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幻
科幻类别圈
成员 29282 帖子 1444 + 加入 退出
扫一扫

下载掌阅iReader客户端

核代

核代

LV1 2016-11-11

【逃离星辉】

作者:核代

连载最近更新: 14.清宁山度假村十周年店庆。那是一场很大的直播派对。比以往规模都大。许多名流巨星都来了,“大众情人”齐洛也在此列。如今,他几乎是生产者中最有权势的人物。“岁月没有夺走他的魅力,”新闻里说,“它们只是轻柔地爬上他的眼角,用它们的吻在那里留下叹息一般的细纹。”他们回忆起清宁山度假村和齐洛的渊源,说他是这个...

作品简介:【已完结】这个故事发生在未来,但不大远。
人们依然崇拜明星。他们捧着手机看他们的电影、连续剧,最主要的是……直播。
齐洛出道十年,已经赢得了不少追随者。在平常的日子里,他很忙碌。他忙着背直播台词、拍广告,替身演员和后期制作会帮他完成大部分电影,但他依然要配合炒作,以此挽救下滑的人气。
他从不睡眠,只吞下一颗又一颗睡眠胶囊。
他的记忆力很差。
他的房间里装满了屏幕。
他对他的生活没有什么看法。
但左莱雅对他说:“这不对,这肯定不对。”

软科幻/反乌托邦

25032 票
共22条回复
  • 核代

    核代

    楼主 LV1 2016-11-11
    1.“这就是你们的思维笔?”“对。我们需要您在直播中当场使用,因为形象法规定——”“——我知道。怎么用?”年轻的工作人员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看他一眼,拿出一个薄片贴在他右耳后。“为了和您的人物设定相符,本款思维笔采用了复古设计,”年轻人把一支约十公分长、一头尖的金属棍交到他手里,“在外形上仿照了上个世纪一种叫‘钢笔’的书写工具。”齐洛注意到这年轻人的手指很笨拙,拿金属棍时候仅用食指和拇指捏着,其余三指并拢着撇在一边。“你是劳动者出身?”“是的。”年轻人说,露出一个绷直的微笑,“我们的产品将敏锐、准确地捕捉您的思想,并将其录入,您再也用不着辛苦地用键盘打字了——甚至连语音输入都不需要!”“真的吗?”齐洛问,但他一点都不怀疑,这个迅速膨胀的世界没有给怀疑留下余地。按照年轻人的指示,他把那支假冒的钢笔放在显示屏边上,它迅速地滑到屏幕的左上方,末端的指示灯闪烁。“可以开始写了。”年轻人说。 无聊。没话写。直播快开始了,我脑袋里全是剧本,没别的东西。我记忆力不好,不仅剧本背不住,别的事情也总是转眼就忘。能像他们一样装个记忆芯片就好了,但形象法不允许。林登给我接下的那部影片我不喜欢。又是校园浪漫歌舞派对野餐看烟火那一套,无聊。但我的喜好无所谓,只要观众买账。合约还有最后一年。林登让我准备转型,他说我的年龄够大了,观众也差不多该看够了现在的我,该换个线路了。看来他还想留着我。——或者他只是在客套呢?转型成功的例子不多,我所知道的只有贾斯敏和麦石而已。一般的经纪人都会想,既然还有那么多像白纸一样整齐漂亮、还未被打造过的新人任我挑选,干嘛要费力气把画布上的颜料刮干净,再涂上别的色彩呢?林登说我可以考虑一下未来。我能做什么?我只是习惯躺在地上,被时间的潮水卷着走而已,过去如此,现在如此,未来也理应如此。我想差不多了,直播也要开始了。 “怎么样?”年轻人问。齐洛的显示屏是加密的,设置了虹膜密码,他看不见齐洛屏幕上显示的字符,只能从对方的表情上猜测情况。但从刚才开始,这位明星一直茫然地盯着显示屏,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年轻人有种错觉,仿佛这位在屏幕上已经活跃了近十年的明星其实同他一样,刚刚从劳动者中升上来,才踏入这个社会,被那些飞快旋转的面孔、资金、镜头和显示屏搞得头昏脑涨。——他的年龄其实应该和自己一样吧,甚至比自己还要小一些?年轻人回忆起他读书时看过的那些电影,齐洛在那里面的形象总是聪明、乖巧的小男孩,长大后则是聪明、阳光的少年。齐洛总是坐在窗边,捧着阅读器看书——真正的看书,而不是把数据输入大脑。女主角在窗外叫他,他在里面冲她笑,那笑容柔软得像向日葵的花瓣一样,仿佛下一秒就要融化在光中。那部电影叫逃离星辉。说的是生活在明亮房间中的富家少爷和在黑暗世界长大的少女相爱,他们面对来自各方面的阻力,坚持不放开对方的手,最后少爷决定脱离明亮而空虚的生活,和爱人一起走进窗外的黑暗中。他当时感动得要死,洋洋洒洒写了一篇影评。“那是未知的黑暗之地,那里有寒冷、饥饿与危机,但他们爱的星辉会把那里照亮。”在结尾处,他这么写道。他有太多可供消遣的东西,因此很快就把那部电影忘了,可是现在,不知怎么地,他想起了影片里那个明亮而忧郁的少年。“您……”他换了一种轻柔的口气,“还好吗?”年轻人伸手,想拍拍他的肩,但齐洛很快抬起头来,直视着他,用冷静的目光截断了他的动作。年轻人的手尴尬地僵在半空,他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多谢关心,我没事。”齐洛说,现在他变回了那个严肃、淡然的明星,礼貌而疏离,是很好的合作对象,“你们的产品挺好用的,反应很快,录入也准确,编剧们会很需要它。”“是的。”年轻人说,“这是因为我们采用了最新的……”他发现齐洛露出了明显不耐烦,却努力克制住的表情,知趣地停下了,“总之,希望您直播顺利。”他最后说。“谢谢。”齐洛说,“这次直播你也要出镜吗?抱歉,我的经纪人没有告诉我细节,他只是说临时添加了一个植入广告……”“不需要。他们只是派我来和您说明情况。”年轻人用自己的智能表叫了一艘快捷航船,齐洛替他打开窗户。当登上连接阶梯时,年轻人突然想起了什么。“我特别喜欢您的那部逃离星辉,演得真棒。”“逃离……星辉?”齐洛一时没反应过来,他的电影太多了,根本不记得这个名字。齐洛给年轻人签了名,目送他上了快捷航船,向B-25区飞去。他突然想起他忘了问他的名字。无所谓了,他想,这辈子我不会再见到他了。他坐下来,没关窗户,因为他的造型师和其他工作人员正在来的路上。直播很快要开始了,他拿起了手机。
    回复
  • 核代

    核代

    楼主 LV1 2016-11-11
    2.“时候不早了,大家都去睡吧,晚安。”齐洛说。他没看屏幕上方闪过的评论,直接退出了直播。他把手机和思维笔推到一边,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然后躺倒在地上,伸手扯下旁边座椅上的靠垫,枕在脑后。感应到他的视线,天花板上的屏幕自动启动,开始回顾一天的收视热点。杨依演唱会,河威和贾斯敏主演的连续剧,霍利姆的暴力秀……那些熟悉的面孔在他面前依次晃过。他已经将近一个月没有登上收视榜了。“数据嘛,总有起起落落。”林登安慰他,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你的直播观看人数不是一直很稳定吗,嗯?”但留言在减少,齐洛想说,他觉得这是个很危险的迹象,表明他们正在对他失去兴趣。但他还是决定不说出口。他向房间的角落瞥了一眼,善解人意的书柜立刻吐出一大沓杂志。他伸手拨过来几本。都是些无聊的杂志,但无聊有无聊的价值。电子纸显示屏上滚动播放着耸人听闻的标题与色彩鲜艳的图片,易于吸引人的注意力,也易于遗忘。齐洛拿起一本考古杂志,只看不读,头条新闻是某个地方发掘出了电视塔遗址,震惊世界之类的,他的目光顺着文字一路向下。文章中提到,这座古电视塔是在格伦妮帕故居附近被发现的。格伦妮帕,齐洛想,他刚在他的直播中提到过这位二十二世纪伟大的小说家,告诉他们,他欣赏她的信息爆炸式写法,她在他心中无可替代。他的演技很好,观众们看着他在屏幕后动情地朗读、忙着用思维笔做笔记,纷纷被他自然流露出的气质折服。他继续往下看,第一次机器人会议考证,古手机展览……都是老生常谈了。这时他手腕上的智能手表响起来,并自动投影出一小块屏幕。“嗨,林登。”他说。“齐洛,”屏幕那边的人说,那是一个穿正装的中年人,保养良好,神采奕奕,眉眼中有当年英俊过的痕迹,“直播顺利吗?”齐洛没有回答,林登发问的时候从来不给别人回答的余地,大概他把问句当成问候的客套话来用。他总是马不停蹄,直奔目标。“二十分钟后你的司机会去接你。”他继续说,提高语速,“记得刚签下的那部电影吗?你得去一趟拍摄现场。”“你的意思是,”齐洛艰难地插话,“这部片子我要亲自去拍?天啊,我没演过真人电影,能多给我一点时间准备吗……”“当然不是,别担心,”林登说,“我们只是需要拍一些你在片场的影像,发个新闻,炒一炒。你要表演在片场累得昏倒,不,不要这样看着我,这对你来说不难,而且是一个重返热点的好机会。然后我们去拍一个广告。还有,下周三有一个直播派对,记得吗?把你和霍姆斯的那段对白背清楚,千万别出错了。这会是充满机遇的一周!加油,小伙子!”通话被切断了。一台清洁机器人从桌子底下滚出来,伸出两条长长的手臂,把杂志、靠垫和别的东西归位。齐洛回到书桌前,吞下一个睡眠胶囊,开始读剧本。他调暗了灯光,显示屏的荧光把他的脸照亮。 齐洛登上快捷航船。他的司机正在驾驶舱看电影,他经过屏幕的时候看了一眼,是麦石主演的枪战片。这位动作片明星拿着原子枪,动作敏捷地从这座楼顶跳到那座楼顶。这部片子的后期制作很粗糙,短短的十几秒,齐洛就能看出好几处穿帮——这也是这类片子的基本特征。可是只要“看起来够刺激”,没人会在乎。“哇啊啊啊啊酷!”司机呐喊着。作为劳动者,他本来就具有双眼凸出的特征,激动时眼珠子更是看起来就要从眼眶里掉出来了,“晚上好先生欢迎乘坐能为您服务是我最大的幸福。”他看到齐洛时,急切地补充道。“晚上好。”齐洛说,“请立刻出发。”“好的先生。”司机说。他用他肿胀畸形的大拇指按下启动按钮,航船会按照设定好的程序开始行驶,他再用不着管它。面前的屏幕上,麦石的壮举还在继续,动作片明星打完最后一颗子弹,丢掉原子枪,赤手空拳地迎向了敌人。“干得好!酷!”司机呐喊着。 快捷航船停在十五楼,齐洛走进片场,拍摄还未开始,绿幕已经搭好了,摄像机器人四处游走测试着,十多个制作人员坐在显示屏后,导演在房间的另一头,和几名替身演员说着什么,林登和他站在一起。林登看到了他,示意他到那边去。导演和林登和告诉齐洛他需要做的事。接下来,那边的女替身演员会扮演柯莉,他要假装——应该说,是表演——他刚刚结束直播赶到片场(也的确如此),一身疲惫,但仍然强撑着工作。摄影机器人会给他几个特写,着重表现他脸上豆大的虚汗。他对自己刚才的表演不满意,为了保证成片质量,在极度疲劳的情况下依然坚持重拍。他站起来,走到镜头开始的位置,然后因体力不支倒了下去。“这部片子的女主角是柯莉?”齐洛问。他对这部影片一无所知,他只是签署了一份合同,授权制片方使用他的面部信息。拍摄会全程由替身演员完成,然后后期制作人员把明星们的脸弄上去——他不知道是怎么弄的,反正是这么一回事。也有一些追求艺术质量的导演坚持使用真人拍摄,不,是极少数。毕竟,业界内普遍承认目前的做法时间成本低、效率高而质量稳定,是拍摄中最好的选择。“柯莉是女二号。”导演说。“女主角的经纪人太难搞,谈不下来,我拿不到她的面部码授权。”林登在一旁补充。“但形象法里关于新闻的规定说——”“——必须真人出镜,禁止使用后期技术?不,那个规定针对的是主要新闻人物。”林登爽朗地笑了起来,为找到一个可以钻的空子感到高兴,“我们会保证你作为主要新闻人物,柯莉的替身只是一个背景人物。快,齐洛,我们必须快一点把它搞定!还有一个广告等着我们去拍呢!”齐洛走到绿幕前,开始准备。女演员站在他身边,看起来紧张又激动。“刚入行?”他问。女演员点头承认。她自然的双眼和手指显示她不是劳动者出身,而有生产者背景。齐洛见过许多像她这样的人——生产者家庭出身,有机会接触到拍摄工作,满心热情地试图参与其中,渴望打拼出一片属于自己的人海。事实上,这样由替身演员上升成为明星的生存者是非常少的,但这“非常少”的例子,给了他们无限大的希望。“您也有过作为替身演员的经历吗?”她期待地看着他。“呃,没有,我十一岁的时候签了合约……”如今大多数的明星走的都是他这条路——被经纪人发现,谈妥,签合约,然后在完全失去追随者之前消失在公众面前,“只要努力,你也能有机会的,加油……”他试着鼓励她,讲得干巴巴的,可显然,她非常受用。拍摄很快结束了,画面被摄影机器人即时传送到后期制作人员那里,他们立刻开始工作,屏幕上,替身演员的面部被替换成女明星柯莉。齐洛工作过劳昏倒在片场的新闻很快就会见诸报端。
    回复
  • 核代

    核代

    楼主 LV1 2016-11-11
    3.左莱雅坐在床沿,盯着自己摇晃的双脚。左伊闯进来,问她在做什么。“没什么,发呆而已。”左莱雅说。她妹妹难以置信地看着她。“那你为什么要关机?”左伊指的是移动终端,如今不管是生产者还是劳动者,每个人都有一个。人们用它连接手机、智能手表、阅读器——随便什么屏幕,以接受信息,获取资讯,完成生活的每一个步骤。他们每时每刻都离不开它,为了方便携带,有人甚至把它缩小成了芯片,直接植入体内。可左莱雅居然把它关了!左伊方才呼叫左莱雅,听到关机提示音的时候她感到错愕,她猜有一个世纪没人听过这提示了。“我在家啊,”左莱雅说,“也没什么别的事做,就发发呆而已,关了也无所谓。”“万一卢西找你呢?”卢西是姐妹俩的经纪人。“找你不也一样?”左莱雅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左伊抿嘴,她抱肩站着,略带怒意地瞪着她姐姐。左莱雅知道妹妹的坏脾气,但她不打算让步。“我不明白,”她继续说,挑衅似的,“你为什么非得在家里呼叫我?要是有什么话想要跟我讲,你满可以亲自到我房间里来,我明明就在你隔壁!这堵墙又不是珠穆朗玛峰!” “哦?你以为你活在什么时候?二十一世纪吗?”“听我说,左伊,”左莱雅尝试解释,“你不觉得这个时代,人们对终端啦显示屏啦——我是说,科技一类的东西——沉迷得过分了吗?人们活得太随心所欲了,无论他们想要什么,甚至他们还没有意识到,终端机就能察觉,把他们所想的东西展示在显示屏上给他们看。”“这有什么不好的?”“我认为人们不能想要什么就得到什么,这会让我们丧失判断的能力,流于表面上的物欲。”“你这么说让那些可怜的劳动者怎么办?他们也就指望着屏幕上的电影、电视剧和直播节目活了。”“我也不知道。”左莱雅说,“但我总觉得,除了按下按钮之外,他们的人生应该有别的价值。”左伊耐心地站在那里,等她把话说完,可左莱雅低下了头,继续盯着自己的脚趾头,什么都没有说。“好吧,”左伊生硬地说,“明天直播派对的台词你背好了吗?”“我没背。你不觉得这是弄虚作假吗?那些可怜的劳动者要是知道了实情会有多难过?毕竟他们就指望着看直播活了呢。”她加重了后半句话的语气,以强化讽刺效果,但左伊的耳朵里只有前半句话。“没背?你知道我们多久没上收视热点了吗?不说这个——你知道我们多久没接到工作了吗?再这样下去,卢西就会放弃我们!”她咆哮着,尾音几乎能让整栋房子吓得摔倒。但当它消散时,房间里陷入了更深的沉默。“我本来也没想要留下来。”左莱雅轻轻地说。她的声音像一朵灰色的积雨云,直往下沉,消散成雨点,湮灭在尘埃中。“随便你。”最后左伊恶狠狠地说,摔门走了。
    回复
  • 核代

    核代

    楼主 LV1 2016-11-11
    4.劳动者们喜欢看明星们直播,但一人直播还不够,他们最喜欢看明星们的互动,有关于他们的私人关系,他们平时怎么互动啦,他们彼此有多熟稔啦,等等。这些“可爱的幕后镜头”强化他们的人物设定并使其变得更加鲜活,同时也拉近明星和普通人之间的距离。于是就有了直播派对。事实上,除了生产者中的娱乐产业工作者,没人管这种活动叫“直播派对”。它们在明面上以各种不同的名称存在,由镜头前的明星、镜头后的其他工作人员,和诸多镜头构成。这场直播派对名义上是为了庆祝某视频网站的一百二十岁生日,不到一百人收到邀请函,最后出席的有近四百人,其中有半数是明星。上千个摄影机器人飞奔在宴会厅中,把画面转播出去,每名参加派对的明星身后都跟着一个机器人。齐洛拿了一杯樱桃汁,穿梭在人群中。有人塞给他一杯酒,他礼貌地拒绝了。“抱歉,不喝酒。”他说。他露出一个无辜的笑容,对面的镜头忠实地记录下了这一幕。仿佛他真的像人物设定上记录的那样,是一个“滴酒不沾、早睡早起、规律运动,过着健康生活”的年轻人。不,齐洛偶尔喝点酒,靠服用睡眠胶囊很少睡觉,有空的时候会进疗养院模拟运动。他一直很忙,在镜头之外,他没空生活。“嗨,齐洛!”一个大块头从不远处叫他。“霍姆斯,好久不见。”齐洛回应,严格按照剧本上的对白。霍姆斯走过来,动作夸张,好像在人群中找个能走路的缝隙对他来说是个艰难的任务。他给了齐洛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手臂上的肌肉像树根一般交错纠结着。“别这样,霍姆斯,我快喘不过气了。”他说,霍姆斯这才放开他。“真是好久不见了!”霍姆斯说,“你知道吗,上周我……”他开始讲述一次冒险经历,滔滔不绝,夹杂夸张的形容和肢体动作,以及一些粗话,以至于齐洛不得不插话,礼貌地纠正他。除此之外,齐洛没有说过别的话,他一直站在那里,露出感兴趣的表情,耐心地听着,偶尔喝一口他的果汁,偶尔和路过的某个人打个招呼。他们路过,问好,友好地笑笑,却从来不停下来加入他们。齐洛和霍姆斯是一对直播搭档,在这个宴会厅里还有许多像他们一样的群体——两个人或五个人是安全的选择,为了避免失衡,很少有三个人的搭档组合。作为直播搭档的明星定期地在直播中聚在一起,或共同出席直播派对——所谓的“捆绑销售”。这是为了满足观众对明星之间友情的兴趣,同时互相渲染人物设定,提高人气,达到双赢的效果。齐洛不喜欢霍姆斯,他觉得霍姆斯是个有肌肉没大脑的白痴,同时有很强的——但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的——暴力倾向。但观众们喜欢。在这个科技的时代,像霍姆斯那样洋溢着“原始力量美”的人物很受欢迎。“他是大地之子,”霍姆斯的人物设定里这么写,“他是活着的赫拉克勒斯,从血脉里崇尚冒险与勇气,这给他带来非同一般的魅力,也引起旁人的恐慌,进而对他退避三舍。他有很强的倾诉欲,可因为心思单纯,常常词不达意。”而齐洛的人物设定是这么说的:“他是个很好的倾听者,用他柔软的心灵包容每一个徘徊在外的灵魂。他听人说话时的样子是多么专注,以至于你会觉得仿佛整个世界只是一片草原,那里有千百朵灿烂的野花,庞大的喧嚣的风,但只有你们两个人。”“所以你们不应该成为一对很好的直播搭档嘛!”林登比较两人的人物设定之后说,当时齐洛离当红还差一口气,霍姆斯还是一个初出茅庐的新人。林登和霍姆斯的经纪人谈了不到半小时,很快促成了他们的合作。齐洛当时不太请愿,又不得不听从林登的。做那白痴的倾听者,他尝试着安慰自己,起码可以少背点台词。合同签了三年,现在已经到了最后一年,他发现还是没法说服自己。他只能把霍姆斯当成一个彻头彻尾的傻瓜。事实证明,林登当初的决策是完全正确的。人们喜欢看治愈系少年和大地之子的互动,站在霍姆斯身边,齐洛显得更加温柔,并且要命地“娇小可爱”;霍姆斯不再是单纯的莽夫,身上多了一些人情味。他们在收视热点第一的位置待了整整一个月。可一切都要结束了。搭档合同就要到期,霍姆斯的经纪人没有继续合作的意向——这也难怪,如今他正当红,有许多更好的搭档供他挑选。因此,编剧们为他们写了一场决裂戏。 “所以我就在那里待了半个月,你知道吗,全世界最后一块,他妈的,最后一块森林!”霍姆斯说。“应该是‘片’,还有,别讲脏话了。”“哎,别在乎这种事!”霍姆斯挥舞着双臂,“总之,清宁山那里,真他妈刺激啊!你知道吗,他们准备开发那里,把山轰掉一部分,造一个全世界最先进的模拟斗兽场!你能想象那有多刺激吗!?”“抱歉,不能。”齐洛流畅地背台词,他露出困惑的表情,“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怎么做,不能好好保护那里,给我们的孩子留一个自然乐园吗?如果非要开发的话,我想一个森林公园会是更好的选择。”这段台词可谓是剧本中的核心。在这句话后面贴心地标注着:“他们不欢而散,这场小的争执成为他们之后友谊破裂的前奏曲。”剧本上没有写的是,这里会植入一个广告,不,是两个。清宁山的确正要被开发,山体将被轰掉一半,在整出的平地上盖一个具有跨时代意义的模拟斗兽场,另一半会被保护起来,修建一个门票昂贵的度假村和森林公园。下个月到期,齐洛心不在焉地想,到那时他们的形象就不用总是绑在一起了。也许以后他们在后台或是别的什么没有摄像机的地方遇见还会打个招呼什么的,甚至还会出去喝一杯,他很好奇真实的霍姆斯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更可能不会,肯定不会。齐洛觉得自己没那么闲。 属于齐洛的剧情结束了,他身后那个摄影机器人不知何时消失了。他在宴会厅里闲逛,那里有许多和他一样剧情结束后没事做的明星。不过,他们并没有像齐洛一样闲着,而是赶往对话正在进行的地方,争取入镜的机会,甚至趁机插句话。齐洛不会做这种事。他知道有人不这么做是因为不屑,他则是觉得无所谓,既然林登没让他做,他实在懒得花费精力。他听见林登在叫他。一群导演、经纪人、编剧和别的工作人员在角落围坐,躲避着镜头。他们彼此都挺熟,正聊得热火朝天,有几名编剧拿着电子纸,右耳后别着薄片,正在赶稿。我就说他们会喜欢思维笔的,齐洛想。他走过去和他们打招呼。有个新人影星在附近徘徊,见状也想跟过去,当他注意到齐洛身后并没有跟着摄像机后,他失望地停下了脚步。林登是那个小团体的领导人物。他穿着白西装,坐在沙发中间的位置,手上拿着一杯酒,看起来风度翩翩的。几个实习生站在沙发后面,一脸崇拜,有个姑娘的眼睛亮得几乎要发光了。他算是个王牌经纪人了,手下好几个当红明星——齐洛目前也能算上是一个。齐洛觉得,林登有一种神奇的能力,他总能在诸多可能中找到最适合你的那一个,把你的日程表塞得满满的。能被林登发掘是他的幸运。说实话,林登完全有资本走到镜头前,凭着他的人脉、能力和热情,他可以把自己运作成一位超级巨星。林登的父亲也是一位经纪人,母亲是上个世纪有名的影后,他忠诚地继承了他们的优点,人们看着他,感叹遗传基因的力量。但林登从来没流露过这方面的意愿。齐洛问过他为什么。林登无奈地回答:“我也想,可我整过牙……”他没有进一步解释,因为他知道齐洛完全明白他的意思。林登整过牙,这就表明,他的面部不是“自然形成、未受外力干涉过的”,根据形象法的规定,他的形象不能出现在人们的屏幕上。这个道理很简单——如今,物质财富的创造工作已经完全被机器接管了,在拥有独立思考能力的机器被发明之间,精神财富的创造者成了对社会“有价值”的唯一一群人。对于明星们来说,外形就是他们的价值。因此,任何人都不应该拥有作弊的机会。
    回复
  • 核代

    核代

    楼主 LV1 2016-11-11
    5.直播派对快结束的时候,齐洛遇见了左莱雅。当时他没有记起她的名字,只觉得她的模样熟悉。她把长裙卷到膝盖以上,盘腿坐在一个小茶几后面,茶几上摆满了啤酒。齐洛朝她身后看了看。“别看了,这里没有摄像机。”左莱雅说。“谢谢。”齐洛说,虽然他不知道自己在谢什么。他在她对面坐下,看着她豪迈的样子,想也用不着跟她客气了,于是拿了瓶酒,学着她的样子不用杯子,直接就着酒瓶喝。“你是姐姐还是妹妹?”他问,隐约记起了她。“姐姐。”她说,“以防你忘记,我的名字是左莱雅。”“我记得。”他逞强,“你妹妹叫左伊雅。”“不,她叫左伊。”左莱雅说,“我爸妈有对称恐惧症。”所以他们把双胞胎姐妹的抚养权卖给电视台,让她们成为第一对在镜头前长大的姐妹。人们看着她们在摇篮中哭闹,吮手指,打哈欠,颤颤巍巍地走出第一步,对着摄像机说出第一个词:“智能系统!”现在姐妹俩已经长大。她们曾经很受欢迎,一直著名,但已不再流行。“……你妹妹呢?你们没在一起吗?”他转移话题。她抬起头来看他,眼里都是朦胧的醉意。“你喝得太多了。”他忍不住提醒她,“出口有摄像机,你被拍到这个样子可不妙。”“没关系。”她扮了个鬼脸,张牙舞爪的,“我擅长掩饰,不会破坏人物设定的。”“我以为你没有人物设定——你不是从婴儿时期就开始直播了吗?”“怎么会?”她说,“掩饰。这可是重要的保命技巧啊。”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问:“你姐姐呢?”“左伊,”左莱雅说,“她去蹭热点了。柯莉正在和贾斯敏聊天,她跑过去,试图参一脚。不知道她成功插上话没有。”“我猜没有。我刚从那儿过来,没看到她。”“哦嗬,又一个失败的尝试。”左莱雅感叹,“齐洛,你和他们不一样,你从来不蹭热点,为什么?”“我的经纪人从来没让我做过这事,而我只听他的。”齐洛说。“哦?如果他让你做了呢?”“那我就会做。”“撒谎。”她说。打了个嗝,像动物一样夸张地把五官缩起来。平心而论,她不能算是个漂亮女孩。她父母把她卖给电视台的时候,她和她妹妹还只是两个小婴儿,没人知道她们将来会变成什么样——当然他们做了基因模拟,但在那个年代,那种技术还不够成熟,误差很大。普遍的说法是,左莱雅和左伊不漂亮,但很有魅力。她们习惯于在镜头前展示自己,热爱挑战自我,积极向上,关心公益事业,是两个标准的邻家乖乖女。齐洛觉得,或许像他们这样的童星只被允许长成乖巧规矩的模样,因为这就是人们所期望的。劳动者,他们随心所欲,他们想看到什么就能看到什么。“我也这么想。”左莱雅说,拉长的尾音听起来像打了个哈欠,“昨天就因为这个,我和我妹吵了一架。”“你说什么?”“我说我同意你的观点。劳动者想要什么就得到什么,这不对,这会夺走他们的灵魂。”她用了个颇有些古意的词,灵魂,如今没人说这个词了,本着科学的态度,他们只说生物电磁波。“我这么说了吗?”“你说了。”齐洛这才发现,他在不知不觉中把自己所想的说出来了。这种想法来得莫名其妙,他想,太奇怪了,他怎么就这么说了呢?他从来没考虑过这方面的问题。“不,我可没说他们不可以这样。”齐洛说,“我们的工作是满足他们的精神需求。”“那些可怜人啊,我们夺走了他们的价值,还要麻痹他们,让他们崇拜我们、听从我们……”她夸张地大喊。齐洛抓住她挥舞的双手,让她安静下来。他紧张地四顾,宴会厅里人声鼎沸,镜头都在剧情发生的地方打转,没人注意到他们。他松了口气。“你说的‘我们’是谁?”他问,“我可没这种野心……”他只希望自己能重返热点,维持现状而已。“不,包括你,你在不知不觉中做了这件事。”左莱雅说,“但我不怪你,我谁都不怪,我们都是受害者,你知道吗?我们都是这个时代的受害者。”她醉得真够彻底的。齐洛摇摇头,把空酒瓶放到茶几上,打算离去。凡事得有个度,他想,要是贪杯,就会变成像左莱雅一样的疯子。她的经纪人是谁?如果碰上了,他不会嫌麻烦说一声的。但左莱雅抢先一步站了起来。她拿着酒瓶,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微卷的长发垂落下来,眼神朦胧,但倔强抿着的嘴角又让她显得清醒。“我会走的。”她说,“我要到他们那里去,我会唤醒他们!”她仰头把酒瓶里剩下的酒喝光,然后松手,任凭那可怜的空瓶掉在地上。一个清洁机器人滚过来,把它回收。左莱雅拍拍手,转身走了。“你是个醉鬼,你能唤醒谁?”齐洛在她身后问。左莱雅回头看他,露出一个介于热烈和神经质之间的笑容。“每一个人。”她用口型说。
    回复
  • 核代

    核代

    楼主 LV1 2016-11-11
    6.后来我又遇见了左莱雅,她和她妹妹,还有她们的经纪人在一起。真奇怪,她看起来可清醒了。她说她擅长掩饰——是擅长假装醉,还是假装清醒呢?林登顺路搭我的航船回去。在路上他和我谈了续约的事情,他把他的意思说得很清楚了:签三年,准备转型。老实说,我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不管怎么样,我又多了三年预料之中的生活,我可以继续听他的话,背台词,签合同,拍广告,最要紧的还是上直播,不用考虑别的事情。林登到家以后,我让司机开得低一点,到处转转,我想看看街景。他答应了一声,按了几个按钮。他的注意力还在屏幕那里,我发现他依然在看麦石的动作片,就问他是否是他的追随者。这好像是我头一次和司机搭话——除了命令他往哪儿开,开得多快以外。我自大地认为,他会觉得很荣幸。就像直播的时候,我点到谁的名字,谁就会惊喜万分、受宠若惊一样。他们劳动者不是崇拜我们吗?但现实并不是这样。他平淡地承认说是,然后告诉我他的妻子喜欢贾斯敏,他儿子是柯莉的狂热追随者。“我侄女喜欢你。”他补充说,甚至没有看我一眼。我感到失落,现在想想,我未免有些自我意识过剩。这个词是这么用的吗?我问他:“你知道左莱雅和左伊吗?”他想了想,反问我:“那对双胞胎吗?”“对。我刚才在周年庆典上遇见她们。”他耸了耸肩。“麦石也在那个庆典上。”我补充说。“我知道。”他说,这个信息并没有引起他多少兴趣,他的反应反倒激起了我的好奇心。“你平时都在做什么?”我问。“没什么。”“看电影吗?”“嗯。”“看电视剧。”“嗯。”“还有看直播。”“……嗯。”“都是麦石的?别人的你也看吗?”“还有贾斯敏,和霍姆斯。”提起后一个名字时,他小心翼翼的,一定是看了那些有关我们已经决裂的新闻。“哦,没事,你可以提起他,我不介意。”我说。然后我让他再飞低一点,我想看看街上的人。他抗议说现在已经是法定最低飞行高度了,再降低高度的话我就会被罚款,并且有出事故的风险。“您为什么不用探照镜呢?开关在您左手边,街景会放大显示在您右边的屏幕上。”他建议,“这是专门用来看风景的。”我这才知道我的航船上有这样的装置。我打开探照镜,拉近了距离。这些年我总是待在房间里背台词、直播,不然就是坐航船从一个拍摄现场到另一个拍摄现场,到地面上的次数少得可怜。因此,街道的模样对我来说是新鲜的。我看到地面上闪烁着广告,有许多熟悉的面孔,甚至还有我自己的脸。是我上周拍的智能表广告,没多少劳动者用得起那个牌子,但他们追随它。我想,他们居然把广告投在地面的屏幕上!这样人们不是会踩到我的脸上了吗?我觉得挺恼火。可是我看到街上的新人的时候,立刻明白了他们这么做的道理。地面上步行的都是劳动者。他们全都低着头,看着他们的手机、阅读器、便携影院……等等等等的屏幕。他们的终端会自动与地面的屏幕同步,跟踪记录他们的步数,并发送信息到鞋底的芯片,对步行方向进行微调。他们的眼睛一直看着地上,把注意力放在屏幕上,余光放在地面的广告上。他们之中有我的追随者吗?肯定有。他们看我的直播、给我留言的时候也正走在街道上吗?“您到家了。”司机打断了我。我关掉探照镜,回到我的房间里。快走到窗台的时候我突然想和司机再说几句。“你叫什么名字?”我问。他隔着驾驶舱的玻璃错愕地看着我,仿佛我在一瞬间变成了一只蓝喉金刚鹦鹉。“您喝醉了吗?”他问,“不,不可能,您不喝酒。”“没有……当然没有。”我说,“只是突然想问。你叫什么名字?”“我们劳动者的名字不重要。”他说,看起来手足无措。他告诉我他的名字叫杜艾夫,家住H-293区,他妻子是航船停泊站的管理员,他们正是在工作中认识的。他们有个儿子,比我小一岁,正在戏剧学院读书,希望有一天能成为生产者。“他长得不大好看,他们说他没有资格……”他迟疑地说,“他提到过整容手术,说有家医院有办法完全隐藏手术痕迹——真的有那样的医院吗?”“不存在。”我告诉他,“而且要是被查出来,他会被判星际流放的。”“我会告诉他。”他急切地说。杜可夫,他是我的司机。和其他劳动者一样,他每天都盯着屏幕,在那里寻找他人生的意义。他的双眼因屏幕而凸出,他的大拇指和食指因为经常使用触碰和按下开关的缘故,变得异常庞大,像两个巨大的肿瘤,另外三指并在一起,撕扯不开。劳动者们都是这样的。奇怪的是,一旦他们脱离了劳动者的身份——那些万里挑一的劳动者脱颖而出,上升成为生产者时——他们的眼睛会变得向我们一样自然,双手也会逐渐恢复正常。这是一条很奇妙的规律,仿佛我们本来就是一样的人。而且,这条规律是双向的。后来我回到了房间里。我站在窗边,看杜可夫按下按钮,操纵我的航船飞走,消失在天际。后来又有别的航船经过,我不知道上面坐的是谁,他们又要到什么地方去。我在窗边看了一个多小时,直到我的手表提醒我,是背剧本的时候了。我想,左莱雅说的不完全是错的。左莱雅是对的。 齐洛取下思维笔,收进柜子里。他吞下一颗睡眠胶囊,揉了揉太阳穴。他想睡一觉,躺在柔软的被子和枕头上,真正地睡一觉。这是件不可能的事情,因为他的房间里没有被子,也没有床。那里只有一张桌子,几个柜子,一面墙,还有一扇方便航船进出的落地窗。上面全都装了屏幕。
    回复
  • 核代

    核代

    楼主 LV1 2016-11-11
    7.齐洛开始尝试着转型,按照计划,他的人物设定将逐渐由“治愈系学术男孩”转变为“深情先生,大众情人”。核心气质依然是忧郁,因此他还要继续练习那种“令人心碎的眼神”。“这是最稳妥的路线。”林登说,“好好干,小伙子!你的潜力还没有被完全挖掘出来!”于是齐洛有了更多更长的直播剧本要背。那些剧本的内容经常变动,因此他要始终注意盯着屏幕,看他们推送的通知。有时候通知在直播开始之前五分钟才弹出来,告诉他这里要增加两百字,那里的一千字全部作废了。他心里很烦躁,但由于疲惫,他甚至连抗议的力气都没有。有一天,齐洛正在背剧本,他的手机突然响了。“我在背了。”齐洛说,他以为那是林登,“有别的事吗?”“齐洛,是我。”对方说,一个清脆的女声说。他抬起头。他看见了左莱雅的身影。“我要走了。”左莱雅继续说,“我想走之前,起码和你说一声,你现在方便么?”他想起左莱雅那天说的话。“你要去哪里?”他问。左莱雅没有回答。她问他的地址,可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只知道在C区。“你连自己的地址都不记得?”“等等。”他看了一眼屏幕,把他的地址读给她听。“我马上就到。”她说。切断了通话。 左莱雅又吓了他一跳。她从窗外叫他,声音洪亮,带着理直气壮的意味。她骑着一辆飞行摩托,没戴头盔,长发在风中飘扬,像一面破损的战旗。“我以为你会打辆航船来。”齐洛说。“那样容易暴露行踪,不安全。”“我这里也不安全,也许我会告发你。”“你不会。”左莱雅笃定地说。她飘一般地走进房间。齐洛让她在房间里唯一那把椅子上坐,她毫不客气地坐下了,那样子与其说是无理,不如说是一种无师自通般的熟稔。齐洛不讨厌她这样做。他有一种错觉,仿佛他们已经是多年的好友。“你要去哪里?”他把那个问题又问了一遍。“清宁山。”“……哪里?清什么?”“清——宁——山。”她看着他,一字一顿地重复,“你怎么会不知道?我还是从你的直播里知道的那地方。”“抱歉,我的记性不太好。”“看出来了。”她毫不留情,“少吃点睡眠胶囊,有副作用。”“你从哪里知道的?”“我经纪人说的。”她叹了口气。齐洛决定拾起最初的话题。“你说你要走,究竟指的是什么意思?你去清宁山做什么?”“我想和劳动者们一起。”她说,“我想和他们生活在一起,寻找一些意义,告诉他们一些东西。清宁山那里不是刚开发了一个度假村吗?他们应该需要人手。”“你的合约到期了?”“我们签的是终身合约。”左莱雅说,“你没想过这个问题吗?那些签了长期合同却消失的、那些满怀希望加入却黯然离去的人,他们去了哪里?”她自顾自地说下去,“他们回到劳动者中间去了。我和左伊很久没工作了,如果不出意外,等待着我们的也会是那样的结局。我只是——我只是想,既然早晚要走,不如听从自己的意愿。”“你妹妹呢?她怎么说?”“她说我疯了。”左莱雅说,“她不肯跟我走,但她保证不会出卖我。”“……然后你就抛下她一走了之了?”“那我还能怎么办?”左莱雅耸肩。齐洛不认同她的做法,但也想不出反驳的话。“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计划这件事的?”“记不清了,”左莱雅说,“我出生后就待在这个圈子里,有足够的时间观察,还有思考。”“你知道吗,我开始有点赞同你的想法——”“——你做了什么?”她打断他,在椅子上反坐着,双手交叠放在椅背上,下巴前倾,迫不及待地问。“我和我的司机谈了谈。”左莱雅吹了声口哨。“做得好。”她说。“后来我想,”齐洛继续说下去,“虽然我也不完全赞同你的想法……抱歉,我的脑子很混乱,没法给出一个最终的结论,甚至没法给我的所见所闻做个总结。但这个时代……肯定有什么不对。我们,和劳动者们……我说不出,反正肯定有什么出错了。”“我会找到你要的答案。”她承诺。“虽然我没法真正帮到你,但……希望你一路顺利。”他说,“我不会出卖你的。我没时间,也懒得做这种事。”她满意地点头。“很好。我会再联系你。” 第二条上午,一条新闻被推送到每一个人的屏幕上。“突发!‘天使姐妹花’左莱雅失踪!警方已经立案侦查!”然后是左伊憔悴的脸。“昨天晚上一切都还是好好的,我们一起读书,度过了一段非常快乐的时光。她告诉我她的梦想,一切都那么美好……哦……”她捂住嘴,说不下去了。然后另一名女星出场了。她看起来比左伊还憔悴一点,哭得妆都花了。“听到这个消息我很难过……”她说,从底部字幕,人们得知,她曾经和左莱雅共同出演过三部电影,多次一起直播,关系密切,他们感到意外,因为他们从未听过她的名字,“我没想到,这种事会发生在她身上……”紧接着就有观众在留言区指出,她的这番话可能是在暗示,左莱雅不是失踪,而是出了别的大事。马上就有人猜测,她或许已经死于非命。一整天这件事情都在被讨论,左伊、那名女星,还有姐妹俩的合照伴随着耸人听闻的标题到处扩散,随处可见。齐洛在直播中被要求评论这件事。“弹幕池都被他们刷爆了。”左侧的屏幕上,导演对他说,他的话一字不漏地通过加密声波传到了他脑内,“来一点即兴表演,简单回应几句,别让情况失控了。”齐洛直视着手机屏幕,稍微偏了偏头,表示他听到了。“关于左莱雅小姐的事情,我觉得很震惊,”他说,“希望警方调查顺利,也希望大家冷静一些,不要打扰她的家人朋友。”谁知道这句话给他惹了麻烦。他被辱骂了整整一个星期,他们在他的直播中留言,说他冷血、没有社会责任感,还有蹭热点的嫌疑,然后这股潮流席卷到生产者中,有人在直播时含沙射影地讽刺他,他们在报道左莱雅失踪的新闻时也要扯上他,把他和整个案子联系在一起。齐洛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放在以前,他的经纪人和他都不会把它当成一回事。但现在不同了,他正处于转型的关键时期,稍有疏忽就会造成全盘皆输的后果。林登把他骂了一顿,他骂人的时候依然语速飞快,充满激情。然后他叫齐洛闭嘴,让他来处理这件事。——再过一夜,人们会收到一些题为“大众情人齐洛究竟惹到了谁”“网络暴力啊你的另一个名字是恶魔”“没有人觉得吗?阴谋论者就是最大的阴谋!”的推送,他们会读完它们、认同它们,讨论一阵子,然后勉强地、非正式地盖棺定论,把整件事情都忘掉。 一个星期以后,没有人再讨论左莱雅事件了。左伊,还有那名女星——现在人们知道她叫梅里——依然活跃在屏幕上。尤其是左伊,这位姐妹真人秀起家的女星在她双胞胎姐姐失踪之后重新回到了当红明星的行列中。左伊成了霍姆斯新的直播搭档,忠实地扮演一个天真的小女生的角色,崇拜他、围着他转,一惊一乍的。“没想到左伊还有这样的一面!”人们惊叹。而齐洛已经几乎忘记了霍姆斯的模样,他在他心目中模糊成两条肌肉发达的手臂。
    回复
  • 核代

    核代

    楼主 LV1 2016-11-12
    8.他服下越来越多的睡眠胶囊,于是他有了更多清醒的夜晚。不知怎么地,齐洛最近总喜欢摆弄思维笔。在那些漫长的夜晚,他把所有的灯都关掉,大多数屏幕也关掉,只留一张电子纸。他蹲在座位上,薄片别在耳后,着迷地写啊写,都是些无意义的文字。今天和苏佳娜拍了一个广告,他写道,拍摄的过程就是一段直播,我们磨合得不错,数据在涨。苏佳娜是他新的直播搭档,一个笨手笨脚、总是脸红的新人女生。她的经纪人也是林登,他们合作起来很方便,省了那个漫长的双方扯皮过程。和她直播的感觉也比和霍姆斯的感觉好点——起码没有人总是想勒死他了。我回到收视热点上了,奇怪的是,我一点都不激动,反而有种心虚的感觉。有天他这么写道。更多的时候,他把思维笔摆在电子纸上,让自己的思维随意游走。它总是在写她的名字。左莱雅还是没有联系我,它写,不知道她现在怎样了。今天还是没有左莱雅的消息,警方真的在调查吗?我想念左莱雅。那天,它这样写道。齐洛盯着屏幕,看着字符一个个浮现出来。他揪掉感应薄片,触电般地站起来。“是时候了。”他说。 不该让左莱雅孤军奋战。我也应该做些事情。一定有什么东西,是我能够做到的。林登总是说我的潜能很大,大概是因为每次他吩咐我做什么,我都准确无误地做到了。这大概也是他对我的事务格外上心的原因。今天我又到地面上走了一圈。在回家的路上,我让杜可夫降落,把我放到地面上。他说我肯定疯了。他说:“齐洛,你最近不大正常。你谈恋爱谈昏了头脑吗?”“你说什么?”他狡黠地眨眼。“你和那个叫苏什么的妞啊,”他说,“我侄女说的。你们要幽会吗?躲开镜头,享受人生?”我告诉他并不是这么回事,他不相信,于是我也没有办法了。最后还是多亏了麦石的新动作片转移了他的注意力。他按下按钮,找了个停泊站降落,简单地把我放下来,告诉我要是在他下班之间呼叫他,他就会来接我回家。我来到地面上,一点都不害怕。我知道我不会造成任何骚动。说起来挺搞笑的,上个月我第一次到地面上的时候还以为自己会引起交通堵塞。我的追随者很多,这是事实,我想他们必然是崇拜我的,他们会在一瞬间认出我,蜂拥过来,找我要签名什么的。这样就糟糕了。所以我很小心地避开人群,尽量往暗处走。二十分钟后,我发现我多虑了。正如我那天在航船上看到的一样,所有人的眼睛都看着屏幕,没有人东张西望,根本没有人发现我。于是我的胆子变大了,甚至跑到了一个街边小店去吃饭。我很久没有吃过饭了,睡眠胶囊一般有充饥的副功能,很方便。收银员认出了我。“嗨,齐洛。”她漫不经心地说,“你昨天的直播很精彩。”我向她道谢,有点尴尬。她说她每天都看我的直播,电影也都看了,花了不少工资,是个狂热的追随者。她说这话的时候一直看着屏幕,看都不看我一眼。我偷偷瞄了她的屏幕,的确,她正在看我昨天直播的回放,她没有撒谎。但这感觉很奇怪。我想了很久。为什么她宁可看屏幕上的回放,却不愿看我本人一眼呢?为什么她明明是追随者,却没有把我当成一回事呢?当坐上回家的航船时,我想通了。因为直播。在直播中,我同追随者分享“日常生活”,我随机喊出他们的名字,我看他们的留言,按照剧本的安排和他们互动。我以为是我在掌控大局,是我在吸引他们、率领他们、影响他们。我错了。在他们看来,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因为在他们看来,我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种现象。我是生产者,我为他们提供精神上的娱乐,我是离他们很近的、很轻易就能得到的,我更接近于一种自然现象,而不是活生生的人。左莱雅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这不对,”她说,“这肯定不对。”今天我又到地面上走了一圈。我一点都不害怕。我看着他们,心里很难过。我想,人不应该这样活着,无论是我们生产者,还是他们劳动者,或者说,我们全人类——我们明明是一样的存在,却彼此否认,凌驾于彼此之上,只因为对于我们来说,一切都来得太容易。我说不准,但这肯定不对。
    回复
  • 核代

    核代

    楼主 LV1 2016-11-12
    9.齐洛谋划着一次改变。他想在直播中潜移默化地告诉他们一些事情。不会有多少人注意到那些小变动,更不用说记住它们,但他相信,那些种子会深深地扎根,静静地呆在那里,把根扎得很深很深。然后有一天,它们总会发芽。他想告诉那些劳动者,你们和我们是一样的,我们首先是人,然后才是别的东西。我们都应该好好看看周围的世界,走路的时候要看路,睡觉的时候关上屏幕,和人说话的时候直视对方的眼睛。他偷偷改他的剧本。通常他只做些细微的改变,在称呼、问候语和开场白上做手脚。他不再说“你们好”,而是“大家好”;他不说“很高兴见到你们”,而说“要是能拿掉这块屏幕,面对面与大家聊天就好了”;直播结束时,他说“晚安,做个好梦”和“是时候关掉屏幕,回到现实了,我们明天再会”。对导演那边,他解释说他希望多做一些即兴表演练习,以免出现像上次那样的事,所以随机改了剧本。导演不怎么在意,只是要他别改广告商提供的那部分台词。对林登那边也是同样的说法。“你这么上进,我很高兴,”林登说,“不如拍部真人电影?我知道有位大师一直希望拍一部真人电影。不过他选角很挑剔……”“不必那么早。”齐洛搪塞道,“我还需要多多练习。”他以为他的小计谋就这样得逞了,他可以潜移默化地影响追随者们,让他们发现自己,让他们觉醒。他错了,错得彻底。没过几天,林登就让他停止“那愚蠢的即兴表演”。“停止那些愚蠢的说教。”他说,“你在搞什么?数据掉得厉害,观众都被你烦跑了!”“我只是,试图表达我的关心……”“没人想听。”林登说。 两个月后他重新联络上了左莱雅。齐洛正在准备一场直播派对。那派对的规模很大,他挺紧张。他的手表响起来,自动接入通话。齐洛看到左莱雅的影像被投射在他手腕上方,吓得半死,马上让服务员机器人关上门。“嗨,齐洛。”左莱雅率先和他打招呼。“左莱雅,”齐洛说,“你怎么到今天才联系我?”“我傻啊,逃跑了还拿原来的终端联系你?”左莱雅嗤笑,“我搞了个新的终端,黑市上买的,附带全套假身份,花了点时间——你在哪里?”“A区的某个地方。”齐洛说,“在一场直播派对上,市庆。”“有意思。”左莱雅说,“大明星啊。”“你最近怎么样?”齐洛问,他不好意思提及自己的近况,只想听左莱雅谈谈她的事情。“你在那里……不大好吧?”“没事,我在我的准备室里,没别人能进来。”“大明星啊,准备室都有了。”左莱雅又说,声音里听不出喜怒。齐洛问起她的近况,左莱雅的语气听起来缓和了许多。“我去了清宁山,在这里找了份工作。很有意思,他们把度假村设计成复古风格的,这里有霓虹灯、旋转餐桌,还有电梯,古色古香的。我的工作是开电梯……”她说,她喜欢这份工作。上班时她总是直视前方,面带微笑,不看那些烦人的屏幕一眼。她为自己自豪。她说,她没事总跑去和度假村的同事们搭讪,跟他们说她的想法,鼓励他们和她一样摆脱束缚,回到屏幕外的世界。她说,没有人在乎她的微笑,因为她的顾客们也总是低头看着手机,沉默不语。有次她发现一名顾客在看左伊的电影,她想,你抬起头啊,你要是抬起头,就能看到和她一模一样的我。她说,她本以为她的同事会排挤她,会怀疑她的来源,嫌弃她的眼睛不够凸、手指太纤细;他们会觉得她烦人,老是说疯话。可是她发现,他们什么都不在乎。他们的面前只有屏幕,和屏幕里的真人秀。她说,她感到巨大的挫折感。她其实并不快乐。“那你呢?”她问。“我……”齐洛不想让她知道他那不值得一提的失败,“老样子嘛,你知道,在家直播,拍广告,直播派对……”“听起来很充实嘛。”“也就那样了。”他说。“不管怎么样,知道有一个人和我站在一起,”左莱雅说,“这种感觉很好。” 后来,她扯了些无关紧要的事,就切断了。她说改日还会联系我,并要我别主动联系她,以免走漏风声。她不知道,现在已经没人把她的事挂在嘴边了。她已经被他们遗忘。我很高兴,又隐隐地难过。我想即使她什么都没说,她一定对我感到失望。她不想孤军奋战。她也不能成为一个孤独的战士。我必须做点什么,才配和她站在同一条阵线上。我想要看得见的变化。 他靠在座椅上,心脏怦怦跳动,一朵纠缠着的火花自胸腔里燃起,它把他的脸烤得很烫,喉咙像融化了一样。但他的手心是冰凉的。他嘴里有种奇怪的咸味。
    回复
  • 核代

    核代

    楼主 LV1 2016-11-12
    10.于是那件事发生了。 齐洛在名为市庆的直播派对上,摄影机器人围着他,在他周围几乎围成了一个圈,以便向观众提供多角度的镜头。许多人从他身边经过,向他问好,他们到了这里总会走得特别慢,连带着声音也拉长,只想在镜头前多留一会儿,一秒也好。——这是身为当红明星的待遇。他的星搭档苏佳娜走过来。她端着一杯酒,东张西望,没有发现他在那里。这是一场偶遇。她撞到了路过的某个人。“嗨,佳娜!佳娜!”他扶起她,“你在做什么?走路东张西望的。”她迷茫地看着他,从地上拾起眼镜戴上。“啊!齐洛!”她惊喜地说,“好久不见!”“瞧你在做什么啊……”他抱怨似的说,“你喝酒了?”“哈?没有,他们塞给我的……”“把它丢掉。”齐洛说,“适合你的是玫瑰花茶,亲爱的,那些楚楚可怜的花朵。”苏佳娜依然一脸迷茫。“啊?你说什么?”她问,“在哪里?”“在这场派对上,什么都有。”齐洛说,前半句是剧本上的台词,按照他们的安排,接下来他会无缝衔接到对市政厅的赞赏上。没人喜欢政治,从来没人喜欢。除非你把它娱乐化。齐洛偷偷捏紧了拳头,他的嗓子里仿佛有十个心脏在同时跳动。苏佳娜一派天真地看着他,直播的镜头对着他,有人从他们身边经过,他们在一场盛大的直播派对上。而他正要改变世界。 “去他妈的直播,去他妈的屏幕,去他妈的这个不自由的时代。”他说。 其实我事先准备了另一套词,它更文雅得多,富有哲理,我猜它能说服好大一群人。但在那时,不知怎么地,我把它忘光了。我看了直播回放。说那话时,我的表情很镇定,仿佛还在自然地背诵剧本上的台词一般。但在那时,我认为自己是在咆哮着,像野兽一样咆哮着,说出那些原始而真挚的粗话,不是温柔地摇醒而是粗暴地唤醒人们,告诉他们世界的真相。我以为我说了很多,但实际的情况是,我只说了那么一句话。苏佳娜那时迷惑不解的表情肯定不是演出来的。她眨了眨眼睛,最终居然按剧本接了一句话。“未来会更美好吧,齐洛。”“你不明白,在这里我们根本不会有未来。”我丢下她和其他人,走出了宴会厅。那时直播派对上正热闹,没有人注意到我的离场,没有摄影机器人跟上来——它们肯定吓傻了,也没有别的东西阻拦我。我直接来到停泊站,找到我的航船。杜可夫正沉迷于霍姆斯的直播中,不知道方才在宴会厅里发生了什么。我让他立刻起飞,加速,我想尽快回家。他照做了。 齐洛不知道等待着他的会是什么。会是一场风暴吗?当雨点落到他身上的时候,雷声会在他耳边炸响吗?他回到家里,关掉了终端,吞下许多个睡眠胶囊。虽然眼下没有事情做,但他希望自己能尽可能地保持清醒。 他想,最坏的结果不过是被判违约,强行解除合约并支付违约金。他仔细研究过自己的合约,没有关于星际流放的条文。他松了一口气。齐洛最害怕的就是星际流放,他们把犯人独自留在飞船上,留下足够的食物和水,拆掉通讯系统、定位系统,让它没法对外联系,也没法设定自动驾驶目标,只留下防御系统,好让飞船安全地漂泊,不要撞上小行星。犯人被关在飞船上,在太空中孤独地飘一辈子。那太可怕了。齐洛只愿去有人的地方。“有人群的地方,”左莱雅说过,“意味着有希望。”他喜欢这个结果。如果林登找他要违约金,他想他的户头上有足够的金额能付给他。这些年他没什么支出,应该攒下了不少钱。然后合约提前终止。好极了,那时候他就跑到清宁山去找左莱雅,和她一起战斗。那么最好的结果呢?林登会骂他一顿,狠狠地骂他,说他愚蠢的即兴表演毁了整场直播,他犯了事最后居然还一走了之,毫无责任感可言。他最近究竟怎么了,他的脑子搭错了吗,再这样他该怎么和苏佳娜和她的经纪人,还有市政厅交代?然后林登会让他闭嘴,什么都别做。林登会替他摆平一切。然后,报复似的,他会给齐洛接下一大堆工作,让他忙到抽筋,累到连手指都抬不起来。不,齐洛想,我想错了,这才是最糟的后果。而前面那个,那是最好的。 齐洛从抽屉里翻出了思维笔。这些天,他越来越依靠这奇特的小东西。他有越来越多的话要写。
    回复
  • 核代

    核代

    楼主 LV1 2016-11-12
    11.在直播事故之后的第三天,林登终于找上门来。他像往常一样穿着正装,头发整齐,从窗户走进齐洛的房间。齐洛盯着桌子,假装没察觉到他的到来,仿佛这样就能多拖延一些时间似的。“我要恭喜你。”林登说,“干得漂亮!”齐洛没动弹。他认为这是句反话,暴风雨的前兆。“你是怎么想到这一招的?重要场合、高收视率、爆炸性新闻——你甚至还把终端关了!他们越是联系不上你,谈论这事就谈论得越激烈!”“你是在说……”“嗨!就是这个无辜的表情!演得真好!”林登说,拍着他的肩膀,“是我错了,你的即兴演出尝试很成功!”齐洛一时有些恍惚。林登平时总是一副慈爱的样子,但那种慈爱更像是一种职责赋予他的关怀姿态。林登从来没对他这么亲切过。“我不明白……”他迟疑地说。林登根本没在听他讲话。他让他打开终端,看最近的头条是怎么写的。“三天,是时候出面回应了。”林登说,“太早效果不好,太迟就不会出效果。你事先应该和我说一声的,有我的配合,效果会更好……哈,你看,头条全是你……”终端打开了,身份验证通过,所有的屏幕都在一瞬间亮起。齐洛看着那些翻滚的大标题、图片、精彩集锦,还有上百个未接通话,脑子里一片空白。他机械地笑着,点头附和经纪人的话。林登站在他后面,手搭在他肩膀上。他能感觉到林登的体温,太热了,他想,感到不自在。 面对目前的状况,我哑然失笑。他们的说法是这样的:我深爱苏佳娜,希望和她平静地度过一生,但现实给我们的只能是失望。我没法从狗仔队、商业资本,还有随便什么东西手里保护她,于是我对这个时代产生了愤怒。在一片灯红酒绿之间,这种愤怒突然爆发了。“我也联系不上他,”苏佳娜说,她的眼睛红肿,形容憔悴,“哪里也找不到他,我没想到,他居然能为我……”她哽咽了。“时候刚刚好,”林登指着屏幕对我说,“是你出场的时候了。剧本马上推送到你屏幕上,今晚直播。我们要打造一场盛大的重逢!”他又告诉我,他刚为我签下了一部电影,那是真正的史诗式爱情片,姑娘们看了会把眼睛都哭掉的。他走以后,我又对着屏幕发了一会儿呆,才慢吞吞地拿出思维笔,记录上面这些事情。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真不知道……我以为我在反抗,我以为他们会愤怒,他们会制裁我,我已经准备好了迎接暴风雨,可我没想到的,我所做的正是他们想要的。——不。无论我做什么,都不会有任何变化。因为在他们看来,我做的任何事,都是在迎合他们的意愿。他们会用自己的观点阐述它,并创造证据,好自圆其说。镇压反抗的最好方法,就是娱乐它。娱乐它。让人们不关注它本身,而渴望听背后的故事,让人们为了它发笑、为了它流泪,让人们不把它当作一回事。我想我陷入了同左莱雅一样的痛苦中。还能改变吗?还能自由吗?我还能到哪里去?
    回复
  • 核代

    核代

    楼主 LV1 2016-11-12
    12.“齐洛,你好吗?”“左莱雅。”“我看了你的直播回放,市庆那一场。你最近真红啊……”“别提那事。”“怎么了?”“没什么,只是事与愿违。你能相信吗?我说那些话,是为了反对他们,却成了他们的工具——不,是玩具。”“别这么说。总有人听得懂。”“不,没有人。这些年来,人们离思考已经很远了。”“你为什么要如此悲观呢?从前的你可不是这样的啊……”“从前的我?”“哈,我是说,今天以前的你。” 他沉默了一会儿。 “左莱雅,我觉得你有事瞒着我。”“瞎说。我怎么会瞒着你。”“那天在直播派对上第一次见到你,我就觉得熟悉——”“——因为你从前在屏幕上见过我,每个人都在屏幕上见过我。”“不,那是一种……感觉上的熟悉……好像我们已经认识许多年了。你对我也像对老朋友一样,而且过分地信任我。还有,你曾经告诉我记忆胶囊的事……”“嗯?怎么了?”“别装傻了。我们早就认识,对吗?” 她叹了一口气。 “你全忘了。那些药物让你忘记睡眠,忘记食欲,也忘记了往事。”“继续说。”“我还能说什么呢?我以为你会自己想起来呢……可是你全都忘了。我们曾经是直播搭档,不记得了吗?五年以前我们一起拍了一部电影,全真人拍摄的电影。左伊气死了,因为导演选择了我饰演女主角,而不是她——那导演可挑剔了,他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挑选演员,修改剧本,却只拍出一部老掉牙的爱情片。但他很开心,他说他实现了他的梦想。”“是的,我全忘了。”“他们给你吃了太多的睡眠胶囊。你该节制些。”“我别无选择。” 不,他想他没有忘记所有的事情。他记得那电影曾经在海边取景。他记得她的裙摆在海风中飞舞,那天她穿着白色的连衣裙,胸口扎着蝴蝶结,很孩子气。她赤脚在沙滩上跑来跑去,铁灰色的海水涌上来,泡沫覆盖了她的脚背,她咯咯地笑。那个晚上他们都失眠了,坐在楼顶上数飞过的航船,一艘,两艘……导演是个留着白胡子的老头,拍戏间隙,他们闹着玩的时候他总坐在远处看,眼睛笑得弯弯的。他们背惯了直播节目的剧本,习惯了在镜头前扮演另一个自己,拍起电影来却总是磕磕绊绊。导演让他们不要着急,耐心告诉他们该怎么做。他说,你们念对白的时候要舒缓一些,因为那两个主人公还年轻,他们一点都不着急,他们有许多的时间相爱。 “那部电影叫什么?”“你真的记不起来了么?那是你的第一部收视热点榜首电影。”“逃离……星辉?”“没错,哎,你的……”“不,别祝贺我。碰巧前阵子有个家伙和我提起这片。和我说说后来吧,后来发生了什么?”“后来啊……” “后来我们闹出了绯闻。这对我来说是致命性的,因为我父母和电视台签下的合约里包括了一项禁令。左伊也不高兴,她认为命运对我太好了,我不仅拍了一部电影,还收获了一个绝佳的直播搭档,作为我一母同胞的她却什么都没有。卢西——我们的经纪人和林登谈了谈,他们说,我们的思想很危险。总之,后来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他在房间里踱着步。这动作挺滑稽,因为他的房间并不大,从这头到那头只有十步多的距离。于是他只好频繁地转身,把往返的踱步走成一个细长的椭圆形。手表投影上,左莱雅的投影闪烁着。“怎么了?”她问。“总会有条出路。”他说,不知是在对她说话,还是在喃喃自语,“左莱雅,我要到你那边去。”“可是,齐洛……”左莱雅说,罕见地,她的声音中出现了迟疑,“这边的日子算不上好……”“怎么了?”“不,没什么。”她说,“我在试着用别的东西转移注意力,打发时间。我的同事们给我介绍了一些娱乐项目……杨依昨晚的直播你看了吗?真是有趣……”
    回复
  • 核代

    核代

    楼主 LV1 2016-11-12
    13.我想我已经无力改变什么了。连日的直播让我感到恶心。我并不感到累,那些胶囊能消除所有的疲劳。而我只感到疲惫。 齐洛登上航船。杜可夫正在驾驶舱里看电影,听见动静,头也不回地和他打招呼。“早上好。”“……是早上了?”“你又熬夜了?工作再忙也要好好休息啊……”杜可夫说。“谢谢,我会注意的。”齐洛说,他又问,“我们要去哪里?”“你的经纪人没告诉你吗?”“没有。他待会儿也会在船上吗?”“不,”杜可夫说,“林先生只让我接您去拍个广告。”齐洛坐下来。“老杜,”他说,“我觉得……我们算得上是朋友了吗?”杜可夫暂停了影片,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为什么这样问?”“你会帮我吗?如果我有求于你的话……”杜可夫转过去,按下播放,继续看着屏幕。一个他不认识的人正在沼泽中与鳄鱼搏斗。“你要干什么?”杜可夫问。齐洛深吸一口气,他的嘴唇翕动,仿佛在咀嚼什么神圣的东西。“去清宁山。”他说。他要到她那边去。他现在明白了,只有离开这里他才能自由。他怎么一直没有发现呢?其实自由之门一直开着,囚禁着他的,是人类的欲望。那些浮于表层的东西,那些标志着触手可得、不费功夫的东西,屏幕里的东西。他们获取信息,不在乎是真是假,只要能自圆其说,符合他们心中的模板,他们会感到满足。齐洛明白,他可以轻易地离去。他不会给林登造成什么损失的。林登会把他的失踪炒成热门话题,然后迅速扶起一个他的替代者——也许是苏佳娜,也许是别的新人。无论如何,他总是有办法搞定一切。他呼叫了林登,把他的计划讲给他听。这正是太疯狂了,他想,但只有疯子才能逃出去。现在他的头脑混乱,很难把事情讲明白。他颠三倒四、毫无逻辑地说了半天,林登只是在屏幕那头看着他,很认真的样子,从未打断过他。他没有把左莱雅的事情告诉林登,只是说他要走。“我想,提早和你说一声,你炒作其他人的效果就会更好。我不想让你失望,一点都不想,对不起,但是我不能……”他的声音小下去。他没有别的话要讲了。“我明白了。”林登说,“我会安排好的。”齐洛感到安心。航船正向清宁山的方向前进。他打开探照镜,看了看底下街道的样子——当然和从前没什么差别。但此时他心中有了新的希望。“到了。”杜可夫说,“我只能停在这里,你要自己走过去。”“谢谢。”齐洛说。司机显得手足无措。“为什么要感谢我?”他说,“这是我的工作……”“是的,工作。”齐洛说,“每个人都有一份工作。你的工作是有价值的。”他走下航船。杜可夫坐在驾驶舱里看着他,若有所思的样子。杜可夫肯定不知道,这会是他们的最后一次见面。他每天都盯着屏幕,看着同样的一群人的直播,看别人的生活,只要还有人看,这场戏就不会完结,而他也永远不会知道,什么叫做告别。 齐洛不知道的是,在他身后,一个摄影机器人探出头来,悄悄跟上了他。一家超市里,刚刚上班的收银员用终端连接上收银台前的屏幕,进入一个直播间。“让我们跟上他……嘘……”主持人刻意压低了声音说。她身后有一个大屏幕,人们可以从那里看到齐洛模糊的背影。 街上还是老样子,劳动者们盯着屏幕,匆匆前行。齐洛厌恶这种场景。因此他更感到一股急迫感。他看着灰色的天空,没精打采的高仿真植被,一阵阵传来的虚拟香气,还有无处不在的闪光的屏幕。他看到远处的清宁山,那温柔的一点绿,微笑回到他的嘴角上。 “我想他应该感到很痛苦。”一位嘉宾说,“你看他笑得多勉强啊。”“是的,”主持人赞同他的看法,“他的侧脸那么忧郁……”“让我想起他的少年时期。”第一位嘉宾说,“但如今,他的眼神中多了一丝坚定。”“因为他有了想要保护的东西。”“没错。”第一位嘉宾点头,“不知道这位孤独的漫游者现在到了哪里。”“现在我们来看一下街景……噢,这台摄影机器人的像素不高,不过这样才有挑战的乐趣嘛。不知道有没有观众已经找到他了……”“动起来!动起来!告诉我们他在哪里!用镜头捕捉到他的身影!” 齐洛突然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他对面走来一个年轻人,看起来像个学生,背着双肩包,手指的特征不那么明显,正在百无聊赖地盯着屏幕,摆弄手机。年轻人歪歪斜斜地向他走来,即使知道芯片会在他们相撞前调整路径,齐洛依然习惯性地往旁边让了一让。年轻人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怔住了。齐洛第一次在现实中看到了慢动作回放。年轻人抬起一条眉毛,然后是另一条,他瞪大眼睛,张大嘴。“天呐!!!他在这里!!”一声尖叫穿透了他的耳膜。 “在清宁山!!他在清宁山!!!”一条红色加粗的弹幕从屏幕上划过。 齐洛在奔跑。他身后跟着许多人,街上的劳动者们,店里的劳动者们,捧着手机的劳动者们。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事情的确发生了。齐洛拼命地奔跑。他拐进小巷,穿过车行道,冲上天桥。可是没有用。他身后跟着许多人,他们拿着手机,屏幕的光照亮他的前路。他们跟着他奔跑,奔跑,奔跑。齐洛看见屏幕。满街的屏幕上都是他的脸。他尽可能地避开它们,可是屏幕无处不在。他的体力将要耗尽,呼吸越来越急促。他们向他跑来,在他身后,人群的海啸涌来。他感觉自己将要被他们吞没。“我拍到了!我拍到了!”他听见有人喊道,“我第一个拍到他!是的率先找到了他!”他挥舞着手机,在那屏幕上,齐洛也看到了自己的脸。 我们。还有他们,他们,他们。从前我们是他们。是他们让我们成为我们。之后我们不甘愿成为我们。然后我们就变成他们。我知道有人在唱歌,但我听不见他们的声音。我看见他们正走过来。他们,走在街道上。他们看着屏幕他们走在街道上他们唱着歌但没人听见他们他们他们…… 齐洛变得更加忙碌。除了直播以外,他有了一件新的事情要忙——林登管它叫“动态直播”,与“直播派对”相对。这个名称在业界内被广泛采纳。如今动态直播是最流行的直播形式。劳动者们喜欢动态直播,因为它让他们感到久违的活力。“我喜欢这种感觉,”一名观众留言说,“好像发现了生活的另一面!”好吧,齐洛想,起码现在他们走路的时候不会只看着手机了。他们变了,起码这不是最差的结局。齐洛站在房间的窗前等航船,一辆飞行摩托从他上方掠过,戴头盔的飞车党发出尖利的啸叫。他突然想起很久以前,也曾经有一个女孩骑着飞行摩托来到他窗前,大声喊他的名字。是谁?他记不清楚了。
    回复
  • 核代

    核代

    楼主 LV1 2016-11-12
    14.清宁山度假村十周年店庆。那是一场很大的直播派对。比以往规模都大。许多名流巨星都来了,“大众情人”齐洛也在此列。如今,他几乎是生产者中最有权势的人物。“岁月没有夺走他的魅力,”新闻里说,“它们只是轻柔地爬上他的眼角,用它们的吻在那里留下叹息一般的细纹。”他们回忆起清宁山度假村和齐洛的渊源,说他是这个商业神话的真正缔造人,他启发了它的诞生,又用一场空前绝后的运动使它变得家喻户晓。“是吗?”齐洛回应道,“我不记得有这么一回事了。”他们把这句话当作他自谦的表现。他总是这么贴心。人群簇拥着超级明星,他们走进复古风格的酒店大堂,大理石地板闪闪发亮,头顶上是水晶吊灯,像千百块小屏幕,映照所有人的脸。走在齐洛身旁的是度假村的主管,一名新贵,他的名字是柏彼。柏彼问齐洛是否还记得自己。“我给您演示过思维笔的用法,在一次直播之前——您记得吗?”他问,“那时我紧张得要命,差点搞砸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齐洛微笑着说,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他们走进电梯。这种上上个世纪的东西最多只能同时搭载十五人,于是这群要员中更重要的那十五个人理所当然地进去了。但很快又有人提示他们,只能进去十四个人,因为他们还需要一名工作人员替他们操作。“我坐下一批吧。”齐洛说。立刻有观看直播的观众发弹幕赞赏他的谦让。他走出电梯,与那名工作人员擦肩而过。那是一个中年妇女,乱糟糟的长发扎在脑后,脸上带着介于厌倦和茫然之间的表情,凸出的双眼盯着屏幕,看都不看其他人一眼。没有人责怪她的行为失礼,在些生产者中的大人物们看来,劳动者们无论做出什么事情似乎都是可以谅解的。“您好请问去几楼?”她问。“十五楼,谢谢。”有人说。她用变形的食指按下了按钮。电梯门关上了。在别的时间、别的地点,他们应该隔着缓缓关闭的门深深地对视,他的喉咙会被辛辣的气体堵塞,她会哭,至少会有一滴泪水沿着她的脸颊滑下来,在嘴角晕开,使她尝到苦涩的滋味。但那时,在清宁山度假村什么都没有发生。她在电梯里看直播,那个节目的人气很高,收费也很高,她花了半个月的工资买下观看权,有点心疼,但是值得的。有个女人签了合同,把自己从发现怀孕到生产的全过程放到屏幕上,和所有人分享。“预定的日子到了。”她对着镜头说,“祝我好运吧!”她隐约想起了一些事,但她决定不去想。她继续看着屏幕,那个女人带着坚定的微笑走进了产房。电梯外的他也想起了一些事,但完全和她无关——他抓不住那么久远的回忆。他想起柏彼刚才在门外和他说的话。柏彼说:“这间酒店的名字就来源于您的电影,那部片子真感人,我当时都看哭了。”“是吗?”他在大堂门前停步,仰望楼顶的LED招牌,“逃离星辉?”他读道。“逃离星辉。”柏彼说,“您记得吗?”不记得了,他出道那么多年,拍过许多连他自己都没听说过的电影。伴随着一声巨响,一朵烟花在他们头上盛放。现在是白天,但科技有办法为了举行焰火表演,把白天暂时变成黑夜,再让烟花把夜空照耀得一如白昼。在这朵烟花底下,有人举头仰望,有人茫然四顾,更多人低头看着屏幕。因为在那里,同样有黑夜一般的白昼,有照亮夜空的烟花。那里有一片星辉。-完-
    回复
  • 人

    LV7 2016-12-02
    回复
  • 陈浩

    陈浩

    LV8 2016-12-03
    222225555789
    回复
  • 帅哥

    帅哥

    LV12 2016-12-03
    饿得要疯掉了
    回复
  • 遗世伊人

    遗世伊人

    LV17 2016-12-03
    很棒!这是一个可以让我们产生反思的故事,如果我们过度依赖电子产品,或许总有一天,我们真的会变成小说里那样!
    回复
  • 痴痴

    痴痴

    LV19 2016-12-16
    很刺激
    回复
  • 木偶

    木偶

    LV19 2016-12-16
    我们班有个同学叫蒋星辉
    回复
  • 177******59

    177******59

    LV14 2016-12-17
    实在不行就好了
    回复
  • 骷髅

    骷髅

    LV16 2016-12-20
    很不错
    回复

热门参赛作品

  • 1
    彼岸花开

    亦夕亦希

    科幻中篇小说,描写了不同人的心理,描述了人类的理智与欲望的抗争。应该是末日丧尸类型的小说吧,希望每个人都能读懂我想表达的情感 (请大家按时间逆序来看,我序章不小心发在了结尾)

  • 2
    夏魈

    霜月红枫

    一段跨越三个时空的情缘。无论你在哪儿,是生,是死,我终会再次找到你! “谢谢你又找到了我。”话刚出口,他的声音已然哽咽。 而她在他深情的凝视中,灿然一笑,一如千年前的美好。

  • 3
    《里世界的冒险物语》

    春风十里不如你

    梦魇笼罩的童年,不幸的过往,少年选择尘封记忆,踌躇不前。一段来自不同世界的呼唤,走向心灵治愈的旅程,通关或者不通关,曾经扭曲了的世界线终将拨正,弱气正太少年的称王历练。

放大

确定删除该条回复么?

取消 删除

获取掌阅iReader

京ICP备11008516号(署)网出证(京)字第143号京ICP证090653号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0452

2015 All Rights Reserved 掌阅科技股份有限公司 版权所有

不良信息举报:jubao@zhangyue.com 举报电话:010-598456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