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为什么回来找你？但是如果你是冶人，那为何你给我铸造的剑如此不堪一击，看看那面墙，都已经挂满了。”他指着那面挂满残剑的墙，上面的剑皆残于他的手中。“你就没有想过是你和你的对手太强，交战太过激烈所致？”我走到门口，将门关上，下雨声顿时被幽禁于门外。“不可能，我的对手不至于强到如此地步，因为最后都死在我的剑下。”“那你身上的伤又作何解释？”我走到熔炉前，抽出通体焕发黄光的剑坏，放在锤石上，高举铁锤狠狠地砸向剑坏，发出振聋发聩的撞击声。“出来行走江湖，哪能不挨上几刀。这伤口便是行走江湖的印证。”他看向我，笃定地说道。我笑而不语，继续捶打我的剑。他问我笑什么。我说:“你们在凶险的江湖中摸爬滚打，以性命作赌注，而为的就是一身伤疤。”“你深居简出，藏身于这小小的集市，早已不碰江湖之事，又怎会懂其中滋味。”他将视线又移回碗中的酒，又倒了一杯酒。“江湖说到底不过恩怨情仇四字，无非只是你欠我的，我欠你的，然后扯出一堆扯不清的落俗故事。哪像铸剑如此了然。”我始终没有停下捶打，捶打声伴随着我的话语响彻在整间屋子。“有时候你真的很让人难以琢磨，你知道吗，你刚才的一席话又让我愈发相信你就是冶人。”他又望向我，而我却无暇顾及他。“告诉我，你到底是不是冶人？”他几尽是用一种恳求的语气来问出这个问题的，这让我惊讶，一个以杀人为生的人竟会为了一个人的身份而低头。“这几年来你一直在问我这个问题，而我一直避而不答。我是不是冶人这很重要吗？一个虚名而已，何必计较！”我将剑坏翻过身，继续捶打。在锤子与剑坏相互撞击的那一刻，迸发出四处散射的火星。瞬时，他以我反映不过来的速度疾步来到我的身后，手中的剑直逼我的项背。对于这一动作我并不惊讶，从他的残剑可以看出他的能耐，即使在看不见的情况下，他也能准确无误地杀掉我。“你再不说我就杀了你。”屋外的雨在屋外下着，处变不惊，不想也不能愈矩漂湿屋内方寸。屋内的烛光在屋内亮着，只因我将门窗紧闭，便照不到屋外的雨。我继续捶打着剑坏，即便有人以性命相逼，这剑也不能停止捶打。“杀了我，先问问你的剑吧，你不是很相信剑的感觉吗？看它同不同意你杀了我。”他仍旧举着剑，一动不动。“你的剑还缠着布条，你不会想杀我的。”我说道:“你不会让剑鞘染上鲜血的。”“我给你做一把剑鞘吧。剑的真意不在露，在于藏。你的剑需要一把剑鞘。”我继续说道，脑海里浮现着剑鞘的模样。他沉默了片刻，然后循着光线的源头缓缓走向桌子，将剑放置于桌上，坐下饮酒。“你知道，就算你告诉我你就是冶人，我是不会说出去的。”“你既然相信你足以让我信任，又何以始终不以真面目示人？”我也掏出一直以来我的疑问，那就是无论何时何地他始终头戴斗笠，不以面目示人，在此处依然。剑身初具形态，清气自生。剑坯打制成型，表面凹凸不平，我拿出钢刀对剑身进行铲削，使剑身厚度适中，剑脊作为一条直线位于剑身正中，与剑刃形成一定坡度。他沉默了许久，用手抓住那把摆在桌上的残剑上的坠饰。然后细细说道:“以前我便是如此，除了在刺杀中蒙面，其他时候我都是以真面目示人，一天，我刺杀了一个权贵，并没有成功，但是我逃走了。我逃到一个客栈，我以为那个客栈已远离那个权贵的权势范围，便取下了我的斗笠。你猜后来如何？”我取出锉刀，打磨剑身。“如何？”“我的妻儿被人残忍地杀害了。”这时他的语气变得颇为愤怨。同时，我停下打磨的动作，看到他手里握着的饰物被他攥得更紧了。“在那之后，我明白了一个道理，杀手是不能有牵挂和面目的。但当我明白这个道理时，就已经晚了。”“后来如何？”我追问道。“后来我杀了那个权贵，用的就是这把剑。”他把手放在剑上。“而这把剑在那次的刺杀中也被他砍开了一道缺口。这把剑是我父亲留给我的，我四处寻访铸剑师，想修好这把剑，最终找到了你。”“你父亲留给你的不是剑，而是恩怨。”我说:“残了的剑，就是因沾染了太多鲜血和恩怨，不堪重负。铸剑师打造的不是一把把剑，而是一场场恩怨情仇。”“所以你才不愿帮我修剑？”他驳斥道:“既然不愿涉及恩怨，那又为何铸剑！”“你也说你相信剑的感觉，那又为何竭力想修好它，反驳它的意愿！”我忽然发现现在同在此屋的两个人是如此惊人的相似。或许是互相戳到了两人之间的死穴，两人再无说话。独留下一丝静谧萦绕在屋子里。“你手上攥的饰物是什么，我想，于你很重要。”一直以来，他都在猜测我的身份，而我，则一直在猜测着那个系在剑柄上的坠饰是何物。“锁。我妻子给我的，她说是为了锁住我的戮气。”他用双手温柔地抚摸那个不像锁的锁。“可你的戮气却越来越重，不是吗。看看墙上的剑，损坏程度一把比一把深。”我指着那面挂满残剑的墙。“以前杀人是为了生计，后来没了家，不知道为什么要杀人了。现在……就是为了看看还有谁能把我打败。”他的这番话看似平静，却蕴含着沧海变成桑田的悲壮。“或者说，就是想找一个人让我死在他的剑下……以前是，我的剑沾满别人的血，我想那时候，当我的血沾满别人的剑时，我的债就都还了吧。”真可笑。就在不久之前，我得到一个悖论，闯荡江湖的人以性命相拼为的就是一身伤痕，而现在却又得到另一个悖论——闯荡江湖的人为的不是用一道道伤痕印证什么，而是为了还债，为了解脱。“你也这么想过，对吧？”他欲要倒酒，却发现酒坛已空，便作罢。我沉默，始终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就这样，这个问题伴着他又度过了一个春秋。可我总是认为，这个问题对于他心中的疑问来说不过是冰山一角。我时常在想，于一个剑客来说，身上背负诸多疑问是不是特别不便，或者只有当他挥剑于敌作殊死搏斗时才会放下那些疑问，和恩怨。他走的那晚，雨仍旧下个不停，然而江湖终究是一场华丽泡影，生灭荣枯转眼即为他人遗忘。中岁以后的领悟： 知音就是熠熠星空中那看不见的牧神，知音往往只是自己。浮世若不扰攘，恩恩怨怨也就荡不开了。然而江湖终究是一场华丽的泡影，生灭荣枯转眼即为他人遗忘。

春去秋来，我记得那年秋天异常干燥，降雨极少，井里几尽干涸，为了铸剑维持生计，我只好到每天跋涉数里来到山下的小溪旁打水。那年秋天，来了一个乞丐，平日里就靠着四处要饭维持生计，晚上就倚在我家对面的客栈墙角下睡觉。每当夕阳西下，他便靠着西面的墙回到客栈。我很奇怪，便走近问他:“为什么你总是靠着西面的墙走？”他慵懒地斜躺在墙角，半睁着眸子，不做回答。我铩羽而归。过了几日，那个乞丐已经讨不到饭了，有时饿得慌时，就偷偷溜进客栈里吃客人吃剩的饭菜，有几次还被客栈里的小二发现，不仅被人从客栈轰出，还经常被人揍得头破血流。我端着一碗饭菜走到他面前，或许是饿极了，他一改以前那不屑的目光，眼睛盯住我手里的饭菜，目不转睛，一边还不断地咽着口水。“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总是沿着西墙走了吧。”我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现在，就等他的回答了。他的目光忽然离开了那碗饭菜，盯住我。我也盯着他。忽然，他抢过我手里的饭菜狼吞虎咽起来。我任由他吃，没有抢回饭菜的打算，等着他向我要第二碗。此时夕阳的余晖已经只能触及房顶，我抬头，一队大雁划破天空向南飞去，我想起那只随那个剑客而来的鹰，与这些大雁不同的是，那只鹰总要盘旋好一阵才离开。那队雁离开的同时，乞丐也吃完了。看得出他仍旧没吃饱，但他没有向我要第二碗。我很奇怪，便问他:“你不想要第二碗吗？”他抬起头看了我一眼，然后对我说:“你不想要那个答案吗？”这时我似乎在跟一个奸商对话，我以为我是那个主导战局的人，却发现他才是主导者，而我只是一个自以为是的猎物。“你不怕饿死吗？”“当乞丐要是怕饿死，何必当乞丐。”他笑着对我说。“你现在要是死了，没人会给你收尸！”“收尸？我从来没想过会有人给我收尸。哪有人会为乞丐收尸的。乞丐就得死在路上，而我现在就在路上。”他几乎是以一种风轻云淡的语气说着话的，甚至带点戏谑。传到我耳朵里，忽然感觉好熟悉，似乎以前有人跟我说过这样的话。一阵风引来，吹乱了他那披散的头发，遮住了他藏污纳垢的脸。那时，我能从他身上联想到诸如颓废，沧桑，洒脱之类的词语。“不知你有没有兴趣做一笔生意。”我试图扯开话题，并预谋着一场持久战。“我提供你每天的饮食，你只需每天替我到五里外的小溪里打水。如何？”“你竟然跟一个乞丐谈买卖。”他先是笑，然后说:“成交。”秋夜是用来思念和叙述的，尤其当皓月当空、夜深人静时，一个人的寂寞就如潮水般涌来，无论你将一个人藏得多么深，在这一刻都会水落石出。每当这时，人们往往想到的就是用酒来解愁。屋子里的烛光微微闪烁，熔炉里的剑还被烈火炼着，我像往常一样，坐在门口，等着巡视的锣声传到我耳中。那个乞丐蜷缩在客栈墙角，一副乞丐的狼狈模样赤裸裸暴露在我眼中。我看着他，就像在看一出演尽人间悲欢的戏，似乎时间流梭的痕迹在他身上特别明显。“我以前听人说过一句话，不要在秋夜皓月当空的晚上抬头望着天空，否则，你爱不爱一个人在这时就一清二楚了。我以前不相信，现在信了。”他望着天空，惆怅的模样与我见过的人思念的模样并无不同。大概是因为每个人的寂寞都如出一辙罢！    “你既然爱她，那为什么不和她在一起。”我问。“我是一个乞丐，四处漂泊。而她要的是一份安定。”我无话可说，因为我不知道是该劝他为了他爱的人停下脚步，还是带着这一份思念继续漂泊。我以前总是站在自己的立场劝说别人，可结果往往是他们按照他们自己意愿行事，至于我的观点，别人无法接受，我也无法拿出一个既定的事实来向他们证明它是对的，因为，我也不知道它是对是错。“我原本以为我会忘了她，可当我试图问问自己是否忘了她时，我才发现，我还爱着她。”月光投射在他脸上，此时他的脸似乎从未有过现在这般完整而清晰，可惜，他自己却看不到。他接着说:“这几天我每天早晨去小溪旁打水，我发现那儿的枫叶特别红，比夕阳还要红。我记得我离开她的家乡时，那儿的枫叶也很红，只是再也无缘得见了。”“既然留恋那么多事，何必四处漂泊，每多到一个地方，也不过徒增旧情和挂念。还不如携一人手，择一处居，安之若素。”我说道，却不知冥冥之中打破了我素来不劝人的规矩。“好地方是不能够久居的，佳人是不能够久处的，至少于我而言。”他低下头看着我，对我说:“我不像你，可以在一个地方呆那么久！”就算他不说这句话，我也知道他不会在此地停留太久。而随后他也证实这点，他说:“我不会在这里停留太久，不久后我就离开。”“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不知道。或许当我看到一片枫叶悄然落地时，就是我该离开的时刻吧。”“你让我想起我认识的一个人，他和你一样，喜欢不断地漂泊，寻求新的目标。不过和你不同的是，每隔一段时间，他都会来探访我。”我虽是这么说，但我很明白二者之间有着根本的区别，同是漂泊之人，乞丐为漂泊而漂泊，而剑客，则是为了回归而漂泊。“你的朋友现在何处？”他问道。“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在北方。”我从来都不知道剑客的从何处来，要去哪里，我只知道他从哪个方向来，去往哪个方向。至于我是如何知道的，则是那只鹰告诉我的。“北方，那儿在打仗哩，我就从那儿来。一路上都是逃命的人，都在往这儿逃难，我想不久后就打到这儿来了。我劝你还是搬离这个地方吧。”“还能在这居住多久，就居住多久吧。”我叹息到，心里默念:还好，还有足够的时间来告别。这时，巡视的锣声从隔壁街道传来，街道两旁的人家也将灯捻熄。唯独我的家里还透着微微灯光。“你该去打剑了。”乞丐提醒我。每日都在观察他，而他似乎也都观察着我。“再等会吧，不知怎的，今天的太阳下山比平日里晚。”“一直以来我都很好奇，你为什么习惯在夜里打剑？”“以前也有个人这样问我，我跟他说，夜里的水寒，益于淬火。”“原来如此，每次我从小溪旁挑水回来，你总是不用，原来是留到晚上给剑淬火。”他恍然大悟一般，却又为这个答案之简练感到失落。或许在他看来，在这一小小的细节中埋藏着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而又以为我会与他细细剥理这一截被蚕丝死死裹紧的茧。既然是不为人知，那有怎会拿来与人分享、戏谑。转而他又说:“那个人很不甘心吧，像我一样。还是说，在这背后，缘故本就来得如此简单。”“一些你一开始就得不到答案的问题，有时候可能就永远得不到答案。即使得到了答案，却不是那个让你满意的答案。”这算是给这二者一个无法反驳的答案，果断地告诉他们，我不想说的，你们就永远也别想知道。“那你又不断地问我那个问题——我为何靠着西边走。”他嘲笑道。“我想，如果不是因为那个问题，你也不会与我做这笔生意吧”“那是因为我知道，你会跟我讲的，最后，你还是会告诉我的。不然，你不会抢走那碗饭。”“乞丐是会耍赖的。”“我确信，你不会。”我起身，该去打剑了。捶剑声又在静谧的深夜响起，伴随着乞丐，先是赏月思人，然后扯天为被地为庐安稳地睡去。不知，我的捶剑声能否响彻在他的梦土里。    次日一早，一只鹰盘旋在我家的上空。我想，那个人又来了。我又得铸一把剑了。    这次，他带来一把断剑。他一圈圈撤开布条，一把剑一分为二断作两截散落在桌上。他呆呆地看着那把剑，一动不动，然后从嘴里蹦出几个字:“这一次，我差点就死了。”    我不知所措，不知他是在责怪我，还是在庆幸劫后余生，亦或是开始暴露出对死亡的恐惧。我唯一能确定的是，那一刻，很静，静得可以听到街道上落叶被风吹动在地上滑动的声音，静得可以听到他沉默中的呼吸声。我知道，剑断成两截，他离死不远了。当沉默戛然而止，一切又恢复正常。    “赶快搬吧，这里要打仗了。”他冷静地说。“这一次，我给你铸最后一把剑。”我沉思片刻，然后慎重地说道。只有在炼狱中的人，才须耗费心神去熔铸、焊接，成形之后，还是一块冷铁。冷铁无处去，要用牙齿一口一口嚼烂，成灰成土了，才还你自由。

他走到那面挂满残剑的墙壁，将残剑一一取下，然后用绳索捆在一起，负于背上。迈着沉重缓慢的步履一步步走向门外，然后停滞，对我说:“来之前，我已经在附近的山上造了一个剑冢，现在是时候将这些剑埋了。”说罢，他就离开了。“他就是你说的那个朋友吧，如我所想，是一名剑客。”乞丐不知何时站在门口。“此话怎讲？”我背对着问他。“铸剑师的朋友除了剑客还能是何者。”他看着剑客离开的背影，一边说:“早在我第一天到这里，我就注意到那面挂满残剑的墙，我想那些残剑定是某位剑客的。我很奇怪，一位剑客为什么要保留残剑？”“大概是为了见证！”“那又为什么将那些剑给埋了？”“大概是见证的人要离开了。”我走到熔炉前，里面还温存着一丝火苗，我添了几把柴火，提着桶走到乞丐面前，对他说:“今天要的水更多，我与你一同前去。”溪水潺潺，从树林里淌过几个弯后突然闯入这片石滩，流速缓了下来。我涉足入水，将木桶放入水中，看着溪水缓缓溢满水桶。“你说的枫树林在哪里？”“沿着小溪往上走上半里的样子就到了。”“再往上，地形就陡峭了，何来的枫树。”“有些东西不是你认为不存在就不存在的，你得用眼睛看。有时候，眼睛看到的又不一定是真的。但是如果你连看都不看，未免太武断了。”“不要以为这么说我就会去一探究竟。以前我不知道那里有枫树林，现在我也没有赏景的雅兴，即使以后再也见不到。”我将装满水的木桶提起，往石滩上走，而乞丐则仍站在水中，看着水中的倒影。“你相信镜中存在另一个世界吗？”他突然问道。“就这么看着水里的自己，竟觉得陌生。”“那是因为你太久没照镜子了。”我看着桶里盛满的水，当我凑近桶口时，我的倒影遮住了天空。“那是因为我不知道我自己本来是什么模样！”他试图捧起一瓢水洗脸，却又罢了。“为什么不洗洗干净，好好看看自己。”我问他。“乞丐就该有乞丐的样子。”他将木桶甩向水流最急的地方，水流很快就盛满了桶。“当水泛着波澜，倒影也是模糊的，若想看清面目，那就只能等到水面恢复平静。可我看，这水面是永远也平静不了。这镜中的世界与现实还是相差甚远啊，无论水面如何湍急，可倒影却始终不变。”“而现实则是，江山千年难得一易，看江山的人却换了无数拨。”我接下他的话，算是同为浮尘，都深刻明白作为浮尘的圭臬。风一吹，便不知会飘向何处。“你准备什么时候走？”他应该是听到了我说的那句话“这次，我给你铸最后一把剑。”亦或是“或许是见证的人要离开了。”“铸完这把剑就走。”“去哪儿？”“哪儿安静去哪儿，你呢，你准备什么时候走。”他从溪水中捡起一片红透的枫叶，对我说:“我是时候该走了。”原来，他说的枫树林是存在的，只是我一直不相信而已。直到那一刻我才明白，为什么我安于一处过平静的生活，而他宁愿舍弃生命挚爱也要流浪天涯。他帮我挑了最后一担水后便离开了，临行前，我对他说:“现在可以告诉我答案了吧，你为什么靠西墙走？我猜想，是你喜欢太阳。”他竟夸张地笑了起来，对我说:“如你所说，你得不到你要的答案。太阳在西边就往西边靠，不是向往太阳，只是为了更多遮阳的地方。”说罢，他便大笑着拖着躯壳靠着西墙一步一步消失在街道。我问他:“我们还会再见吗？”“不会！”他笃定地说道。我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心生一股莫名的心绪。原来，有些事往往很简单，却因为人复杂的心绪而弄得晦涩难懂，以至于把自己都困住了。多年以后，当我回忆起这里的日子，我会想到一个乞丐笑着对我说:“太阳在西边就往西边靠，不是向往太阳，只是为了更多遮阳的地方。”那感觉犹如在告诉你:茧，不是为了自我保护而结的。“真是一个奇怪的乞丐！”剑客的声音忽然响起。“还有多久仗就打到这里？”“不过半个月，或许更短。”“真快啊，不知道剑能否来得及铸好。”“千军万马我给你挡着，你慢慢铸。”听到这句话时，心里莫名掀起一股熟悉感。以前也有人跟我说过类似的话，他说:狂风暴雨有我为你揽着，你慢慢说。我一直将那句话视作花饰，是当不得真的，可现在，我反而觉得无比踏实。“你看天上那只盘旋的鹰，你知不知道，每次你来，那只鹰都会在那里盘旋好一会，这次似乎要飞得特别久。”我指着天上正在盘旋的鹰，问他:“你知道为什么吗？”“或许是这最后一把剑得铸很久吧！”他看着天上那只鹰，然后对我说:“那只鹰是有主人的，不过被我杀了，一剑封喉，没有丝毫痛楚，为了逃出那里，我换上那个人的衣服，等我逃出那里后，却发现那只鹰一直在跟着我。我有时在想，那只鹰是不是把我误当作它的主人，所以一直跟着我。”在我看来，那只鹰就是剑客，剑客即是那只鹰，那只鹰误以为剑客是他的主人，久而久之，剑客就真成了他的主人。“告诉我，你到底是不是冶人？”“是。”说罢我转身走开。原来我和剑客又是如此的相似，我们求的从一开始就并非“是，还是否？”，而是“是。”只不过我没有得到我要的答案，而他却得到了。战争即将来袭的前几天，具体是多少天我不知道，因为还没等到战争来临我就离开了那儿，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远得我都不知道回到那儿的路。在离开前，我为他铸的最后一把剑终是完成了。在他即将要离开时我赠与他一把剑鞘，檀木制的，木质坚硬，香气芬芳，百毒不侵。多年后，我不记得那用来淬火的两桶水被放置了几个日夜，也不记得我为了等一个寒夜，让那把剑坏在熔炉中炼了多久。我只记得，从那以后，再无鹰出现在我家的上空。又是一个深秋的雨夜，我坐在门槛上，听着雨打芭蕉，好像是我打剑的声音，又好像是剑客与对手交战时刀剑相撞的声音，又好像是乞丐的脚步声。                    后记独处的时候，可怜身是眼中人，过往的人生故事一幕幕地放给自己看，挚爱过的，挣扎过的，怨恨过的情节，都可以追溯其必然。不管我们喜不喜欢那些结局，也不管我们曾今为那些故事付出多少徒然心血，重要的是，它们的的确确是生命史册里的篇章，应该毫不羞愧，毫不逃避地予以收藏--在记忆的地下室，让他们一一陈列着，一一守口如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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