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臣#（2）

少年皇帝云君城在众人的簇拥下缓缓的步上白玉砌成的阶，白玉洁白如雪，但是每一块都透着彻骨的森森寒意，他缓缓的坐在皇座之上，皇座亦是冰冷，底下不知道淌了多少人的鲜血，积了多少人的白骨。

他抚着龙椅的把手，看见排列整齐划一的百官，蓦然就想起了父皇病危前握着自己的手，颤声说，“皇儿……此道艰险，兄弟阋墙父子离心，尔虞我诈数不胜数，真心假意更是难以分辨……至亲至爱皆不能真正相守，父皇、父皇……本不愿你承此大业，但经此一役才明白，若不能自己走到这一步，你只能沦为他人的鱼肉，父皇不愿你为鱼肉，亦不能让祖宗拼死打下的江山社稷毁于一旦，只能将社稷托付给你……”

先皇的声音已经破损的非常厉害，口鼻之中接连咳出黑血，病已入膏肓危在旦夕，“我大周的男、男儿……个个皆好、好汉，皇儿，父皇信你……信你……”

信你会护好这大周辽辽万里山河。

先皇整个人虚弱的已经说不出话，但还是拼命的抬起手在云君城的掌心写下一个字。

这个字完完整整的写完，先皇的手才缓缓的沉了下去，没了声息。

那时云君城不过十年又三岁，还不太明白父皇写这个字的意思，只明白父皇要离开自己。

而一直跪在地上的司衣女官叶翎雾头磕在地上，发出重重的声响，她的声音很平淡，一点起伏也没有，脸色更是凉薄，“臣，恭送陛下僊去！”

一边的宦官也虚虚擦着眼角的泪，拿捏着语气，一副哀啜痛泣的模样，“陛下驾崩了——”

……

往事一幕幕的出现在云君城的脑海里面，他沉默了也不过短短一瞬，百官朝拜跪地。

“平身。”声音一样没有起伏，和叶翎雾当年一模一样，凉薄平淡。

云君城的眼瞳黢黑深沉，像是浓墨浸润打翻，瞧不透看不清眼底，也猜度不了这位帝王的心思。

他一只手撑着侧额，姿态华贵慵懒，望着这些大臣。

户部尚书告病朝中，侍郎暂代户部近日的朝事，而昨日蛮族部落一事至今无准确定论，自三年前十子夺嫡的内乱后，蛮族部落便已有异动，而今看来，蛮族部落之心昭然若揭，若此时岁贡的事情不彻底摆平，怕是蛮族部落那一边就要以交纳不起岁贡为由，发动战争了。

而近日除了岁贡一事，已无任何事情足以放至朝堂上上奏，户部侍郎给自己捏了一把汗，举着笏板从一干文官队列当中走出，站在启奏道上。

侍郎躬身，“启禀陛下，臣有本要奏，昨日蛮族使者进京交纳岁贡，只交了往年的一半，声称江南的旱灾影响至他们的领地，迟迟不肯交纳，让臣禀明，若是不减免岁贡，他们蛮族部落的男儿也全非无血性之懦夫……”

最后一句话好比挑衅大周的尊严，户部侍郎越说声音越小，最后直至虚无。


少年皇帝深邃的眸平静如水，过了好一会，清沉的声音响起：“此次岁贡当中最多的是什么？”

“回陛下，是珍稀的雪山银狼皮，比往年多了十余条……”

“蛮荒一事，派遣三名使者前去探查，按北漠收成规制为准。”云君城平淡的道，“蛮族若拒不准探查，便以欺瞒为由，中原的铁骑是该好好借此机会磨炼一二了。”

户部侍郎犹豫：“陛下，这打仗……”

“国库空虚？”

户部侍郎立即垂首：“国库十分充盈！”

“既已如此，大周的铁骑便无需荡平蛮族部落，敲打一二，激一激战士的血性，告诉这群蛮荒人何为血性，亦警告战士们，闲散日子过的久勿忘了刀口舔血战俘遍地的日子。”云君城长指轻揉太阳穴，语气松懒，似乎并没有将这一件事情放在眼里。

户部侍郎如同被点醒一般，恍然大悟，连连恭声，“陛下圣明！”

户部侍郎这一声道出，其余百官也接连跪下，齐声道：“陛下圣明——”

云君城微微蹙眉，但面上不显露分毫，仍是一副平静的模样。

朝中静寂，无人有任何的动作，宦官静默三瞬，遂上前三步，昂首挺胸：

“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再无回应。

“退朝——”

百官从金銮殿的地板上陆续站起，然后浩浩荡荡的出了金銮殿。尤其户部侍郎从地砖上站起来后，抬起绣着良禽的袖子，微微的拭了拭额上的冷汗。

金銮殿倏然空寂，甚至有些死寂。

“你们都出去。”云君城淡淡道。

“喏。”

身旁随侍的宦官和侍女全部低头从金銮殿退去，顺带还关闭了金銮殿的大门，整个大殿只剩下云君城和旁边静默不语的司衣女官叶翎雾。

两人都没有说话，沉默了好一会。

“阿翎。”少年皇帝的声音轻柔，不再松懒冷漠，反倒沉静干净，“你身子弱，拿雪山银狼的皮毛给你做一件披风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