眶微热，挥了挥手开车离开。

楚云歌心里明白，虽然自己什么都没说，但是颜如玉是知道自己的来意的，也知道自己永远都不会逼迫他的，无论是为了秦忧还是他自己。

楚云歌大颜如玉六岁与颜如玉同时师承鬼谷子，只是鬼谷子收颜如玉的时候楚云歌已经是出师。因此并没有怎么见过面，颜如玉自小聪慧，悟性极高，也是从小恃才傲物，从未称呼过楚云歌师姐，二人俱是当世的天纵奇才，名师高徒自然狂傲无比。

很多时候都是水火不相容的，但是自从秦忧去世之后，两个人俱是备受打击，性情也是变得温和了许多，不再如同以往那样针锋相对，但是颜如玉却是从来没有称称楚云歌为师姐过，这一次大大的破了例外，楚云歌明白颜如玉的意思。

这一次楚云歌是奉师傅离开之前留下的命令，来劝颜如玉接手师门的，实际上楚云歌并没有想要劝颜如玉的意思，只是想要借着这次机会来看探望颜如玉，师门和龙组自己会一力接下的。

纵然如此，颜如玉还是看穿了自己的来意，楚云歌知道这一声师姐里面包含的无尽的意思。车窗外的景物急速的往后飞驰着，楚云歌的清冷面孔上的泪珠一点一滴的砸落在方向盘上。

送走楚云歌之后，颜如玉没有马上回家，而是再次漫步在这片海边，看着海边来来往往的人们，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