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论文

2012年夏天，熬过了漫长的论文修改，紧张的答辩，在和校长握过手之后，宋小秋算是正式毕业了。

毕业的24岁单身女宋小秋的归属问题，成为了整个宋家人的心事。

早在还没有毕业的时候，宋妈就开始旁敲侧击：人家正在上大二的谁谁，就是你们小时候在一起玩，瘦瘦小小的那个，前段时间带着男朋友回来了。

上周，和你一样大的谁谁，和临县的谁谁订婚了。

哎呀，昨天，你小学同学喔，孩子都有了。

末了总免不了要拐弯抹角提一句：“你有没有什么玩的比较好的男同学呀？”

宋小秋她妈骨子里是很封建的。高中的时候，宋小秋胆儿肥的给一男同学写过情书，结果被她妈发现了，当时差点儿没用扫帚把她打死。

现在，宋小秋没有急，至少表面上还没有急，她妈就急不可耐了。

宋小秋再次接到她妈打来的电话的时候，正带着大黑眼镜坐在电脑跟前，研究怎么做手工皂。听到老妈在电话那边老生常谈，宋小秋即使在粗神经，心里也挺不是滋味的。

“停！妈，你姑娘我还没有吃饭，你让我出去吃口饭再回来听您说好不？”宋小秋打断她妈的话，知道要是再让她妈说下去，她今天晚上什么都不用做了。

“小秋，这么晚了，你少吃点儿啊！你也该减减了……”

那边宋妈的声音不无惋惜，真是亲妈！宋小秋气嘟嘟的扔下一句：“知道了。”把电话挂掉了。

挂掉电话，宋小秋顺手把电脑也关了。从钱包里随手拿了一把零钱，打算出去吃顿好的，犒劳一下自己受打击的心灵。

要是知道会遇到后来发生的这一档子事儿，估计打死她，她都不会在化悲痛为食欲了。

当然，现在的宋小秋又不是神仙，肯定预料不到以后。所以她关门出去的时候，心情虽说不上好，但至少还是说得过去的。

宋小秋去的是学校附近的商业街。她虽然毕业了，但是并没有找到什么想象中钱多事儿少离家近的这种看上去没有追求，她却梦寐以求的好工作，甚至一条都搭不上边。钱少了，在这济南城背景比一张白纸还要纯的宋小秋，就只能找便宜的房子了。

而她学校附近，正好是向她这种刚毕业大学生的最佳选择。

在附近待了四年的好处就是，哪里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宋小秋还是比较清楚的。不过本着实惠的原则，她去的是以前经常和舍友齐精精去的福建油泼面，吃的是西红柿鸡蛋面。

本来这些都算得上平淡无奇，基本上没有什么好说的。如果不是有后来发生的故事，宋小秋对这一天大约也不会印象深刻。深刻到她甚至记得自己当时穿着的是从地摊上淘来的三十块一条的短裤，外加二十五元一双的红色帆布鞋。

究竟吃顿饭能吃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儿来呢？作为故事的女主角，宋小秋肯定不会被一碗面噎死，也不会因为老板盐放多了齁死，因为这里有饮料咩。

在这一点上，我们不能不说，宋小秋的人生，绝对是个奇葩的人生。

这一天的转折在于，宋小秋做了一件善事。做善事没什么，像宋小秋这样，自己吃个饭都得掂量掂量，这顿少吃点，下顿好买个肉丸子吃的人，能做善事很不容易。怪就怪宋小秋在来的路上，看到路边坐了一个长发男子。

男子低着头，身上衣服脏兮兮的。大热的天，头发把眼睛都盖住了。手黑乎乎的，脚上的球鞋早已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因为也确实够脏的。身边又放了一个同样脏兮兮的大背包。

看上去，就像是个要饭的。

周围经过的人，无不纷纷扭头：我啥都没有看到。

宋小秋不是什么善心的人。前面提过了，她吃个肉丸子还得算计自己一顿饭，但是在经过这个看上去就很像要饭的人身边的时候，她心里想，比起这个要饭的，自己总还不至于太差。人一有优越感，就容易施舍别人，所以宋小秋毫不犹豫的在要饭的前面放了一张卷着的纸币。

要是没有什么意外，在宋小秋接下去还很长很长的人生中，这事儿很快就会被宋小秋遗忘。

哼着小曲走掉的宋小秋，没有看到男人微微抬起的头。

吃完面付钱的时候，宋小秋发现，坏事儿啦！

她出来的时候，就拿了不到十块钱。一碗鸡蛋面，五块钱，还能剩个两三块，买小半块西瓜啊什么的路上回去吃，也是挺惬意的啊。她本来想的是，把用来买西瓜的钱给那要饭的，自己只吃个面拉到了。

问题是，她当时一洒脱，把那五块钱也给那要饭的了。

天不容我！宋小秋数了又数，手里只有两块五，吃霸王餐，她也不敢哇！扭着身子往外边看，正好看到那要饭的一个实在算不上优雅的侧影。宋小秋在这里吃了四年鸡蛋面，和老板也算是熟悉了。其实跟老板说一声，下次拿过来就好了。也怪宋小秋是个实诚孩子，不愿意拖欠别人。傻乎乎的站起来，冲着外面那要饭的招手：“喂！”

潜台词：要饭的，喊你呢！

男人不为所动，头都没有抬。

“喂喂！”

第二声，男人听到了假装没有听到，还是没有抬头。喊吧喊吧，喊破喉咙，也没人搭理你。

第三声的时候，宋小秋憋红了脸，站在要饭的跟前，声音小，左手拿着两块五，右手就去捡放错了地方的那五块钱。

这一会儿的功夫，男人面前已经多了好几个一块的。

说时迟，那时快，宋小秋右手还没有收回来，她就被人抓住了手腕。

要饭的抬起头来了，千呼万唤啊，他终于抬起头来了。

宋小秋眼睛都看直了。言情小说里，这个时候应该是这样描写的：她看到了他的面容，英俊而写满了沧桑的一张脸，让人无端的沉沦，想要看着他的眼睛，哪怕就此长眠。

但事实是，让宋小秋看直了的原因，是因为，大哥你真的好黑好沧桑啊！

欲哭无泪！小说里都是骗人的！

偏生那要饭的又抓住她的手，跟她说的第一句话：“你当我是要饭的吗？”

语气中的强大气场，完全被身体的虚弱掩盖掉了，衰。

宋小秋都快哭了，她手被他抓的疼，又不敢动，弯着腰，姿势又非常不雅观，不舒服。怕要饭的发怒，只能拼命摇头。

我没有当你是要饭的，虽然你看上去真的很像要饭的。

但要饭的下句话就让宋小秋哭笑不得：“我想吃饭。”

大哥，你前一句话的潜台词难道不是说，我不是要饭的吗？你语文是体育老师教的吗？

哭笑不得的宋小秋发挥抠门本色：“我没有钱。”没有钱啊，我真的没有钱，拜托你去找别人吧，松手啊混蛋！

“不管，你侮辱了我，要赔偿！”

宋小秋听了这话，更加哭笑不得。大哥，拜托你来侮辱我吧，只要管饱给钱，你尽情的来侮辱我吧！

宋小秋的内心世界在大声咆哮，但她是个要面子的人哇，旁边这时候已经围了几个人，被要饭的抓着的手里，捏着她扔出去的钱。

在别人看来，就是她见钱眼开，连要饭的钱都不放过。

这场景太美，她不忍看。

“起来，起来！我赔偿你，请你吃……”宋小秋往熟悉的方向看去，在那里有个卖烧饼的。上学那会儿，和齐精精下了晚自习过来，吃个鸡蛋面，然后在买个烧饼，两人就心满意足，屁颠屁颠回宿舍了。

现在可好，物是人非。更让人悲伤的是，买了烧饼，就买不了西瓜买不了水，真是让人欲语泪先流。

“你起来，我请你去吃烧饼。”宋小秋这下也没有不好意思了，大大方方将那五块钱拿起来，去付了自己鸡蛋面的钱，在过来的时候，那要饭的，不对，那个男人已经背着包站起来了。

如果忽略那一身行头，还是比较玉树临风的。

用手里的零钱买了一个肉烧饼，一个甜烧饼。肉的递给了男人，甜的，自己收起来了。

买了烧饼，也算是狗屁赔偿了。宋小秋转身要走，结果又被这男人拉住了衣服一角。

被个不是要饭的，但是看上去就是要饭的的人纠缠，宋小秋不是啥善男信女，早就想拍拍屁股走人了，烧饼也买了，这人还想干神马？

宋小秋声音都带着哭腔了：“你不要欺人太甚！臭要饭的！”

唉吆唉吆，这胆儿小的，哭腔都出来了。

那男人说了一句很让宋小秋崩溃的话：“我没有地方睡。”

宋小秋语文学的好，一下子就明白了这男人什么意思。

宋小秋很想甩这男人一巴掌，大声的对他说：“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本姑娘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但现实是，宋小秋语带哭腔的对男人道：“大哥，你饶了我吧。”

“我说，我没有地方睡。”男人把话又重复了一遍，眼睛就这么直直的看着她。

妈妈，你姑娘被要饭的缠上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