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疑推理圈（掌阅）

刷新页面

楼主 LV4 2016-10-20

一

接到女儿失踪的电话时，北田茂的大脑出现了几秒空白。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接起电话，又是怎么回答的，最后又是怎么样挂断了电话。
脑海中只有一句话在反复盘旋。

——君代不见了。他把君代给弄丢了。

自妻子去世后，北田茂就与女儿相依为命。每次想起亡妻而伤心欲绝的时候，或遭到上司的严厉批评的时候，只要想想君代可爱的笑脸，就有了坚持活下去的动力。
“爸爸。”女儿每次回家都会甜甜地说道。“我回来啦。”

君代并不是特别聪明的孩子，然而非常用功，成绩一直维持在班里的中上游阶段。长得也不算漂亮，但是两只眼睛又大又亮，特别有灵气。
北田茂非常疼爱她，大部分的工资都花在了她身上。

即使这样就意味着他必须更加拼命地工作，但只要想想君代有多懂事，他就觉得所有的辛苦和压力都不值一提。
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北田茂跪到了地上，手指狠狠地掐进了掌心里。

你怎么忍心。他想紧抓着那个带走他女儿的人的肩膀问。你怎么忍心。
她是我的女儿啊，是我唯一的孩子。
她是我的光，是我活下去的希望。

你怎么忍心灭掉我生活里这么一点的光？
怎么忍心打破我的希望？

北田茂把脸埋进掌心里，久久都没有动弹。
过了好一会，晶莹的液体慢慢地从他的指缝里滑出。

二

北田茂抬起头，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
一向看起来温文尔雅的脸，此刻已经布满皱纹。

女儿失踪已经将近三个月，然而警方还是没有抓到嫌疑犯。

这几天晚上，他总是梦见女儿。白天做事的时候，偶尔也会听见女儿的声音。
“爸爸。”

很多次北田都以为女儿就在他身边，在微笑地看着他。那声音近在咫尺。
然而当他转过头去的时候，却什么都没看到。

北田快被这种错觉逼疯了。
你在哪里？
爸爸很想你，亲爱的女儿。

爸爸很想你。

三

北田茂再次深深地向井上浩鞠了一躬。
“请务必帮我查出君代的下落。拜托了。”

井上浩点点头，看着在自己面前缓缓关上的门，叹了一口气。
他是受上级委托来调查最近的北田君代失踪案的。北田君代今年十二岁，是报案人北田茂的独生女。北田茂的妻子川崎香在生下君代不久后就因病离世，只剩北田茂一人养育君代。

四年前北田为了让君代读更好的高中，把家搬到了东京。

那种得知相依为命的亲人失踪后痛苦的心情，井上浩认为自己能够理解。与前妻离婚后，儿子井上太原就成了他生活的重心，所有的奔波忙碌，都是为了让太原过上更好的生活。
——如果太原不见了，自己一定会精神崩溃的吧。

回想刚刚北田茂的样子，虽然在极力保持着冷静，但是红肿不堪的双眼和拿杯子时微微颤抖的手都出卖了他悲伤愤怒的内心。

井上浩握紧了拳。

警署里的同事们都不把这个案子当回事，说君代可能是被人贩子拐走的，但是住宅区附近又没有摄像头，谁知道人贩子去了哪里。甚至还有同事嬉皮笑脸地对井上开玩笑说，比起正儿八经地调查，不如四处去逛逛，说不定哪天就遇到了带着君代逛街的人贩子。
井上当时用了很大的意志力才控制住自己，没有一拳往同事脸上挥去。

那群好吃懒做的饭桶竟然混进了警察局，真是人民的不幸。

——无论如何，一定要帮北田先生找到他的女儿。
不能再像之前那宗案件一样…
井上看着街上昏黄的路灯，暗自下定了决心。

四

君代最后被人看见所在的地方曾是花园的大门之一，两旁的道路泥泞不堪，许多住户都抱怨过，要求管理处修一道新门。去年新大门修筑好后，泥路基本上就被废弃不用了。

——为什么君代会去那里呢？

井上穿着便服来到现场，君代的脚印已经被雨水冲刷得一干二净。

如果始终调查不出拐走君代的人是谁的话，不用多久，君代也会像这些脚印一样，被生活的大雨冲得一干二净。
除了北田先生，可能谁都不会记得有这样一个女孩曾经存在过。

井上看着地上一滩滩的雨水，再次坚定了自己的决心。
绝对要破解这个案件。不能让君代就这样被世人所遗忘。

五

井上拿着北田列出来的名单和自己查询到的资料，仔细思索着谁有作案嫌疑。

之所以认为君代被拐卖的可能性最大，不是没有理由的。北田说君代一直都很懂事，每次要去别的地方都会跟自己说一声。君代的班主任也说，君代平常虽然内向了一点，但是非常乖巧，不可能毫无理由地私自跑到学校外面。
而且君代已经读初一了，怎么说都有一定的判断力，不会像小学生一样那么容易上当受骗。

井上就此推断，君代也许是被什么熟人带走了，打算等到时机成熟时对北田先生进行威胁敲诈也说不定。

北田虽然不是大富翁，但工资还是颇为丰厚的。虽然他目前并没有收到有关勒索的信件，但井上也不排除这种可能。
因此他拜托北田先生列举了一份熟人的名单，一一地对他们调查取证，接着进行排除。

这几天名单上的名字他都已经问询得差不多了，但大多数人都能够证明出自己在君代失踪的时候并不在学校附近。

这下可陷入迷雾里了。

六

在井上一筹莫展的时候，事情有了转机。

他查阅了无数的文件后发现，北田先生的邻居，三木远弘，是二十多年前一桩凶杀案中的嫌疑人。

七

井上按门铃的时候，三木正在煮饭。

看见井上的警察证，三木不情愿地让他进了屋。

井上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三木的屋子。看起来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装修了，墙壁已经泛黄了，有些地方的墙纸已经剥落了下来。

三木倒了杯茶给井上。
“我是来调查北田君代一案的。”井上开门见山道。“接下来会问你一些问题，麻烦你据实回答。”
三木看起来非常不耐烦，但还是应了一声。

“四月二十一号上午九点左右的时候，你在做什么？”
三木沉默了很久，才说：“我在家里看电视。”
“就你一个人吗？”
“……”
见三木不回答，井上又问了一遍。

三木瞪着他：“我一直都自己一个人住。”
“这样啊。”井上对三木的瞪视恍若不觉。“那你平时跟北田先生来往密切吗？”
“我不怎么跟别人打交道。”
井上“嗯”了一声，漫不经心地道：“听说北田君代那孩子平时喜欢弹琴，会不会吵到你？”

三木在短暂的怔愣后反应过来，额头上青筋都冒了出来。
“你到底想说什么！”

井上摇了摇杯子，看了看里面飘浮的茶叶。
“我就只是问问，你别激动。”

三木的眼睛已经气得赤红。
“这种问题的意图也太明显了吧！你居然怀疑我对那个孩子怎么样了？”

井上还是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茶。“四十多年前，你曾经是一个杀人案的嫌疑人，对吧？”
“凶手不是找到了吗，根本就不是我！”三木歇斯底里地吼道。“这次这个案子也跟我没关系！”
“知道了。”井上叹了口气，放下杯子，站了起身。“打扰了。”

出门时还听见三木恶毒的诅咒声。

井上站在门口，低头看了看自己鞋上的黑泥。
真脏啊。

——三木不可能是嫌疑人。

能把乖巧的君代从一个并不偏僻的地方拐走的人，一定有着近乎残酷的冷静和理智。
而凶神恶煞的三木远弘很显然缺乏这些特质。

八

再次来到北田家，井上发现，北田先生上次头发还是黑色的，这会却已经有大半变得灰白。
即使对方跟自己之前并没有什么交情，但是井上还是觉得很难过。
“北田先生…”
“还是没什么进展，对吧？”

虽然是问句，语气却是肯定的。听起来像是失去了希望。

“不，至少排除了一些人…”井上谨慎地回答道。
从某种意义上说，还是有点进展的。
“除了上次名单里的那些人，您还能想到谁吗？”

北田茂灰心地摇了摇头。
“那么，”井上话锋一转。“令爱平时在学校里的人缘如何？”
“挺好的。”北田茂有气无力地回答道。

“这样啊…如果令爱有日记本的话，能不能给我看看？”
北田点点头，站起身，不一会就从房间里拿出一本有着可爱的封面的本子。
“谢谢。”井上接过本子，站起了身。“如果案情有进展的话，我会立即通知您的。”

九

1月16日晴

今天爸爸给君代买了日记本。
爸爸说，开心的事，不开心的事，都可以写下来。
爸爸答应君代，只要君代不同意，爸爸不会翻君代的日记。
其实看一下也没关系的啦。

井上的目光在稚气却工整的字体上停留了一会，继续往下看。

君代记录的无非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什么今天又被老师表扬了啊，同桌送了自己一个雪糕形状的橡皮啊，值日的时候看到窗户旁边有张蜘蛛网啊之类的。

由于女孩的字迹非常工整，所以当作一本随笔来欣赏也很不错。但是井上现在并没有心情去想这些。
他一直往后翻，翻到某一页的时候停了下来。

2月27日阴

今天爸爸对君代发火了。说君代没有以前乖了。
眼睛好可怕。
虽然最后安慰了君代，可是君代还是觉得好难过。
爸爸以前说过，君代是爸爸的小天使。
这个时候就格外想念温柔的爸爸啊。

井上盯着这几行字看了一会，又翻回到前面。

1月25日雨

今天爸爸回来得好晚，是加班了吗？
爸爸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君代没有说话，乖乖地上床睡觉了。
以前爸爸不会这样的。

井上咽了口唾沫，拿起一旁的水杯喝了一口。

2月3日晴

君代很喜欢巧克力，但是爸爸不答应买。
爸爸之前也说过，吃多了巧克力会蛀牙的。

井上又翻了几下，慢慢地合上了日记本。

十

吃完晚饭之后，儿子井上太原从书包里拿出了几个苹果。
“这是今天在超市里买的哦。”太原把苹果递给井上。“看起来红红的，很好吃，爸爸试一下吧。”

井上摸了摸儿子的头，洗了一个苹果，咬了一口。
“怎么样？”
太原期待的神情让井上把那句“好酸”咽了回去，毕竟看起来也的确是挺甜的。

井上把苹果啃得干干净净。

十一

井上去了北田茂的公司，同事们纷纷对北田的遭遇表示同情。

“北田先生平时很温和的，”一个女同事说道。“实在是难以想像，有人竟然会对他女儿做出这种事。”
“是啊，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北田先生总是会主动站出来。”
“要是能早日破案就好了。”

井上默默地听了一会，突然问道：“有谁去过北田先生家做客吗？”
大家心照不宣地把视线转向了角落里的日光弘峰。

日光是个面色白净五官清秀的年轻男子，被众人这么一注视，耳根一下子红了。
井上看了他一眼：“不好意思，能跟我聊一下吗？”
日光腼腆地点了点头。

“你经常去北田先生家吗？”
“啊，也没有，只是偶尔去看一下君代…”日光拿起杯子喝了口水。

“这样啊…你很喜欢君代吗？”
日光点点头，目光有点黯淡。
“只是这孩子现在居然……唉。她笑起来的时候多可爱啊，小小的酒窝……”

井上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日光。
“你觉得君代去哪了呢？”
“嗯……”日光皱起眉头。“可能是被什么人贩子带走了吧…”
跟警署里那群败类的胡乱猜测一样。

井上强压下心里的烦躁，继续与日光交谈。

十二

结束对话走出公司后，井上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原本想从北田的同事里寻找线索，到头来，却还是一点收获都没有。

不过……
井上眯起眼睛，看了看刺眼的太阳。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井上踢着路边的小石子走着路，又看到了自己脏兮兮的鞋尖。那些泥泞还是顽固地黏在那。
肮脏的印迹遮住了原本洁白的鞋面，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不知道为什么，井上忽然想起昨晚儿子对自己说的话。
“看起来红红的，很好吃，爸爸试下吧。”

——那些苹果。
明明色泽那么红润，吃起来却酸不溜丢的。

太原还小，不知道市场上很多苹果是被注＊催熟剂的。表面看起来已经熟透了，里面实际上还是青涩的。

井上猛地停住了脚步。
他回过身，走回井上的公司。

“日光先生，不好意思，我想再跟你谈谈。”

日光弘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笑容温润。
“好的。只是……”
“不会太久的。”井上打断日光道。“我等会还要去一下别的地方。”

看着日光温和默许的眼神，井上无声的叹了一口气。

他到底要怎么样做，才把污黑的泥泞全部擦除，露出尖锐而鲜明的真相？

十三

井上已经记不清自己这是第多少次站在北田的家门前了。
在北田开门的那一刻，尽管井上有一定的心理准备，却还是吃了一惊。

北田的脸，衰老憔悴得让井上几乎要认不出。
“北田先生…”

北田茂没有让井上进门。井上也没有进去，只是站在门口。
“有进展了……吗？”
北田的声音沙哑得可怕。

井上沉默地点了点头，北田这才把门打开。
“进来吧。”

井上走到玄关，脱鞋脱了很久，才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我跟您的同事日光先生聊了聊。”

北田淡漠地点了点头。

“他看起来柔柔弱弱的，知道的却不少。”

北田还是低着头，连眼皮都没抬。

见北田似乎对日光毫无兴趣，井上就换了个话题。
“北田先生，您看过令爱的日记吗？”
北田摇了摇头。
“那孩子不让我看，我也不想随便乱翻。”

“里面几乎写的全是关于您的事呢。当然，还有一些别的……”
北田站了起身，背对着井上。
“井上警官，我不是为了跟你闲聊才让你进来的。”

井上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地板。
“要是没有进展的话，就请你以后再来吧。”北田的声音疲惫至极。

“有进展了。”
北田的背影一僵，随后转过头，眼中满是期许和不可置信。
“请您跟我来吧。”

十四

“这里就是君代失踪的地方。”井上指着满地泥泞说道。
北田茂强忍住内心的动荡，脸色苍白地握着拳头。

“那她后来……去了哪里呢？”
“她没有去别的地方。”井上盯着北田茂道。“一直都没有去别的地方。”

就在这里。

——脚印被雨水冲刷成泥泞的这个位置。躺着的是君代的尸体。

“只要验证一下就可以发现，现在踩在我们脚下的泥土，”井上一字一句说道。“跟您家中的沙发旁已经结块的硬泥是一样的。”

一阵长久的静默。

“北田先生，”井上慢慢地走近了北田茂。“你不是一直让我帮你抓住嫌犯吗？”
一对冰凉的手铐扣住了北田茂的双手。

北田茂面无表情，甚至都没有反抗一下。

“同样作为父亲，我完全可以理解，北田先生五年前失去至亲之人的悲痛。”井上直视着北田茂布满血丝的双眼。“但是现在，我要以涉嫌绑架儿童罪和故意杀人罪逮捕你。”

十五

四年前，川口曾经发生了一宗失踪案。
当时井上只是一个基层巡警，并没有过多参与案件的权利。

那宗失踪案像一年前发生在川口的另一宗失踪案一样，并没有得到解决。

如果失踪者的遗体被发现了还倒好办，但始终半点踪迹都找不到。警方搜寻不到嫌疑人，最后只能放弃。

但是当年那位母亲泪流满面的样子，他一直清楚地记在脑海里。

所以这次北田君代的案件，他全力以赴地想要侦破。

十六

仔细思索就会发现，这宗案件有几个非常奇怪的地方。

一个是报案的时间。北田茂是在君代失踪两天后才报了案。

他问过北田茂，对方说是因为以为君代在朋友家住，所以没有报案，但是这与“君代每次要去别的地方都会跟北田茂说一声”这个说法是有冲突的。

后来相继又有矛盾的说法出现了。

老师说过，君代性格内向，在学校里不怎么跟别人说话。
可是北田茂却说，君代在学校里的人缘挺好的。

北田茂给自己看的照片上，君代笑得很灿烂，然而并没有酒窝。
但是日光却说，君代笑起来的时候，有小小的酒窝。

根据别人的形容，君代是一个身材偏于丰满的，脸颊圆润的小女孩。而北田茂却在一次交谈中不经意地以“小猴儿”这种昵称来代指对方。

——或许这些能够当做是北田茂找不到爱女，精神出现混乱，要么是日光先生记性不好，把一些细节说错了，也可以理解。

但是井上在北田君代的那本日记里又看到了一些奇怪的句子。

——以前爸爸说过，君代是爸爸的小天使。
这个时候就格外想念温柔的爸爸啊。

——爸爸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君代没有说话，乖乖地上床睡觉了。
以前爸爸不会这样的。

乍一看没有什么不妥，不过就是父女之间的日常。工作压力大了，或者女儿做错事了，父亲自然会对女儿严厉一点。
但是那句话——这个时候就格外想念温柔的爸爸啊。

为什么是想念呢？爸爸发火应该只是一会的事，顶多就是“好希望爸爸别这么凶”就好了。
想念这个词，一般是用在很久都没有出现的事物和人身上的。
公司里的同事明明都说北田先生是很好的人啊。

如果这些都只是毫无根据的胡思乱想，那么还可以举出另外一句话——以前爸爸不会这样的。

假如，井上大胆地设想，假如在这两句话中，都加入一个新的字，会怎么样呢？
加入一个，也许是君代不敢写出来的字。

——以前的爸爸说过，君代是爸爸的小天使。
——以前的爸爸不会这样的。

之所以会冒出加一个字这么奇怪的念头，就是因为那些表里不一的苹果。

邻居和老师都说，北田父女关系非常亲密，感情很好。
北田茂表现出来的也的确是那样。女儿不见之后的那种焦急和绝望，他表现得非常到位。

但是如果他是在演戏呢？

普通人也许没有那么逼真的演技，但是假设—北田茂以前真的经历过这种事呢？

——今天爸爸对君代发火了。说君代没有以前乖了。
眼睛好可怕。
——爸爸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

如果所谓的疼爱君代的假象，只是北田茂营造出来的，那又如何呢？

从日光后来提供的信息来看，君代对于北田茂似乎不是特别得亲近。“对于北田先生，君代比起依赖，好像更多的是畏怯。”日光这样说。
“我去北田家的时候，经常能看到君代不自觉地露出比较畏惧的眼神……怎么说呢，不管北田对君代再怎么严厉，也不应该害怕成那个样子……看起来觉得非常不和谐。”

如果君代是北田茂的亲生女儿，井上无论如何都不会怀疑到北田头上来的。
虎毒不食子，一个人再怎么狠毒，终究不至于对亲生骨肉做出这种残忍的事。

可是假设，君代并不是北田茂的亲生女儿呢？

十七

经历种种辛苦的拜托和征询，井上查到了有关五年前川口那起失踪案的资料。

报案人：吉泽宗介
受害者：吉泽千代

井上的目光在吉泽千代这个名字上停留了一会，又翻到四年前的那起失踪案，仔细地看着受害者母亲提供的照片。

报案人：樱井良子
受害者：樱井雪

他带着那张照片，去了“君代”的学校，看了看“君代”与同学的合照。

两张照片相似度很高，当然，与北田茂提供的那张照片看起来也很像。

可是仔细看就能分辨出来，北田茂提供的照片里的人，不是北田君代。
没有酒窝，没有畏惧的眼神，笑容既甜美又纯真。

井上想，他大概知道那是谁了。

——吉泽千代。

北田茂，不，应该说是吉泽宗介，把吉泽千代的照片给了警方。
再费劲力气地在房产中介那里查到了吉泽宗介搬来东京买房子的时间，与四年前那宗失踪案发生的日子极其相近。

——找不到爱女的吉泽宗介，将樱井良子的女儿樱井雪拐走了。

四年前的樱井雪才六岁，很难意识到在自己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而吉泽宗介虽然试图把樱井雪当成自己的亲生女儿来养育，但是发现樱井雪远远不如自己原来的女儿优秀，因此对她的态度也一日不如一日。

小孩子在这方面是极其敏感的。樱井雪虽然记不太清楚六岁那年发生了什么，但隐隐约约记得自己有个“以前的爸爸”。
也许意识到这种话不能直接对着现在的爸爸说，所以樱井雪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想法写进了日记里。

以前的爸爸，比现在这个爸爸要温柔。
以前的爸爸，不会像现在这个爸爸这样对自己。

十八

意识到这一点的樱井雪，也许没有以前那么乖巧顺从了。而认识到樱井雪没法取代自己真正的女儿的吉泽宗介，在恼怒和失望的驱使下（也许还经过了许多次激烈的争吵），终于对这个“替代品”萌生了杀意。

之所以选在花园的大门那种风险性极高的地方，恐怕只是出于侥幸心理，认为越是危险的地方其实越安全吧。
——实际上吉泽也的确很侥幸。如果不是那日收拾好尸体后，他脸上惊惶的神色恰巧被前来探望的日光在不远处看到的话。

樱井雪就这样成了一只无辜的被用来发泄恨意的羊羔。

即使这样，吉泽宗介也还是没有放弃寻找亲生女儿的希望。他把吉泽千代的照片交给警方，恐怕就是希望警方能够全力搜寻照片上的女孩吧。

井上很想问吉泽宗介，拐走他女儿的人并不是樱雪良子，而他怎么会对素不相识的樱井雪做这种事，怎么会这么轻率地凭着自己的意愿毁了另外一个家庭。

唯一比较符合逻辑的可能，大概就是出于妒意吧。
看到那样幸福的家庭，被拐走独女的吉泽不可能不羡慕。而比起祝福人家的圆满，吉泽宗介选择了破坏。

——就像别人带走无辜的吉泽千代一样。
他拐走了无辜的樱井雪，并且杀害了对方，在自以为天衣无缝地藏匿好尸体后，吉泽报了案。

十九

吉泽宗介看着樱井雪的成绩单，阴沉着脸，一言不发。
过了好一会，他才出了声，每个字都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

“这就是这次的月考成绩？”

樱井雪畏缩的表情令他的烦躁不断扩大。

他养这个小孩养了这么久，得到的不是对方的优异成绩单和旁人的赞赏，而是逐渐下滑的眼看着就要无力挽回的低分。

吉泽宗介扬起手——这是暴风雨的前兆。樱井雪啜泣着，望着空气里某一个地方，小小声地叫了句：“爸爸……”

最开始吉泽宗介被这个称呼唤回了一点理智。后来他发现对方并不是在喊他。

“爸爸，爸爸，爸爸！”

——那是。

樱井雪模糊的记忆里，存在着另一个更为温柔更为和蔼的父亲吧。

这个念头使得吉泽宗介呼吸困难。他咬着牙，努力克制着怒火和冲动。

樱井雪的神情是憧憬的，甚至是满怀思念的——那副模样直直钻进吉泽宗介的脑海里，怎么抹都抹不掉。

你去死吧。你这个忘恩负义不知好歹的蠢蛋——给我去死吧。

他暴烈地想着，下一秒便付诸了行动。

没有比掐死一个弱小的女童更简单的事了。樱井雪甚至连强烈的反抗都没有，就只是微弱地挣扎了几下，紧接着安静地变得僵硬，而后冰凉。

吉泽宗介站了一会，理智逐渐回笼。

他杀人了。

樱井雪突出的眼球和肿胀的舌头，还有发紫的脸庞，都在无声地昭告着这个事实。

吉泽宗介动弹不得地看着自己的手指。

这双曾经给樱井雪准备过便当，洗过衣服，收拾过课本的手，在最后，也成了致使对方走向死亡之路的凶器。

是由爱生恨，还是从来都没有过爱，他不知道了。

这样也好。樱井雪本来就是个劣质的冒牌货。跟他女儿完全没法比。

二十

吉泽千代依旧下落不明。

也许她像之前的“君代”一样，被拐到了别人家里，作为替代品或幸福或不幸福地生活着。

也许她像现在的樱井雪一样……

井上回头看了一眼灵堂。
黑白照片上的樱井雪，笑得极其甜美。一双细长的眼睛弯弯的，看起来天真又可爱。

井上打开伞，走出了灵堂。

外面下着大雨，街上全是水，弄得井上的鞋子又湿又脏。

井上低下头看着鞋子上的泥泞，蹲下身用纸巾擦了擦。

露出来的鞋面却并非如刚买回来时洁白，而是多了几道不知道什么时候弄上的刮痕，看起来格外丑陋。
井上扔掉了纸巾。

二十一

泥泞之下，可能并不是想象中的洁白。
就算擦掉了肮脏的泥泞，也有可能，会看到更加不堪的刮痕。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