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无家的人〈1〉

明天启年间。

明熹宗在位。

其时正是个荒唐的年代。

朝廷荒淫腐败。

宦官专权，社会动荡不安。

天灾连年，民不聊生。

这一切，对于中原武林来说，似乎是那样的遥远而陌生！

深秋。秋已残。

烟云巷。

萧瑟的寒风中，街上无人。

在这条陋巷中，慢慢踱出一个人来。

这是一个白衣少年。

他相貌神俊，气宇轩昂。眼中隐藏着一股淡淡的哀愁。

他慢慢走上街。

他神情冷漠，仿佛置身在俗世之外。

他腰上佩着一柄长剑，剑鞘血红，剑柄血红，仿佛上面永远沾满鲜血！

对面一家饭馆开着。

少年加快了脚步。

“少侠请留步！”

一阵马蹄声过后，几个黑衣汉字已策马到了他身后。

少年止步。他在听着。

“我家主人请少侠过府小酌，少侠请跟我们走吧！”为首者冷冷道，话语中带着压力。

少年无语，他的话向来很贵重。

“少侠应该知道，我家主人已经给了你很大的面子！”

少年蓦然回首：“我在这儿站着，已是给了你家主人很大的面子！”

黑衣汉子这才知道，白衣少年根本没有把他们几个人放在眼里！

他们还想说什么，少年已经远去。少年进了那家饭馆。

店中顾客不多。

少年傲慢的目光向四周打量了一阵，最后停在了一个瞎子身上。

这瞎子脸色红润，衣着华贵，正在一口酒一口菜地吃着。

他的旁边，放着一对拐杖。

少年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

店家送上酒菜。

瞎子将双拐拿在手中，死白的眼睛“瞪”着他，用沉浊的声音说：“少侠别来无恙？”

少年无语，继续喝他的酒。“神龙帮主今天请你过府一叙，你为什么不答应？”

少年声音似冰：“这个你不必知道！”

“为什么？”

“因为你不是人！”

瞎子尴尬地干笑几声：“象我这样人，本来干的就不是人事！”

“可否知道孔苍宇的下落？”

“这人漂浮不定，目前还不知道。”

少年的手抓住了剑柄，手上青筋暴起！

“少侠不必着急，我一定能把他找出来。不过……”

“什么？”少年目光一瞪！那双眼中，分明隐藏着一柄利剑！

瞎子心惊胆颤，不敢再说。

“你放心，我亏待不了你。”

瞎子满脸堆笑：“是，是！少侠下一步该怎么办？”

“这个你无需多问。”

“少侠能否赏脸，光临敝帮？”

饭店中突然走进来一大批人。发话者是一七旬老叟，鹤发童颜，飘然如仙翁临凡。

少年站起身来，朝他一拱手：“高老头有何指教？”

“大胆！”高老头身边一素装少女挥剑欲击!

“玉儿，不得无礼！”高老头夺下少女的长剑，向少年施礼道：“小女年少气盛，冒犯了少侠……”

“滚出去！”少年冷冷道。

“少侠既然不能移驾弊敝帮，老夫只有改日拜访了。”高老头率众悻悻而且去。

瞎子笑道：“少侠不愧为名门之后，高帮主竟然对你畏敬如虎。”

少年“哼”了一声，脸色微变，突然出手，扣住了瞎子的脉搏：“西门妖！张放给了你多大好处？”

瞎子处惊不慌:“公孙少侠，你好眼力!可惜药已发作。一切都晚了!哈哈！”

少年脸上渐露杀机:“西门妖，没想到你竟敢和张放联手!”

“不要难为他!”随着话音，一个满脸疤痕的中年人出现在店门口。

少年一把将西门妖摔开，刚欲迈步，突觉全身酥软，不由得跌坐在椅子上。

“公孙少侠，这是我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中年人走过来坐在他的对面，冷冷道，“现在，我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孔苍宇今天回到了烟云巷!”

少年精神一震，握剑的手颤抖不已!

“你现在是自身难保，还想去杀别人？别做梦了!”

“快点给我解药!”少年的手倏地搭在了他的肩上!

张放脸色惨白!

他一时大意，竟忘了少年还有更厉害的绝招!

早知如此，下毒时就该再多配几种最烈的毒药!

少年冷冷道:“解药，快点!”

张放急忙掏出一个小瓶。

少年接过，将瓶中的药全部吞下!

“你这人阴险毒辣，不能留在世上!”少年一声冷哼!

与此同时，少年的手臂突然血红!隐隐可见有血液从手臂流过!他已运用“吸血神功”吸取对方全身的血液！

张放的血液瞬间就被吸尽！

他无声地倒了下去。

瞎子蜷缩在地，脸上一片惊惶！

“回头再找你算账！”少年对瞎子喝骂道。

接着，他就破窗而出！

这个北方的小城，风沙满天。

在来往的人流中，有一个人正逆风而行。

瘦削的脸上刻满皱纹，描绘出内心的伤感。巨大斗笠下，一双焦渴的眼睛私下寻觅，找寻一个他即想见又不想见的人。

“他长得怎么样？象他爹吗？这十五年来，他生活如何？”微笑浮在他的脸上，但很快就消失了，“这些年来，他一直在找我。今天，他能相信我的话吗？”一缕忧伤掠过了他的心头。

突然，他眼睛亮了！

一个少年正站在他面前，双目精光暴射！

“你是……”斗笠抑制住内行的激动。

“足下贵姓？”少年声音似冰。

“老夫孔……”

“拔你的刀！”炸雷响在斗笠的耳边。

杀气弥漫！斗笠呆住！

这句话，十五年前他曾听过。

斗笠已经绝望：“公孙少侠，我们是否可以谈谈？”

“拔你的刀！”狂吼声中，少年剑已出鞘！

寒气扑鼻！剑已近身！

行人奔逃！街上大乱！

“令尊是被一个神秘人所害，我是被陷害的。直到今天，令尊仍是生死未明。”

对于眼前的危机，斗笠似无觉察。

血剑抵在了他的胸上！

少年怒目圆睁：“你不怕死？”

斗笠惨笑：“老夫生不如死，请少侠成全！”

少年脸已扭曲：“拔你的刀！”

斗笠抬头望天，声似梦呓：“就让一切都结束吧！”

少年一震，血剑高高举起！

斗笠将眼闭上，引頸就死！

血剑停在了半空！

“为什么？爹！为什么？为什么我*日夜寻找的仇人如今站在我面前，我却不能杀他？”

怒吼声中，少年携剑蹒跚而去。

忧伤填满斗笠的胸口。

他神情痴呆，走向烟云满天的小城的尽头。

两个无家的人，象被风吹散的云儿飘走了。

“鸿运赌馆”中，乌烟瘴气。

大把的白银，在众多的肮脏的手中来回传递。不时传来胜者的狂笑和败者力竭的咆哮！

少年缓缓而来，踱入馆中。

“公子，玩什么？”一位打扮得活像石膏像的女人殷勤招呼。

“我是来找人的。”

少年穿插在赌徒丛中。

他看见了那个人。

那人有一张孩子气的脸。

他双目炯炯，脸色红润。他二十七八岁年纪，身手很矫捷。这时他正全神贯注看着碗中的骰子。

“你出老千！”对面一个大汉暴跳而起，伸手向他抓去！

他倏然转身，如猿猴一般从桌下钻了过去，顺手点住了大汉的动穴。

其他人都对他怒目而视，却没有一人敢上前。

少年一笑，迎了上去。

“万兄，何必与这些粗汉动武？”少年解开了大汉的穴道。

大汉狼狈而去。

“少侠怎么有雅兴到这儿来？”万古穷嘻嘻笑道，“你来的正好，有人出钱买了你的人头。”

“张进？”

“不错，正是他。”

“看来张家兄弟都对我很感兴趣。”

“哦？那张家老大呢？”

“被我杀了！我与他们并无怨仇，他们为何要苦苦相逼？”

“这个我从来不想，我想的只是钱。”

“你揽了张进这宗生意？”

万古穷大笑：“不错！五万两白银的佣金，谁都会动心的！”

公孙雄也笑了：“你有把握吗？”

“当然有把握。张进已付了两万两给我，另外三万两事成之后再付。”

“好，万兄不妨试试看。”

“万某失礼了！”万古穷已掣剑在手。

公孙雄冷冷一笑：“我会让你失望的。”

“天下有几人不是为了钱拼命？为了另外三万两，我愿舍命陪君子！”万古穷仍然满脸微笑，但他的剑已向公孙雄逼近！

万古穷仍在微笑，笑的很甜，很甜。他手中的剑却快如闪电！

公孙雄攥紧了剑柄！

剑气已迫在眉睫！

他的剑已出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