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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宁炊

慕宁炊

LV7 2016-09-15

【梦蛇传】

作者:慕宁炊

连载最近更新: 陈竹回到祖屋,取了昨晚没看完的《边城》,就到竹园的青砖空地上,拖了一把藤椅过来。她踹掉了鞋子,窝在藤椅里,双脚翘在藤椅的扶手上晃荡着。竹叶在秋风中簌簌微颤,透过竹叶缝隙投下的斑驳阳光打在她的赤足上。不知是因为双脚晃动着,还是因为竹叶颤动着,阳光在她的脚尖和脚踝上也不老实的跃动着。陈竹专注的看着手中的...

作品简介:一座冷清的老宅里,四段绮丽的春梦下,危机四伏。
接二连三的失踪谜团,是险恶的用心还是难言的哀怨?
梦境可分真假?欲望可有对错?善恶可真分明?
我们永远到不了的,是远方。永远回不去的,是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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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慕宁炊

    慕宁炊

    楼主 LV7 2016-09-15
    很久没和家里通话,陈竹意外的接到了父亲的电话。父亲只是为了告诉她,在皖南乡下的祖屋里,发现了一条白蛇。“白蛇?你们看到了?”“没看到,一踩进草窝子里,它就跑了。”“那怎么知道是白蛇?”“有蛇蜕啊,蛇蜕是白色的。你妈放盒子里了。你要不回去看看?看看就知道了。”陈竹放下电话,看着窗外阴霾的天和密密登登的居民楼,这才意识到,已经有五年没回过老家了。她闭上了眼睛,眼前就满是青山绿水。心中一动,是有种想回去看看的冲动。她猛然想起了什么,在这间鸽子笼一样的出租屋内翻箱倒柜了起来,找出了一件用报纸包好的物件。陈竹小心的打开报纸,一幅用木框装裱好的铅笔素描露了出来。这是一幅小蛇的素描,寥寥几笔,惟妙惟肖。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小蛇的双眼黯淡,少了些灵气。画是几年前陈竹在一次画展上买的。那个画家,是美院的学生。两人因画结识,还交往了一段时间。但是都不记得什么原因了,两人不咸不淡的就断了。在这个大城市里,能够谈场恋爱,哪怕不咸不淡的就断了的,也已经算是个好结局了。 陈竹坐在高铁上,眼看着窗外倏忽而过的景色从水泥灰色变成了浓郁绿色,就像是进入了另一个国度。老家在皖南乡下的一个古村落里。五六岁的时候,她就随父母迁到了省城。爷爷奶奶还在世时,她还经常回祖屋过暑假。可自从她去北京工作后,就很少再回去了。这一次,她请了三天假,打算独自一人回祖屋住上个三天。到站已是晚上八点多。陈竹下了高铁,和车站外的黑车司机讨价还价了半天,就包下了一辆车。车开了一个小时,这一路,她也未敢合眼。到了村子,陈竹背起大包,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不规则的河滩石铺就的小路上。不到十点,家家户户都已经熄了灯。只有街巷里高挂着的路灯,还在用微弱晃荡的白炽光慰藉着旅人。“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在这片静谧中听上去太不合时宜。陈竹甚至觉得有些尴尬。上了一个小坡,再拐过一道弯,陈竹就站在了祖屋的大门外了。像皖南任何一座典型的古民居一样,祖屋有着青石条砌成的石阶,雕梁画栋的门楼,飞檐黛瓦的马头墙。推开厚重的木门,穿过宽阔的前院,就是天井正厅。碰到下雨时,雨滴从天井周围一圈的屋檐上落下,就会形成四面雨帘。陈竹将旅行包一丢,打开楼上楼下所有的灯,这座二层小楼顿时有了生气。她走到前院里,伸了个懒腰。一抬头,便看到满天繁星在安静的闪烁。吸口气,初秋的舒爽直抵心头。陈竹在前院的台阶上坐下,伸展开来手脚,就这么一直坐着。“真想一直住在这啊!”她自言自语道。 陈竹从行李里拿出了那幅小蛇素描,走到了正厅堂上的长条案前。案上放着一个木盒,就是母亲放了蛇蜕的地方。陈竹将画摆在了一边,好奇的打开了木盒。一团灰白的蛇蜕就躺在红底的盒子里。她捏着一头,抽出了长长的一条来。这段蛇蜕差不多有一米多长,看着像塑料膜一样单薄。无数片形状规则的五边形鳞片在昏黄灯光下发出了一种幽幽的反光。陈竹小时候在祖屋这看到过小蛇从面前游走,可也并未像其他孩子那样尖叫。她并不怕蛇,但也谈不上喜欢。可是当她捏着这条蛇蜕时,却意外发现,这种规则的形状,从一种天然的生物身上长了出来,看着竟然有一种怪异的美感。“看来是条小蛇。我还以为是能镇宅的千年灵蛇呢!”陈竹自嘲的笑了笑,把蛇蜕放回了木盒中,和素描画一起放在了长条案上。 初秋的乡下,已经有些凉意了。陈竹打开淋浴的热水放了好一会,眼看着浴室里弥漫起氤氲的水汽来,她才放心的脱去了衣服。浴室的镜子上,映出了一张平淡无奇的脸,和一副乏善可陈的僵硬身材来。陈竹幽幽的叹了一口气,有些顾影自怜。热水的水流从她的头顶上流下,被鼻尖、乳头、胯骨……分流成了数条,蜿蜿蜒蜒,如千万条细蛇快速滑落。陈竹突然觉得手指尖上奇痒难耐。她在毛巾上摩挲了一下,搓了搓手指,上面只有一片潮红,奇痒的感觉又骤然消失了。洗完澡,陈竹在二楼的卧房歇息下了。祖屋许久没有人来住,父母图打扫省事,就只留了一点简单的家具。偌大的卧房里,只摆了一个老式的榆木架子床和一把藤椅。陈竹换上了一件棉质睡衣裙就倒在了床上。她看着头顶的框架将空间框成了一方天地,那么的规矩,让她想起了自己在北京租的那间小出租屋。不同的是,这个床的大小就快赶上那间出租屋的面积了。架子床散发出一种木料的气味,陈旧却并不难闻,带着童年的回忆。陈竹闻着这样的气息,渐渐陷入了沉睡中。 身后被一个柔软如云的怀抱给环绕住了。陈竹蜷着身子,侧身睡着。而这个怀抱始终在她的背后,像隔了一层薄薄的空气,若即若离的贴着她。她懵懵懂懂的向床的边沿蹭去,可是身后的怀抱却如影随形。这并不是一个温暖的怀抱,甚至还有些凉意。有什么轻柔如绵的东西从她的身躯上划过去,又划过来,摩挲的她周身渐渐燥热了起来,盖过了这凉意。陈竹睁开眼睛,想要翻身过去,可是却有一股莫名的力量阻止了她,令她仍然保持着这个背对身后一切的蜷缩姿势。她并未觉得惊异害怕,相反,却有一种隐隐的期待。很久了,没有这样燥热的感觉。而年过三十的她,熟悉这样的开头。她暗暗期待着,期待着身后的怀抱有进一步的动作。可是那若有似无的环绕感却突然消失了。陈竹翻过身去,这才清醒了过来。她的肌肤上,还残留着一丝燥热和缱绻的感觉。她静静的躺着,唯恐再一动弹就会彻底丢失这令人留恋的触感。可是最终,除了身板下被这架子床的硬床板膈的有些生疼外,再也没有别的感觉了。婆娑竹影被一片月光描摹在窗户的玻璃面上。她偏头看向窗外,怅然若失。 第二天一早,陈竹睡到了自然醒。四周安静异常,连常有的鸟鸣声都没了。她躺在床上,头脑里还清晰的记得昨晚的那个梦。她闭上了眼睛,努力试图回味出那种被环抱的感觉,却是徒劳。陈竹自叹又自嘲,自己究竟多久没有被人爱抚过了?竟会想着从一个虚无缥缈的梦里得到慰藉。起床后,陈竹很快在厨房里做了点简单的早餐吃了,便去了后院的竹园。竹园里都是细杆的雷竹,长的参差不齐,肆意又葳蕤。显然今年春天的雷雨过后,没有及时的清理一些竹笋,才长成了现在这种毫无章法的样子。贴近雷竹根部的地方,更是蔓延的丛生杂草,开着不知名的白花,星星点点。以前他们请了一位邻居家的小姑娘阿眉帮忙看护打扫祖屋。可阿眉做了几个月就去上海打工去了。父母就只好偶尔自己回来打扫一下。房子是得要人住。没了人气,指不定会长出点啥来呢。陈竹皱着眉头迈进杂草丛里,走到竹园中央,想要看看父亲找到蛇蜕的那个草窝子。可是哪里有什么草窝子,遍地是杂草,早就掩盖了一切。清爽的秋风徐徐而过,一片有些发黄的竹叶飘落下来,落在了陈竹的长发上。她拿下竹叶,攥在手里,捏着茎杆搓了搓。竹叶像风扇一样转了起来。“哈哈!”突然,两声莫名的清脆笑声,不知在竹园的哪个角落里骤然响起。陈竹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虽然是大白天,她还是吓的腿都僵了。手一抖,连竹叶都丢了去,没入草中不见。她站在原地一会,再无奇怪的声响,连她自己都觉得刚刚一定是幻听了。陈竹低头再去寻那片竹叶,却找不见了。可是就在眼前的草丛里,她却找到了另一个宝物。一枚翠绿小蛇的发夹,静静的躺在陈竹的视线里。她捡起了发夹,左右看了看。虽然只是一枚普通的塑料发夹,却意外的做工精细,甚至还有点晶莹剔透。而且,不知掉在这草丛中多久了,竟也没有沾上一点污迹,干净的和新的一样。陈竹想起阿眉来,那个活泼好奇的姑娘,以前总是缠着她问省城里的新鲜事。阿眉极喜欢发夹,每天都换着不同的发夹戴在那条编的整齐的麻花辫上。陈竹把这枚发夹带到了正厅,和小蛇的素描,还有那盒蛇蜕,放在了一起。 出门倒垃圾的时候,陈竹在巷口遇见了邻居董奶奶。阿眉正是董奶奶的孙女。陈竹却装作没看见,低着头就要溜掉。“小竹啊!”董奶奶拄着拐杖,佝偻着腰,拖长了嗓音喊她。陈竹不得不停了下来。她不愿和董奶奶说话,一方面是因为董奶奶实在唠叨,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董奶奶总是将“竹”字念成第一声,以至于她从小得了一个“小猪”的外号,都得拜董奶奶所赐。那可是她的童年噩梦。她讪讪的笑道:“董奶奶好。”“唉,小竹好久没见了,在哪苦钱呢?”村子里的人总喜欢把在外打工挣钱叫做“苦钱”。陈竹想到自己那点可怜的文案编辑薪水,还有那间远在六环外的出租屋。也是,生活不易,挣钱的确辛苦,叫做“苦钱”倒是恰如其分。陈竹简短的回答道:“在北京。”“北京啊!大城市啊!钱挣的多吧?一个月多少?得一万了吧?”董奶奶果然开始问东问西了起来。陈竹疲于应付。好不容易都回答完了,她侧身作势要走。董奶奶却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说:“你见过阿眉了吗?她说她又去北京苦钱了,都一年多没回来了。我想我孙女啊!”陈竹诧异:“阿眉也在北京?她不是去上海了吗?”“是啊!上一次回来,穿的可漂亮哩!还给你家打扫了竹园。这一走,一年多没了音信。北京苦钱不容易是吧?都没时间回来了?你说她也不想她奶奶?”“我……我不知道。我没见过她。”陈竹连自己都五年没回过老家了。这里出去打工的年轻人,可能很多都是三五年才回来一趟。哦不,甚至一走了之再也不回来的,也许也大有人在吧。这人海茫茫的,怎么可能会遇见阿眉?陈竹安慰了一会董奶奶,看着她身形佝偻、脚步不稳的背影离去,心中有些苦涩。 陈竹继续往村子里走去,把垃圾扔到了村中集中收集的垃圾站。她盘算了一下这几日的饭食如何解决的问题,觉得还是去老街上买点菜自己回家做吧。老街上卖的蔬菜都是村民自己种的、多了吃不完的。鸡鸭猪牛也都是农村放养的,不会喂乱七八糟的饲料。就连甲鱼,都是山溪里钓出来的。对于吃,陈竹还是有些讲究的。肉要有肉味,这是起码的标准。可是在北京,她只能在晚上八点后,去超市里买打折的冷冻肉了。吃起来一股工业的味道。陈竹路过一家小卖部,看到门口堆着一些蜂窝煤。她一时心血来潮,就要老板给码了一小平板车的蜂窝煤,运到她家去。她也不知道买这些蜂窝煤什么时候能用完。只是她怀念小时候,爷爷奶奶还在世时,冬天一家人围着炉子磕瓜子聊天的情形。 蜂窝煤烧的红彤彤的,一晚上小火不灭,还可以热着水,一大早起来洗漱用。那个顶着一头乱糟糟的灰白头发,牙龈焦黄的小卖部老板,拖着平板车给她一直送到了家里,还给搬进了后院的厨房里。他一边慢吞吞的搬煤,一边没话找话的和陈竹瞎聊着。陈竹觉得浑身不舒服,那个小卖部老板看她的眼神,让她想到了趴在荷塘淤泥上的癞蛤蟆,恹恹的,又充满着一种不怀好意的欲望。 打发走了小卖部老板,陈竹就忙活了开来,又是做饭,又是用蜂窝煤烧水。下午,她在电脑上看了一部喜剧片,便去村外溜达了一圈。回村的路上,斜阳西下,炊烟绕郭,一派宁静的田园风光。陈竹心中涌起了诗意,总觉得能写出点好诗词来。一回到家里,她就跑去书房,拿了张纸,咬着笔头构思了起来。“乡烟笼平原,田叟卸绿蓑。日暮归家迟,陌上缓缓行。远山借墨色,流水取清音。疑半柴扉启……”陈竹想了半天,实在不知这最后一句该如何填上。想的烦躁,索性不想了。她回到厨房去,开始忙碌晚餐了。临睡前,陈竹来关书房的台灯,却发现了什么,站在书桌前久久未动。 “乡烟笼平原,田叟卸绿蓑。日暮归家迟,陌上缓缓行。远山借黛色,流水取清音。疑半柴扉启,竹风近庭前。”那张未完成的五言诗,被填上了最后一句,还把“墨”字改成了“黛”字。陈竹捏起纸的一角,拿起来,看着那笔迹。自己用的是圆珠笔写的,可改动过的地方,却是灵动娟秀的小楷毛笔字。 陈竹捏着纸的手有些微微颤抖。她惶恐四顾,可是除了书桌上的台灯下有一片光亮外,四周都是死一般的黑寂。浓重的夜色中,却似乎并不平静,总有点什么在蠢蠢欲动着。“谁?谁在那?!”陈竹大声问道,用高声为自己壮胆。没有回应。心一下被揪起到高点,又骤然抛向深渊。不停的坠落,仿佛永无止境。陈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猛然醒了过来。她趴在书桌上,脖子因长时间没有动弹而僵的胀痛。陈竹眨了眨眼睛,眼前的景象才逐渐清晰。发出昏黄光亮的老式绿色台灯下,铜制的开关链子轻轻晃动着。灯下一个老旧的台钟表盘上,秒针不徐不疾的走着,发出了“滴答滴答”的声响。才晚上七点多。她直起身子,这才发现压在胳膊下的那张纸上,那首五言诗仍是未完成的状态。没有改动过那个“墨”字,也没有什么小楷的毛笔字。肚子里饿的空荡,也在提醒她根本就还未吃过晚饭。陈竹松了一口气,原来刚刚那些不过是一场梦。可自己竟会在梦里获得灵感,也挺匪夷所思的。她觉得梦里的诗改的甚好,就提笔在后面一添一改。搁下笔,她才注意到自己的胳膊上沾了一些圆珠笔油。陈竹去洗手间里想要洗掉圆珠笔油,可是用肥皂搓了半天,还是没洗干净,残留了一些蓝色印迹。她无奈作罢,用毛巾擦干净胳膊,抬头看向镜子里的自己。陈竹一眨不眨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面慢慢的凑了上去,贴近了镜子。右脸颊上一处潮红的地方有些瘙痒,还起了一层皮屑。怎么湿润的皖南,也变得像北京一样干燥了起来,竟会让人脸上起皮?陈竹镊着两指尖,撕掉了一片白色的皮屑,露出了细嫩光滑的新生皮肉来。她这才满意的离开去厨房做饭了。 陈竹穿过正厅,都踏出了后门要进到后院时,却又倒退了回来。她走回到堂上的长条案前。刚才路过时,眼睛的余光发现了案上只摆着小蛇素描和装蛇蜕的木盒子,绿蛇发夹却不见了。再一弯腰寻找,这才看到不知何时发夹掉在了长条案的下面。陈竹捡起发夹,拿在手里端详了一下。绿蛇鲜艳如初,并无异样。她把发夹又放回到了长条案上,还往里怼了怼。陈竹没有注意到,放在一旁的小蛇素描上,那条蛇身上的“井”字花纹的颜色,加重了一些。 木勺在浓稠的白粥里慢慢搅动着。陈竹一人默默的熬了粥,等粥凉时又默默的扫了厨房的地,默默的给炉子里添上了蜂窝煤烧了水,然后再一个人坐在偌大的木桌前,默默的吃着粥。她一边吃粥,一边百无聊赖的翻看着微信。大学同学群里大家在叽叽喳喳的聊天,她却一直都是静默围观的那个。这两日没有什么人给她发过消息,朋友圈里也都是一些无聊的内容。炉子上的水壶汩汩的冒着热气,蒸汽从壶口长贯而出。陈竹看着那白茫茫的蒸汽,眼前和许多年前的一幕景象渐渐重合了。“噼里啪啦……”长长的一串鞭炮放过后,院子里的地上满是打着卷的红纸屑。白茫茫的硝烟如云雾,充弥在这方院落中。围观的人们扇着袖子,试图挥走那呛人的烟味。在陈竹八岁那年,祖屋重新翻修,连屋顶的大梁都给换了。新屋修成时,按照村里的规矩,得将一个镇宅的宝物放在大梁上方。陈竹巴巴的看着村里的神婆对着一坛瓮口中念念有词,然后拨开了瓮上罩着的红纸,伸手从里面捞出了什么东西交给父亲。父亲虔诚的握着这件宝物,顺着梯子趴到了大梁上。就在他松开手的那一瞬间,陈竹分明看到一条灰色的小蛇倏的钻了出来,就从大梁上游走了。“董奶奶,”陈竹拉了拉董奶奶的衣服下摆,“为什么要放蛇呀?”“傻孩子,蛇是小龙。这是你爸妈要望子成龙哩!”陈竹懵懵懂懂的望向了正仰着头看着父亲、笑的一脸开心的母亲。母亲怀里抱着的一个三岁的男娃娃,正是陈竹的弟弟陈松。然而弟弟陈松,却在五年前跟陈竹回老家过暑假时,意外走失了。一个二十岁的大活人,就这么不明不白的失踪了。村里村外,山上湖边,村子里的人都找遍了,可就是没找见。陈家甚至连前院的那口井都下去翻过了,也没找到。父母哭的死去活来,虽然嘴上不说,但是陈竹能感觉的到,他们对她是怨怪的。谁让陈竹那年夏天偏要休假回老家,还偏要把弟弟一起带上呢?现在,陈竹终于想起来,她一直刻意遗忘的、五年来从不回老家的真正原因了。 陈竹心里一阵酸涩。她再也吃不下去饭,匆匆收拾了一下厨房,就上楼去了。她早早躺下,翻看起沈从文的《边城》来。许多字读下来,美则美矣,只记得这种感觉,却不记得究竟读了什么内容。眼皮支撑不住耷拉了下来,书也翻开着盖到了胸前。陈竹睡了过去。 她翻了个身,大腿又蜷了上来,棉睡裙短的盖不住,都掀到了大腿根上。光滑的肌肤,在昏黄的灯光下闪着幽幽的光,细腻的连浅浅的汗毛都能肉眼可辨。她又翻了个身,这次却是平躺着了。但睡裙仍然高高的卷了上去,露出了白色的三角底裤来。裤边往上三寸,是一颗小巧可爱的肚脐眼,嵌在平坦的小腹上,随着陈竹的呼吸一凸一凹、一凸一凹着。一个温柔的吻,落在那肚脐上。一路跌宕向上蜿蜒,落落停停,吻遍了那长着浅浅汗毛的小腹。睡裙被掀了上去,堆在了脖颈下。胸前两瓣圆弧半露不露的掖在睡裙下面。陈竹扭捏着身躯,不知是想摆脱这睡裙的束缚,还是想迎合这既危险、又令人期待的暧昧触碰。她的头脑,仍在昏睡中。可是感官,却苏醒了过来、热烈了起来。温热笼罩在胸前,圆润被揉搓了起来。一条灵巧的舌头在她的乳头上快速翕动着,挑逗着那里从柔软变成了硬挺,从粉红变成了栗红。她微微张开了口,轻叹着、轻喘着。双手向上抬了起来,给出了一个信号。那件睡裙恍然不见了踪影。陈竹赤裸着上身,在灯光下一览无余。她的一只手伸进了底裤里,摩挲着。那片绚烂的热带雨林,膨胀了开来,从底裤里探出了枝叶。轻喘变成了娇嘤。可是有人比她有耐心的多。亲吻不再向下,而是从她的胸前向上,沿着锁骨一路缝纫了过去。而脖颈之处恰是陈竹最敏感的地方之一,这无疑是要了她的命了。那条灵巧的舌头漫不经心又似刻意所为,在陈竹的脖颈上打着圈,画着圆。湿润的触感传来,酥麻从她的脚心一下蹿了上来,贯穿全身。情不自禁发出的呻吟,教人难以自持。她张开着的嘴无法阖上,时不时探出的舌尖,也像是在贪婪索取着什么。终于,湿软的吻落入了她的口中。两舌交缠在了一起,彼此都在向对方口中的更深处探寻过去。呻吟变成了被吻封缄的呜呜声。陈竹紧闭着双眼,生怕睁开眼睛,这个美梦就会烟消云散。她只想更多的索取,索取对方的吻、对方的爱。无论自己吻的究竟是谁,她都不在乎。因为冷却僵硬了许久的身体,终于醒了。她才不在乎,究竟是谁令她醒了过来。陈竹大口大口的吞咬着,也觉得对方在大口大口的吞咬着自己。从她的嘴唇,到她的鼻尖,她的面孔、她的脑海,她的每一寸肌肤、每一缕发丝,甚至是她的魂魄,都深陷在这你来我往的深吻中,都深陷在一种被需要、被吞噬的热烈中。也许此刻她都不存在了。也许此刻,她只存在于这淹没了身体、淹没了世界的万千个吻中。“我想你……回来吧……”一个温柔的声音轻叹轻叙着。陈竹没有应声,可是却在用身体诚实的回答着。她的双腿勾连着、磨蹭着,都快将自己的底裤给蹭掉了。可是就在裤脚已经蹭到了大腿根上,所有的温存却骤然消失了。那种酥麻又温热的感觉,也骤然冷却了下来。她像坠入了深渊,不知所措,只得拼命逼着自己醒来,一探究竟。睡裙褪到了胸前,底裤仍然好好的穿着。陈竹伸手摸了下去,那里已然湿润一片。刚才的一切,是梦,也是真实。 一觉醒来已是临近中午。这一觉,睡的香甜又绵长。陈竹赖在床上,舍不得离开这处温柔乡,甘愿沉迷在这种堕落的快乐里。最后是饿得受不了,她才起了床。在镜子前洗漱时,她看着镜中的那个女人,眼波迷离,双颊绯红,完全是一副桃花春风扑面的恋爱状态。甚至,她还有些自恋的觉得,自己仿佛变漂亮了一些。看来春情的确是最好的化妆品。“嘶……”右臂上突然一阵刺痛的感觉,陈竹不禁咧嘴倒吸了口冷气。她皱着眉头抬起小臂。原来胳膊上残留下的一点蓝色圆珠笔印上,也起了一片皮屑。陈竹有些强迫症,非得一点点的把皮屑都铲除干净了,才肯罢休。“难道太干燥了?不应该呀。”她有些纳闷,但想了想,还是决定去老街的小超市里买点保湿霜擦擦。陈竹付了钱后,提着保湿霜和一些零食也不急着回去。她在老街上溜达着,东看看、细看看。老家的这个村子并不大,也就只有老街这一条主干道。街面上电线杆子林立,电线杂乱的穿街而过。沿街至今还保留着不少老式的木制建筑,但也有不少水泥房子混杂在一起。反正村里的人一有钱就想着要盖新房子。一盖新房,必然就是那种中西混搭的、不伦不类的风格。这个村子挨在一个太平湖风景区的边上,周末会有不少游人在老街上吃饭。但平日里却鲜有人来。村子里的人无所事事,棋牌室成了最聚集人气的地方。陈竹不过走了两百米远,就已经路过三个麻将摊了。快走到老街尽头时,陈竹看到陈家祠堂的大门虚掩着。看门的人不在,她好奇的推门进去。祠堂里东倒西歪的放着一些杂物。梁下那雕刻着纷繁复杂的“喜上梅梢”花样的木制雀替上挂满了蜘蛛网。堂上正中只摆了一个寒碜的方木桌子,代替了长条翘头案。高大的立柱上挂着一对铜字楹联:书是良田传世莫嫌无厚产,仁为安宅居家何必构高堂。只是年代久远,铜字早已失了光辉,黯淡消磨。陈竹背对正厅,面对着天井的四方水渠,目光萧瑟。祠堂曾经是村里最热闹的地方,有事没事的,村里人都喜欢来这。商议大事的时候,或是逢年过节的时候,这里都聚满了人。小孩子们喜欢绕着柱子乱跑,大胆的还会坐在大梁上晃荡着腿。老先生们会铺开红纸为各家写下春节的楹联。大人们会在案前为祖宗画像供上各色瓜果食品。可是现在都没了。高大立柱下,只有空旷,只有落寞。 陈竹觉得无趣,走出了祠堂。午饭她打算在一个小饭馆里解决了。最大的一张饭桌上,村里的一帮闲人喝的一片狼藉。那个卖给陈竹蜂窝煤的小卖部老板也在其中。见到陈竹进来,他一直用那癞蛤蟆一样突兀的眼睛盯着她。直到陈竹挑了一个离他们最远的桌子坐下,他才撇了撇嘴转过脸去。不时飘来的冲人酒味让陈竹反胃。她扒拉着碗里的面条,默默的听着那些大嗓门的聊天。“你们说我们这村啥时候能拆迁啊?”“得了吧!拆迁能轮到这?我们这荒郊野岭的。”“太平村不就拆了吗?离我们这也就十里远,哦不,八里远吧!”“拆了能分你多少?这上面一层层的,拔完毛,到手里也没多少钱了!”“欸,我说,我听的可不是拆迁啊,说是要变成什么文物保护单位。不让拆哩!”“那盖新房也不让了?再说,变成文物了能值几个钱?净瞎扯淡吧!”“你去问村支书,他能扯淡吗?”……陈竹可不希望这里被拆了。否则当别人问起她的老家是哪时,她该如何回应呢?她抬眼从小饭馆的窗户望了出去,对面的水泥墙上,刷着蓝底白字的标语:望得见山,看得见水,记得住乡愁。这是她在农村看到过的那么多标语里,写的最美的一条。可是这句标语的旁边,却也刷着另一条更醒目的标语:城里不买房,一切都白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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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慕宁炊

    慕宁炊

    楼主 LV7 2016-09-15
    陈竹回到祖屋,取了昨晚没看完的《边城》,就到竹园的青砖空地上,拖了一把藤椅过来。她踹掉了鞋子,窝在藤椅里,双脚翘在藤椅的扶手上晃荡着。竹叶在秋风中簌簌微颤,透过竹叶缝隙投下的斑驳阳光打在她的赤足上。不知是因为双脚晃动着,还是因为竹叶颤动着,阳光在她的脚尖和脚踝上也不老实的跃动着。陈竹专注的看着手中的书,丝毫没有注意到天阴了下来。脚面上的阳光斑点开始淡到模糊。渐起的风声里有窃语低吟。竹林深草中,也似有潜藏的目光在窥视着她。竹叶纷纷扬扬的坠落,密集如落雨。在合上眼的最后这一刹那,陈竹残留的一点意识告诉她,这又是个虚幻的场景,而这也意味着,她再次陷入了睡梦中。“姐姐,你的终极幻想是什么?”“什么终极幻想?”“你知道的,就是那个……”“哪个?”陈竹坐在竹园的石凳上,给弟弟陈松剥着一个莲蓬。陈松从她手里接过白白嫩嫩的莲子,一边吃着,一边鬼笑着问她。他总是这样问些不着边际的问题,一天到晚不知道脑子里装的什么。“哎呀,就是性幻想!你别告诉我,你没有过啊!”陈竹在弟弟的脑袋上弹了一个“毛栗子”。“你这都什么不良思想!你先说,我就说!”陈松大喇喇的笑了,大言不惭的说了一段。陈竹嘲笑了他几句,但还真就认真的想了起来。天阴着,但并不很暗。暮春下着雨,但并不很冷。她走进一片密林中,任由一条林间小道将她带向未知的林中深处。满眼只有绿色,像浓的化不开的忧愁。绵密的细雨肉眼不可见,只有在一举一动之间才能感受到。林中似乎隐藏着秘密,而陈竹走进去愈深,就离秘密愈发的近。她隐约感觉到,这个秘密和自己有关。一种隐秘的感觉,像一件薄纱轻佻的挑逗着她,又像一个暖怀时时安抚着她。她走到一片林中的空地,那里长着浅浅的青草,露出的一点泥土是湿的,散发着一种土地熟了的味道。“就在这里吧。”一个冷漠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命令。她顺从的跪了下来。眼前的草地上,铺着一条薄毯子。四周的林木缓缓的向上延伸着,浅草渐渐的埋没了视线。陈竹躺在了薄毯上。一双粗粝的手,解开了她衣服上的第一颗纽扣,紧接着是第二颗、第三颗……从容的、依次解开了所有的扣子。衣服被剥开了,她没有穿内衣,就这样赤裸裸的露出了像面饼一样塌扁下来的乳房。然后那双手又拉下了她的裙子和底裤,褪到了她的脚踝处。一个丑陋的身躯贴近了她,完全贴在了她细嫩的肌肤上。那具身躯上的皮肤,粗糙的都能感受到其肌理的皱褶,像砂纸一样磨着她。她一瞬睁大了眼睛,便不再眨眼,目光极力向上望去,只看到头顶的天空上布满了数不清的绿叶和茎枝。脚面绷直了,大拇脚趾也蜷了起来。细雨落入她的眼中,像冰凌坠入深湖,融化不见。说不上是满足,还是厌恶。欲壑的一部分被填充上了,却是以一种难以忍受的方式。她似乎是有些期待被一个丑陋的躯体占有,这样的想法本身就让她兴奋。可是真当进行时,却又变得麻木,丝毫体会不到任何快感。但她一直都知道,这就是她渴望的。去到一个光怪陆离、欲壑难填的世界,将一个弱小的自己扔进去,被蹂躏,被糟践。受着虐,却又要装出一副享受的样子。表明自己经历过这一切,表明自己强大又能站稳脚跟。钻心的疼痛撕扯着她,由下及上,她隐秘的所在被扯裂了开来。陈竹垂下眼睑,看着眼前一团乱糟糟的灰白头发像鬣狗一样在自己的胸前拱动着。那鬣狗抬起了头,看着她,冲她嘿嘿笑着。那双癞蛤蟆一样突兀的双眼布满了血丝,离她越来越近。陈竹的面孔一下扭曲了起来,咧嘴失声大叫。 搁在藤椅扶手上的双脚狠狠抽搐了一下。陈竹猛吸了一口气,一下睁开了眼睛。她的额头上有细密的水珠,已经开始渗出丝丝凉意。她抹了一下额头,又抬头看看阴沉的天空,果然是下雨了。而自己已经不知道在这小雨中淋了多久。她赶紧拿起掉在地上的书站起身。可就在抬头的那一刹那,她一下看到对面竹园的墙上,一扇镂空的花窗后面,有一团乱糟糟的灰白头发在那有节奏的抖动着。那个小卖部老板抬起了头,隔着花窗望着陈竹,笑了。那双眼睛,和她刚才梦里的一模一样。当陈竹意识到他在花窗之后对着自己做着怎样的龌龊事时,半天才憋出了断断续续的一声惊叫。手中的书,也“啪”的一声又掉在了地上。刚刚还是诡笑着的小卖部老板,却突然面上纠成了一团,惨叫连连:“啊——”他低下头,手忙脚乱的好像在试图抓住什么东西。陈竹不敢动弹,直到看着他癫狂的晃动着身体落荒而逃,才敢走到花窗边上。那个小卖部老板,连裤子都没提上,光着屁股蛋子,双手捂在自己的下身上,拖沓着裤子一路小跑的远去了。陈竹再一低头,看到墙外的那一侧,草叶上沾了一些淋漓的血迹。她回过头去,看着竹园空地上放着的那把藤椅,还有掉在藤椅边上的那本书。刚刚那个梦,还有现实,现在都令她惶恐不安。 “小竹!小竹!开开门!”前院传来砰砰的拍门声。陈竹仔细一听,分明是董奶奶在叫门。她赶紧跑去开门。门栓一卸去,就见董奶奶挎着个竹篮子,跟进了自家门一样,搓着小碎步直接进来,往后面的厨房走去。“我给你拿了点笋干。自家晒的,烧肉吃,好吃的很哩!”“董奶奶您太客气了!”“这有啥。你一个人,我不照应着点,你爸妈也不放心。”董奶奶从篮子里拿出一大捧姜黄的笋干,郑重的交给了陈竹,又叨叨的叮嘱了一番。突然,她像发现了什么了不起的事一样,促狭的笑着问道:“小竹,你是不是有啥好事啦?”“啥好事?”陈竹觉得莫名其妙。“是不是处对象了?”“哪有……”陈竹一下红了脸。“别不好意思说呀!这是好事!”“真没有!董奶奶,要是有,一定和您说……”“我不信,看着像有。你看你脸上都写着呢,那么喜庆的样子!”陈竹摸了一下自己的脸,除了有些干燥起皮外,没觉得什么特别的。为了岔开话题,陈竹马上说道:“对了董奶奶,问您个事。我最近老做梦,奇怪的很。我记得村子里有个神婆,她会解梦吧?她现在住哪呢?”一听这种神神道道的事,董奶奶的兴趣果然被转移了过去。“哎哟,那你得赶紧请她看看。她就住……住哪呢?哦,她搬到山上那个水库边了,就在那三棵老槐树底下。”董奶奶挎上篮子就要回去。陈竹送她出门,路过正厅时,董奶奶看到长条案上放着的那幅素描画,走了过去。“这画真好看。你看这信子,画的跟真的一样!”董奶奶拿起画左右看看。可当她放下画时,却一下被旁边的一个物什攫住了目光。她颤巍巍的伸手拿起了那枚绿蛇发夹。“阿眉……阿眉回来了?阿眉回来了?!”“没啊。”“这是阿眉的卡子!你怎么会有她的卡子?”“我在竹园捡到的。”陈竹看着董奶奶急切的目光渐渐黯淡了下去,不忍伤她的心,却还是澄清道,“阿眉真没回来。就我一人在。”董奶奶握住那枚发夹,像受了委屈的孩子,低下了头。她干枯的手摩挲着这枚鲜艳的发夹,半天不再说话。 陈竹最见不得别人难过。董奶奶一走,她才松了一口气。“水库……三棵老槐树……”她细细想来,自从回到了祖屋,这几日她的梦好像是多了一些。而且,还尽做一些令人脸红心跳的梦……陈竹觉得梦太过真实,真实的不但印象深刻,甚至还让她开始有些沉迷于其中了。分不清梦境和现实,对有些人来说,也许是幸运。可对大多数人来说,也许就是不幸了。陈竹心中的谜团越来越大,她有些抑制不住的想去解开这个谜团。算了算时间,现在出发,应该赶得及晚饭前回来。她拿上一把油纸伞,就从竹园的后门出去,往山上走去了。 雨已经停了。浓重的湿气聚成了山岚,横亘在半山腰上。陈竹没爬多久,就已经开始行进在白茫茫的云雾中了。又像进入了方才梦里那样的一场绵绵细雨中。雾气一旦贴到了人身上,就化作了细密的水珠。半山腰上有一片茶园。一棵棵低矮的圆形茶树整齐的排列着。秋季不是采茶季,没有忙碌的茶农,这里安静的像一片墓园。云雾笼罩在这片茶园上,吞噬了所有的声息,就连陈竹的脚步声也难以闻辨。沉默可以赋予万物以颜色。茶树的深绿分明就变成了墨色。她小心的从茶园中间的一条小径穿过。云雾阻隔了视线,她只能看到眼前三五米远的地方。突然,一个身影猝不及防的出现,惊的陈竹趔趄后退了一步。只见一个头戴斗笠,身穿藏青布衣,小腿上缠着绑腿的人,从云雾里快速向她走来。那人的斗笠压的太低,以至于看不清面容。陈竹避之唯恐不及的侧身,险些要从小径上踏出,踩到茶树下的田地里。可那人却只是在经过陈竹面前时,微微双手合十,点了下头,就又走进云雾中,飘然而去了。陈竹愣了一愣,原来是自己多想了,他可能只是在山间古寺里修行的僧人罢了。 从茶园向上又走了几里地,山坳转角一拐,豁然开朗。云雾骤然消散,一片高山平湖静静的呈卧在山间。究竟是自然天成的平湖,还是人工修建的水库,此时无甚差别。对于陈竹来说,都是眼前一片开阔明朗的风景。那三棵老槐树恣意的挺立在湖边。树下有一间瓦房,想必就是神婆住的地方了。陈竹向瓦房走去,就见一个盘着发髻,穿着灰布衣裳的老太太,盘着打着绑腿的双腿,坐在湖边的一块大石上,正捏着一柄烟锅,在悠然自得的抽着旱烟。陈竹走近一看,正是多年前见过的那个神婆。说来也怪,明明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可她对这个神婆的相貌却记得十分清楚。可能是她眉间的那一颗暗红大痔,实在太令人难忘了吧。神婆连看都没看陈竹一眼,嘬了一口烟锅,悠悠的吐出了一口烟气,“竹丫头回来了……”神婆面朝大湖,似笑非笑的说道。陈竹要很费劲的仔细去听,才能听明白她那难懂的方言口音。“婆婆好。您……知道我要来?”“不是今天来,就是明天来,迟早要来。”神婆挪了挪腿,转过身来,坐在大石上有些居高临下的看着陈竹,“说吧,找婆婆啥事?”“我这两天回家,做了好多奇怪的梦。”“都梦见啥了?”陈竹一时语塞,脸红的不知该如何说。神婆弯下腰来,眯着眼睛端看着她道:“看你面生桃花,步履含柔,梦见好事了吧?嘿嘿!”她一下怪笑了起来,抑制不住的又大笑了几声,“哈哈哈!你们这些年轻人啊……”陈竹被她笑的有些无地自容,只好点头承认:“婆婆,这梦是啥意思?”“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想啥,啥就入了梦呗。”“那没事吗?做这么多梦,是不是不太好?”“这有啥不好?你是觉得乏了,还是病了?”“这倒是没有……”“那不就成了!梦是心中愿力。你白天不想的、不愿看的,梦都会老老实实的告诉你,那才是你真惦记着的东西。”“那您的意思,我不需要担心什么了?可我总觉得老房子里怪怪的。”陈竹还是心里有些犯嘀咕。“莫怕啊丫头!你家那宅子,镇宅之物还是我亲手放的,只会保佑你哩!邪物进不来的。”“好吧,婆婆要是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只是……”神婆刚刚还嬉笑的面孔突然严肃了起来,“你记住一条,莫在梦里答应任何人、任何事。梦里的留在梦里,带到外面来,就成了执念,那就不好了。”“这怎么能做到?人在梦里,不是没有意识的吗?”“除了你自己,谁还能控制得了你的愿力?都是可以自己选的,就看你愿不愿意了。这点,没人能帮的了你。就算是佛祖,也只能说声‘阿弥陀佛’而已。”“嗯……”陈竹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又好奇的问道,“婆婆,您原来不是住在村子里的吗?怎么搬到这来了?”神婆愣了一下,有些不耐烦的说:“下面不好,下面太脏了,眼不见为净。好了,时候不早了,我要去打坐了,你该回去了。”神婆在大石上敲了敲烟锅,手一撑就轻巧的跳了下来,咿咿呀呀的哼着黄梅戏,一步三晃的向瓦房走去了。陈竹并未全然打消心中的疑惑。面对着眼前波平如镜的水库大湖,她细细咀嚼着神婆的话。心中似乎什么都明白了,又似乎如这大湖一般,空无一物。 陈竹倚在门框边上,看着架子床上掀开了一角的薄被,看了好一会。今夜是在老家的最后一晚了。她还是选择去洗漱了,才晚上八点多,就上了床,拿起床头那本《边城》,继续看了下去。“……月光如银子,无处不可照及,山上篁竹在月光下皆成为黑色。身边草丛中虫声繁密如落雨……”陈竹抬眼望向窗外。半窗空掩,能看见一轮残月斜挂于清澄的夜空中。耳边,也有秋虫的啾啾声从院中传来。又安静,又嘈杂。陈竹不知怎的,心中惶乱。她很想现在就睡去。那些梦,像一个甜蜜诱惑的陷阱。她就站在边上,明知是陷阱,却无法自持的想踏入进去。可隐约有不安,也潜藏于那些梦境之后。她不知道走到梦境深处时,将会遇见什么。陈竹端起书来,眼前的文字不再有意义。她的目光从一个个印刷规整的字上掠过,脑海里,却是纠缠的肉体像海浪一样起伏着。头脑有些沉重,她晃了晃脑袋,一个字一个字的念出了声:“……月光如银子,无处不可照及,山上篁竹在月光下皆成为黑色。身边草丛中虫声繁密如落雨……”反复了几遍,陈竹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始终在念着同一段。她又停了下来,眨着眼睛看着天花板,那一派春色便呈现在了天花板上。一个又湿又热的气息,疏忽而至,像一条灵巧的小蛇,钻进了她的耳中,轻轻舔扫着她的耳垂。过电一样的酥麻迅速布满全身,陈竹甚至能感觉到脖颈上沿着经络一脉的搐动。“怎么不念了呢?”一个轻柔的、用着气声说话的声音,缓缓灌入她的耳中。每一个字,都带来温热的吐气,羽毛一样在那布满了细小血管和神经的耳廓上撩骚着。“呜……”陈竹一下蜷缩起了身躯,搂抱住了什么。她总想看清对方的面孔,可是面前却总是紧贴在一个白皙坚实的胸膛上,即使抬头,也只能看到对方的脖颈,皮肤透明的连青色的血管都能看得见。“怎么不念了呢?”那个声音又问了一遍。可同时,细吻也一点没落下,雨点般的落在了她的耳朵和脖颈四周,甚至开始有向下延伸的趋势了。“这样子……让……让我怎么……念的下去……”喘息急促了起来,身体每被一个吻触动一次,就颤抖一次,连带着气息也不稳。陈竹闭着眼睛,想好好说话,可一开口,却变成了这样支离破碎的话语。耳边的那个声音,窃笑了一下。这个笑声,熟悉又陌生。陈竹心中一动,恍然间,往事的影像,如飞驰而过的列车,从身边快速的闪过。八岁那年她挤在人群中,看着父亲将镇宅的小蛇放在大梁上时,耳边就有这样的笑声。孩子们在祠堂里绕着柱子跑时,大梁上也有笑声传来,似乎那上面坐着一个胆子大的,在晃悠着白皙的双腿看他们玩。那年暑假,她和弟弟在竹园里剥莲蓬吃,弟弟问出那个大胆放肆的问题,她嬉笑的敲了他一个“毛栗子”时,好像也有人同时笑了起来。……陈竹猛然记起来,前两日,当她站在竹园里搓着一片竹叶时,也听到了这个笑声。她一下分了心,身体也不再那么主动的迎合那些抚摸与热吻。对方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敷衍和逐渐远去的意识。一只手,撩开了她的睡裙,伸了进去。几点指尖,开始在她的后背上划线,慢慢向下移去,直到探进了那白色的底裤里。一个微冷的手掌贴在了陈竹的臀瓣上,包裹了起来。陈竹的意识里,一下睁大了眼睛,远去的心绪,也被这大胆的触碰给拽了回来,再次集中到了这环绕周身的缠绵悱恻中。那只手掌转着圈的摩挲着,很快就将那里擦热了。陈竹也感觉不到手掌的微冷了。她的身体,顺从听话,被掀了过去,侧过去背对着身后的所有挑逗。又一只手,从后面摸上了她的前胸,抓住了一只乳房,边晃动边揉搓着。而另一只覆在臀瓣上的手,也在继续行进着,将她的底裤剥了下去,褪到了膝盖上。同时,带着吻的唇也没闲着,在她的脖颈和后背上,来回逡巡着。陈竹已经不属于自己了。她的身体,被分割成了无数块,意识也如飘散的棉絮,东飞西扬,收不回来。她愈发翘起了臀部,去迎合身后的未知。用更大的呻吟,用纠结的双腿,去迎合、去索求。“想要吗?想要我吗?”身后的那个声音,带着笑意问道。“嗯……”不知是轻叹,还是应允。“如你所愿。”又是一声轻笑。一个坚硬又圆润的触感,抵在了她的双腿之间,探索着,很快就找到了早已湿润不堪的洞渠。像一艘大轮,缓缓驶进了港口,满载着异域的宝物,接受期盼已久的人们的顶礼膜拜。前所未有的充实,仿佛是人生所有的意义都汇聚在了那里,仿佛是唯一的追求、唯一的渴望,瞬时充满了心田。陈竹的嘴角边溢出了笑容。她紧闭着眼睛,笑着,喃喃自语着,每一个细胞,每一条神经都在敬业的体会着这种被深入的充实。一万只蚂蚁爬过心尖,石膏的身体打碎成了万片。所有的理智、触感都碾成了粉末,飘散到九霄云外。微冷的手掌覆了上来,在她的后背浮浅的贴抚过去,又犁了回来,一遍又一遍,像不厌其烦的游戏。肉体如飘落的千瓣万朵花叶,化成一滩桃花春水,蜿蜿蜒蜒的流淌出去。她成了这个陌生掌心里的一片花瓣,柔弱到无法抵抗,随意揉捏。她成了陌生人眼角下的一滴雨水,倏忽而至,也许又会倏忽消散。她成了自己走不出的美梦,无形而有形,宛若手中细沙、眼前雪。“回来吧,回来吧……”背后的声音喃喃道。没有回应。陈竹仍然无意识的沉浸在这片温柔乡中。“我想你,回来吧……”那个声音又说道,带着一点哀怨。陈竹的眼睑微微颤动了一下。“留下来吧……”那个声音开始有些急切了。陈竹睁开了眼睛,迷茫的望着前方,眼中氤氲着的水雾,在慢慢消散。贯穿体内的动荡仍在继续着。虽然她并不清楚自己身在何处,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些什么,但是被这索求的声音激起的脆弱理智和记忆,还在进行着一点薄弱的反抗。“不……不……”陈竹害怕了起来,“我得回去……”“这才是你的家啊!”“这不是……我家在北京……”“你们为什么都要走,都要离开我?”背后那个声音带着泣声质问道,“你们都走了,还要我做什么?一座空房子,还要我镇什么宅?”陈竹一下头痛欲裂,这个温柔乡的世界开始出现了裂缝,她似乎慢慢清醒了起来。身后之人感觉到了她松动的意识,愈发用怀抱箍紧了她。“你到底是谁?放开我!”她挣扎着。“我是最爱你的人啊!我是保护你的人啊!”怀抱更紧了,勒的陈竹有些喘不过气来。“不!我不认识你!我要回去!”陈竹的呼吸急促了起来,梦中的她,在试图挣脱梦境。现实中,她躺在架子床上,蹙着眉头,喃喃自语着,手脚不自然的扭曲着。她的意识在一点点的复苏。害怕和求生的本能加强了反抗的意志。梦境中的世界在一块块的崩塌,光亮从四面八方的裂缝中透射了出来,眼看就要完全将她释放出去了。突然,一个熟悉的场景出现在了她的眼前。灰霾的天空下,一片密密登登的居民楼浮现出来。几十层的楼下,人们小如蝼蚁,沉重而缓慢的从居民楼里走了出来。陈竹倒吸了一口气,看着这片自己居住的北六环外的小区影像是如此逼真,她又惊又怕的后退了一步。眼前的场景再一变,是陈竹那个小如鸽笼的出租屋,又乱又挤的令人怜悯。而陈竹自己,就在这片出租屋里,默默的端着一碗方便面吃着。还未等陈竹对这个场景作何反应,画面又是一变,数十个格子间紧挨着,一个个脑袋埋在其间,像工蜂一样赶着交稿的时间。主编从办公室里怒气冲冲的走了出来,将一叠文案甩在了陈竹的桌子上,又扯开了嗓子,当着众人脏话连篇的训斥着她。虽是无声的画面,陈竹就像被连扇了十几个耳光,无地自容到想死。这些画面如一块巨大的平面幕布,高悬在她的面前,让她根本无路可逃,不得不正视。压抑和紧张,厌烦和无望,像暴风雨中的大浪,狂啸着扑了过来。陈竹眼睁睁的看着这些,手心里都出了汗。“你不是要回去吗?向前走一步,你就可以回去了。”那个声音冷静的说道。陈竹回头,身后空无一物,只有那个架子床而已。可她再转过头来时,眼前的这些画面,她所生存的真实世界,仍然存在。而且,还在不断逼近她,眼看着就要将她彻底吞没了。“不……不……”陈竹后退着,直到小腿撞到了身后的架子床上,退无可退。“为什么要去那么远的地方呢?那里待你不好。回来吧……”伴随着那个温柔的声音,一个笃定坚实的怀抱又环绕了上来。陈竹不知不觉陷入进了那个怀抱中,像在永无止境的云层里坠落。等到落地时,她又倒回到了架子床上,全身赤裸着。“回来好吗?”一排尖细的牙齿咬住了她的下唇,一条舌头撬开了她紧闭的双唇,一个深吻掘出了她的舌头。意识像透明的丝线,被从脑海里勾了出来,飘荡在空中,一点点流逝。远方永远到不了,故乡,总是能回来的吧?陈竹翘起了大腿,勾上了对方的胯骨,她紧搂着对方不放,用自己的舌头、用自己的身躯作为绳索,将自己与对方绑定在了一起。似乎只有这样,她才有了安全感。似乎只有这样,她才不会觉得是孤单一人。“留下陪我吧?”那个声音再次问道。陈竹睁开迷蒙的双眼,看着对方的眼睛,那是一双又温柔,又深情,又寂寞,又哀怨的眼睛。她点了点头说:“好。”两具身躯再次纠葛在了一起,更热烈,更缠绵。额头抵着额头,四肢环绕着四肢,肌肤相亲,水乳交融。现实里,那个巨大的架子床上,分明是一白一灰的两条长蛇,盘绕在了一起,难分彼此。神婆站在半山腰的茶园边上,望着山脚下村子的方向。一道暗绿色的光芒,从陈竹家的上空喷薄而出,转瞬即逝。残月依旧如钩,夜色依旧如墨,静谧的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唉,又一个……都是执念啊!”她摇了摇头,转身隐去在了茶园里。 一只鸡毛掸子在祖屋天井的雀替上拂扫着。四角的雀替,是木制的“蟒踏如意”的图案。陈父一边清扫着雀替,一边叹气说:“这丫头招呼不打一声就走了。指望她回来能打扫打扫,也是真指望不上。”“怎么了?”陈母走了过来。“你看,四个角的雀替,她恐怕就打扫了一个。”陈父指着头顶斜角上的一个雀替,那个雀替明显与其它三个不同,干净乌亮的像刷过了一层桐油。其余三个却被蛛网缠绕的乌七八糟。“孩子愿意回来就不错了。你看,”陈母递给陈父一幅素描画,“她还特地带了一幅画回来。你看这蛇,画的跟真的一样。”陈父拿起那幅小蛇素描细看。木框中的这条灰色小蛇,俏皮灵动,尤其是那对眼睛,黝黑晶亮的,仿佛活着的一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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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i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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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5 2016-12-07
    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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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i10210

    i10210

    LV9 2016-12-07
    梦蛇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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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没有昵称

    没有昵称

    LV19 2016-12-07
    灵动的词,温婉的字句,勾勒出一个个生动的画面,很喜欢这篇文章,作者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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