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本挺难读的书，断断续续读了4个多月。前几卷的铺陈一直读得有些味同嚼蜡，往后渐入佳境，直至《宗教大法官》一节令我神魂一振：上帝的自由民茫然不知何往，在天堂里惊惶不安；魔鬼的治下奴身心皆有所寄，在地狱里安居乐业。我们不能接受连无辜的孩子也戕害的上帝之国，可又谈何歌颂仅在至暗中亮一盏名为“希望”的，却又永远可望不可即的明灯的魔鬼之都呢？陀氏像我展现了人性中的多种碰撞。对理想的狂热拗不过现实的重压，对信仰的虔诚总受“咄咄怪事”的颠覆。有罪的总像无罪，无罪的被判有罪。最狂放的仿佛最纯粹，最阴郁的又仿佛最疯狂。

陀氏还剖析出了现代人（至少是我）身上的一些挣扎。“我越是爱整个人类，就越是不爱具体的人，即一个一个的人……我对具体的人越是憎恨，我对整个人类的爱便越是炽烈。”抽象的总能集一切美好与善良于一身，而一旦具体了，人们能注意到的往往只有那些令之不快的东西。这使得我们许多人在家国大事面前异常团结，但在生活中却逐渐失去了爱人的能力。人们埋怨、轻蔑、嘲笑、指责，却又坚信存在真正的爱、真正的情，也渴望真正的爱、真正的情。不想这爱，这情，已生生被炼化作了恶魔之都里那一盏虚幻的“明灯”，实在令人唏嘘。

书中的辩论环节还向我们展示了人心又是多么容易操控，心理学总是模棱两可的，能被有心之人恣意利用且深信不疑，需要强大的智识去小心翼翼地分辨。庭审环节还涉及了朴素的疑罪从有无疑罪从无的碰撞，也无怪乎罗翔等法律界人士对它的喜爱。

书里的魔鬼总是一再战胜上帝，如同那一段俄国的至暗时刻，也如同我们如今所处的乌泱泱世界。但陀氏仍将最诚挚的深情给了最纯真的孩子，直至最后也要他们永生记得，他们曾经一起埋葬一个勇敢又谦逊的少年时，心中所怀的那份善良与仁爱。

要良善，要仁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