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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许三更天

老许三更天

LV1 2016-10-31

【默世赞美】

作者:老许三更天

连载最近更新: Chapter 6  唐南在送走他们所有人之后,终于开始崩溃。像是一片早就脱落的树叶,没有水分,没有养料,只有靠自己拼命攒下的那口气还能勉强存活下去,而那口气就叫做——陈默会醒来的。现在却尽数被击得粉碎。  唐南坐在地上,抬眼看了看男人,看那男人千百个时辰如一日死气沉沉的剪影,然后埋下头去失声痛哭,恶狠狠抓着...

作品简介:我们的世界曾经充斥着谎言与暴力、充斥着愚昧与伪善,因此我们制定法典,我们用自己的规章制度来维持着一种平衡。可我们的平衡在重重叠加之下,在众口相传之中变质,我们为了避免个人的暴力无限制宣扬我们的“正确”,从而导致成为群众性质的另一种施暴者。我们可以不分场合不分情况,名人的语句被我们加以利用、绝对的真相被我们偷换概念,甚至可以用来声讨那些并未怀着恶意的人……
可是,我仍旧为着这样的世界努力着,并且放过他们。
因为……我不想变成第三个施暴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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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老许三更天

    老许三更天

    楼主 LV1 2016-10-31
    Chapter 1  早晨7:00,擦拭身体,例行点开手机屏幕右上角的网易新闻,揣测那些他可能感兴趣的新闻俯在他耳边轻声读。  早晨8:00,提醒护士别忘了理疗时间,看那两个逐渐苍老却倔强挺拔的身影从走廊尽头移到病房里,放下心下楼去对付顿早饭然后上班。早晨9:00,准时出现在办公室查资料。26岁的唐南每天的生活比更多两点一线的人更无聊。  “小南,下周我去日本听讲座,大概两周才能回来,大二的普通天文学你先顶着。”  唐南颔首,然后头也不抬地继续查文献,鼠标滑到底部看到《综合脉冲星时间尺度》时手顿一下,寂静的房间里听见鼠标“咔哒”一声,下载列表随之出现在眼前。  “我先去上课了,等会院长可能要来一趟,你把我桌子上的东西给他。”  唐南扭了扭头,看到旁边桌子上平躺着的一张纸,并未探长脖子深究那是什么,“哦”了一嗓子继续埋在鼠标的“咔哒”声中。  走到门口那男人像是想到什么一般,又折回来两步偏头看着唐南,半带笑意地问她:“有没有啥想吃想要的,我去日本带给你啊。”  唐南手底下停了动作,抬起头似是认真思考,因为经常熬夜总是吊在眼眶的黑眼圈随着眼睛的动作微微发颤,但眼睛里却像是聚焦在某处一个遥远的地方,闪着微微的光。想了几秒钟后唐南觉得应该笑一笑,有些干裂的嘴唇扬起一个要弯不弯的弧度,冲男人露出一个疲惫苍白却有些幸福的叫做笑容的东西。  “有时间的话,给我照两张浅草寺的照片吧,我还挺想那个地方的。”————————————————————————————————————  “哟,想不到你穿和服还蛮好看的。”捧着相机的男人自顾自看着刚才在快门声中捕捉到的画面,雷门①前大大的红灯笼基本上盖住整个画面,而那个小小的主角则在下方局促又尴尬地露出一个笑容,加上被来来往往不同身形的游客抢镜,基本上除了照相者本人世界上恐怕再无第二个人知道他到底在照什么。糟糕的布局和角度让那个本来还算清秀的女孩子臃肿而粗短,跟身后的大红灯笼一般喜庆又傻气。  “你简直在讽刺我。”女孩子鄙夷地看他一脸沾沾自喜的模样,伸手就抢过相机准备把刚才的照片删了,引得身边的人一阵慌乱。“你别删啊,这都是纪念,好看。真的。”  女孩子耸耸肩白他一眼,提着小锦囊走在前面甩甩头示意他跟上,身后挂着大包小包的男人快步走到她身边,顺着人潮走进浅草寺。  正逢“三社祭”②,浅草寺格外热闹,穿着江户时代衣服的本地人抬着神舆进行游行庆祝,引得无数不同发色的脑袋驻足旁观,美丽的日本女孩子成群结队在小店里挑着日本扇和日本娃娃。仲见世街边各种叫得上名字叫不上名字的小吃摊都发出诱人的香味。分明不是多大的地方,却引得所有到东京的人都想要去拜访体验。  捧着人形烧的男人似乎精力过剩,哪儿都想要进去搜刮个油满肠肥再出来,见到漂亮的日本姑娘就忍不住想要上去搭讪,虽然说来说去也只会什么“こんにちは”③“よろしくお願いします”④这几句看看日剧就能学会的废话。一路上拉着女孩子满世界地跑,像极了一年级春游的小学生。  “我还真没看出来,平日里牙尖嘴利愤世嫉俗的陈律师在漂亮姑娘和美食面前也不过就是个小鬼头。”女孩子小心翼翼托着刚买的鲷鱼烧,凌波微步缓缓跟在那个打了鸡血的人身后。  男人停下来等她,嘴里还含着食物含糊不清地应答:“当然了。日本的美女美食和我的工资我生活的环境我的国家可没半毛钱关系,我为什么不开心。倒是你,好不容易来玩一趟,扛那么多偶像包袱干嘛,来,张嘴。”转头捏起一个不怎么好看的人形烧就往那女孩子嘴里塞,姑娘下意识地张嘴勉强撑得下一整个点心,嘴巴鼓鼓地瞪着他。  “走,去求个签。”男人把相机挂在脖子上,左手捧着剩下的人形烧,右手掳了女孩子的肩膀就往东边的净手池一摇一摆地走去,滑稽地像是喝了酒的醉汉被胳膊下瘦小的人费力地扛回去一般。  “第八十一 小吉。道合须成合,先忧事更多,所求财宝盛,更变得中和。”  女孩子看着手里的签文,撇了撇嘴浅笑,“这签文的水平还真是不怎么高,比起我们的古诗还差那么好几个档次。”语毕伸长了脖子看身旁那刚才还活蹦乱跳的男人手中的签文,还未等看清两个字却被后者“啪”地一声拍在手掌中,转身就搓成绳子系在旁边的树上。动作连贯潇洒,女孩子却不难发现这男人一直皱着眉头。⑤  “走,去五重塔。”⑥  歌舞伎兴盛于江户时代,听起来是极为妖娆的名字,让人诧异的却是清一色的男演员。身着传统女式和服的男子施以厚厚的粉黛掩盖住所有的阳刚之气,一张白脸为人所不解为人所称赞。此时那种扮相的人正提着或红或白的灯笼走在神舆之前,女孩子分不清那些人究竟是不是男扮女装,只觉得一种浓浓的江户风格迅速蔓延在整条街道上。  “你知道歌舞伎的发展吗。”本来要去五重塔的二人被游行队伍挡住,只好立在这里驻足观看。刚买完仙贝的男人拾起一块放入那正诧异的女孩子口中,也不等她回答,就自顾自地接了话。  “从民俗发展到国粹的四百多年,歌舞伎算是历尽沧桑了。京都、大阪一代的游女歌舞伎除了演艺亦从事卖淫;若众歌舞伎虽说都是男子,但因年轻貌美生活糜烂遭受诟病。分明是歌颂佛理的舞蹈,被发展到如此不堪的地步。直到政府禁止女性和年轻男子出演才使歌舞伎不至于在疯狂脱缰的轨道上愈走愈偏。但也有很多人利用歌舞伎的丑闻进行各种政治上或者是官场上的利益纠纷。”  “这位先生很了解日本文化啊。”还未等女孩子反应过来,身侧同是驻足的一位老妇开了口,却用了一口流利的中文。  男人笑笑表示礼貌。“我看过《鸣神》⑦,因为很喜欢所以查了点资料,浅薄认知而已。”  那老妇穿着藏青色的和服,和服上隐隐约约透着葛饰北斋所绘《富岳三十六景》⑧中的元素,花白的头发被整整齐齐盘在脑后,俨然一副传统东方女性的样子。  “我先生是中国人,年轻的时候我和他在中国生活。当时我不懂中国的戏剧而他不懂我们的歌舞伎。却在说到男扮女装这一点上有了点共鸣。”  女孩子歪歪头没说话,在这一刻对歌舞伎产生了那么点好感。  “我先生曾经说,中国当年有很多军官和戏子的故事。不过最终貌似都是以悲剧收场。感觉是很像的,曾经啊,我祖父也爱着一个歌舞伎呢。”说完这话,老妇人竟痴痴地笑起来。  并不知为何,二人却仍陪着这老妇人微笑,看到她对游行队伍目不转睛的同时又开了口:“只不过呢,他们啊,都说祖父耽于歌舞伎,淫乱不堪。甚至将他轰下了台。谁说的嘛,明明歌舞伎也是种很高雅的艺术,祖父那么好的一个人,工作上可是丝毫都不含糊,淫乱不堪,怎么可能嘛。”  她在说这话的时候没有丝毫悲伤的意味,只像是陈年烂酒,云淡风轻,甚至像个小姑娘无伤大雅的抱怨。而男人却悄无声息敛了笑意,在那妇人耳边有意无意接了句话:“可是他们终究是在流言中活了下来,不是么。”  “是啊。”  游行的队伍渐渐走远,围着的人群也在空隙中四散开来奔向各自的目的地,众人一瞬间皆做鸟兽散,只有家东京某电视台的记者带着摄影大哥还在对那神舆穷追不舍,边在嘈杂中报道出早就撰写好的稿子。“浅草神社一年一度的‘三社祭’热闹非凡,走在神舆前的歌舞伎则是我们这次关注的重点。众所周知,歌舞伎起源于战国时末期……”  在这片逐渐散去的喧嚣中,女孩子正准备走向五重塔,却听得老妇人一句话,不知是说给他们的回应还是自言自语,轻轻地入了女孩子的耳朵。  “是……只可惜……四百年里有些人看不见了……”  直到很多年后,唐南再回想起那老妇人的话,想起那天她眼尾浅浅的笑意以及深远的目光,不由得悲从中来。 Chapter 2  “……接近尾声时,记忆中的形象已经消失;只剩下了语句。毫不奇怪,漫长的时间混淆了我一度听到的话和象征那个陪伴了我许多世纪的人的命运的话。我曾是荷马;不久之后,我将像尤利西斯一样,谁也不是;不久之后,我将是众生:因为我将死去。”⑨  “啪”地合上书页,唐南拿起床头的水杯润了润因长期阅读有些喑哑的嗓子。“也不知道你一天到晚在想什么,竟然喜欢这么晦涩的句子。”  陈默出生于书香门第,良好的教育加上聪明的头脑,在同龄人中“鹤立鸡群”这四个字用在他身上并不为过。唐南承认,面对陈默,她永远是个没什么情趣的理科女,她看《宇宙的奇迹》,看《跟摩根弗里曼一起穿越虫洞》,看《时间简史》,而陈默则沉迷于博尔赫斯、叶芝和张枣。陈默时不时也会推荐这些东西给唐南,这些书却只能在两三个月后被原封不动退回到陈默的桌子上,她太忙,根本无暇顾及除了本专业以外的东西。陈默却从不气馁,浅笑着摊摊手继续给她送书,乐此不疲。  陈默太优秀。  唐南还记得自己收拾他房间的时候看到一堆他从小到大的证书,全都胡乱塞在抽屉里的一隅,她歪头在门缝中看见那男人悠闲打着领带,提起一沓奖状挥了挥手问一句“喂,这些东西怎么办?”陈默扭头瞥一眼,云淡风轻地说:“你看吧,如果占地方就挑一挑扔了。”她耸耸肩没说话,但终究是一张也没有扔掉。  他们像得紧,陈默毫不在意的东西,她也并不觉得有多珍贵。如果这一沓纸上面印着的名字是自己,她倒还能面不改色丢进垃圾桶,可他的东西,她没来由地总是想要多留下一点的。就像是早就预料到现在一般。  彼时陈默还是意气风发的样子,活跃在自己的那方天地中,耀武扬威,锋芒毕露,她还记得时不时能在新闻里看到这个像是一束光般耀眼的名字,直到最后看得习以为常,竟还时不时拿着个打趣他是中国的艾伦·德肖微茨。⑩  可现在,这个人在她眼前呼吸均匀地躺着。看着再也没有他的名字出没的新闻,她甚至连一句打趣的话都没有由头再说出来了。  唐南伸手探了探床上那人的体温,却迟迟没有离开,她看着那人已经日渐衰弱的身形、憔悴得不像话的脸庞、还有连睫毛都不曾颤动的呆滞双眼,一种愧疚突然间涌上心头。  自己其实并没有把他照顾好。  她可以拼命赚钱、做研究,可以刚刚敲完电脑上的最后一个字就拔腿跑到他的身边、可以为他擦身体、读新闻,可是她不能够变成他身体中的细胞,不能变成他的神经中枢,不明白他在想什么,甚至她做了这么多最后都可能抵不过一句“放弃治疗”。她让他活得很痛苦,很不堪。  不由得让她想到八年前,也是这样的无力感。一种恐惧侵袭全身,唐南甩了甩头。  夜已经深了,陈默还是双目无光地躺在床上,唐南收回狂奔的思绪帮他翻了身。“睡吧。明天再见。”她浅浅笑着,想了想又俯下身去,似乎是想要吻一吻这个男人,但终究只是停在半空中,道一声——  “晚安。”————————————————————————————————————  等到警察赶到现场的时候,那个村落已经被烧成一片焦土了。  分明不是什么有山有水有风景的村子,只是历史稍微悠久了一些,却偏偏被村民们奉为珍宝,当地政府和房地产商上门了无数次,却怎么也无法将这个村子改造成半分,最后村民们干脆采取冷暴力的方式给所有人吃闭门羹。  交通条件差劲、自然灾害屡见不鲜,只是刚刚好挨着繁华都市还能有一丝基础设施的享受条件。村子就像是一只空了的蚕蛹一般乍眼又破败不堪,在这个日趋现代化的地方似乎风一吹就要被碾成粉末。  顽固地活了这么多年,也算得上是一个奇迹了。  哭天嚎地的村民们瞬间失去了原来那副多疑冷漠的嘴脸,开始对着警察大呼小叫,谁家少了一亩三分地五只鸡二十个蛋数得清清楚楚,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的损失惨重,无以复加。  《古村落羊村毁于一夜大火,村民流离失所》,第二天的早报上就被这一条消息占据了整个版面。  “我们……我们都在这生活了大半辈子了……可你说,这……这以后……”面对着镜头的老人哽咽到说不出话。女人在旁边叽叽喳喳嚎啕大哭:“这地、房子,什么都没有了,以后让我们咋活……”  新闻视频中无不显示出所有人的悲惨与可怜。  “据悉,此次大火中八人丧生、十三人受伤,火因还在继续调查中……”  小姑娘白着一张脸,关掉了视频。  事情发生地仓促,就像人的生命一样,高贵又低贱,谁都不知道下一刻会不会被死亡带走。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仿佛疯了一般打电话,可那两个号码迟迟拨不通,冰冷的女声温柔又机械地重复着同一句话。她平生第一次感到惶恐,手机已经被她的重复拨打烧得发烫,可还是在相同的程序中死循环,仿佛这样就可以通过电流找到那么一星半点的奇迹。  噩耗是从当警察的舅舅口中得知。  舅舅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个侄女,刚刚成年的侄女,是了,前两天才过了十八岁生日不是么,这个十八年来看似顺风顺水的小丫头,就在一夜之间,双亲尽丧。  带她去那个多年来的死党家里的时候,其实这个舅舅是有些担心的,担心那个口不择言又犀利的家伙语不惊人死不休,说出些什么刺激到小姑娘。但事到如今,也只有拜托他来照顾一下小姑娘了。打开电视,到处都是羊村火灾后的善后报道,大致就是村民们已经被迁至旁边X市的城区中,而火源则是外来招待所前停着的车子露油,因此这次火灾当中伤亡最严重的就是招待所。  “其实他们根本不在乎自己的村子有没有被破坏,他们只是没有得到想要的报酬罢了。”那律师在饭桌上喝着茶,云淡风轻地看着报道。  “你倒是知道得多。”舅舅冷不防怼了下律师。  陈姓的律师并未计较,歪了歪头看着对面正在吃土豆丝的小姑娘,接着说:“一年前我去过这个村子,那个时候村民们已经开始采取抵制手段了。不过我以辩护律师的身份进去,倒是没什么阻碍。”  “羊村除了紧邻X市,没有任何可以拿得上台面的资源,也就是这块地皮值钱,否则房地产商绝不可能几次三番上门,再加上政府的城市建设推进,这块地可以说是潜力巨大。而村民们也正是吃死了这一点,他们并不享受村里落后的生活方式,甚至巴不得早点离开,可政府出的价格,却总也得不到满足,于是双方就这么僵持。”语毕这律师又低头喝了口茶。  舅舅为侄女把两个鸡腿全部夹在碗里,低头吃着自己的青菜,道:“这次呢,算是得偿所愿?”  律师轻笑了一声:“算是吧。纵使不是,你看看这些社会舆论。”律师向电视机努了努嘴,事过一周,村民们仍旧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对着镜头,西装革履的主持人正背着已经写好的稿子作总结,整个社会都对这群生活在古村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村民表示叹息,对这群看起来战战兢兢忠厚老实的贫苦农民表示同情,并且对城市建设以及拆迁问题产生出新的讨论。  “我不懂。照理说,政府出的价格虽然不算高,即使不能过那种人上之人的生活,但起码要比死磕在这小山村要强得多。非得等到这个田地用天灾来结束对峙?”舅舅坦言。  “亏你是个见多识广的人民警察,这点道理都想不通。”律师白了舅舅一眼,“地皮可以用钱衡量,但生活是不可以的。拿了钱又能怎样,去哪里生活?那点钱在X市只能买间极端简陋的小屋子,连房子都算不上,况且高额的生活成本根本无法为这群无才无能的小村民所支撑。这个风头过去之后没有人会再记得他们甚至说同情他们。乡村已经老了,可还没死。如果就这么妥协,可能就真的死了。”  “所以呢?”  律师抬手续了茶,悠悠吹着上面的茶沫,却答非所问。  “你知道这个村子的人是什么样的吗?”  还未等舅舅开口,他又自顾自接着:“曾经发生过一件事,这个村子跑进去一个小偷,被村民抓住之后一顿毒打,直到打死。那个时候他们扮演着一种无辜的受害者形象,和现在如出一辙,不同的是,他们无法像当年一般把这个‘小偷’打死,所以只有极力扩大化自己的无辜来博得更多的力量。”  舅舅闻言,倒是心下一惊,刚刚夹起来的半根上海青挺在半空中,久久放不到嘴里。  “故意的……?”  “这倒不好说,但是为什么火源偏偏是外来人员住的招待所?说不准,他们已经在那个时候就决定要孤注一掷了。”  语毕律师淡淡将眼睛移到从进门开始就闷头吃饭的小姑娘身上,看她不声不响却将筷子捏的发狠。  “不过谁说的上呢。”他将眼神移开,故作轻松地补了一句。转头看到窗外春光灿烂。  直到很多年以后,陈默都记不清那一年自己到底赢了几场官司,也记不清究竟被多少报纸杂志媒体邀请作谈,却仍旧对十八岁的唐南印象深刻。看到她看似八方不动,却死死咬住嘴唇脸色发白的倔强模样,让陈默突然心生好感,这无关和那个傻白甜舅舅的人情关系,是陈默觉得自己想要,并且应该好好照顾一下这个姑娘。  那姑娘对他说第一句的时候声音颤抖,却没来由地坚定,眼睛不躲不闪,直直看着陈默,好像能射出光芒的样子。  她说:“以后拜托你了。”    注释: ①雷门:日本东京浅草寺内建筑。 ②三社祭:三社祭是浅草神寺的祭祀,是东京最大的传统祭祀庆典活动,被称为江户(东京的旧名)三大祭祀之一。在祭祀活动上,人们身穿江户时代的服饰抬着“神舆”(是类似“轿子”东西)庆祝“三社祭”。 ③こんにちは:日语“你好”。 ④よろしくお願いします:日语“请多关照”。 ⑤浅草神寺求签时,游客可以将自己喜欢的好签文保留,而将不想要的签文系在旁边的树枝上。 ⑥五重塔:浅草寺内建筑。 ⑦《鸣神》:日本歌舞伎十八番剧目之一。 ⑧《富岳三十六景》:浮世绘画师葛饰北斋晚年的作品之一,属于浮世绘中的“名所绘”,为描绘由日本关东各地远眺富士山时的景色。 ⑨阿根廷作家博尔赫斯作品《永生》中的一段话。 ⑩艾伦•德肖维茨(1938— ):美国当代最著名的刑辩律师,著名法学家,哈佛法学院教授。曾在辛普森杀妻案、克林顿绯闻案与弹劾案、泰森案等一系列备受瞩目的案件中担任辩护律师。德肖维茨1962年自耶鲁法学院毕业,28岁即成为哈佛法学院教授,是这所名校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教授。1981年,美国刑事辩护律师协会给他颁奖,推崇他“作为学者对于个人自由与人权的卓越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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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老许三更天

    老许三更天

    楼主 LV1 2016-10-31
    Chapter 3  市里出了丑闻。  她刚推开办公室的门就听到一堆平日里都不怎么爱八卦的老师们窃窃私语贼眉鼠眼。  “意思就是,上面得换一茬呗?”  “谁知道,反正出了这种事摘都摘不出去。”  “撞的也真寸。”  其实在早上给陈默读新闻的时候她就注意到了,明晃晃的标题让人怎么都挪不开眼。  《X市市长品行不端,冰山一角惊人内幕!》  那市长没什么别的毛病,就是颇好女色,在外面包养了不知道多少个女人。刚好有一次他和女伴出去被人看到,不知是谁闲的将之前和他有染的所有女性都调了出来,发表在各类网络平台上面,从最开始的出轨丑闻演变到众人臆想的贪污腐败,消息愈传愈烈愈离谱,分不清几分真几分假。X市的市民愤慨不已,便强烈要求其下台。  唐南其实在一个星期前便看到了这个消息,只不过她向来不关心这些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丑闻,以为是一段时间的热度,没想到到了今天竟然演变成了换掉市长的民众呼声。  “早啊。”唐南打了声招呼就放下东西开了电脑。  其实平心而论,她是确实觉得这个市长不错。之前X市陆续因为贪腐换过两个市长,一个比一个草包,除了拼命捞钱之外基本上什么作为都没有,拍脑袋政策倒是一个接一个,天天挖路把城市交通搞得一塌糊涂,拖欠工人工资导致所有工程都停滞不前。那段时间唐南连车都开不出来,索性天天挤地铁。  自从这个市长上台,基本上所有的问题都得到了解决,除此之外城市规划也更加合理。起码在这样一个一线城市里堵车现象并不严重。唐南还记得那时候陈默看到被填好的道路差点感动到哭出来,赞扬之词溢于言表,就差提着果篮去拜访新市长了。  “我觉着其实老刘还不错啊,甭说GDP了,起码他还挺关心市民居住的生活水平。和那些个只看GDP的草包可不一样。”对桌的王老师泡了杯老浓茶,推了推眼镜讲。  “嚯,大早上你泡这么浓的茶。”一旁整理东西的年轻人指了指他那杯茶叶泛到杯口的浓茶咋咋舌,接着话道:“我也觉着,他在任这几年我是觉得生活挺舒服的。不过话又说回来,谁干净啊,他就因为这点事就被这么大肆宣传,还不知道是谁的主意呢。舆论导向是谁控制,我们哪一个都说不清。”  Windows特有的开机声响起来,唐南戴上眼镜打开昨天找的资料接着那半个文档开始读。  曾经陈默说过,她就是适合在学校这种象牙塔里一辈子不出来。  彼时她还没觉得这句话有什么,甚至有点生气,她以为陈默是看不起她,认为她这么一个小姑娘在外面做不出什么事来,不如一辈子被困囿在这样一个风平浪静的地方。  现在她倒是觉得,陈默说的太对,对极了。  耳边那些老师还在喋喋不休,时不时问问唐南,她亦是心情颇好地搭上两句。唐南终于承认,她确实喜欢在学校里和这些人说话,起码她在这些老师身上看到的不是偏激,不是不合时宜的愤怒,更不是以正义为名的暴力。  光是这些,就足够给她安心的力量了。  唐南想到陈默曾给她推荐的一本书——白石一文的《一瞬之光》,日本特有的写作风格和叙事方法,她懒得看,却也没还给陈默。但是恰巧在某个酒足饭饱的午后,他看到陈默窝在沙发上像只猫似的看书,看得认真而可爱,全然不像他在法庭上那种咄咄逼人的样子。唐南突然间想知道,让这个男人钟意的书,究竟会是什么模样。  她花了一整个下午看完了那本《一瞬之光》,安静的午后只有他们两个人翻书的声音和钟表的滴滴答答。一句话都没有,却美好得过分。等到晚饭时陈默早就坐在飘窗上喝茶,静静等着她看完那本书,她抬眼便看到陈默百无聊赖的慵懒模样,转头对她笑了一下,说了句“好久不见,晚上想吃什么。”  日本作家的写作总是慢悠悠又略带夸张,不过故事也算蛮有味,尤其是小清新中冷不丁夹杂着现实批判主义的话语,让唐南觉得受用极了。  她记得白石一文说的话:“人民当然有权利以高道德标准来严格要求领导者的品德,符合条件者如今也大有人在。但是,当年在总理丑闻上得到莫大商业利益的媒体,如今却一再阻碍真正的领导者出现。”  真是莫名的适用于今天这个场合。  手上滑动着英文文献,唐南的脑子里却一直都是白石一文的这句话,挥之不去。  她终于知道陈默为什么要推荐给她那本书了。  唐南头一次意识到愚民暴力的时候才十八岁,十八岁的她恨得牙痒,却无能为力。如今唐南二十六岁,八年过去她仍旧无能为力,但不得不说,她变得淡然了很多。这种淡然无关年龄的成长,也无关外界的变化,只是陈默帮她做的那个选择,将她保护得太好太好。人和那些与自己相同的物种在一起便不会将绝望和孤僻加重,陈默再清楚不过,所以索性将她再次受到那些暴力侵害的可能性降到最低。在听说她被学校录取的那天陈默高兴得不知所措,在饭桌上讲了很多话,也往嘴里塞了很多东西。  等到晚上唐南回到医院的时候再打开手机,发现刘姓市长已经被撤职查办了,而纵观网友仿佛是手刃仇敌一般的评论,竟不知该说什么。  她张了张嘴,却始终吐不出来第一个字,看见陈默一张脸,想了想如果他现在能够讲话,估计和自己心里想的差不了多少吧。她跳过那一条新闻,为陈默翻了个身,静静地趴在他的脑袋旁边,像某种小动物,安静而乖巧。她眨着一双大大的眼睛,仔细看着面前的人。  她很少这么认真地看他,自从十八岁被临时寄养到他家之后,便是各自为安互不干涉,说来也奇怪,分明二人差着虚岁十个年头,却像是相识许久的故交一般,连客套都省了,默契地不像话。  陈默长得好看,这是唐南在他成为植物人的第一天才意识到的事情。那个时候她就像今天一般,呆呆坐在这里,眼睛都舍不得离开他半分。陈默的好看不是明星的好看,而更像是一种奇怪的力量。在陈默意气风发引得无数少女追捧的时候她并不觉得陈默有多好看,隔了这七八年,这个人已经不再能够被称作是少年的时候,这种奇怪的力量才从他的身体中迸发出来,仿佛被人采撷过价值的珍宝,在褪了光芒之后以一种只有她才能发觉得到的方式又重放异彩。  刚刚入冬,暖气还没有供应,房间里坐得久了难免不舒服,唐南觉得一阵凉意开始从四肢蔓延,一直到躯体内里。  她起身帮男人掖了掖被角。   “今天晚上我不回来了,冰箱里有点吃的,你自己看着应付点,晚上不许不吃饭。”  “去跟受害者家属沟通?”  “嗯。”  “你自己小心。”  “对了,明儿我回来给我熬点红豆团子汤啊,多放点团子!”  男人的声音开始逐渐飘远。  “他们说老陈刚到恒星街就碰到一群人,不知道是干什么的,冲上来就是一顿打!后来我赶到警察已经开始清场了……”  “小南,没事,你放宽心,老陈没那么脆……”  “家属请到外面等待!”  “三天了,我儿子……还……能醒么……”  “脑出血在当时就抑制住了,现在看来神经反应和新陈代谢正常,但脑电图不乐观。很有可能……是PVS。”  “……什么?”  “植物人。”   唐南在这一年里第三百次想到那天的场景,仍旧吓得发抖。  每天晚上陈默入睡之后,她都只能睁大眼睛竭尽全力不让那种恐怖感侵袭全身。她还记得两位年过半百的老人在医院里失声痛哭的模样,刺得她眼睛生疼。彼时她不知作何反应,扭过头去不让自己崩溃。这种熟悉的绝望感,在她十八岁的时候体验过一次,二十五岁又重蹈覆辙。像是被强行压制到深海里,在没有空气的水底只能挣扎,水流从口中、耳朵里,还有一切可以进去的地方不由分说灌进身体,平复下来的血液、神经以及五脏六腑又被刺激一遍,那些脆弱的各种身体机制被全盘洗过后根本无法适应现在的这具肉体,肆意冲撞又不得不隐忍。  唐南起身,听到陈默均匀的呼吸声,在被压抑地快要窒息的身体里攒出一口气笑了笑。唐南悄悄绕过他走到窗前,看到楼下路灯闪着微弱光芒,除了保安在岗亭里看电视外没有一个人。整座医院都沉睡进安详的梦境里,像极了此时此刻的陈默。  可唐南不知道,陈默是否真的感受得到这种安详,并能够毫无芥蒂地享受。  八年前,羊村大火,招待所火势最凶,唐南父母双亡。唐南寄宿在律师陈默家中。  一年前,陈默为一穷凶极恶杀人犯辩护,受到社会舆论谴责,于恒星街被部分群众围殴,三十五岁的陈默成为植物人。  唐南不小心沉溺于往事,仰起头来眨了眨眼又皱皱眉,用手胡乱抹了抹脸,表情夸张地将那些眼泪都收了回去。  她转头重新将视线移到床上的男人身上。  月光长又长,照得一室亮亮堂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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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LV1 2016-10-31
    Chapter 4  “你什么意思。”  “老师,你明白的。”对面那学生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唐南手里捧着束玫瑰花,为了保鲜上面还被人刻意喷了水,看得出来花原先的主人很细心,是干了之后又被喷上去。花里夹着张薄薄的卡片,在路灯下只能看到一个剪影。  “老师,我真的喜欢你。”叫陈世明的学生单刀直入。  其实唐南早该料到这孩子的想法,只不过她每天都在忙里忙外,到了学校不过就是查查资料做研究,实在是没什么功夫顾及到其他人,所以当这孩子说出口之后反倒被惊到。  陈世明不顾她的反应,继续开口:“老师,你26岁,我也23了。”  唐南看着手里的花,摇摇头笑了笑。“不是年龄的问题。”  “我知道,老师很优秀,所以我也并没有闲下来,老师想要研究的东西我都有努力去做。”  唐南叹了口气,的确,做她得研究生其实并不好过,学院里众人皆知她是管教最为严格的老师,但陈世明却一直勤勤恳恳,对课题研究非常上心,能够帮到她很多。可她竟不知道,这孩子在什么时候存了这样的心思。  她将玫瑰花重新推到原主的手里,极力维持着一个长辈的态度,半分耐心半分不在意地对他讲:“陈世明,这种事情老师现在不考虑,谢谢你。不过还是抱歉了。”说完她转身拉紧了大衣准备离去,却被身后的人一句话惊得愣在原地。  “我也姓陈!”  唐南缓缓转过身去,用一种怪异的目光打量着这个在一瞬间变了脸的学生。  “你不是不考虑,就是为了那个陈默对不对?”  唐南冷下一张脸,那两个字从别人口中说出她感到有些厌恶,仿佛有什么敝帚自珍的东西被侮辱了一般。  陈世明继续步步逼近。  “他姓陈,我也姓陈;他曾经是中国的艾伦·德肖微茨,我也在拼命帮你搞研究;他聪明,帅气,可哪方面我都不比他差!不同的是他已经死了可我还活着!”  “他没有死!”  那学生嘲讽地一笑,“可他什么时候能够醒过来?老师,你照顾她只是因为责任对不对?你经常说什么舆论有罪,你只是被那些愚蠢的外界人给道德绑架了对不对?老师,只有我能了解你,我懂你!你年轻又漂亮,你凭什么困囿在那么一个毫无希望的半死的人身上?他们不能对你后半辈子负责,没人在乎你的感受,可我可以!我能!”  他越说越激动,最后将玫瑰花扔在地上双手抵住唐南的肩膀,散落了一地的花瓣,在路灯昏黄的光芒下变了颜色,仿佛前几个小时主人的那些珍重都是逢场作戏,在顷刻变得一文不值。  唐南并没有挣开他,微微抬着头直直看着面前的人,面无表情的脸上却散发出一种强大逼人的气场。  静默了几秒钟,那学生的气势开始褪下去,像是要吃人的眼神也开始游离不定。唐南缓缓开口,一字一顿,仿佛昭告天下一般口齿清晰,不容置疑。  “我照顾他,因为我爱他。”  陈世明的表情开始扭曲,开始变得分不清是愤怒多一些还是惊讶多一些,或者掺杂了些许悲伤的成分。  唐南将他的手从自己肩膀上拂下来,掸了掸衣服将右肩上的包扶正,又恢复了一如往昔的师长姿态,云淡风轻地接着话:“你还是我的学生,我再教你一课。不要自认为正确地随意揣测别人的思想和意图,否则会失望得很惨。”  远走的唐南留下一句“早点回去”,却听得那学生在背后声嘶力竭喊了一声“我可是弱势!”然后就没了下文,不明就里,莫名其妙。唐南摇了摇头。  第二天近中午的时候,校长让唐南去他办公室。  挪用科研费用、压榨学生劳动成果、不给参与科研的学生署名……这些莫须有的罪名一样加一样全都落在她头上。  唐南突然间就明白了那句“我可是弱势”是什么意思了。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小南,我们是都相信你的为人没错,但是这种事情,你最好还是自己搞清楚,我们也得查一下,否则那学生再这么闹下去,就算你没做,这名声也不好听。”校长扶了扶眼镜。  唐南踩着七公分的高跟鞋,泰山压顶不弯腰般地踏出校长办公室,走过长长的校道,走进停车场。  车上有刮痕。  像是要让她看到的某些耻辱一般。  唐南扯了扯嘴角,一个无所谓的笑挂在脸上。  那学生可以利用各种舆论,可以歪曲事实让所有人都站在他所谓“正确”的一方来谴责自己,而这种拙劣的谎言到底是撑不了多久,等到水落石出的那一刻这些舆论又将会反过来压倒在她这一方,然后对那男孩子进行口诛笔伐,不容喘息。  这便是舆论社会的运行,过去多少年都一样。  绝尘出了校门。  唐南还记得有一次她和陈默去爬山,半山腰的时候陈默接到一个电话,据说是一起明星离婚案。丈夫出轨,妻子提出诉讼。前两天网上就已经吵得沸沸扬扬,没想到这么快就找上了陈默。但陈默此时却是这男人的辩护律师。  “你怎么看。”陈默将手机塞进包里问她。  唐南撇了撇嘴,“清官难断家务事。谁都不知道什么情况,还是少说为妙。”  在舆论压制一面倒向这妻子的时候,各个有点关系没点关系的明星都发条不痛不痒的微博以示谴责,在某些程度上蹭个热度并彰显自己的正三观。只有这丈夫的一个朋友为其辩解,然后被网民的口水淹到今天都没敢再露面。  唐南看到那些言论,小声说了一句:“乌鸦站在煤堆上,谁看得见谁黑啊。”  饶是她声音再小,尖耳朵的陈默还是哈哈大笑,陈默说:“喂,你要是想在《人民先锋报》上发表文章,我倒是不会像霍夫斯达一样出尔反尔。”⑪  唐南斜眼瞟了瞟他。“那不敢当,你才是斯多克芒,我顶多是你最最值得信赖的船长朋友。”⑫  唐南想完这些,后面的车已经开始疯狂按喇叭,她恍惚抬起头才发现红灯早就过了。笑笑之后踩了油门。  回去的路上,唐南开了收音机,听到最近的一个案子,有个女孩子半夜衣着暴露地回家不幸遭到强奸,采访的时候那女孩子哭得撕心裂肺,说自己太无辜。“错的是他们!是这个社会上的男人!凭什么他们不管好自己还要限制我的自由!”乍听起来无懈可击。基本上整档节目都是围绕着“女权”这个话题的争论。唐南半是讽刺地露出一个自己都不易察觉的笑然后关了收音机。  路上她买了两斤橘子、半斤苹果、一本《天文爱好者》,还有东山路一家糖水店的红豆团子汤。  “没买团子,回去再做估计来不及了,这家的还不错,你也不能喝,我帮你喝掉好了。”              唐南在床边笑眯眯看着陈默,心情颇好地端着那碗红豆汤。  夕阳斜晖洒在病房里,白色的被套、床单,都变得有了颜色,连陈默的睫毛都覆上了一层金闪闪的明亮光芒,冬日里这方寸地方变得暖起来。  三百多天,唐南就着医院的消毒水味道咽下自己的午饭或是晚饭,久而久之已经习惯在这样静默地快要压死人的地方面不改色完成自己的生活任务。铁勺子碰在饭盒上,发出轻轻的声响,一下一下地,不慌不忙,像极了她眼底的笑意,恰到好处。  唐南在这个瞬间被太阳照得暖洋洋的,有些飘飘然,她没有能力感知到男人的心理,却自信地认为他此时此刻和自己一样开心。因为这个场景,像极了那日他们一起看书的那个下午,无人可扰,亦无可忧。  这种场景,让唐南曾经奢望,想要在未来漫长的几十年当中和陈默一起度过。彼时吓得她手足无措,像朵刚刚盛开的花就被一只蜜蜂触碰到了花心一般。说起来奇怪的是,陈默这个早就过了而立之年的人对自己的红事倒是一点都不急,安安稳稳八方不动的模样让唐南有种彼此心照不宣的错觉。  门开了。  两位老人在一个男人的陪同下走进来,唐南放下碗站起来。  “你们来了。”  两位老人裹着厚厚的冬装,刚从外面进来,那老先生的眼镜片上还残存雾气,透过不甚清晰的眼镜,可以隐约看到一双饱经沧桑的眼睛露出严肃而隐忍的光,以往的一年中这种眼神唐南没有少见。“小南,你坐。”  声音坚定得没什么底气。  今次,似乎那种一模一样的眼神当中又有些别的东西掺杂进去,那是唐南不懂的东西,却隐隐约约觉得不安。可能这种不安来源于那位平时活得青天白日没什么正形的舅舅都难得严肃起来的脸,或是外面实在太冷而被大衣挂着带进来的浓浓凉意,亦或者,是那老人看到陈默后微小到任何人都觉察不到的痛苦。  让唐南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颇有预兆般捏紧了双手。只有出口的话还带着一贯的温度。  “爸、妈,今天你们不用管了,回去休息吧,我下午没事儿,到晚上这段时间我来照看陈默。”  两位老人却并没有说话,一时间空气凝滞地可怕,只有钟表声。  “小南……”  唐南不敢听也不敢看,索性垂下头来。她不知道为什么,但她此刻恨不得立马跑出病房逃离所有人的视线,她生怕那嘴唇里吐出什么话,在一个瞬间打得她溃不成军。  “那个,陈默这两天心情很好,我跟他讲了很多事情,他喜欢的作家出新书了,我买了精装版……”  “小南……”  “我知道,没关系我乐意。还有啊,他之前特别喜欢喝我做的红豆团子汤,我今天都买来了,不过只能代他喝了……”  “小南!”  唐南咬着嘴唇不说话,身形颤抖。  桌子上喝了一半的红豆汤开始一点一点变冷,夹杂着带着点哽咽的哭腔和消毒水的味道,围绕在唐南的周遭,像是洪水猛兽一般,要将她撕裂压垮。  “我们准备,停止治疗。” Chapter 5  陈默,你到底想干什么。注释: ⑪指易卜生戏剧《人民公敌》中的情节,医生斯多克芒准备在当地报纸《人民先锋报》上发表关于浴场水质问题的文章以保障市民安全,却因为市长煽动民意而遭到压制,其中霍夫斯达是《人民先锋报》编辑。 ⑫同出自《人民公敌》,船长霍斯特是医生斯多克芒的唯一支持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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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LV1 2016-10-31
    Chapter 6  唐南在送走他们所有人之后,终于开始崩溃。像是一片早就脱落的树叶,没有水分,没有养料,只有靠自己拼命攒下的那口气还能勉强存活下去,而那口气就叫做——陈默会醒来的。现在却尽数被击得粉碎。  唐南坐在地上,抬眼看了看男人,看那男人千百个时辰如一日死气沉沉的剪影,然后埋下头去失声痛哭,恶狠狠抓着两条瘦弱的胳膊,似乎要将它们都捏碎。  “陈默,自从十八岁我爸妈死了之后我再也没有这么哭过。我告诉你,我听到消息去医院的那一天没哭,从医生口里得知你成植物人的那一刻没哭,学校里受到污蔑我没哭,他们所有人都质疑我的研究成果的时候我没哭,这一年来我无论怎么样,我从来都不想哭……因为我知道……我知道……”  隔着三五步远,披着满屋的夕阳,唐南把脸埋到陈默看不见的地方带着哭腔颤抖着讲话,似乎要把全身的力气都用光。他们没有人能够看得到彼此,像是求生与放弃的两边,互不相见却分庭抗礼。女人声音闷闷的,因为哽咽变得断断续续,却还是坚持着一个字一个字想要说得清楚。那些情感像洪水一般,在一年的沉积下开始将闸门冲破,喧腾着想要占据所有的理智,容不得丝毫慈悲。就像是命运亦是不给唐南丝毫商量的余地一般。  “你能听见的对吧,我干什么你都是知道的对吧……就因为这样,我不想让你知道我难过,我只希望你能好好地,可能是在我感知不到的世界里,有着自己的那种存活方式,能够知道我在为你努力……可是……”  她说不下去,倒吸了口气,那种颤抖着凉薄的模样,足够让从前还清醒的陈默心头疼上半天。  “你们都是这样,你们所有人都是这样,就这样把我丢下就走了,他们是,你也是。都觉得我能够处理得好,可是你们谁想过我的感受?我也害怕啊,我怕得要死,这几年来我就像个扫把星,我竭尽全力去维持一种平和的生活,生怕什么时候自己做的不够好,让老天看到然后惩罚我,我真的已经尽力了……可你这么没有责任心的一个人,我当时怎么就没发现……没有斯多克芒,你让这场戏剧怎么进行下去……”  “陈默,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到底……想不想醒来啊……”最后一句话的尾音绵长,空落落响在房间里,最后静悄悄地只剩下女人的哭泣声。八年来的心有余悸,在此刻让女人哭得脱力,像个孩子,又像只呜咽的小兽。  天色逐渐变暗,女人在地板上的影子被拉得越来越长,最后消失在浓稠的夜色当中,时钟上最短的那根针已经转动了九十度,女人还是一动不动,仿佛死了一般,和床上同是一动不动的男人相像般地讽刺着。  夜里开始变凉,窗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下起了雪,窗户上雾气弥漫,只能看见稀稀拉拉的灯光被晕染成一圈又一圈的光晕。隐隐约约能够听见病房外护士的走动声,以及时不时的三言两语,仿佛还夹杂着隔壁房间看情景喜剧的声音。  女人终于将头抬起来,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因为太累,她撑起胳膊摇摇晃晃站起来,看见床上那人仍旧睁着眼睛没有睡,那表情和往日等她读新闻念书时一模一样,是一种返璞归真般的极度天真。  唐南原本带着干掉泪痕的脸又开始做着些许变化,鼻子抽了抽。  男人眼珠转了一下,她突然间像是触电般听到男人说了一句话。  那句话通过了脑电波,穿越了一切神经组织和血液细胞,在无涯的未来当中以过往的方式呈现,像是陈默生命的复刻和稳妥的延续。但那句话没有一个字,甚至连标点符号都被省略,只是栖息于男人残破身体中的一双慧眼之中,那眼睛毫无波澜,却蕴含着起伏的大海和一整片宇宙,温柔地仿佛要锁死面前的人。在仍旧残存着绝望和哭泣的房间中静静响彻,振聋发聩。  “小南。”  她像是听到男人这么说。  他丑了,难看了,聪明的脑袋不再思考了,身体臃肿了,他不再是中国的艾伦·德肖微茨了,他什么也不能给她。  可那双眼睛永远都没变,那是陈默的眼睛。  对,那可是陈默啊。是那个敢于在黑暗中追求光明的陈默,是看透世故却不世俗的陈默,是看起来高高在上站在道德制高点批判所有人却永远不做愚蠢夸大的陈默,是这些年来给予她无限勇气和力量的陈默。  陈默曾经并没有对十八岁时恶狠狠的她进行更多的教育,也没有给予她应有的怜悯和关照,这个男人只是一如往常做着自己的工作,他似乎小气地不愿意将丝毫多余的情感分给身旁的小姑娘,却在无形中恨不得将自己拥有的全世界都煞费苦心交到她的手里。带着刺的唐南就像是一棵马上就要长歪的树,在情感的催化下急不可耐地想要伸到天上,而陈默,不是她的养料,却能当她的剪刀。  此时此刻,陈默什么也不说,却仍旧凭借着一双饱含着温情的眼睛让唐南看到路。  是陈默啊。  人的防线被突破无外乎两个原因:骆驼身上的最后一根稻草⑬,以及为骆驼卸下重负的那一刹那。两道防线,一道名为崩溃,另一道名为解脱。如果说几个小时前的唐南已经被突破了一次防线,那么这一次,就是她的第二道防线。唐南扭过头去用手捂住嘴,半带笑地哭出声来。  这个让人不省心的男人,即便是落到今天这步田地,仍旧能够在她的生命力作威作福,把她吃得死死的。好歹算是半辈子靠嘴皮子吃饭的人,竟然吝啬于一句话,还只能依靠那样让她受不了的眼神去揣度。唐南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不住地换着手擦眼泪,又抵住额头后摇摇脑袋。  最后,她脸上的泪水被窗外的月光灯光映出点星星点点的微光,她便用这疲惫不堪的面容露出一个笑,自己都不知道有多心酸的笑,却真诚至死。  女人走到窗边。  这该是今年的第一场雪吧,她想。  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女人转过身去,迅速帮男人盖好被子,生怕他冻着似的将四个被角都掖得严严实实,道一声“睡吧”,温柔的语气仿佛和刚才那个哭得脱力的人没有丝毫干系一般。  她终于还是俯下身去,在男人的额头上轻轻触碰,似乎将自己脸上的某些液体沾到男人的脸上,又笑着用手擦掉。  男人终于闭上眼睛,没过多久就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唐南趴在他的身侧,感受到他的吞吐气息在自己耳旁,轻轻握了握他的手,说了一句连自己都听不清楚的话。  “陈默,别再沉默了……” Chapter 7  ——那些人害得他这样,你没想过报复吗?  ——我恨他们,但也可怜他们。唯一没有的是我从未想过要报复他们。  ——你爸妈、你喜欢的人,都被这个愚昧的世界给毁了,你怎么活下去?  ——我们的世界曾经充斥着谎言与暴力、充斥着愚昧与伪善,因此我们制定法典,我们用自己的规章制度来维持着一种平衡。可我们的平衡在重重叠加之下,在众口相传之中变质,我们为了避免个人的暴力无限制宣扬我们的“正确”,从而导致成为群众性质的另一种施暴者。我们可以不分场合不分情况,名人的语句被我们加以利用、绝对的真相被我们偷换概念,甚至可以用来声讨那些并未怀着恶意的人……  可是,我仍旧为着这样的世界努力着,并且放过他们。  ——……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变成第三个施暴者。   我不想变成第三个施暴者。我不想让汹涌的暗河更加肆无忌惮,我不想让这本就昏昏沉沉的天空成为我用冒烟的枪猎杀乌鸦的场所,我不想看到天平极致倾斜后又重重砸向另一边,我不想让我们人类世界还残存的公正与美德丧失。  我不想,让他失望。   我相信我那没有分量的陈词滥调能够起到微小的作用,可这么微小我就已经知足。  正如我相信你,在将醒未醒的年岁中,心头眼中的那点微光。 Chapter 8  “纸包不住火这种事情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早上刚刚上完课,陈世明就被唐南的一句话叫得停住了脚步。  “不过我相信你没有恶意。”唐南拍了拍他的肩膀。  陈世明脸色惨白,却倔强地笔直站在那里,眼中却有着一种怎样都不会服软的逞强。  “你还是我的学生。可这事再闹下去被拆穿之后你根本收不了场,玩够了就收手吧。我只当你是一时糊涂,日后还可以跟着我做研究。”  说出这番话,唐南觉得自己轻松了不少,仿佛这么久以来压在心里的那块石头终于被挪走,她也并未理会陈世明半是疑惑半是提防的模样,自顾自笑着。  “你的花很好看。以后毕业拿着它一起照相吧。”说完这句话,唐南又踩着她七公分的高跟鞋走掉,背后该是一个不知所措不明就里的孩子楞在原地,可那又有什么关系,他迟早会明白的。她有一个很聪明的学生,这个学生犯了错误,走在一条道上不知道该怎么回去,她想不如自己拉他一把好了。  当她将这个学生拉回来的时候,唐南彻彻底底感到一种救赎,她自己似乎也在这八年时光中被救赎出来,那个瞬间像是天光乍破,一切都开始变得不一样。她也终于明白,陈默这一年来的沉默究竟是为了什么。  因为不再接受医院治疗,舅舅已经带着陈默的父母去办理出院手续,唐南一个人坐在病房里,仔细收拾着东西,看到这个她住了一年的地方,不由得自己打趣。  “这地方真的是太糟糕,饭菜难吃、大得像个迷宫、护士对你都不如我走心,可为了你我竟然住了这么久。换做是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的吧。”  “陈默,你知道吗,我有一个学生犯了错,可是我想啊,他不能够在我公布真相之后受到同样的谴责同样的伤害,我觉得自己特别了不起,对吧。”  她眉眼弯弯对着病床上的人讲,眼里满是骄傲与欣喜,是她这么多年来都不曾流露出的、仿佛小孩子一般的天真。  唐南把他的床摇高,指着窗外的落雪,眼睛里闪亮亮地说:“你看,这几天下的雪。”  银装素裹的城市像是可以发出光芒一样,映得行人们脸色白皙,只有因为激动和运动而大声喊叫的孩子们脸上泛出红润的光泽。有病人被裹得厚厚的由护士推出来看雪,门口的保安穿着一件军大衣,双手放在袖筒中缩着脖子,样子像是某种憨厚的大型犬类。  “小南,收拾好了吗?要上车了!”大大咧咧的舅舅推开门就喊道,被唐南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白了一眼。  推着轮椅出去的刹那,冷气开始劈头盖脸砸过来,唐南打了个哆嗦,低头看见被里三层外三层裹起来只露出一个头的陈默,不由得笑出声来。  “快快快!麻利儿的赶紧上车!我的妈我的耳朵要冻掉了!”舅舅走路带风地冲到车前,三下两下将陈默搬上去,忙着收轮椅。  陈母挽着她家老头的胳膊,慢悠悠走到唐南的身侧。唐南清楚地看到,这一年来的折腾,已经让这两位老人沧桑了太多,连步伐都蹒跚起来,全然不似之前笑着招呼她去吃饭的标准婆婆模样。  “小南,你真的决定要继续照顾默默吗?”  唐南转过头去咧开嘴露出一个笑,点了点头。  陈母似是有些不忍,声音都变得颤抖。“耽误下去可是一辈子的事!虽然不想,但我们知道,已经过了一年,默默怕是真的……醒不过来了……”  唐南并没有被这样的论断给吓到,反而更加平静地看着远处手忙脚乱收轮椅的舅舅,还有透过车窗露出一点身影的陈默。眼神聚焦的那一刹那,尽是收不尽的温柔。  “是啊。”唐南走上前去,隔着二十来米的距离,她一步步走得认真,都能听到靴子在雪地上发出的“咯吱”声,她走向那个认识了八年的人,带着浅浅的笑意,和当初那个初见他就冰着脸的小姑娘大不相同,变得更像是一个成熟、却又带着天真的女人。  我们的这个世界,有着绝对不能被我原谅的一种罪恶。  我选择出声去抗衡,在抗衡的同时放过他们。  说起来也怪,连唐南自己都不敢相信,人的脑子转速竟然超过了她所认为的极限,不过这短短几步路,唐南却觉得自己已经放映出这几日看到梦到的一切,从她对陈默说第一句话开始,到白石一文、到浅草神寺中的老妇人,再到他们共同上演的《人民公敌》。连那个不幸落马的刘市长、收音机中哭哭啼啼的小姑娘,以及捧着花的陈世明,都尽数落入了唐南的眉间心头,混合成一种闪着白光的流动记忆,在她的心里面和生命中化成极致的温柔。  陈默,你知道植物人沉默的真谛吗?  就是你在将醒未醒时,给予我的全部、只有沉默才能给予的力量。  唐南上前打开了车门,向那个被裹成粽子的乖孩子投以最真挚的笑。  也许他永远都不会醒。  可也许,他一直都是醒着的。  END注释:⑬出自西方谚语,压垮骆驼的不是它身上已有的重量,而是到达极致之后再放上去的最后一根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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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22 2016-12-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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