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灼灼其华

“妈妈,姑娘醒了吗?”略微带着喘气声小跑回来的招娣,焦急的拽着候在床边的赵妈妈。

“作死的小蹄子,不知道姑娘在睡觉吗?这么大呼小叫的,待叫太太知道你这么不懂规矩,非扒了你的皮不可。”赵妈妈年约三十,身着菊纹上裳,满脸严厉地望着招娣。

赵妈妈身旁站着另一个穿着淡绿色棉子小袄,十二三岁的小丫鬟,只见她头发平分两侧结成髻,置于头顶两侧,额头前留有一齐发,招银怕招娣挨打,忙上前为其求饶:“妈妈别生气,您又不是不知道招娣的脾性,是个不知轻重的,您要和她生气犯不上。”

招娣过完年才十岁,正是爱玩的年龄,此时的她吓得脸色发白,浑身发抖,哆哆嗦嗦道:“黄姨娘……姨娘……要生了……听说……听说早上散步不小心……摔了一跤……如今院子里都乱了套了……”磕磕巴巴的终于将话说完了。

赵妈妈身子一僵,色厉内荏的质问招娣:“你从哪听得此事。”

招娣哆嗦道:“是翠儿姐跑过来告诉我,让我说与姑娘听,”不怪赵妈妈不知,府里立有规矩,姑娘满十岁后必须离开姨娘身边,住进事先准备好的院子,府里有专门的教养嬷嬷教导姑娘们诗书礼仪,以至于出嫁后受到婆家的尊重,有了好名声的渲染,媒婆差点踏破府里的门槛。

闻言,赵妈妈心慌意乱,这可如何是好,倘若姨娘争气一举得男,姑娘日后还有个依靠,若是一尸两命……姑娘的日子怕是更加难了,这时紫色螺纹的纱帐里传来一丝细如蚊子的声音:“妈妈……我口渴……”

赵妈妈回过神,轻轻掀开纱帐的一角,只见床上躺着一稚子,年约十岁左右,此时披着一头乌黑的秀发躺在黄花梨木床上,一床粉色丝被衬托床上的人越发白嫩娇小,此时的她微微张开眼睛,神智未醒,嘴里喃喃唤道:“妈妈渴……”

“姑娘,快醒醒!”赵妈妈此时也顾不得尊卑,从被里将姑娘摇醒,又唤站在外面不知所措的招娣,厉声道:“还不快些去给姑娘打些冷水洗洗脸。”

“招银,赶紧给姑娘找上一件素色的衣裳,快!”

头脑混沌的刘湘婉被赵妈妈中气十足的一吼,神智终于清醒,看她们三人手忙脚乱,顾不得多想,沉着脸:“到底出了何事?”

三人手中的动作一顿均看向姑娘,刘湘琬盯着赵妈妈的眼睛,一字一句问:“妈妈,何事让你们如此慌乱。”

赵妈妈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额头碰地,哽咽道:“姑娘,姨娘要生了……说是……不小心摔倒了……有些不好,您快些想些法子救救姨娘。”

刘湘婉心里一沉,日夜担忧的事终还是发生了,心里慌的很,可面上不漏一丝骇色,思索片刻慢慢道:“妈妈别慌,我算算日子,姨娘怀胎也快满九月,若此时提前生产,未必能出事,”看看外面的天色,淡定道:“到时辰给母亲请安了。”

姨娘肚子越来越大,近日更是担心生产时会有危险,遂轻易不敢出屋,如今竟不小心摔倒,事出反常必有妖,且无论她们如何着急也是无事于补,关键还得看太太的态度。

赵妈妈未料姑娘如此镇定,思索一二便晓得姑娘的意思,起身后羞愧道:“老奴真是白活了这把年岁,这般道理还不如姑娘看的透彻,想的明白。”

“妈妈这是关心则乱。”刘湘婉起身,招银麻利的伺候她穿衣。

刘湘琬由着招银伺候,心里却在盘算如何帮姨娘渡过此次难关,沉吟片刻:“妈妈,你去把前两年太太赏我的嵌宝石双龙纹金镯拿来。”

“姑娘,您不是总说金镯太招眼,怕其他主子眼红惹来不必要的风波,怎如今……”

“希望母亲见到这个金镯能想起这几年自己在她面前的乖巧温顺,还有姨娘的安分守已。”刘湘婉看着手腕上的金镯,喃喃自语。

赵妈妈眼眶发红,这些年姑娘过的太不容易,前几年经常被四姑娘五姑娘欺负,如今年岁大了,无论说话还是行事皆拿捏的比她还恰到好处。

记得姑娘刚出生不久,她被派来做姑娘的乳娘,当时她产女不长时间,可孩子没活上月余便夭折了,像她这样带着晦气的身子是没有资格留在府里做乳娘,可姑娘生来便是庶出,太太又不待见,便随意指了她做姑娘的乳娘,待看到出生不到十天的姑娘,裹在包红衔金边的小被里一副瘦弱不堪,活不长久的样子,一下子想到夭折的闺女,眼泪如泉水般落下,遂下定决心好好疼爱她。

待刘湘婉穿戴整齐,赵妈妈立在她身边,眼睛从发丝到鞋面皆挑不出一丝不妥,方微微舒口气,揣着颤抖的心看着姑娘带着招银出门。

苏州知府毕竟是掌管苏州大小官吏的官衔,府上坐落的位置自然是苏州最为显眼最为奢华的地方,此处占地约有五亩,亭台楼榭,雕花小亭,无一处不显得奢华富贵,行至环廊处,刘湘婉遇到同去请安的五姐,淡笑道:“好巧,五姐也去母亲处请安。”

五姐刘思婉眉尖稍动,嘴角上翘,讽刺道:“听说黄姨娘难产,你这做闺女的竟然不去探望,还有心去母亲那请安,真是母亲的好闺女,我可学不来六妹这副巴结人的做作之态。”

姨娘此番还不知如何受罪,她焉能不急?

且有些事并不是心急便能解决的。

若是平时,刘湘婉定淡淡一笑,但今儿面对五姐明目张胆的挑衅,她心下不耐烦的很,遂脸色一正,沉声道:“五姐说话好没道理,我是谁的闺女,我是老爷和太太的闺女,此话若让不知轻重的人听了去,五姐这些年的规矩算是白学了。”径直从她身边越过,身后的招银招娣匆忙向五姑娘行礼问安,自顾去追姑娘的脚步。

五姐气的脸色发红,手指狠狠的扯着兰花手帕,跺了跺脚,恨声说:“哼,贯会溜须拍马的贱人,且看你还能风光多久。”

立在她身后身着紫色小袄的緑琴脸色发白,看了看四周,惊吓道:“姑娘且小点声,须知隔墙有耳,万一被有心人听到,传到太太耳里,可是要重罚。”

“是啊,姑娘,您就别再同六姑娘置气。”另一丫鬟绿蕊上前劝解道。

“看看你们那老鼠的胆子,我敢说就不怕被人听见。”说虽这般说,可声音确比适才低了些,快步往前走了几步,余光轻瞥见贴身婢女并未跟来,猛地顿住脚,看向神色呆愣的绿琴绿蕊,压抑怒气道:“还不跟上!”

绿琴二人对视一眼,嘴角苦笑:“每次自家姑娘同六姑娘杠上,皆拿她二人出气。”

太太姓周,乃当朝御史府的嫡幼女,自幼饱读诗书,后配与镇国将军府嫡幼子刘仲修,成婚后二人共孕育一子二女,大姑娘刘珍婉前年春天出嫁,如今周氏身边只剩一子一女,刘湘琬由丫鬟领进正房耳间,只见临窗大炕上铺着猩红羊皮,正面设着大红富贵开花靠背,石青色翠竹引枕,秋香色富贵满盈大条褥,两边设一对梅花式红木小几,左边几上文王鼎匙箸香盒,右边几上汝窑美人觚内插着时鲜花卉,地下面西一溜四张椅上,搭着银红撒花椅搭,底下四副脚踏,椅之两边也有一对高几,几上茗碗瓶花俱备,自是奢华大气。

比她先到一步的则是二姐和三姐,三姐是太太亲生女,生来便比她们庶女高出一等,看她衣着打扮便能一眼瞧出,一身缕金挑线纱裙,梳着流苏髻,左侧插着珍珠碧玉步摇,右边点缀着镏金点翠钗,通身大家闺秀,十分温婉娴静。

二姐是文姨娘所生,不过生母早逝,从小被太太抱到正房教养,家里仆人丫鬟虽对她恭敬有余,怎奈她气度不足,往往利用三姐压制府中不服管教的仆人。

刘湘婉双手重叠放至右侧,福了福身,嘴角含笑道:“二姐,三姐。”

二姐与三姐笑意盈盈的还礼,二姐伸出葱白嫩玉的手指指着刘湘婉,转头对三姐道:“说来六妹每次来母亲这请安都比你我早,今儿竟然被我们比下去,莫不是听说黄姨娘的事?”

三姐脸上笑意一敛,眼光沉沉的看向刘湘婉,二姐则端起一旁的茶杯抿了一口,嘴角不住的冷笑,眼角却用余光不时在她二人身上来回打量。

只见刘湘婉眼眶一红,一副委屈不已,不知所措的样子:“二姐,我想着母亲的生辰快要到了,想要绣一副红梅报喜图送给她,谁料昨儿夜里一不小心绣到亥时,早上又不甚睡过头,这才……”

梅有四德,初生蕊为元,开化为亨,结子为利,成熟为贞,即是元亨利贞四德,运用在人事上,即为仁义礼智四德,而梅花又有五瓣,是五福的象征:一是喜悦、二是幸运、三是长寿、四是顺利、五是平和,故梅花常与其他吉祥物画在一起,有梅的图案,就有招福的含义。

三姐脸色慢慢好转,嗔怒道:“你也是的,娘的生辰还有一个月,哪有你这般心急的。”

“要说我们这些儿女中,论谁对母亲最为贴心,当属六妹……”二姐拿起丝帕轻掩嘴角的冷意。

“二姐言之有理,若不然黄姨娘此刻生死攸关,六妹焉能有心思给母亲请安。”五姐匆匆进来,便听到二姐讽刺六妹之言,立马随声附和。

五姐的生母张姨娘,仗着自己是良妾,且生下府中三少爷,在众姨娘中地位颇高,平日老爷十分宠爱她,这些年虽不断纳妾,每月下来总能使尽手段留住老爷夜宿她处,遂有时连太太也要顾忌她一二。

其余姐妹陆续进来,大家纷纷行礼问安,各自找志同道合之人说话,众人虽窃窃私语,偶尔说到欢快处,便拿起丝帕捂嘴笑声。

庶女闺中记事 - 第1章 灼灼其华
目录

阅读本书,两步就够了......

第一步:下载掌阅iReader客户端

扫一扫

第二步:用掌阅客户端扫描二维码

扫一扫

不知道如何扫描?

×

正在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