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鞷
LV13 2017-09-02
#民国背景#，讲个风花雪月#笼中雀
『一』 不记得这鸟是那人什么时候时送的。
女人的窗上挂着个雀笼，嵌金丝的紫檀，连龙钩系都是风磨铜。 是当初她找人特地做的，金贵的狠。
日暮槐花里，蝉鸣夏风清。 她斜斜偎在窗旁，盯着楼下车流川息。眉梢神色半是风情缱绻，艳色延至眼尾，又透三分疲意。
春阁寂寂惊鹊，她仰面斜睨一眼，又垂了眼。 丹蔻葱甲绞着丝帕，细细擦拭一个银色烟托。
【二】 二十四桥风别月，自为秦淮花下卒。 女人曾经是当地有名的影星，银幕上那两目之畔的桃色氤氲，生生的把桃花扇里的秦淮艳色演绝了。 影作上映那日，南京各大戏院纷纷赶趟，一时场场爆满。 她那时便是享足了风光。
“要我跟你走。” 女人斜挑凤目流光来睇，搂臂见皎腕约翠环。眼斜一飘，风情便上眉三寸，勾得对面男人魂儿都飞了。 “你得给我句话，见你的心意。”
英雄四海尽，一剑万人敌，然而却有几人能闯过美人关。 男人给她在英租界的宝士徒道置办了处房子，请了仆人伺候。恐她日里疲乏，还寻来个纯种的金丝雀讨好心意。
“好鸟得需配个好笼子。” 海棠迎东风，红妆着面俏比伊。 女人穿着个艳色金丝旗袍，交叠着腿躺在沙发上，袍子高衩处的一抹旖色似有似无的撩拨＊。 她系扣一解，蹬掉了高跟鞋，白皙的脚趾踩在客厅铺的兽皮地毯上那么一晃—— 笑得像个樽前烛外，妒风笑月的妖精。 “先生，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三】 镜奁被啪的一声合上。 劣质木头在摩擦间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吱嘎声，颤颤一动尘埃荡。 女人揉了把勾丝旗袍，摸出了藏在抽屉夹层里的一盒香烟。 火柴在桌角一擦，炎焰窜起。点烟时抽肘一带，腕上的翡翠镯子便是随着一晃。
她这种唱歌靠脸吃饭的人，其实应该戒了这东西。 夏叶攒动，中起雀鸣百啭千声。 女人＊似的燃了支烟，烟托上的翡翠珠子正映玉环。
包养她的男人是个经商的，家宗一派是出了名的亲英美。 可是如今时局动荡，日本人又打进了中国。如若平津沦陷，战地失守，那么想要守住资产根基，和日本人合作是免不了的事情。 所以男人一方面和日本人合作办工厂，一方面往国外转资产。
女人是个典型的天津本地姑娘，心里明知道国难当头，和日本人合作不是国人应为。可又惦记着男人是他的的金主，自己还仰仗着那些钱财养活。 奈何这念头压的住一时，压不住一世。
终于有一天，女人惹了事。 凭着抽了大烟后几分神智放荡，女人在男人来洋楼寻她时，摔了金丝笼，指着男人的鼻子，大骂他是个汉奸。
那笼里的金丝雀还在不知疲乏的叫着。 女人用烟托举着根细长卷烟咬在唇间，丹蔻葱甲与艳丽唇膏相应。她微皱着眉头，盯着鸟笼在出神。
然而就在一片青烟缭绕中，耳闻那雀鸣中，竟夹杂着自窗外传来汽车歇火声。
他…他来了！
雀躁心乱时她腾的站起身，手脚慌乱的便顺着窗子往楼下看去—— 街道上车来人往，却没有男人那俩熟悉的车子。
她顿时一怔，然后才猛的察觉了这是自己魔怔时的幻听。 惊醒后的女人一扭头，猛的把手中未灭的柴火猛的摁进鸟笼，烫在金丝雀的嘴上。
在鹊扑棱棱振翅的惨鸣中，她吐出口青烟，仰面眯眼厉道: “凭着张嘴，就知道叫！”
【四】 第二日，女人烟瘾过了，又给鸟好好伺候着。
这雀儿，她平日里心疼的狠，也就是在烟瘾挠心时，才会失心疯了似的伤了它。 这纯种的金丝雀，可是那人花大价钱特意寻回的，为的就是应女人的那句心意。
可这心意在现在看来也是笑话。
自从那次女人闹了事，男人便吩咐了仆人督促她戒烟。然后看都没再回头看一眼，便是沉着张脸离去。 一晃半年过，男人再未踏入洋楼一步。
女人最近烟瘾常犯，折腾空了首饰盒。 她就在昨天，在楼下的当铺里，当了那个翡翠镯子。 那是个苏工制的美人镯，是当初在宝成新楼买的，用的是她拍电影赚来的第一笔钱。 可惜风水轮流转，折了翅的金丝雀，如今只能在笼里奄奄。
女人把空了的废盒子，随手扔掷在杂物间里，隔着驳漆的门阑，她鼻子里嗅的全是衣箱底儿的霉味。 然而正欲转身时，眼风这么随意一扫——竟瞧见了根大烟枪，正埋在旧窗帘里。
【五】 夜时屋里的收音机滋滋响，悠悠唱的正是桃花扇。 “……偏是江山胜处，酒卖斜阳，勾引游人醉赏，学金粉南朝模样……”
大烟是戒不掉的毒，青雾入喉，毒瘾被抚的快感瞬间激荡至全身。
针尖斜挑，女人将烟膏撇在银管里，又是噌的划了火。 晃眼间便是形神放浪，懒懒傍窗，卷帘窥夜色，瞧得天青星欲滴。 她又斜了眼那笼中雀，吐了口青烟，如醉酒之人哑嗓晕到:
“你说…我跟你又有什么不同。” “关在这儿——也出不去，就指着那一口粮吊着，盼着他还能回来……”
似梦呓语半步癫，女人脚下步子一个不稳，身子撞了那嵌金丝紫檀的雀笼。 金丝雀的笼子一摇三晃，那鸟惊恐的在木棍方寸间死了命的折腾，发出刺耳的鸣叫。
“你说，人这一辈子活的是什么？这骨气……又有什么用？我就是个被人包养的戏子，靠男人养活——当初又何苦……” 女人趴在窗台上，拿烟管敲着鸟笼。脑中昏昏沉沉，已是神智恍惚不知今夕几何。 青烟袅袅，入夜散去。
正当口，那边的桃花戏里，鼓点低回中胡琴咿呀，沉哽幽咽的唱词声声打
『一』 不记得这鸟是那人什么时候时送的。
女人的窗上挂着个雀笼，嵌金丝的紫檀，连龙钩系都是风磨铜。 是当初她找人特地做的，金贵的狠。
日暮槐花里，蝉鸣夏风清。 她斜斜偎在窗旁，盯着楼下车流川息。眉梢神色半是风情缱绻，艳色延至眼尾，又透三分疲意。
春阁寂寂惊鹊，她仰面斜睨一眼，又垂了眼。 丹蔻葱甲绞着丝帕，细细擦拭一个银色烟托。
【二】 二十四桥风别月，自为秦淮花下卒。 女人曾经是当地有名的影星，银幕上那两目之畔的桃色氤氲，生生的把桃花扇里的秦淮艳色演绝了。 影作上映那日，南京各大戏院纷纷赶趟，一时场场爆满。 她那时便是享足了风光。
“要我跟你走。” 女人斜挑凤目流光来睇，搂臂见皎腕约翠环。眼斜一飘，风情便上眉三寸，勾得对面男人魂儿都飞了。 “你得给我句话，见你的心意。”
英雄四海尽，一剑万人敌，然而却有几人能闯过美人关。 男人给她在英租界的宝士徒道置办了处房子，请了仆人伺候。恐她日里疲乏，还寻来个纯种的金丝雀讨好心意。
“好鸟得需配个好笼子。” 海棠迎东风，红妆着面俏比伊。 女人穿着个艳色金丝旗袍，交叠着腿躺在沙发上，袍子高衩处的一抹旖色似有似无的撩拨＊。 她系扣一解，蹬掉了高跟鞋，白皙的脚趾踩在客厅铺的兽皮地毯上那么一晃—— 笑得像个樽前烛外，妒风笑月的妖精。 “先生，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三】 镜奁被啪的一声合上。 劣质木头在摩擦间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吱嘎声，颤颤一动尘埃荡。 女人揉了把勾丝旗袍，摸出了藏在抽屉夹层里的一盒香烟。 火柴在桌角一擦，炎焰窜起。点烟时抽肘一带，腕上的翡翠镯子便是随着一晃。
她这种唱歌靠脸吃饭的人，其实应该戒了这东西。 夏叶攒动，中起雀鸣百啭千声。 女人＊似的燃了支烟，烟托上的翡翠珠子正映玉环。
包养她的男人是个经商的，家宗一派是出了名的亲英美。 可是如今时局动荡，日本人又打进了中国。如若平津沦陷，战地失守，那么想要守住资产根基，和日本人合作是免不了的事情。 所以男人一方面和日本人合作办工厂，一方面往国外转资产。
女人是个典型的天津本地姑娘，心里明知道国难当头，和日本人合作不是国人应为。可又惦记着男人是他的的金主，自己还仰仗着那些钱财养活。 奈何这念头压的住一时，压不住一世。
终于有一天，女人惹了事。 凭着抽了大烟后几分神智放荡，女人在男人来洋楼寻她时，摔了金丝笼，指着男人的鼻子，大骂他是个汉奸。
那笼里的金丝雀还在不知疲乏的叫着。 女人用烟托举着根细长卷烟咬在唇间，丹蔻葱甲与艳丽唇膏相应。她微皱着眉头，盯着鸟笼在出神。
然而就在一片青烟缭绕中，耳闻那雀鸣中，竟夹杂着自窗外传来汽车歇火声。
他…他来了！
雀躁心乱时她腾的站起身，手脚慌乱的便顺着窗子往楼下看去—— 街道上车来人往，却没有男人那俩熟悉的车子。
她顿时一怔，然后才猛的察觉了这是自己魔怔时的幻听。 惊醒后的女人一扭头，猛的把手中未灭的柴火猛的摁进鸟笼，烫在金丝雀的嘴上。
在鹊扑棱棱振翅的惨鸣中，她吐出口青烟，仰面眯眼厉道: “凭着张嘴，就知道叫！”
【四】 第二日，女人烟瘾过了，又给鸟好好伺候着。
这雀儿，她平日里心疼的狠，也就是在烟瘾挠心时，才会失心疯了似的伤了它。 这纯种的金丝雀，可是那人花大价钱特意寻回的，为的就是应女人的那句心意。
可这心意在现在看来也是笑话。
自从那次女人闹了事，男人便吩咐了仆人督促她戒烟。然后看都没再回头看一眼，便是沉着张脸离去。 一晃半年过，男人再未踏入洋楼一步。
女人最近烟瘾常犯，折腾空了首饰盒。 她就在昨天，在楼下的当铺里，当了那个翡翠镯子。 那是个苏工制的美人镯，是当初在宝成新楼买的，用的是她拍电影赚来的第一笔钱。 可惜风水轮流转，折了翅的金丝雀，如今只能在笼里奄奄。
女人把空了的废盒子，随手扔掷在杂物间里，隔着驳漆的门阑，她鼻子里嗅的全是衣箱底儿的霉味。 然而正欲转身时，眼风这么随意一扫——竟瞧见了根大烟枪，正埋在旧窗帘里。
【五】 夜时屋里的收音机滋滋响，悠悠唱的正是桃花扇。 “……偏是江山胜处，酒卖斜阳，勾引游人醉赏，学金粉南朝模样……”
大烟是戒不掉的毒，青雾入喉，毒瘾被抚的快感瞬间激荡至全身。
针尖斜挑，女人将烟膏撇在银管里，又是噌的划了火。 晃眼间便是形神放浪，懒懒傍窗，卷帘窥夜色，瞧得天青星欲滴。 她又斜了眼那笼中雀，吐了口青烟，如醉酒之人哑嗓晕到:
“你说…我跟你又有什么不同。” “关在这儿——也出不去，就指着那一口粮吊着，盼着他还能回来……”
似梦呓语半步癫，女人脚下步子一个不稳，身子撞了那嵌金丝紫檀的雀笼。 金丝雀的笼子一摇三晃，那鸟惊恐的在木棍方寸间死了命的折腾，发出刺耳的鸣叫。
“你说，人这一辈子活的是什么？这骨气……又有什么用？我就是个被人包养的戏子，靠男人养活——当初又何苦……” 女人趴在窗台上，拿烟管敲着鸟笼。脑中昏昏沉沉，已是神智恍惚不知今夕几何。 青烟袅袅，入夜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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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时屋里的收音机滋滋响，悠悠唱的正是桃花扇。
“……偏是江山胜处，酒卖斜阳，勾引游人醉赏，学金粉南朝模样……”
大烟是戒不掉的毒，青雾入喉，毒瘾被抚的快感瞬间激荡至全身。
针尖斜挑，女人将烟膏撇在银管里，又是噌的划了火。
晃眼间便是形神放浪，懒懒傍窗，卷帘窥夜色，瞧得天青星欲滴。
她又斜了眼那笼中雀，吐了口青烟，如醉酒之人哑嗓晕到:
“你说…我跟你又有什么不同。”
“关在这儿——也出不去，就指着那一口粮吊着，盼着他还能回来……”
似梦呓语半步癫，女人脚下步子一个不稳，身子撞了那嵌金丝紫檀的雀笼。
金丝雀的笼子一摇三晃，那鸟惊恐的在木棍方寸间死了命的折腾，发出刺耳的鸣叫。
“你说，人这一辈子活的是什么？这骨气……又有什么用？我就是个被人包养的戏子，靠男人养活——当初又何苦……”
女人趴在窗台上，拿烟管敲着鸟笼。脑中昏昏沉沉，已是神智恍惚不知今夕几何。
青烟袅袅，入夜散去。
正当口，那边的桃花戏里，鼓点低回中胡琴咿呀，沉哽幽咽的唱词声声打在人的心尖——
“问秦淮旧日窗寮，破纸迎风，坏槛当潮，目断魂消。当年粉黛，何处笙箫……嫩黄花有些蝶飞，新红叶无个人瞧。”
锣鼓抢板胡弦紧，喧嚣嚣一阵婉婉唱腔。
听到女人耳里叫她敛了笑，直勾勾的盯着那金丝雀，一言不发。
突然间她狠抽了口烟，然后摇晃着起身——
扬臂高托，狠一把摔砸了那鸟笼。
【六】
本来她的嗓子就不能再吸烟，这一下算是彻底废了。
女人却没怎么为此伤神，本就是此去东山又北山，镜中强半尚红颜。
时过境迁，又怎么会有万世常兴的理？
窗台上放置着那个破了的空鸟笼，昨晚那雀便已趁乱飞了，不见踪影。
这原本值千金的物什，如今也不过是伶仃残破的景。
女人依旧坐在窗边，丹蔻葱甲一晃，银色烟托依旧在丝绢里来回绞着，映着翡翠珠子透亮。
她面无喜悲，只是垂眼盯着手上的东西。
常言道，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如今她不再期盼着再有回响，便也不再会念念不忘。
清风霞光入窗来，拂晓春光景中。
女人又听得窗外传来汽车歇火，伴着一声雀鸣枝翠。
她一惊，猛的转回头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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