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冲喜

“我今天必须和你说清楚，不管你和向家小子怎么的割舍不了，今天都必须给我断得一干二净了。”

柳枝垂眉说：“我不会和他再有任何来往了。”

听着女儿的保证，佟氏回想最近这几日柳枝乖巧安静，还算是听话，因此也暂时信了柳枝的话，她继续说：“断了就好，之前我也和你说得清楚了，我是不会答应这门亲事的，现在也不会改变主意。前面你脑子不清楚竟然敢闹出跳河的事来，如今我们家成为全村人的笑话。你毁了自己的名声，但你下面还有弟弟还有妹妹，你就没有想过他们今后怎么过日子？你姑姑说的那些话虽然刺耳了些，但也不是没有道理，当务之急就是尽快给你找个婆家。你也到了说亲的年纪了。前些天我拜托了黄媒婆帮忙说亲，这里她倒给我说了一户人家…”佟氏说着又去注意柳枝的神态，却见柳枝垂着眼睑也不知她在想什么，看上去倒还乖顺。

佟氏又继续道：“那户人家还不错，虽然没了父母，如今哥嫂当家但我看也是户清白人家。家里一共七间大瓦房，宽敞明亮，自己又有几十亩地，日子嘛比我们莲花村大多数人家都强。至于那个小伙子嘛……模样也还周正，听说也是个手艺人，会做木工。”柳枝安静的听着，心道这样的人家和柳家一比，柳家明显比不上啊，更何况她还是个“名声受损”的人？！

“你觉得我配得上人家，人家瞧得起咱家？”柳枝发出了疑惑。

佟氏凝视着女儿的脸说：“两家条件确实相差大了一些，不过……他们家答应了。”

“这就答应了，也就是说你也应了这门亲事？”柳枝大吃一惊，她是当事人好不好，也没问过她愿不愿意就这样定下了她的终身？

“你姑姑说这门亲事可以结，现在我们家的情况你是知道的，柳枝虽然你受了委屈，可多想想你妹妹，你弟弟，这个家总要有人做出牺牲。”

柳枝越听越不对劲，她忙问：“不是说我们家高攀不上麽，怎么成了我要牺牲自己？”

“你过去是冲喜的，据说赵家那个小子躺在床上块两个月了。他哥哥嫂嫂就想赶着给他娶个媳妇…”佟氏有些艰难的说道。

“冲喜？！”柳枝顿时明白了，难怪不得别家会看上柳家。

她沉默了片刻便问佟氏：“你宁愿我去给人冲喜也不让我自己选择是不是？”

“反正你也绝了嫁到向家去的心思吧，当年你爹走的时候就和向家结了怨，这才过去几年，难道你就忘呢？”

现在的柳枝如何还能记起，等待她的命运就是给人冲喜么，冲好了或许还好，要的是没冲好，她就年纪轻轻成了寡妇。所谓的走出去不过是从一个火坑跳到另一个火坑吧。

佟氏见女儿沉默了，她就顺势劝说：“他们家能许一个不错的彩礼，能风风光光的娶你过去。女人这一生不就图这么一天，你好好的想想吧，你当大姐的不能太自私。”

“也对，趁着我还有点价值就赶紧卖个好价钱然后贴补家用。”柳枝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古怪。

“你别说得这么难听，我也是为你考虑，难道你也愿意过一辈子穷苦日子？那向家你就别想了。”佟氏再次重申。在她看来，儿女大事父母做主，只要父母点了头，亲事就定下来了。她和柳枝说这些也不是要征询女儿的意见，不过是和女儿通下气而已。

佟氏出去了，柳叶进来陪柳枝。她一进屋就看见柳枝坐在那里发呆，柳叶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她笑着说：“我情愿和姐姐睡也不喜欢挨着柳浪，每天晚上都要和他抢被子，我迟早会受凉。”

柳枝先上床睡了，这一晚她却并没有睡着。等到第二天起来，佟氏又苦口婆心的和柳枝说：“你好好的替这个家想一想吧，我们可从来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反而是你给我惹事，你自己出去打听一下，外面到底是怎么传我们柳家的。”

柳枝心里明白，佟氏打定主意要将她给卖了，她在认命前也得反抗一下，为自己争取点利益。她也直接和佟氏交涉：“要我答应，我也有条件。”

佟氏气得不轻：“你能耐呢，你还敢提条件？”

“让我见一见对方，否则免谈。”

佟氏咬着牙根说：“你还想闹出什么花样来？”

“难道我就不配确认一下？不管对方是猫是狗都嫁？”

这话有些刺耳，但佟氏只得应了：“好，明天他们就要上我们家来，你见一见也没什么不可。”

柳叶后来才知道她姐姐要订亲了，仔细打听才知姐姐要被送去冲喜。柳叶当时就哭了出来问她母亲：“娘，为何要让姐姐去冲喜？”

佟氏根本不理会小女儿，她说：“这是她的命，每个人是什么命从一出生就安排好了。”

柳叶立马又问：“那姐姐刚出生就决定了她将来要给人冲喜吗？”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柳叶后来找到柳枝哭，柳枝知道是柳叶心疼她，她说：“好了，你也把眼泪收一收，别哭这些没用的。要我乖乖认命没那么简单。”

“你有什么办法吗？”

柳枝眼珠子一转说：“在被卖之前给自己争取到最大的利益，好好的为将来考虑。”

柳叶到底年纪小，有些事她不懂得。只是觉得眼前的姐姐和以前有些不一样，变得有些古怪。

逃离这个家，出嫁或许是个选择，只要等冲喜的那个人翘了辫子，她拿到了自己该拿到那一部分再谋其他生路，到时候再远离了这里。她现在需要的是钱。

柳枝将眼下的亲事当做了一桩交易，其实不管是柳家还是赵家都把眼前的婚事当做了交易。

“你去帮了找了纸笔来。”柳枝吩咐着柳叶。

柳叶面露诧异，柳枝催促着她：“别傻愣着快去啊，我急用。”

要找一份纸笔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但柳叶知道哪家有。

等她把柳枝需要的东西都找来时，柳枝看了一眼柳叶，暗道原主连个字都不认识，要是在柳叶面前写下文契的话会让柳叶大惊失色，她对柳叶道：“你放心，我自有主见。靠不了别人，现在就只有靠自己了。”

“姐姐，你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

“有所改变难道不好么？”

柳叶愣住了，她自己也答不上来。

“姐姐，向忠很想再见你一面，想想办法的话应该能行，你想见他吗？”柳叶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压得极低，生怕被她母亲听去。

“见他做什么，他能帮我摆脱眼前的困境？”柳枝接连的反问让柳叶答不上来。

柳枝将柳叶给支开了，她握着毛笔不大熟练的写了一份对自己有保证的文书。

这一天她都没怎么和佟氏说过话，柳浪看着那块佟氏昨天带回来的那块肉馋得流口水。

柳叶拍了一下弟弟的脑袋说：“馋也没有你的份。”

柳浪不甘心的问：“为什么？”

“明天你就知道答案了。”

这一晚柳叶多想和她姐姐像以前那样说说悄悄话，最私密的话题在姐妹间也从没有过回避。可这一晚姐妹俩背靠背的躺着，却没一句交流。柳叶对她姐姐的遭遇感到痛心 然而她却阻挡不了丝毫。

很快到就到了第二天，这一天是十月十七，决定柳枝命运的这一天终于到来了。

佟氏依旧是家里起得最早的一个，梳了头洗赵脸，换了一身还比较珍贵的衣裳，接着就将几个孩子给吼起来了。

两个女儿帮着做早饭，她赶着将鸡鸭喂了，然后把里里外外都收拾了一遍。

一家人填饱肚子，天色已经不早了。

佟氏让柳叶带着柳浪去砍些蔬菜回来中午招待客人，同时又拿了一套柳枝从没见过的衣裳扔给了她。

“换上这个。我来给你梳头。”

柳枝看了一眼丢过来的衣裳，有衫子有裙子都是橘红色的，这样艳丽的颜色她还从来没有在柳家看见过。

不过仔细一瞧就不难认出这其实并不是什么新衣裳，手肘的部位已经磨得起毛了，衣领处还有洗不干净的污渍。

眼下快到初冬了还穿这样单薄的衣裳，柳枝有些犹豫，然而佟氏似乎看出了女儿的心思，她道：“你把它罩在身上就行。这衣裳应该比较大，你穿得上的。”

在佟氏极力要求下，柳枝终于换上了，只是明显的与她身材不符。裙子已经及地，衫子的衣袖实在是肥大，而且又长出一截来，套在她身上古怪极了。

“颜色倒不错，回头也给你置两身艳丽的衣裳，衬得你气色也好看一些。”

柳枝不明白佟氏的审美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