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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逸轩

李逸轩

LV6 2016-09-09

【浮世之上,现实以下】

作者:李逸轩

连载最近更新: 那时,还在读书的我,理解不了发迹后邓无源的一些行为,他跟我认识的曾经的他,完全不是一个人。首先,他阔气得不仅令我惊讶,也让整个邓家铺子的人,对他刮目相看,钦羡不已。通常,邓家铺子一有人从外面打工回来,周围的邻居都喜欢赶过来围观,然后众星捧月一样地叽叽喳喳着问些家长里短的话。这样的习惯,从邓家铺子第一...

作品简介:爱是深渊,生命就如一口虚无的井。

夫妻、母子、父子,爱、婚姻、亲情,残酷而感伤的现实。

家人间的相互凝视和追寻,构成一个无限繁复的爱之深渊,嵌入到历史的最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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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李逸轩

    李逸轩

    楼主 LV6 2016-09-09
     浮世之上,现实以下          文/李逸轩                                                                          一   跟醉酒后的轻飘飘大有不同,现在的我,摆脱了身体的桎梏,变得轻灵。不久前的滞重、疲累、疼痛,等等感觉,全都消失了——那些我受够了的加诸在身体上的痛苦。我俯视着躺在病床上的自己,静静地作壁上观,一副事不关己的漠然。病床边,两个小伙子,一瘦一壮,像两只八爪鱼,并排着趴在床沿上打盹。那瘦小伙,是我的儿子邓又于,壮小伙,是我的侄儿邓又文。虽然我听不到任何声音,但是从他们微张的鼻翼,我似乎能听到他们发出的轻微鼾声。被我折腾了大半夜,他们确实累了。确切地说,从下午开始,他们就一刻不停地忙碌着照顾我。  最近,我尤为烦闷,生活上、事业上,处处都不顺遂。曹操有诗云,何以解忧,唯有杜康。我这么文绉绉地说,你们肯定在心里笑话我卖弄斯文。不过,不是我夸口,虽然我读书不多,但酒文化还是略知一二。从什么时候起,酒精开始成为我的亲密伙伴,我不知道。反正,好几年都是这样,顿顿要喝白酒,少则半斤,多则两瓶。在我的观念里,男人勾搭上酒,进而爱上酒,似乎是一件颇为自然的事情,不管他是成功人士抑或是人生的失败者。酒精最为公正公平,它不会区分人,它只负责麻醉人的神经,让人忘记烦忧,得到暂时的慰藉。当然,人对酒精是有分类的,三六九等,壁垒森严。从而,各种包装的酒,又把人跟着区分开来。人们可能觉得,酒精仅仅停留在解忧的肤浅层面,算不上多么高级,它应该催生出更多的生活的艺术。比如李白,他就能斗酒诗百篇。我不是诗人,理解不了诗人喝酒前的动机,也不能想象诗人喝酒后的状态。只是我想,爱上酒的人,应该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推杯换盏间的豪迈。酒壮怂人胆,大概就这感觉。   生活中,我的嗜酒,给很多人带来不便和困扰,比如我的妻子尹莳苏,以及儿子邓又于。尹莳苏对我屡教不改的行为 深恶痛绝。在苦心劝阻无效后,她多次威胁我,说要和我离婚,再也不管我了,眼不见为净。有时说得狠了,她赌气地摔门而出,说让我喝死算了。我知道她的种种行为,都是出于关心的立场,她不会离开我。可是,从她最近这几年对我的言语、行为,以及态度,我又隐隐觉得哪里不对。酒精虽然麻醉了我的神经,但我的某些感觉,还是灵敏的,堪比雷达。我能根据她的某些细微变化,比如面部表情、说话的语气语调等,综合形成自己的判断。只要心里存了某些不好的悲观的想法,我更加需要酒精的慰藉。迷蒙间,我感觉生活中的一切,正在逐渐脱离我的掌控,包括我自己。我的人生,像打了一个死结,越缠越紧,直至跌入一个巨大的黑洞里,被吞嗤,湮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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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李逸轩

    李逸轩

    楼主 LV6 2016-09-09
    求投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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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公子无双

    公子无双

    LV16 2016-09-10
    多么的艰难啊!好不容易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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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公子无双

    公子无双

    LV16 2016-09-10
    文学圈比较冷,千万别灰心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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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李逸轩

    李逸轩

    楼主 LV6 2016-09-12
    坚持,fighting!

    公子无双:文学圈比较冷,千万别灰心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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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i98****338

    i98****338

    LV1 2016-09-12
    小说好看,期待中……投票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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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李逸轩

    李逸轩

    楼主 LV6 2016-09-12
    谢谢亲的好评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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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李逸轩

    李逸轩

    楼主 LV6 2016-09-12
    也合该出事。
    今天中午,抑或是昨天中午,我弄不清楚。时间,对我,已经失去了意义。我只记得,当时,我翘着二郎腿,一个人坐在饭桌旁,不停地喝着酒,嘴里哼着小调,似乎心里美得不行。直到达到一定的量,我感觉我的脑袋,突然轰地一声响,像水管爆裂了一样。随即,我像倒塌的比萨斜塔,嘭地一下栽倒在了桌底。与此同时,我的手臂扫过饭桌,桌上的碗筷、碟子、酱油瓶,以及我手中的酒瓶,像打翻了的潘多拉魔盒,一个个直往下掉。顿时,狭窄的空间里,响起一连串尖锐的杂音,不绝于耳。被我赶出屋外,只好躲着偷偷留意我的邓又于,听到声音,立刻慌张地冲了进来。他吃力地扶起我,大声呼喊着,试图把我唤醒。他用衣袖擦了擦我嘴上的污秽之物,然后小心地把我挪到一边,让我平躺在地上。一会儿,尹莳苏迈着轻盈的步子,走了进来。她冷冷地看了我一眼,远远地站着,不出声。她肯定以为我只是醉酒。她见多了我的各种丑态,早已习以为常。相较尹莳苏的冷静,邓又于显然吓坏了,脸色苍白。他央求她,说得赶紧把我送去医院抢救,要不然会有生命危险。他说他看见我的嘴角流血了,并肯定地说我一定有内伤。尹莳苏两手一摊,反问他,说哪来的钱。她激动地控诉我,说去了那么多次医院,家里已经没有任何积蓄。同时,她指了指对面的一块公司招牌,尖着嗓子说这个劳什子物流经营部,早就负债累累,只等关门大吉了。沉默了一会儿,她见说得重了,复又用轻松的语调柔声说我不会有事,睡一下就会醒来。说完,她扭动纤细的腰肢,转过身,施施然走了出去。
    邓又于一脸愁容地看着我,不知道怎么办。他不敢走开,怕我发生意外。沉思了一下,他拨通邓又文的电话,语气着急地向他说明了我的情况。没多久,牛高马大的邓又文,开着一辆破旧的面包车,赶了过来。在他的帮助下,我被送进了附近的医院。比想象的严重得多,我被推进了抢救室。傍晚时分,我又被推了出来。其中一个男医生告诉邓又于,语气充满遗憾,他说送来得太晚了,他们已经竭尽所能。男医生转身走开的同时,不带一丝情感地说手术还欠着费,让他赶紧去交。一旁的邓又文,插嘴解释说,刚交了三千块,余下的钱,很快有人送来。医生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负手踱步地走了。
    邓又文最先发现我没有了呼吸。他吓得脸色惨白,赶紧推醒身旁的邓又于。意识到再也见不到我时,邓又于失声痛哭。之前,他虽然有过心理准备,但真正面对失去父亲的事实时,他还是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毕竟,他还只有十六岁。人生里的生老病死,他没法看透。肆意宣泄了一会儿,他强忍住内心的悲伤,抽抽搭搭地对邓又文说,他必须把我的遗体运回邓家铺子进行土葬。他说这是我曾经交代过他的话。
    他们商量了一下,然后开始分工合作。邓又文抄起我的手,把我背在了他的背上。邓又于在一侧用手挡着我,不时矫正我僵硬如铁棍的身体的姿势,生怕我一不小心就跌落地上。同时,他探着脑袋四下张望,留意着医院里的动静。还好,只有几个穿着病号服的病人,投来过几注疑惑的眼神,其它再也没有任何阻碍,我被他们放进了停在医院门外的那辆破旧面包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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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李逸轩

    李逸轩

    楼主 LV6 2016-09-13
    邓又文熟练地开着车,穿过热闹的城市街道,快速地向人流和车流,逐渐稀少的郊区开去。在高速公路的入口处,尹莳苏牵着五岁的女儿邓浅语,登上了车。估计是在睡梦中被叫醒的,邓浅语一脸不高兴,呵欠连天。她回头看见躺在后座的我,奶声奶气地说爸爸怎么睡得像头猪。尹莳苏拿着手指放在嘴唇上,嘘了一声,轻声说别吵别吵,让爸爸好好睡觉。她甜甜地答应一声,说不吵爸爸。她撒娇地窝在尹莳苏的怀里,双手抱着她的脖子,脑袋搭在她的肩膀上,双目一闭,很快沉沉睡去。尹莳苏轻轻叹了一口气,表情木然。她直挺挺地坐着,双眼盯着前方车灯形成的灯柱,陷入沉思。
    我视线向下、呈平躺的姿势,漂浮在车顶。车子上下颠簸,我跟着上下起伏。当然,我并没有因为撞击带来疼痛的感觉,只是像山涧的云雾受到微风吹拂时那样,稍微改变了一下形状而已。这对我来说,是一个全新的体验。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发觉先前清晰明朗的自己,渐渐变得稀薄,直至模糊成一团,唯剩意识。同时,我的记忆也在快速丢失,就像一棵大树,细枝末节的黄叶,纷纷掉落,最终只剩下粗线条的几根枝干,苍老遒劲。此时,我的心境,也像抖落了一地加诸在身上的矫饰,变得纯粹而自然。唉,人活着,有时不得不戴上各种各样的面具,以致最后,忘掉了本真的自己。我不知道怎么会突然发出这样的感慨。在此之前,这是无法想象的事情。
    一路疾行,高速公路换成狭窄的县道,再换成尘土飞扬的乡村土路。经过几个小时的车程,第二天一大早,终于了抵达目的地——我的老家邓家铺子。此时,宁静的山村,尚在沉睡,偶有几声鸡鸣,更添寂静。村庄四周,黛青色的山,高高耸立。山的顶端,丝丝缕缕地缠绕着乳白色的薄雾。形如井口的天空,瓦蓝如湖水,不带一丝杂质。太阳还在山的那一边,但能够肯定,这必将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几条早起的狗,在村子房屋间的空地上闲逛,并不时抬起头,警惕地望一望村外的路口。这样的场景,如此熟悉又亲切,我像一条干涸到窒息的鱼,终于游进了大海。
    在我家屋外不远处,一株枝干蓬开的高大桃树下,车子停了下来。正是三月,莺飞草长,桃花开得正艳。一阵暖风吹过,花瓣摇落,纷纷扬扬,浮动的暗香,似有若无。家里静候多时,在屋檐下引颈眺望的一大群人——父亲、继母、伯父、伯母、叔叔、几个堂兄弟,以及邓家族人,在车子停下来的瞬间,迅速围了过来,一个个脸挂泪痕,神情凄然,有人放声悲哭,有人则痛苦得几欲不能自已。作为一个冷静的旁观者,我能从他们的伤心程度,大致可以判断出他们和我的亲疏关系。当然,这个亲疏关系,不是指血缘上的亲疏,而是指心理上的亲疏。比如我的父亲邓长青,尽管我们存在法律上的父子关系,但我想他未必有太多的伤心。包括他的老婆,我的继母王艳红,他们俩,只见干嚎不见眼泪,大有在村人面前做做样子,不得不敷衍的重大嫌疑。我的伯父邓长安、伯母周兰,则是真伤心,我了解他们。从他们冲过来时慌乱的步伐、惨白的面容、脸上肆掠的泪滴,以及呼喊我小名时哆嗦的嘴唇,我知道他们是真心在为失去我而痛心。可是以前,我理解不到这一点,还曾经因为自我的私欲,和他们大闹过一场,把他们当成仇人一样对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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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李逸轩

    李逸轩

    楼主 LV6 2016-09-14
    人总是那样,容易被浮于表面的虚幻假像所迷惑,而往往忽略那些貌似有点尖锐的赤城之心。亲人间的情感表达,越是静水流深,越是爱得深沉,越是喧闹浮夸,越是爱得肤浅。就这一点来说,尹莳苏似乎两者都不属于,又似乎两者均沾。一段时间以来,她的内心,我有点看不准猜不透。我们爱过,也恨过,爱恨交缠间,模糊了界限。在回到邓家铺子之前,她一直抱着沉睡的邓浅语,不动声色地坐着,平静的脸就如泛不起一丝波澜的湖面。而在一大波亲人围过来的瞬间,她则突然火山爆发了一样,嚎啕大哭,伤心欲绝。她的哭,从任何方面都挑不出瑕疵。她不像继母王艳红那么浮于表面,又不像伯母周兰那么深情隐忍,似乎惊天动力的表演中,又夹杂着某些真实情感的宣泄。
    她骤然的哭声,吓醒了怀中的邓浅语。邓浅语睁开睡意朦胧的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扭曲着脸哭泣的尹莳苏吓坏了她。于是,她也张大嘴巴,跟着大哭起来。她仰着头大哭的样子,懵懂而纯真,让人心碎。我甚至能透过她张大的嘴巴,看到她喉咙深处颤抖不止的喉头。我不敢想象,当她明白我不是睡一会儿就醒,而是永远沉睡时,她会哭成什么样。我能理解那种仿佛被最亲的人抛弃在荒野,举目茫然的心情,因为我经历过。我的母亲桃夭,就是在我读小学五年级的那一年,突然离开我的。我的人生中,那段最为灰暗艰涩的岁月,是如何度过的,我至今不愿回头去想。
    一阵忙乱后,在村里闻讯赶来的村人们的帮助下,我的身体被一个有经验的老人,用白布擦洗干净,穿上崭新的寿衣,然后放进了一副事先准备好的棺材里,并密封钉好,刷上桐油。只有做完整套步骤,我的尸臭,才有可能尽量少地飘散在村庄的上空。我知道那是一种很难闻的气味,足以让人寝不安席,食不甘味。
    我想让父亲邓长青略感遗憾的是,我占用了他十几年前就做好的上等棺材。事后,他还得上山寻找合适的木材,然后请木匠师傅重新另做一副。顺便说一句,在邓家铺子的丧葬风俗里,步入老年的男人女人,为自己准备好棺材,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有些人家,在棺材做好的当天,还会大摆筵席,请邻里乡亲大吃一顿,以示庆贺。我不知道这样的风俗,是什么时候形成的。估计就算村里最年长的老人,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但村人们乐于保持这种风俗,并毫不忌讳地谈论死亡。他们这种面对死亡时,豁达又从容的态度,倒是值得学习,毕竟人终须一死。生命中的有些事情,面对总比逃避要来得理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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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李逸轩

    李逸轩

    楼主 LV6 2016-09-15
    毫无疑问,在邓家铺子这个古老的村庄里,也存在着一些千年不变的陋习。它们就像圣贤的金科玉律,带着一种无法理解的傲慢与偏见,绝对没有通融或商量的余地,没人可以打破。比如其中有一条,死在外面,或者非正常死亡的人,他们的遗体绝对不可以进入各家的祖祠。尤其是那些死法惨烈的人,比如喝农药、上吊、投水,等等,更加应该严格执行上述条约。村里曾有老人解释说遵循祖制,上述去世人员没有资格摆放在列祖列宗的面前,只能停放在屋外,或者远离村庄的马路边。现在的我,包括曾经的母亲桃夭,就是遵循着这样的惯例,被摆放在了屋外的桃树下。记得小的时候,凄风苦雨中,我身穿孝服赤着脚,就着一小把干枯的稻草,独自跪在母亲的棺材前,忧伤又彷徨。我无法理解这一风俗,像是被人毫无尊严地扫地出门。颇具讽刺意义的是,邓家那个摇摇欲坠的破败祖祠,曾经在我的倡议和主导下,出钱出力地重新修葺一新,并得到过家族长辈们的一致好评。但我的这个功劳,还是无法与那个古老的规则抗衡。我依旧没有资格面对列祖列宗。
    不过,我倒是不在乎这些虚无的名声。我很心安,因为我摆放在母亲曾经摆放的地方,也因为头上开得正艳的高大桃树,是当年我和母亲一起栽种的。现在,它蓬开的树枝,飘洒的花瓣,就像母亲张开的怀抱,迎接着我触摸着我,让我舒适地安睡在她的臂弯里。当年与母亲栽种桃树的情景,随着时光的流逝,已经在我的意识里渐渐消融,如今只剩下一些朦胧又模糊的记忆,像一张发黄卷边的陈旧老照片。记得那也是一个春天,天气乍暖还寒,冷风阵阵,三四岁的我,伸着冻得通红的双手,费力地扶着一株高我几个头的桃树的树干。母亲则弯着腰在一旁用一把铁锹,不停地铲土、培土,以使桃树直直地固定在某一个位置。然后,我们又抬来一桶水,小心地洒在桃树的根部。栽种桃树的整个过程,不过十几分钟,但在我的记忆里,却被无限拉长,延伸拓宽,笼罩着温暖了我的一生。如果生命真的有轮回,真的有所谓的天堂或地狱,我真有点庆幸死去,因为我马上可以见到日思夜念的母亲桃夭。只有在她的面前,我才不需要全副武装地面对这个坚硬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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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李逸轩

    李逸轩

    楼主 LV6 2016-09-17
    在邓家铺子,一个乡村葬礼,基本上需要出动全村所有劳动力,才能完成。如果严格按照古老的风俗举行,不落下任何一个流程,那必定是繁琐而又复杂的。葬礼流程的细节,一般由常任主事礼生来安排,他最为熟悉本村的风俗礼仪。村里一有人去世,在接到通知后,他会马上赶去主人家,布置灵堂、在门框上贴白色对联、写请柬,准备相关物件。同时,他还会派人请来地仙,看风水,选择好下葬地址,然后立刻安排几个健壮劳力,去选址地开挖墓坑。再之后,地仙根据往生者的去世时间,加上生辰八字,推算出一个下葬的良辰吉日。下葬时间的确定,尤为重要,这决定了后续流程时间的长短。我记得村里曾经有一老人寿终正寝,他的后人们为了表达哀痛之情,葬礼在家里足足举行了半个月,直到把全村的人都累趴下。
    确定好具体时间后,在征得主人家同意的情况下,主事礼生又会派人请来活跃在乡村葬礼上的各种队伍,比如唱灵歌的歌郎师父、扎纸屋的扎纸手艺人、敲锣打鼓的锣鼓队、唱戏班、电影放映员、渔鼓队,等等。当然,这些队伍,可以适当增减,随意组合。一切就绪,过不多久,主人家的亲戚朋友,在接到请柬后,就会陆续赶来吊唁。顿时,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其中又夹杂着或真或假的尖锐的女人哭声,好一派热闹又凄婉的山村图景。
    通常来说,在村里人看来,葬礼热闹或风光与否,既是对主人家孝顺与否的判断,又是对主人家财力雄厚与否的揣测。虽然这种判断与揣测,有其主观的因素,不一定准确,但是村里人不会去深思其中的道理,他们愿意相信得出来的这种简单又粗糙的结果,并以此为准绳。在整个葬礼期间,主人家的亲朋好友、各班人马,加上本村人员,庞大人群的接待、吃喝拉撒睡,就成了需要解决的实际问题。于是,一户人家的葬礼,往往就会演变成村里人的一件大事,倾巢而动。
    当然,世易时移,这样的旧风俗,也受到过一些新思想的冲击和挑战,尤其是在村庄寥落、人心不古,大部分劳动力都不在家的如今。前几年的一个夏天,有一位上个世纪六十年代考学出去,在北京工作了一辈子的老人,去世了。他的遗嘱是希望后人们把他的骨灰,葬回老家父母的身边,并按照村里的风俗流程走一遍。他认为只有完成那样的仪式,他才能魂归故里。不多久,他的三个女儿,抱着他的骨灰回来了,并把他生前的要求,转达给了他的一个弟弟。于是,一场饱受全村人诟病的葬礼,上演了。按照风俗礼仪,他的女儿以及外孙们等一大帮人,必须披麻戴孝,跪在灵堂里迎接所有前来吊唁的人。
    也许,老天爷为了考验他们的孝心和耐心,那段时间里,天天出大太阳,奇热无边。灵堂里狭窄拥挤,又无空调降温,再加上锣鼓、鞭炮、火铳的吵闹声,他的女儿们跪了几分钟,就一个个大呼受不了。尤其是他一个定居美国的女儿,当场发飙。她蹭地一下站起来,说哪有这样折腾人的破规矩,她不跪了。说完,她把穿在身上的白色孝服,撕下来一把扔掉,跑去阴凉的地方,乘凉去了。没一会儿,所有人都跟着效仿起来,跑得一个不剩。为了躲避可能的吵嚷,她又跟主事的叔叔商量,说葬礼弄多久她不管,反正她要去县城里住宾馆。她抱怨说村里没一个清静的地方,又脏又乱,蚊子追着跑,食物也没法下嘴。她说等葬礼流程弄完了,出殡那天,她再回来送葬。她的叔叔,早就看不惯她出格的行为,认为她简直是大逆不道,丢光了整个家族的脸面。他跳起来,指着她的鼻子,用蹩脚的普通话大骂了她一通。那位美国籍的女儿,用标准的美国人的姿势,耸了耸肩,一脸不解地摊开双手,似乎在说why。最终,她还是不顾她叔叔的阻拦,叫来朋友的几辆越野车,载着所有人,在一大群围过来看热闹的村人们的目光中,扬长而去。她的叔叔拿他们没有办法,只能折中地喊来他自己的儿子,让他跪在灵堂里,以完成接下来的所有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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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七画

    七画

    LV20 2016-09-19
    投了,加油↖(^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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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i98****338

    i98****338

    LV1 2016-09-19
    小说太牵扯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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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李逸轩

    李逸轩

    楼主 LV6 2016-09-19
    感谢来读!

    i98****338:小说太牵扯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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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李逸轩

    李逸轩

    楼主 LV6 2016-09-19
    谢谢!

    七画:投了,加油↖(^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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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李逸轩

    李逸轩

    楼主 LV6 2016-09-20
    与过去喧嚣热闹的葬礼场面相比,我的葬礼确实寡淡无味。阳春三月,正是一年农忙的开始,白天,村人们都在自家的田地里撒谷播种、锄地割草,忙得不亦乐乎;晚上,忙活了一天,村人们大都累弯了腰,一个个报到一样地过来瞄一眼,然后打着重重的哈欠,回家睡觉去了。只有几个精力充沛的年轻人,每晚必来,他们就着我家屋外昏黄的路灯,说笑着打字牌,以消磨漫长的春夜。一直通宵陪在我的灵堂边的,唯有邓又于和邓又文。他们俩拥着两床薄被,或坐或躺在一张凉床上,轮流为我守灵。偶尔,邓无可会走过来,和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家长里短的事,然后一起望着天空中闪烁的繁星发呆。
    在葬礼进行的三天里,我的灵堂前,走马观灯似的,来来往往了许多人,面孔或熟悉或陌生。他们为我仅仅只有三十几年的生命历程,沉痛地向我的亲人们,表达着各自的感慨和唏嘘之情。也许,他们曾经在我的人生里,划下过或深或浅的印痕,或如刀削斧砍,或如风过无痕,此时,我都不能一一记起。因为记忆流逝的速度,大大超出了我的想象。好几次,我刚刚对站在我面前的人,产生一丝记忆的由头,他们的面目却在我想要循着源头溯寻的同时,又急速地淡化模糊,最终陷入一片虚空之中。
    我不知道这是否就是生命流逝的一个必经过程,因为从未有人说清楚过生命的奥秘。肉体和灵魂的关系,是相互依存,还是可以各自独立存在,古往今来的先哲们,都无法给出确切的答案。我只能清晰感觉到,我在流逝,就像兜不住底的水,一点一滴地无声消逝。我不知道我将流向何处,也无从感知。
    不过,并不尽然如此。
    在我记忆流逝的过程中,母亲桃夭的形象却越来越清晰,就像海潮退去,露出深藏海底的岛礁。她从我的记忆深处浮现,还是多年前的年轻模样,只是神情抑郁,仿佛有着无穷的心事。她缓步走来,越过我的身旁,一个人落寞地坐在屋外桃树下的青石板上。她仰着头,无神的目光越过如天井一样的黛色群山,望向苍茫的远处。我试图走近她,却仿佛有个无形的屏障,横亘在我和她之间,阻隔着我的进一步靠近。我做过几次努力,依旧无法真正抵达。我只能如水中望月、镜中看花一样地凝视着她,内心焦虑又彷徨。我安慰自己,也许,葬礼一结束,就是我和她汇合的时候。
    我俯视着为我的葬礼忙碌的人们,内心无比的平静。他们的哀伤、哭泣,抑或是痛苦,都与我无关。我成为了他们生命中的局外人。出殡的那一天,阳光明媚,蝶舞莺飞。在稀稀拉拉的送葬队伍之外,我留意到一个神情间无比哀伤的女人,她消瘦孤单的身影,就如一只离群的孤雁。她站在绕村而过的小溪边的一棵高大的垂柳下,手搭凉棚,远远地眺望,汹涌的泪水,淌过她松弛的脸庞,像犁开的两条田垄。我望着她,意识里如流星般划过一丝记忆的光亮,同时,似乎在遥远的天际,若隐若现地飘着三个字,汪秀如。我反复念叨着这三个字,有一股熟悉而亲切的味道。
    转瞬间,亦如此前,我依旧无法把她忆起。也就是说,她在的我的记忆里,唯剩一个名字。
    一抔黄土,迎头罩下,我在母亲桃夭的坟墓旁,被震得四处飘散。我曾经以为,我能在另一个未知的世界里,与她相遇,却不知道这里已是我的终点,再无前路。就在最后一丝光亮消失的瞬间,邓又于抱在怀里的那块灵牌,闪现在我的眼前。我见到了上面用楷书写的名字,邓无源。
    无源,无源?抑或无缘?
    不容再想,我的世界,迅速跌入幽暗的虚空。
    无穷无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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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i98****307

    i98****307

    LV1 2016-09-22
    投票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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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i98****338

    i98****338

    LV1 2016-09-23
    长篇贵在坚持!加油↖(^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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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公子无双

    公子无双

    LV16 2016-09-23
    大叔我来催更,不然你没有动力,赶紧的,小爷我等着看呢,赤马流利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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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李逸轩

    李逸轩

    楼主 LV6 2016-09-24
    哎,大叔努力码字。

    公子无双:大叔我来催更,不然你没有动力,赶紧的,小爷我等着看呢,赤马流利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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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公子无双

    公子无双

    LV16 2016-09-24
    快快快!

    李逸轩:哎,大叔努力码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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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i10****6671

    i10****6671

    LV1 2016-09-26
    看着主人公醉酒的样子,不禁让我想起我某一个小姨夫,大概也是这般光景吧。真该让他看看这篇文章,好好感受一下死亡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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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李逸轩

    李逸轩

    楼主 LV6 2016-09-26

    最后一次见到邓无源的那一天,是二零一三年的除夕。那一天的情景,我记得非常清楚,仿佛就发生在昨天一样。一大家子五十几口人,分四桌围坐在宽敞的堂屋里,屋内冒着腾腾的热气,窗外飘着鹅毛大雪,耳边不时传来爆竹的声音。呼啸的冷风,从门缝里挤进来,窗户纸不停地抖动。
    跟周围热烈吃喝的众人,形成巨大反差的是,邓无源显得颇为落寞,因为他被限制喝酒。好几次,他可怜巴巴伸出的拿着酒杯的手,想要趁乱接住一点酒,但都被在首席上端坐的邓长安识破,直接用筷子头打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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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李逸轩

    李逸轩

    楼主 LV6 2016-09-26
    哈哈,感谢来读

    i10****6671:看着主人公醉酒的样子,不禁让我想起我某一个小姨夫,大概也是这般光景吧。真该让他看看这篇文章,好好感受一下死亡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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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画骨师

    画骨师

    LV19 VIP 2016-09-26
    我也来催更啦大叔,加油哦!已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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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天使宝贝0716

    天使宝贝0716

    LV17 2016-09-26
    加油↖(^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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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李逸轩

    李逸轩

    楼主 LV6 2016-09-27
    谢谢,一定加油!

    画骨师:我也来催更啦大叔,加油哦!已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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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李逸轩

    李逸轩

    楼主 LV6 2016-09-27
    嗯,谢谢鼓励,感动ing。

    天使宝贝0716:加油↖(^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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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李逸轩

    李逸轩

    楼主 LV6 2016-09-27
    像一个偷窃不成的小偷,他本来闪着渴望光芒的眼神,立刻暗淡了下去。他馋酒的模样,我很能理解。但他颓废枯萎的精神面貌,从和他见面的那一刻起,就一直让我惊讶不已。这跟我从前对他的印象,何止天壤之别。现在的他,脸面蜡黄浮肿,本来清晰立体的五官,变得界线模糊,双眼无神,且泛着黄晕,像遮挡着一块破旧的烂布。曾经,他的身材,在我们堂兄弟中,尚算高大。可如今,他围了一个游泳圈的腰,似乎支撑不住他庞大的上半身,以致他只能佝偻着背,勉为其难地耷拉着整个身躯。最近几年,忙于各自的生活,我们已经疏于联络。他见到我时,冲我露齿咧嘴地笑——僵硬的笑容,牵扯着向上歪斜的嘴,陌生又熟悉。
    说起来,我们这个家族,从来不缺酒鬼,基本上每个男人都能喝上一点,或多或少。但像邓无源这种以命相搏的喝酒境界,还是无人能及。在我的记忆里,很早就听说过家人间流传的一桩喝酒趣事。
    说是有一年寒冬腊月,临近春节的某一天,小脚的奶奶,开始酿酒。这会儿,必须插叙一下我的小脚奶奶,这跟接下来的叙述,大有关系。要不,我要讲的这个故事,肯定变得呆滞,味同嚼蜡。似乎从我记事起,我的小脚奶奶,就是一个垂垂老矣的沧桑形象。她只剩几颗牙的嘴,干干地瘪着,苍白的脸皮,像两张揉皱的纸,松松垮垮地吊垂着。尤其让我印象深刻的是,每当我们这些后辈走到她的身旁跟她打招呼时,她都要滑稽地翻起遮住她眼睛的眼皮,像撩起下垂的窗帘。以我后来对她的回忆,我想她应该是狡黠的。她一定能分辨出每个孙子的声音和样子,但她故意跟我们逗趣。每次,她撩起眼皮,瘦弱的身体前倾,圆睁着一双混浊的眼,脑袋凑上来认真地上下打量站在她面前的人,然后表情夸张,满心欢喜地呼喊出一个名字。有时,突然的兴之所至,她还要故意停顿一小会儿,歪着满是白发的头,思索着,然后假装犹疑地说出一个错误的名字。而当我们着急地纠正她时,她板着面孔认真地分辨说不要骗她,她还不至于老糊涂,怎么可能会错,你不就是某某某吗。见面前的人露出无奈或沮丧的表情,她仿佛阴谋得逞了一样地哈哈大笑,并打趣说臭小子,扒了你的皮,我都知道你是哪个。她很喜欢跟我们这些孙辈,玩这样的游戏,乐其不疲。受过几次骗以后,我们也学乖了,开始享受这个过程,嘻嘻哈哈地配合着她,跟她闹着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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