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大梦

顾卿黎在做梦。

大梦三生，她在梦里回忆自己的一生。

十三年，她被他拉下这泥潭已经十三年了。

十三年前，她是洛邑名门顾家的嫡女，虽然不是长房所出，但父亲是实打实的三品镇西将军，手掌五万西北军，以她的身份寻得如意郎君指日可待。可惜一朝不慎，她被已做宫妃的姐姐算计与沈持共处一室，就此声名尽毁，还气死了生母楚氏。

想她堂堂名门贵女，竟然不得不顶着不孝不贞的名义苟活于世，最后还屈尊做了侧室……

“芙蕖，谁让你顶着跟我相像的面孔呢？这就是你的宿~命~！”

顾静姝，多好听的名字，这是她的亲姐姐啊，也是亲手将她推入深渊的人。

无数个夜晚，沈持叫着顾静姝的名字在她身边睡去，她渐渐从心痛变成了麻木；数次的内宅交锋、怀孕小产，也终于教会了她如何冷硬心肠。她想，现在不是沈持最爱的女人也没关系，做最有用的那个就好，总有一天，这一切都会是她的。

步步追随，出谋献策，顾卿黎生下穆仪，看着沈持从安阳侯府世子走向威震天下的摄政王之位。

为了走到这一天，她用了六年。

可所有的期盼都在这一天终结。

一夜大雨，终于将她所有的愚昧洗干净了。

当穆仪幼小的身子在顾卿黎怀里抽搐的时候，她是真的清醒了，但没有用，那个孩子还是青紫着小脸离开了人世。

整个乐怡堂空空荡荡的，轻缓的脚步声显得格外清楚。往日相视成仇的女人褪去戾气站在她身边，少有的流露出怜悯之色。

“是不是你？是不是你下的手？”顾卿黎跟所有失子的母亲一样，不疯癫不成活，像绝望的兽。

崔舒锦作为沈持的正室，跟顾卿黎斗了六年，从未有过这一刻的好声气：“这一次，不是我。”

“你大概还不知道吧？你那个‘好姐姐’进府可有一段日子了，前几天刚得了有孕的消息，御医说是男胎。”

“有相士断言，那个孩子是飞龙在天的命格，但府中属龙又生于四月的孩子与她相克，会伤及胎儿。”

“王爷已经准备好了册封王妃和世子的诏书。”

“你现在……可懂了？”

懂？怎么懂？她宁愿不懂。

顾卿黎抱着穆仪的尸首奔跑在滂沱大雨里，这一问，她要向他求一个答案。

这个答案在见到沈持的那一刻就有了。

沈持曾说很喜欢穆仪，这一刻却在见到那张小脸时嫌恶的移开了目光：“你带他来做什么？”

“穆仪走之前还想着父王，王爷不抱抱他吗？”顾卿黎跪在地上温柔的擦拭着孩子脸上的雨水，凄然看向阶上身长玉立的男子。

“你在说什么疯话？他都死了，不下葬还抱过来干什么？”沈持的冷漠就像锋利的刀，一刀一刀绞着顾卿黎的心：“幼年夭折最为不吉，你别再痴缠，立刻将他落葬！”

“不吉？”顾卿黎冷冷讽刺：“穆仪出生之日，王爷收复江南三州，亲口称赞他是福星，你忘了吗？如今的‘不吉’，又是对谁不吉？”

“够了！”经年相伴，沈持要是再看不出她知道顾静姝之事才是奇怪：“姝儿是你的亲姐姐，你怎能如此不敬？至于穆仪，这就是他的宿命。”

宿命，又是这两个字。

因为这两个字，她从云头跌进深渊；因为这两个字，她的孩子送了命！

“凭什么？你凭什么这么对我的穆仪？”血腥气盈满了她的胸腔，顾卿黎的声音凄厉：“她有了你的孩子，穆仪就不是你的儿子了吗？你答应过我的，会护他平安康乐，将世间最好的都给他。可现在，就因为一句对她不吉，你就要了穆仪的命……”

“沈持，你怎能如此负我们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