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计

初春时节,天空飘着细雨,江南的小镇,烟雨蒙蒙。

苏榆提着半篮子野菜从河边回来,用铲子把边上泛黄的叶子连同根茎一起剁掉,随后扔到鸡圈里,惹得几只鸡一阵争抢。

墙角的白梅开的正好,苏榆洗洗手剪了一枝插在瓷瓶里摆在窗前的书桌上。

正赶上午时,家家户户的烟囱都飘起炊烟,苏榆脱掉外面的罩衫,进屋换了件薄袄开始准备午饭。

苏榆家的院子不大,只有三间正房和一间灶房,院子里铺着青砖,靠着南墙垒了个鸡圈,斑驳的老墙面上满是青苔,这房子有些年头了。

中午吃面,绿莹莹的野菜点缀在细白的面条间,几星油花飘在面汤上,面条下面还卧着个荷包蛋,滴上几滴香醋,瞧着清清淡淡,却也让人食欲大开。

春雨下个不停,苏榆饭后没有外出,从书柜里找出几本英文书翻看,这些书多是讲述一些机械的构造和设计,里面的设计图样虽然有些陈旧,但其理念并不过时,尤其是冷却循环系统,用在汽车和轮船上效果很是不错。

苏家以前也算是大户人家,在海市开着纺织厂,苏榆的父亲苏成仁还出国留过学,回国后见形势危急,干脆弃笔从戎加入了革命,后来为了支持革命更是把自己的那份家产都捐了出去,只留下许多外文书籍保存在家里。

当时苏老爷子果断给三个儿子分了家,两个小儿子不善经营,再加上世道乱生意不好做,家业很快败落,最后一家人回到老家的小镇上买了几处院子安置下来。

两个叔叔平日里花钱大手大脚惯了,哪里过得了落魄的日子,手里剩的那点金银首饰也很快变卖干净,后来又把主意打到了老两口的头上。

若不是老爷子主意正,早不知被他们哄骗了多少回,不过也因此他们心里积了怨,平时鲜少露面,来了必有所求。

前阵子苏榆父母牺牲的消息传回小镇,老爷子老太太悲痛欲绝之下先后撒手离去。

久未露面的两个叔婶打着照顾侄女的名头,每日里嘘寒问暖关怀不已,这阵子又张罗着给苏榆介绍对象,目的无非是把她嫁出去,好霸占家里的房子和老太太留下的那点首饰。

没人知道这时的苏榆已经不是那个孤苦无依的小姑娘。

苏瑜是个汽车工程师,主攻新能源电动汽车,晚上加班时撑不住趴在办公桌上睡了过去,只觉得眯了一会的功夫,周遭已经变了天地。

刚来时,生火做饭都困难,好在适应了一段时间,慢慢也对这里的生活习惯起来。

“小榆在家吗?”

门外突然响起敲门声,听声音就知道是谁,苏榆眉头皱了皱,把书合了起来。

“不在。”

李翠环也不在意,还笑着道:“你这孩子,一个人在家也不嫌闷,没事可以让小柳过来陪陪你。”

来人正是苏榆的二婶,长得珠圆玉润,整日笑呵呵一副好人相,奉承话张口就来,实则笑面虎一个。

苏榆太知道这种人的难缠之处,审视的盯着她,秋水似的眸子也跟着犀利起来。

“二婶找我有事?”

李翠急不可耐的邀功道:“小榆,我跟你说啊,这次二婶可算是给你找着一个好人家,人家小伙子在镇上的粮站上班,听说家里还有亲戚在市里当官,我找人打听的一清二楚,人品样貌都是顶顶好。”

“听婶的没错,去跟人见一面,成的话赶紧结婚,再拖下去可就真成老姑娘啦。”

李翠环苦口婆心的劝道:“婶这可都是为了你好,你爷爷奶奶不在了,以后二叔二婶就是你的靠山,不管嫁了谁家,有娘家撑腰就没人敢欺负你。”说着还拿帕子沾了沾眼角。

戏可真多。

苏榆对这种人向来敬而远之,况且她心中已经有了打算,暂时只要拖住他们就好:“劳二婶费心了,只是爷爷奶奶刚去不久,我暂时没心思考虑这个,过一段时间再说吧。”

李翠环自然是劝了又劝,可苏榆怎么都不肯松口,最后只好退一步道:“你一个人住这么大房子怕不怕,要不让小柳晚上过来陪你。”

苏榆道:“不用麻烦小柳,我不怕的。”

李翠环说的口干舌燥,苏榆始终都是那句话,任谁也是没法,甩着帕子走到门口还嘀咕呢:“真没眼色,茶都不上一杯。”

“她二婶,要不上我家坐会去,我家有茶。”门口捡豆子的张阿婆耳朵好使着呢,听见这话笑呵呵接了一句。

李翠环端起笑脸:“您忙,我家里还有事赶着回去。”

她回头跟张阿婆说话没留意脚下,不知谁家的鸡在巷子里拉了几坨屎,正好被她踩到,一出溜儿摔了个屁股蹲。

“哎呀,这谁家的鸡跑出来了,也不管管。”站起来时裙子上还沾了好些,李翠环慌忙拿帕子擦,臭味离老远都能闻见。

苏榆听到动静跑出来看,没忍住笑出了声。

“张阿婆,您可真行。”苏榆竖起大拇指。

张阿婆哼了一声:“满肚子算计,小榆你可别信了她的鬼话。”

苏榆点头:“我晓得。”

张家跟苏榆家对门住了多年,早些年她家大孙子身体不好要去市里的医院看病,借遍了所有的亲戚没凑够钱,还是苏老太太看不过去,帮着应了急。

张家人记恩,看待苏榆跟自家孩子没什么区别,家里做了好吃的必有苏榆一份,苏家老两口的丧事都是张家几个儿子帮忙操办的,张阿婆更是整天在门口守着,只要苏二婶上门,眼睛盯的可紧了,生怕他们拐了苏榆走。

清水镇地处江南,解放后,结束了战火连天的岁月,人们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镇上县里开始兴办工厂,乡下也搞起了轰轰烈烈的打倒地主分土地,一副欣欣向荣的热闹景象。

苏榆听说县里准备建个纺织厂,她打算过几天去看看,这个时代的纺织机她没见过,但若是仔细琢磨一番想来修个故障不成问题,正好原主家里也曾开过纺织厂,也可以托口家学渊源。

京市机械厂,总工办。

长方形的会议桌两侧,坐了几个身着蓝色工装的年轻人,会议桌的尽头是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穿了一身灰色的中山装,胸口别着一枝钢笔,气质斯文,神情严肃。

“钱总工,按照您说的,我们这次方方面面都已考虑到位,发动机却只维持了两天正常运转,这样根本不可能用在机械上,更别说汽车上了,您说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

为首的年轻人百思不得其解,众人眉头紧皱,纷纷看向钱总工。

钱总工思忖半响,关于这方面的技术他知道也就这么多,具体问题出在哪里还真不好说。

“韩尚,你怎么看?”钱总工看向右手边身材高大的年轻人。

韩尚正低头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脊背挺直,坐在那里比别人高出一个头,闻言抬头道:“问题到底出在哪里,我们可以逐一去做排除。”

“机体组、曲柄连杆机构、配气机构、燃料供给系统、点火系统、冷却系统、润滑系统和启动系统,这些里面,我倾向于冷却系统不够完善,可以在这方面安排做一些测试。”

钱总工点点头,这个倒确实是之前不太关注的点。

“你这边先出图纸,回头我们研究研究。”

韩尚点头,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讨论着如何改进这个图纸。

江南的小镇,墙高巷子深,逼仄的空间使得走在其中的人总是不由自主的加快脚步。

湿漉漉的青石板上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苏二叔的大儿子苏秉瑞火急火燎的冲进院子。

“妈,不好了 !”

“什么事情慌慌张张的,这么大个人了就不能稳重点。”

李翠环还当他又在外面闯了祸,正准备问问由来,就听苏秉瑞道:“市里招待所来了两个人,听说是专程过来发大伯的抚恤金的,还是从京市来的,二毛他姐在招待所上班,听的真真的。”

李翠环惊道:“当真?”

“千真万确,下午没班车,听说准备在市里歇一晚,明天一早过来,二毛正好在市里,撑船回来告诉我的。”

“有没有打听到发下来多少抚恤金?”

“少说也有一两千,我大伯以前都快当上师长了,你说我爷爷是不是傻,大伯几次接他都不去,还不让我们声张,这要是咱们都跟着去了后方,现在怎么着也能捞个官当当,哪像现在,听说下个月没进厂子的都要下地上工。”苏秉瑞愤愤不平道。

“他哪是傻,他是眼里只有他大儿子,你爸和你三叔就是窝囊废,没人家有本事呗。”李翠环冷哼,对过世的公婆也是满肚子不满。

“不能再拖下去了,那丫头精着呢,”李翠环琢磨半天道:“去叫你爸回来,顺便把你三叔三婶也找来,还有那个二毛,那小子不是看上小榆了么,就说这事成了咱把小榆许配给他。”

“妈的意思是——”

“明天千万不能让那俩人见着小榆,最好是让你爸出面,抚恤金咱们两家平分,房子你和老三家的秉祥一人一间,你奶奶留下的那些金银首饰——看看能不能找个机会藏起来,你三叔问就推到小榆头上。”

两家人商量了半天,最终达成一致,等天黑透了,苏秉瑞一行几人悄悄摸到了苏榆家的巷子。

晚饭的时候,苏榆家对门的张大娘过来敲门:“小榆,这条鱼你端回去吃,一个人的饭不好做,别跟大娘客气。”

苏瑜还真没跟她客气,张大娘烧的鱼特好吃,她把盘子腾出来洗干净,又给回了几个梅干菜饼,大娘也笑着接下,两人站在门口说了几句闲话。

“前阵子你让大牛买回来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说是要做电池,做出来了吗?”

提到这个,苏榆就笑着道:“做出来了。”

“这个东西有啥用啊,花了老些钱,现在也没人说你,以后嫁了人过日子花钱可不能大手大脚的,特别是有了孩子用钱的地方可多着呢。”

苏榆不禁失笑:“大娘我知道,这个东西用处可大着呢,收音机里就是装着这个才能响的。”

“收音机我知道,你连这个都会做?”张大娘着实有些吃惊,经常见这丫头看书,没想到人家本事这么大。

“收音机我不会,但是电池可以做。”

即便电压小,多做几个串联后威力也不小,放倒一个人不在话下。

张大娘啧啧称奇,人都说识字的人懂得多,还真是这个理。

吃过晚饭,苏瑜烧了盆热水简单擦洗了一番,临睡前检查了大门的锁,关上堂屋的门,从柜子里拿了一个匣子出来,又找了两根电线,一端连着匣子,一端从门缝里绕到外面的门把手上。

收拾妥当,苏瑜拥被入眠。

五十年代结婚日记 - 算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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