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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和

曲和

LV7 2016-08-26

【雪霁春风】

作者:曲和

连载最近更新: 次日,闯王李自成遇刺,然而他身边护卫无数,高手云集,那刺客身负数十创,仍勉力刺了李自成一剑,只是那刺客重伤之下,出手不稳,李自成左目中剑,却侥幸未死,他手下将士将那刺客格杀当场。孙传庭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默然了很久,他与谢云歌也不过一面之缘,却已经深深为这个剑法无双的年轻人心折,他对着虚空中深深一拜...

作品简介:这是个关于破碎的故事

明崇祯年间,天下板荡,绿林草野间豪雄迭起,三十六路响马,七十二路尘烟,无数百姓揭竿而起,一时九州俱燃烽火,曾经威德盛极、远迈汉唐的大明帝国已经走到了末路边缘,虽有忠臣良将欲图挽救,终于无力回天,而错入乱世的少年剑客谢云歌终于明白,所谓时代与命运,就是如此的残酷与不可抵抗,最终这个尘世只谱写了那些忠臣名将的挽歌,他此身误入红尘,但这个红尘,从来不属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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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曲和

    曲和

    楼主 LV7 2016-08-26
    顾君恩人出圈外,铜钱已被高高掷起,黑夜中闪过一缕幽光,如尘渐坠,落定风雨。可那铜钱未落之际,已有一道黑影越众而出,便要将那铜钱收入囊中,那人尚未得手,刀光闪现,惊雷怒电般已斩向他身后,出刀这人乃是左金王贺锦,他向是左革五营中刀术第一,这一刀击出,光寒万众,惊座八千,果有斩天裂地之概,先前出手抢夺铜钱那人却是横天王王子顺,他一身横练硬功,身如佛王,坚不可摧,当下不闪不避,就要硬抗这雷霆一刀,双手仍向那铜钱抓去,而就于此时,十三家中又有人出手,黑影重重,兵刃寒光,都要为那一枚铜钱,作生死之争。一时情势混乱,高迎祥心知这般下去,颇伤和气,对日后义军联合作战不利,便欲出手平定局势,恰于此时,顾清商似知他心意一般,已凌空而起,身如一羽之轻,飞渡沉沉夜色,他腰间长剑出鞘,声若龙吟,清光千幻,剑势竟同时将争夺铜钱的十数人全部笼住,铜钱尚未落地,争斗远远未休,群雄各自为了心中所想,刀兵相见,性命相搏,可那一剑光寒,寒如霜雪,寒得万人皆悸,群雄一时束手,都欲辨清那一剑来势之后再作计较,剑气纵横,割裂昏晓,那萧杀寂寞的剑意,有若凉秋凋碧,拂尽枯荣,竟让人兴起莫可敌焉之感,古以五音配合四时,顾清商这一剑起于凄厉商音,如秋之肃杀,就叫做商秋之剑。左金王贺锦虽是心惊那商秋之剑的风华气概,可他身负老回回厚望,身负左革五营之声名,并不愿就此放手,他掌中刀亦不服输,他犹可一战,但他一刀尚未出,却见顾清商身姿奇异,如舞如翔,手中长剑颤若琴者,振起弦歌,只一刹,铮然一声音响,声如裂帛,激荡长空,贺锦掌中刀刃忽的似有感应般震颤不休,须臾便碎如星辰坠落于地,也于此时,争夺铜钱的雄豪们手中兵刃俱碎,唯有顾清商一剑在手,顾盼间,眸如秋寒,目空天地,而那枚铜钱,正落入他掌中。尽折千刃,唯此一剑。这是何等惊人的剑法。世上既有此一剑,天下可真还有人能与之争锋么?群豪均是面色黯然,心灰意冷,心知有生之年只怕也敌不过这一剑,再无争雄之意,纷纷退下,这时只听一人长笑道:“弦起清商无相和,未堪书剑两寂寞,顾清商顾少侠果然是剑术通神,盟主得此一人,足胜千军万马,小弟先行恭喜了。”说话那人身形高大,面色微黄,他言笑晏晏,极易叫人生出好感,正是先前发声绝不可退的八大王张献忠,他不称闯王而称盟主,足见心思活泛,实是个了不得的人物,群豪也不是傻的,眼见他当先对高迎祥示好,众人也不甘落后,纷纷出言恭贺,先前会上狼狈不堪的罗汝才也很是机灵通透,高声道:“请盟主指示日后如何攻战,我等谨遵号令!”诸头领连忙附和,高迎祥遂分遣各路人马应付朝廷兵马,以革里眼、左金王当四川、湖广之军,横天王、混十万当陕西兵;以曹操、过天星扼黄河阻河南兵南下;老回回、九条龙则往来策应,另派射塌天、改世王部援助,自己则率李自成张献忠等一路东进,至此荥阳之会结束,苦战多年的盗匪终于有了方向,一路攻城略地,大明至此由伊始不成气候的小乱而迅速升级为大乱,风雨凄迷中,任谁也无法预知结局。 荥阳大会后,高迎祥率闯将李自成、八大王张献忠等数路人马作为东路军自河南东进,一路所战皆克,不日即攻克大明中都凤阳,焚明皇陵楼殿,京师震动,天下响应,明廷举朝上下惊惶万分,崇祯帝素服避殿,祭告郊社,哭于太庙,下罪已诏示之天下,又命洪承畴加紧剿匪力度,遣重兵征讨,然而收效甚微,剿匪名将中艾万年、曹文诏先后战死,为本就晦暗的大明山河又蒙上一层阴影,高迎祥聚众数十万,兴兵围困汝州,盗匪气焰盛至极点,而就于此万马齐喑之际,却有一支兵马以无畏无敌的气势前往救援。 就实而论,朝廷敢于剿匪的名将不少,可在天下第一大寇、闯王高迎祥号召全国盗匪、聚众三十万,且兵锋之锐,连克固始、霍丘、颖州,甚至攻破了大明中都凤阳,伏杀了第一良将曹文诏后,便再无人敢撄其锋芒,强横如洪承畴也是死守不出,骄悍如左良玉也只能避而不战,就在所有人都认为高迎祥已是势不可挡的时候,只有一支兵马有胆量、也有能力赶来救援,大明卢象升的天雄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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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曲和

    曲和

    楼主 LV7 2016-08-26
    卢象升默然立于山巅,遥望汝州城外,这夜风大,吹得他襟袖飘摇,看起来有些遗世独立的意味,他身后是个看起来年岁不大的少年,相貌虽谈不上如何俊逸,眉目之间却有种温和沉静的气度,那少年一直立在他身后,听卢象升说道:“眼下中原腹心千里之地,北至大河,南连楚界,遍地皆贼,这其中,尤以高迎祥一部实力最强,声势最盛,若想平定盗匪之乱,必先平高迎祥。”那少年见识也是不凡,只凭高一望,但见远处连营百里,明火不绝,道:“看这营寨规模,高迎祥所部至少有数十万众,人言荥阳之会后,高迎祥已成天下群盗盟主,众皆依附,拥兵三十万,号称百万军,目下看来所言非虚,更兼其文有顾君恩,武有李自成,手下也是人才济济,若想平之,并非易事。”他这话说了等于没说,但听起来又好像不完全是废话,卢象升听罢不语,他虽面无动容,其实也是颇为心忧,如今的盗匪与往日完全不可同日而语,由伊始的小打小闹,再到今日的攻城拔寨,盗匪的实力已发生质的变化,非但人数规模远胜明军,动辄十数万乃至数十万众,论装备精良也是丝毫不逊,如洪承畴奏疏里所言,先时贼避兵逃窜,今则迎兵对敌,左右埋伏,更番迭承,则剿杀之难也。贼人人有精骑,或跨双马,官兵马三步七,则追逐之难也,这种情况下,非但剿匪已极为困难,最怕就是一不小心剿匪不成反倒被匪给剿了,那可真成了天大笑话。那少年见卢象升不语,又道:“但大人也不必太过担忧,盗匪虽胜在人多势众,却也失之于此,高迎祥虽有三十万人马,可这三十万人粗粗一数至少可分为十余家之多,人多而杂,其心必不齐,心不齐则号令不明,我等稳扎稳打、徐徐图之,未必便不能胜了。”他这话说的也算有些道理,卢象升却忽说了句与之并不相关的话,他说:“云歌,你说我什么时候,可以脱下这身戎装呢?”他说这话的时候,眼中有分疑惑与茫然,这让他看起来并不像个将军,其实无论怎么看,他都不像个将军,卢象升面容清隽古雅,身材瘦弱,看起来更像个文弱书生,实际上他本来就是个书生,可却是个最不像书生的书生,只因为这个书生身上,肩负着太多常人难以想象的重担,这时的卢象升已经总理河北、河南、山东、湖广、四川五省军务,兼右副都御使、兵部侍郎,与洪承畴一督师西北,一剿寇东南,是如今明廷最受崇祯帝信任,最具权势的将领之一,可少年却知道,他其实,并不想当什么将军,他不喜征战,这也是名将之悲,自古知兵非好战。少年叫做谢云歌,多谢风尘赠萧索,一路意气向云歌,这个名字,在江湖之中,可称得上是名噪一时了,他年少成名,看起来倒没有什么过人傲气,对卢象升,更有一种极深的敬意,他闻卢象升言却不答话,因为他知道这个时候,他只需要听就好。“我从什么时候开始剿匪呢,没太在意这些,大概也有数年了吧,这些年来历经百战,未尝一败,可这天下的盗匪,却是越来越多了。”谢云歌听卢象升语中消极之意,劝解道:“盗匪日多,这绝非大人之错。”   “是啊,这不是我的错。”卢象升道,“那却是谁的错呢?盗匪吗?可这些盗匪都是原本我们尽力保护的百姓,和那些原本也如我们一般保家卫国的兵士,是他们的错吗?民从贼,多起于饥寒,兵从贼,多缘于缺饷,如非活不下去,谁又愿意去当反贼盗匪呢,那么,是圣上的错吗,但你也知道,今圣惕厉奋发,并非昏君,只是大明沉疴日久,兵荒四告,流寇蔓延,天灾流行,连年大旱,草野物力已耗,国家法令已坏,圣上他也是心力憔悴,那么,既然我们都没有错,又为什么,这个天下,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谢云歌不能答,实际上,这问题只怕无人能答。卢象升一时抑郁难平,叹息道:“你说得不错,高迎祥虽是第一强寇,终不过是区区流贼,他手下再众装备再精,也不过是乌合之众,我要杀他,又有何难?可我就算杀了他又能如何呢,这天下的盗匪聚了又散,散了又聚,王嘉胤死了,又有王自用,王自用死了,又有高迎祥,高迎祥死了呢,也总还会有人代替他,江山,终究是乱局已定了。”他说这话似是个迟暮老者,可事实上,卢象升不过三十余岁,但他鬓边已有华发峥嵘,尽显沧桑,谢云歌第一次感受到一种沉重,那种大任担于双肩,无法推卸的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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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LV7 2016-08-27
    虽有愁绪万千,但卢象升明白,有些事不想做,可必须做,所谓心为形役,身不由己,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他道:“云歌,召集诸将往中军幕府,以定出兵之策。”谢云歌点头道:“是。”夕照如血,如一个惨烈的隐喻,谢云歌将卢象升麾下几位主要将领领往中军大帐,卢象升早已在帐内等候,众将齐齐施礼,卢象升示意行军作战,一切从简,不必行此繁文缛节,接着他开门见山道:“眼下高迎祥为祸日烈,诸位可有何良策应对?”诸将闻得此言,面色都是极为沉重,眼下汝州城外盗匪如麻,看一眼便让人心悸,他们不过两万兵马,众寡悬殊之下,此战实在难打,卢象升眼见诸将沉默,心下也是叹息,原本明军讨伐盗匪,盗匪逃跑得多,抵抗得少,胜之不难,可自从荥阳之会后高迎祥成势,动辄数十万众,烽火连天,兵锋锐利,竟迫得官军不敢与之对敌,他沉声说道:“诸位,盗匪固然势大,然则只要我等明辨敌我之长短,破之并非难事。”他说得轻描淡写,却有不容置疑的魔力,诸将想到卢象升抚治郧阳之时,郧阳左近盗匪四十余万,形势较之如今更要恶劣,可卢象升连番讨伐之下,数十万流寇也是烟消云散,对于这位传奇名将,他们心中极为敬仰,副将雷时声道:“请大人指点。”卢象升开口说道:“盗匪两长,其一,兵力强大,荥阳之会后,高迎祥为天下群盗盟主,眼下号召全国盗匪,最少有二十万兵力可用,多我十倍有余,其二,兵锋已成,群盗非但连克州县,更击破中都,焚烧皇陵,尤其曹文诏将军战死,更导致如今盗匪气焰嚣张,官兵则人皆有畏敌怯战之心,然而,”卢象升微微一顿,又道:“盗匪亦有其短,其一在于人心不齐,盗匪虽有数十万之众,却并非一家之战力,在此之前各地盗匪或相互生疏,或相互冲突,只有寥寥几支联兵作战过,今日骤然合一,号令难以严明,绝难发挥出应有战力,甚或相互掣肘拖累也是极有可能,其二军备不一,成员杂乱,譬如高迎祥内军全副重甲,装备精良更在官军之上,可余众却是相互混杂,又有许多老弱妇孺夹杂军中,这就导致战力有强有弱,难免有隙可乘,其三少经战阵,盗匪虽也是造反多年,但多是凭借人多势众与官军对抗,少有完备经验,无论安营下寨或是拔城攻坚都不成章法,如今盗匪连营百里,可居然没有防备冲营的准备,足证此点。”他言语之间一举廓清两军大势,众将不由都是有了清晰方向,接着又听卢象升道:“是故我军破敌之策在于,以强击弱,避实击虚,攻其一点,破其全线。”副将李重镇道:“请大人明示。”卢象升沉凝说道:“ 如今盗匪水泄不通围困汝州,但大致可分为五大营地,除高迎祥李自成为一部外,又汇合了整齐王、扫地王、闯塌王、摇天动四路人马,这其中以整齐王最弱,我军可由此入手,一举击溃整齐王部,借败兵之势带乱高迎祥的人马,敌军但乱,迎祥可破。”众将心中恍然,一时不由信心大振,又听卢象升详尽部署道:“李重镇,你引兵三千向高迎祥处,不需交兵,布鼓千面,昼夜鸣金,以疑兵之计暂缓高迎祥出兵,罗岱,你引兵三千佯攻摇天动营地,暂遏其援军,我自与祖宽率主力大军攻整齐王部,诸位,我军三路,虚实相交,此间之要在何,在我军势弱,故必得以虚当其实,以实冲其虚,但这策略亦有极大风险,万望诸位戮力报国,切勿掉以轻心。”众将慨然允诺,而后各自散去,谢云歌却留在营中,犹豫了下后他道:“大人,李将军与罗将军率领那两路人马,真的没有问题么?”卢象升看看谢云歌,忽的笑了笑,道:“临敌必先料将, 高迎祥长于武功,少谋兵法,顾君恩多谋而不善断,李自成虽也不差,却素来谨慎用兵,李重镇疑兵但出,拖得一时三刻必无问题,盗匪中可虑者唯此三人,至于摇天动之流,嘿,罗岱不求破敌,挡住他还是不成问题。”谢云歌点点头,道:“大人思虑周全,不过,我能做些什么?”卢象升略一沉吟,道:“云歌,你带一队军中好手分散伏于敌手营地,待我首战得胜后,四面制造乱象,乱敌心志即可。”他分派的这个任务并不算难,盗匪营地星散,人多势众之下,彼此并不相熟,混进去是轻而易举之事,事实上卢象升知道谢云歌剑术无敌,只是战场厮杀毕竟不同于江湖争斗,他并不放心让这样一个少年处境太过凶险,谢云歌倒也清楚这点,只是他少年性子,喜欢挑战更具难度的事情,不过他亦知卢象升的好意,对于这位他敬重的长辈,他出言表示服从,只是心里却有自己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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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曲和

    曲和

    楼主 LV7 2016-08-27
     整齐王的队伍说真的一点也算不得整齐,高迎祥主力大军二十万,分作五大营地,但这五大营地间的连结却算不上紧密,基本便是由整齐王、摇天动等头领率各自部队分开驻扎,队伍的指挥权仍归诸头领,这也是无奈之举,毕竟高迎祥虽名为盟主,可实际上也不可能贸然就让其余头领交出手下人马的指挥权,但虽然如此,盗匪依仗人海战术,倒也将汝州围得水泄不通,整齐王的部队大致驻扎于城西方向,也有数万兵力,仅他一部已超过卢象升的全部兵马,但就实而论,如今盗匪虽接连破城取得了官府的装备武装自己,战力非从前拿着锄头可比,但毕竟缺乏操练与统一调度,执行力较之官军仍是大为不如,再加上接连打了胜仗,逼得官军不敢轻撄其锋,难免有些志得意满骄狂自大起来,连带着对营地的防备都松懈了许多,这时天色方亮,一对巡营兵士正无精打采四下走动巡视着,忽然间,似乎看到远方有一道黑线正缓缓而来,仔细看去,哪里是什么黑线,分明便是一队兵士正列阵前行,旌旗招展间,依稀可见是大明的旗号。明军袭营!尖锐的号角立时响彻营地,其间夹杂着明军偷袭的呼喊,不过说真的这不算袭击,明军丝毫没有掩饰自己行藏的意思,就这么大张旗鼓前来攻营,对于眼下处于劣势的明军而言,这是极为凶险之事,卢象升甚至没有动用祖宽的关宁铁骑,纵然整齐王部再怎么战力孱弱,可毕竟人数上占据优势,明军即使取胜损失也会不小,卢象升不是不明白这一点,但他不得不如此,这般作为主要是出于当前全国范围内普遍存在的怯战心理,而卢象升却是摆明了明军此番一不打奇战,二不打小战,打得就是堂堂正正、击灭盗匪之战!他就要借这一战重振士气,打出明军的威严与气魄,之所以选择悍勇力战,就是要昭示天下,纵然盗匪如何势大猖獗,明军也有能力将其轻易击败!整齐王仓促间集合人马,总算堪堪召集了万余人列阵迎敌,此时明军已至营前,刀戟如林,铁甲寒光,看得众盗匪都有些心悸不安起来,这路明军杀气之盛,实在是他们前所未见的。整齐王是个大老粗,虽然不怎么懂排兵布阵,但只看对方军士沉如山岳般铁打不动,再对比己方这乱哄哄一片,从阵势上已觉得对方不可小觑,但他还是很有些信心的,只因多番掠夺下,他所部已经配备有一些马匹,虽然不过数百,倒也勉强组成了一支骑兵队伍,而对方却清一色都是步卒,骑兵对阵步兵,焉有不胜之理?整齐王是这么想的,但很快他就知道自己错了,他一声令下,数百骑纷纷冲向明军阵中,马蹄狂奔之下,飚起一路尘烟,倒也极具声势,整齐王颇为满意,只等着对手被冲得七零八落,他好上去砍瓜切菜,且不快哉?卢象升坐镇中军,见盗匪来势甚疾却是毫无法度,沉稳道:“列强弩箭阵正面迎敌。”他身边掌旗官挥舞旗帜,前军散至两翼,后排士兵推出黑压压一排排弩机,随着军士绞动机簧,弦上新月渐满,箭矢泛着寒光,只等着射穿敌阵。盗匪骑兵这刻也冲至一箭之地,一个个挽弓搭箭。远射近刺,向来是骑兵作战的不二法门,他们倒是也懂这个,可他们却远谈不上弓马娴熟,一个个在马背上颠三倒四,看着都觉得惊险万分,只有少数人堪堪做到放箭,可无论力度准度都是差了许多,稀稀拉拉射出去几十支箭,没到对方阵前已经坠地,众盗匪羞愧不已,只想着赶紧冲过去大杀一阵,可却看到对方阵中多出一堆黑色的玩意,众盗匪就算以前没见过这玩意,可只看那上面搭着寒光闪闪粗如人臂的巨大箭矢也知道那绝对是要命的玩意,一个个都是面色大变,可想退也来不及了,卢象升冷酷发令,掌旗官令旗下劈,瞬息之间,狂箭如雨! 威力巨大的强弩向来是中原王朝对抗塞外游牧民族的利器,拿来对付盗匪自然不在话下,漫天箭矢破空的锐啸,弩箭密如飞蝗没入盗匪阵中,血雨纷飞,众盗匪一时人仰马翻,尚未反应过来,第二波箭雨又已呼啸而来,一个个盗匪无力的倒下,死前的眼神满是惶然,他们造反只是因为实在活不下去,可造了反却是死得更快,这样不可破解的死局,是天意么?卢象升看到众盗匪惨死于箭下,面上浮现悲悯之意,没有谁天生就想造反,也没有人天生就想要当刽子手,但就算无可奈何,还是必须抉择,他早已学会残酷,眼看盗匪骑兵已被撕开一道裂口,眼看众盗匪已经胆寒,他甚至能看到盗匪骑兵之后整齐王的队伍已经有了无法制止的骚乱,显然盗匪已经萌生逃跑之意。战机已至!卢象升终于下令进攻,明军踏着冷硬的步伐推进着、杀戮着,这一场战争的胜负已经没有悬念,整齐王这时也终于发出了命令,他的命令简洁有效,只有一个字:“跑!”那个时刻的整齐王并没有想到他习以为常的打不过就跑,这次却为汝州之战提前划下了句号。数万败军哭爹喊娘奔走哭嚎,恐慌立时从城西营地开始蔓延开来,再加上卢象升不断自后驱赶,盗匪四处逃窜之下,其余营地的盗匪眼见此状也跟着逃命,一时数十万人乱成了一锅粥,漫山遍野皆是逃兵,至于匪首诸如整齐王摇天动之流,第一时间见势不好已经开溜,事实上,盗匪与官军最大的区别绝不在于装备优劣与战力强弱,而是纪律性与执行力的问题,此刻盗匪人数虽多,却一片混乱形不成有效抵御,明军人数虽少却是令行禁止,集中兵力一步步推进扫荡,竟对盗匪形成以众击寡之势,当消息传到高迎祥处的时候,这场战争胜负已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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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曲和

    楼主 LV7 2016-08-27
    高迎祥从来就不是一个无法接受失败的人,他也不是没有对阵过卢象升,对于这位有阎王之称的名将他也很是忌惮,若说败给他并非难以接受的事,可他仍是难以置信,卢象升所部兵马不过两万,而自己有众数十万,这般悬殊的差距,好吧这般悬殊的差距败了还是可以接受,历史上从来不乏以少胜多的例子,可败得如此之快脸上就实在挂不住了,高迎祥勉力约束部众却也收效甚微,毕竟这几十万人并不只是他一个人的手下,眼下无数盗匪只顾着逃命,谁管你是哪个。高迎祥眉头大皱,他身边还有数万精锐,可眼下乱象纷呈,败兵流窜,连阵势都难以摆开,他空有强兵却无用武之地,连跟卢象升正面对决的机会都没有,犹豫间,一旁李自成劝道:“竖子不足与谋,闯王,眼下乱象已成,败局在所难免,我等不若暂避锋芒,徐徐图之。”高迎祥长叹一声,道:“也只得如此了。” 李自成又道:“卢象升攻势甚疾,若无人断后阻击,后果实在难料,自成愿当此任。”高迎祥并没有劝解,他们都知道,眼下之义军均是逐利而来,大家都只是为了讨口饭吃,跟卢阎王拼刀子这种事眼下除了他与李自成以外,只怕无人敢战,他如今身为天下义军盟主,自然不能以身犯险,不然若有所闪失的话,对于义军的士气无疑是极大打击,那么这个人,也只能是李自成了。最终高迎祥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拍了拍李自成的肩。李自成转头对顾清商道:“顾兄弟,还望你千万要护得闯王周全。”顾清商面无表情,只是点了下头。 看着高迎祥的大军渐渐行远,而卢象升尚未追击过来,李自成总算放下心来,他统率五千精骑阻击卢象升,心中除却一种恐惧之外,更多的,却是一种得与天下名将一较高下的豪情与狂意,原本依凭地势伏击是最好的选择,但眼下此地空旷,李自成也只得做好了野战准备,意图正面与明军交锋。眼见数十万盗匪逃窜如狗,可自己身后五千铁骑却如铁铸般丝毫不乱,李自成胸中不由便涌起一股傲然,天下盗匪如潮如浪,前浪虽被拍死在沙滩之上,可后来的只有更强,天下盗匪虽多,但直至高迎祥开始,方才真正成了气候,由素来被轻视的泥腿子乌合之众蜕变为一支极具战力的劲旅,具备与官军一较高下的实力,而负责训练出这些铁血兵士的,正是他李自成!蓦地他感受到一种奇特的心悸,这感觉来得极为突兀,紧接着,他听见有冷硬坚定的马蹄声传来,李自成皱皱眉,敌人来了。 此际天色已黑,映着火把光芒,依稀可见远处明军旗帜飞扬,步军居中,骑兵两翼,以坚定无畏的步伐不断逼近,蓦地,只见明军阵中令旗下劈,两翼骑兵倏忽启动,马蹄疾如闪电,李自成拔刀出鞘,同样下令出击,两股骑兵狂飙如飓风,带起赫赫风雷。然而下一刻李自成的脸色变了,对面骑兵冲击过程当中,阵型错落有致变为了三排,骑兵们手持一种如枪如棍的东西,这些骑士骑术精湛,仅以双腿夹住马腹,竟于突进过程中点火发射,一时间轰的声响,硝烟弥漫,火光迸射中,李自成前军百余骑连人带马栽倒在地,鲜血在暗夜中飞溅。李自成认得那物名叫三眼火铳,一经点火,三管齐射,威力极为强大,能装备此等火器,那么对面的骑兵不问可知,当是大明战力最强的关宁铁骑了,他正思忖间,对面又是轰的一声,一时李自成所部不知被轰倒多少人马,但李自成的部下远非整齐王可比,虽惊不乱,李自成心知三眼火铳威力虽强,但装填火药却太慢,刚不可久,威势难以为继,他一声令下,部下骑兵挽缰勒马,动作出奇的一致,令明军见了也不由叹服,与之同时李自成阵中有百余骑持盾突出,连成一线结成盾墙挡在最前,动作快如电光石火,足见这支骑兵绝非等闲乌合之众可比。眼见就要短兵相接,关宁军放弃了点火射击,有的兵士直接拿着这管铁家伙生抡猛砸,有的则抽出腰间长刀砍杀,关宁铁骑中,一粗犷大汉冲在最前,手持一柄大刀纵横砍杀,刀起落间便有人头飞溅,实是个悍勇万分的人物,李自成听闻自曹文诏死后,入关的关宁军多由祖大乐祖宽二人统领,祖宽凶悍勇猛,眼下看来,当是此人了。李自成御马驰突,眨眼已至祖宽面前,他一刀斩出,刀光冷如霜雪,闪电裂穹般一闪而过,祖宽横刀格挡,竟被震得手臂发麻,不由惊骇此人神力,但他生性剽悍,更激发胸中血气,厉吼一声,与李自成激斗起来,二人都非武林人物,招式间并无甚灵动花哨,均是大开大阖刚猛无畏,有着千军辟易的豪烈,但一番交手下来,竟是李自成占据强势,不断挥刀斩击,将祖宽逼得连连后退,他部下骑兵眼见主将如此,不由都是气势大振,攻击愈发犀利难当。 卢象升静静看着千军之中,李自成镇定如恒的指挥部下反击,祖宽以大明第一精锐关宁铁骑连番猛攻,虽稍占上风,可居然冲不破李自成的阵势,心下不由对这人另眼相看,再看他与祖宽激战之下气势如虹,竟带动手下士兵的血战气概,虽然早知高迎祥部下闯将李自成非寻常盗匪可比,但如今亲眼所见才知此人休说在盗匪中,便是放眼天下也是难得一见的人物,若能杀之,倒是少了个绝大后患,亦且此时杀之,敌军可乱!他长弓劲挽,张如满月,铮然弦响,箭去流星!一声激烈锐啸几乎要撕裂人的耳膜,李自成听到这一声响的时候已然中箭,他此生从未见识过如此霸道的一箭,那沛然莫可御之的巨力将他体内脏腑撞得震荡不安,李自成口喷鲜血,胸前护心镜被炸成粉碎,可好在有这护心镜阻了一阻,他终未当场丧命,眼前一黑栽下马来。所有人都被这惊天一箭震慑住,李自成部下群盗眼见先前还强悍的首领此刻居然被一箭射落,不由均是胆寒,也就在此时,卢象升的声音沉郁扬起:“李自成已死!”其实李自成这会还活着,只是眼下他受创过重昏迷不醒,众盗匪并不知他死活,此时乍闻卢象升所言,不由都是心中惴惴,可虽然心中恐惧,众盗匪倒也讲些义气,并没有丢下李自成就跑,遽然间一人青衣落落,如鬼魅般出现在乱军之中,那人眉目清癯,气度极为不凡,众盗匪认得那是他们的军师顾君恩,不由都有了主心骨,可顾君恩救起李自成,却是逃之夭夭,临行只留下一字:“撤!”群盗再无心恋战,玩命也似奔逃。盗匪军心已乱,祖宽率关宁铁骑追击掩杀,卢象升却停驻不前,他眉宇间浮起一丝悲悯,长叹一声后,收兵回营。到得营中后,除祖宽之外的诸将领均已回转,卢象升环视众将,忽的问道:“云歌呢?”众将面面相觑,一脸茫然,谢云歌出身江湖草野,地位特殊,除卢象升外无人指挥得动,此刻消失不见,众将领根本一无所知,卢象升心中忧虑,安排好守御事宜后,飞驰出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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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曲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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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LV7 2016-08-30
    高迎祥回首望向汝州,那座他未能攻克的孤城,正燃着漫天不息的烽火,映衬着天际血色的残霞,犹如帝国最后的悲歌,然后,随着日光散尽,天地都淹没在无尽的黑暗里。高迎祥叹息了声,面上愁苦之意甚浓,此时此刻,他想到的居然不是凶吉未卜的李自成,而是他的对手卢象升,那个和他一样满面愁容的人。高迎祥忍不住想,也许就如同自己并不愿为匪一样,卢象升,其实也不愿为将吧,生而为人,大概都是如此无奈,一边审视自己的命运,一边继续被牵扯着前行。放下心事,高迎祥继续带领败军撤退,一路上受到了几支明军小队的骚扰,均被轻松击退,但此刻卢象升的兵马正在背后紧追不舍,他还不敢掉以轻心,他问身边一亲随道:“我们走到哪里了。”那亲随说道:“回闯王,眼下已至确山。”确山么,高迎祥皱眉,打量一下四周,山高林密,实在是个设伏的好地方,但卢象升不过两万兵马,眼下大军主力应该还在汝州,背后追兵多半还是以祖宽为首的关宁铁骑,那么他应是没有能力设伏的,想至此高迎祥略有心安,他却不知卢象升兵行险招,战力居于弱势之下仍敢分兵出击,可卢象升谋算精准,以雷霆之势攻打最弱的整齐王,一击便将其击溃,借败兵乱势逼得高迎祥还未开战便吃了败仗,而他实际上所用兵力不多,还有余力令雷时声率五千兵马昼夜行军至确山处,装路障,挖陷阱,开壕沟,设马刺,而高迎祥之所以行至确山,也是祖宽李重镇等人依计驱赶、小股兵士骚扰引导的结果,卢象升事无巨细均做了筹划,以有备战无备,胜算已是极大。而这个时候,高迎祥大军已入确山深处。 忽的,只听到黑夜中传出一声极为冷酷的命令:“射!”骤然之间伏兵四起,黑暗之中影影憧憧,也不知有多少人马,这些人无一例外齐齐挽弓,狂箭如雨,一时高迎祥所部不知被射落多少人马,好在这是他苦心培养的内军精锐,面临伏击倒也没有太过惊慌失措,阵型变化间,持盾兵士散至两侧抵御暗箭,刀斧手借盾牌掩护滚向敌阵反击,重甲骑兵向前方突击,一时诸军各司其职,倒也有模有样,然而好景不长,骑兵还未奔出多远,被地面上明军早已设下的铁蒺藜等物所阻,战马哀嘶,骑手坠地,地面上又有陷阱深沟无数,高迎祥所部骑兵竟被死死困住,发挥不出机动性,高迎祥眉头深皱,眼下形势虽然不妙,但他毕竟人多势众,卢象升虽有伏兵也绝对没有多少人,他纵有损失也能击败伏兵,可再纠缠下去,身后卢象升大军赶到,到时被前后夹击,那可就不好玩了,他当机立断,命令不惜代价强攻打通撤退道路。高迎祥所部重甲骑兵数万,汇聚成为一道坚不可摧的铁甲洪流,硬是顶着损失撕开一道口子,雷时声等将也知敌军势大,硬拼之下只能白白损兵折将,于战事无益,便也没有逼迫太紧,高迎祥在丢下两千余具尸体之后,主力骑兵终于冲破重围,可他兵马虽在,军心战意却已丧尽,自此之后再遇见卢象升每战必败,由震动天下到偃旗息鼓,声势渐渐被打压下去,这却是后话了。 依靠骑兵的行进速度,高迎祥终于摆脱了身后追兵的阴影,他看看身后的部下,均是人困马乏疲惫不堪,便下令暂作休整,他并不知道这个命令,终于给了那个一路追随的刺客可乘之机,一盗匪小喽啰借着众人休息的空当缓缓逼近了高迎祥,他袖子间遽然清光盛放,如一道白色虹光急刺高迎祥。高迎祥正回顾他的人生,可心头忽然泛起一种奇妙的直觉,这是他多年浴血生涯养成的,无数次救了自己的命,他蓦然回首。那彗星袭月的一刺,眨眼间已迫在眉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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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LV7 2016-08-30
    生死一瞬!高迎祥反手拔刀!他或许没有顾清商那样绝世凌厉的剑法武功,但他身处乱世,于百战生死之中练就出的身手也绝对不能小觑,他一出手,更有沙场千军中、十荡十决的豪勇惨烈,那一刀挟动了风雷之怒,割裂苍穹,那刀剑相交的光影,照亮了沉寂的夜。那扮作盗匪的刺客显然没能料到高迎祥居然有如此武功,竟能于此间不容发之际横刀挡住他一剑,脸上微现诧异,可那刺客反应也是极快,眼见一击不中便不多做纠缠,轻身一纵已向后飘出数步,高迎祥虽挡他一剑,可显然也是勉力为之,此刻竟没能及时追击,叫那刺客又退远了许多,但那刺客虽抽身欲退,却未免把高迎祥的手下都当成饭桶了,伊始刺杀之际电光石火,众盗匪没能反应过来,眼下既已回过神来,自然没有放过刺客的道理,立时群起而攻,那刺客也是极为了得,他掌中一剑清光耀目,连刺数人,身法施展至极致,梦幻空花般飘渺难寻,在这万人阵中也是履险若夷,他眨眼间已越过乱兵包围,眼见得就要脱身而去,就听得黑暗中一人冷声说道:“鼠辈何敢放肆!”远处一道剑光霍然亮起,那一剑初起时还在十丈开外,可弹指间已如流光遁影,瞬息而来,那一剑飞度,直指刺客后心,剑尚未至,剑气纵横间已迫得人呼吸几要为之而窒,仅此一剑,已足够惊动江湖!顾清商人似惊鸿,剑化游龙,剑出即是锋锐难当,那刺客心知遇上平生未有之敌,再顾不得逃跑,他身形陡转,一剑击出。剑刃交击的那一刻,剑光如霜雪,照亮了那两张同样年少的容颜,敌对的两个人忽的心中都涌起一种宿命之感,仿佛这一场战已等待多年。顾清商忽的想起一个名字来,就见对面那人神色也是一动,二人同时开口:“顾清商?”“谢云歌?”是命定的遇见么?弦起清商无相和,   ----一路意气向云歌!这两个同样惊艳江湖的少年,终于剑器相逢!顾清商再度出剑,他这一剑孤绝料峭,那萧杀激烈的剑意中,非但有独处巅峰的傲然,更隐有一分寂寞,谢云歌的剑却是温和甚至有些平淡的,如远山之云起,就那么淡然的看着脚下世间,看着花开花落,可那云淡风轻的一剑,却紧锁住了顾清商锋芒毕露的商秋剑气,叫他无法占到丝毫便宜。“第一次,这是第一次,第一次有人竟能在自己一剑凭陵之下犹能支撑这般之久且不露丝毫下风的。”顾清商一向漠然的眸子里陡然有了狂热与好战之意,出手更为迅疾劲健,尽兴尽势尽力,一时气势大盛,剑法更趋于凌厉,谢云歌温文安静的脸上也有了一丝兴奋,分明也起了争胜之心,一时更是毫无保留全力出手,他的剑法颇有些随性而发,此时如行书法,出剑或萧散,或雄健,或秀逸而清新,或道劲而不回,变幻若神,与顾清商来往相斗,一时难解难分,二人斗得越是激烈惊险越是开心,要知顾清商遍击群雄,概无敌手,谢云歌剑试天下,也是未尝一败,如他们这般罕逢敌手的少年,猛然间遇上一个可以尽出全力一较高下的对手,那种心情,如不是真正身凌绝顶,谁又能真正体会其中孤寒。二人强弱几番易势,却是谁也奈何不得谁,周遭盗匪虽多,然而这二人交手,几乎已代表着方今江湖最高境界的比斗,他们只看到两道光影来往驰突,竟完全插不上手,更何况,顾清商性子何等骄傲,他既出手,又何须他人相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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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LV7 2016-09-01
    蓦然之间,他手中剑刃发出一阵奇异声响,响彻四野,那剑鸣若琴,宫商角徽羽五音迭起,与之相应,他剑法陡然间诡变奇谲,掌中流光千幻,漫天皆是剑影,春生夏长秋收冬藏,顾清商四时之变齐发,这正是他穷极变化的最强之招,华音之击。那流离转动的剑芒光影,似乎一如他过往流韶,那样灿然夺目,也,那样冷硬孤独,而,究竟是什么让他甘愿放弃那么多美好与柔软,让他终此一生,只拥一剑,难道他的人生,就再不曾有过除剑以外的光芒吗?顾清商寂寞孤寒的让人心疼,可是天下,又怎会有不寂寞的绝顶高手。谢云歌的目光里有了分感喟,他看得懂那如斯寂寞的剑意,因为他同样是那寂寞之海中的泅渡之人,虽与顾清商遗世独立的姿态不同,但本质却是一样,多谢风尘赠萧索,他如此渴慕着生命中那些繁华的色彩,只是因为他人生的底色,同样苍白冰冷。蒹葭一剑!谢云歌绝学尽出,寓此心为一剑,以沉静从容的面目迎向顾清商,剑刃相交,这两个同样背负绝世之名的少年忽然都从对方的剑法里读懂些什么,竟有了分相知相惜之意,彼此虽无言,可那分明说的却是,原来这个江湖,并不是只有我一个人的。但就在这相持的瞬间,顾清商脸色忽然间变了,他失声道:“不要。”顾君恩无声无息的出手,他精于审时度势,之前眼见插手不上,却也极为耐心,一旁隐忍已久,终于等来二人相持的一刻,伺机而起,一出手就锁住谢云歌后心要害,谢云歌感受到身后的威胁,也看得见眼前顾清商的剑,他忽的轻轻叹了一声,谁也不知道那是因何而叹,然后,谢云歌冲顾清商笑了下,那笑容似乎是在说,我不怪你,与之同时,他全然不顾顾清商近在眼前的一剑,竟撤剑反击身后,顾清商这时勉力收剑,可仍有所不及,那汹涌剑气深深刺入了谢云歌肺腑,行走江湖以来,这还是第一次受伤吧,恐怕也是最后一次了,谢云歌踉跄后退,自嘲的想。顾君恩抽身爆退,脸色惊凛,他右掌被剑气刺穿,鲜血淋漓,实在难以置信对方遇袭之下的骤然反击竟如斯犀利,但这更坚定了他除掉谢云歌的念头,可他视线转动间,看到了脸色苍白的顾清商,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自己这个弟弟如此的茫然无措,不由有了刹那犹豫,但他心性决绝,身形再起,就要立毙谢云歌于掌下。猝然间,一声锐啸亮起,黑暗中似有一物快若流星,正裂云穿空而来。顾君恩心头狂跳,这是鸣镝之声,但这样几要撕裂耳膜的响声,他平生只听过一次,一次之后,就永难忘记,想起时都忍不住的心悸,那是,卢象升的箭。谢云歌也听到了这一声箭响,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他看到了远处那个熟悉的身影,卢大人来了。 卢象升的箭有如惊雷怒电,一发已至顾君恩面前。自己躲不开这一箭,顾君恩精于计算,清晰知道这一箭具备怎样霸道的力量,但他也根本没有丝毫躲的意思,箭矢将及未及的一刻,一道剑光亮起,如斩冰切雪,将那一箭截断在地,顾清商还是出剑维护兄长,他虽不满顾君恩偷袭之举,毕竟不能坐视兄长遇险而不理,可他虽斩断箭矢,却也被那其上所附的沛然真力震得手掌发麻,不由骇然,少见的开口道:“将军神箭,果然名不虚传。”卢象升却不理会,只一步步沉稳走来,他虽身处敌阵,却胜若闲庭信步,他虽只一人,却有千军万马的气魄。卢象升向谢云歌走去,有盗匪想要拦截,卢象升信手一箭,射穿那盗匪之后余势不歇,一直没入夜空深处,群盗悚然,一时犹豫拦还是不拦,这时听高迎祥沉声道:“不必拦阻。”群盗如蒙大赦,纷纷退却。卢象升端立原地,看一眼高迎祥,缓缓道:“久闻高迎祥虽为盗匪,却也是个光明磊落的人物,今日一见,果然不虚。”他语中并不掩饰赞赏之意,接着却道:“可惜手下却多宵小之辈,岂不惜哉。”这话顾君恩听了无动于衷,顾清商却是一怒,可转瞬怒意全无,竟是无地自容,不住回想着谢云歌那一叹一笑,蓦地道:“他若醒来你告诉他,这一剑是我欠他,来日无论何种方式,我必偿还!”卢象升诧异看他一眼,却不再多说,将谢云歌负在背上,须臾已去得远了。顾君恩看在眼里暗觉可惜,卢象升孤身前来,正是擒杀良机,可却也知道以高迎祥的为人必不会如此做,不由皱眉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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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曲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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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LV7 2016-09-04
    谢云歌醒过来的时候,身上的伤口已经被处理好,只是他受创太重,距离痊愈也不知需要多少时候,但谢云歌并不很在乎,他的人生是不断前行的旅途,少有如此安宁静谧的时候。这时窗外日光迷离,照在脸上暖洋洋的,他把眼睛眯上,想一些人与一些事情,而第一个想起的,居然是顾清商,那个冷如寒霜却也无比惊艳的少年,从他漠然的眸子里便可看出,那是怎样寂寞的一个人啊,若不是那样连时光都心疼的寂寞,又怎能练成那雍容也肃杀,甚至可说倾城绝艳的剑法,看见他,就如同看见另一个自己。谢云歌无声微笑,忽的房门被打开,卢象升走了进来,看见那张悲悯愁容,谢云歌涌起愧疚,道:“大人,对不起,是我太过鲁莽才害你以身涉险。”卢象升摆摆手,示意不再提此事,道:“你安心养伤便好。”谢云歌道:“大人,如今战事怎么样了。”卢象升说道:“我已经传令下去,暂时停战。”谢云歌不解道:“如今我军连战皆胜,士气高涨,正应乘胜逐北,大人遽然停战,却是为何?” 卢象升微叹一声,道:“眼下年关将近,军士思归,当以稳定军心为主,若是再起战事,只怕军心动荡,二来归师勿掩,穷寇勿迫,一旦高迎祥绝地死战,我军伤亡势必惨重,盗匪散了可以重聚,而我们想要再补充精兵却不那么容易,再者高迎祥如今连番受挫,短时间内绝无能力再起波澜,我军将士征战日久,早已疲敝,正好趁这个时间养精蓄锐。”谢云歌当然信任卢象升的用兵,道:“原来如此。”二人闲聊了片刻,卢象升便着急忙慌处理公务了,虽然停战,他依然有许多事情要做,谢云歌看着他的背影,虽然还是挺拔,却好像看到一座山压在上面。谢云歌也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千古声名,百年担负,大人一定很累吧。”忽的有人道:“如他们这种人,知行不疑,虽千万人,吾往矣,不需要你为之叹气。”那声音冷漠如冰,没有一丝温度,谢云歌看看来人,讶然道:“你怎么会来。”那人相貌隽雅,神色冷峻,正是顾清商。他说道:“来了有些时候,只是方才卢象升在,不方便露面。”说话间他自怀中取出个白色瓷瓶扔给谢云歌,道:“这药颇有奇效,你拿去用。”谢云歌说道:“多谢。”顾清商摇摇头,道:“谢什么,这一剑本也是我刺的。”谢云歌无意继续这个话题,干脆道:“你刚刚说大人知行不疑,你怎么知道?”顾清商随意道:“我会些相术,卢象升这人一望便知,性情刚毅,心怀救天下之志,可惜,明廷不是天下。”谢云歌沉默着,只听顾清商又道:“如今大明沉疴难复,外有金军,内有流贼,一身两疾之下,势必难支,你跟随卢象升,也只是徒劳心力,终究无用。”谢云歌依然沉默着,顾清商说得那些事情他都清楚,大人更清楚,可那要如何呢,难道要就此放弃吗?那样的话,跟放弃自己的人生又有什么区别呢。“对了,话说你为什么要追随卢象升?看你的样子,并不像是一个为国为民的侠之大者。”顾清商忽然问道。“我确实不是什么大侠。”谢云歌道,他从来就没有那么崇高的抱负与情怀,“我之所以追随大人,最初的原因很简单,我那时初入江湖,卷入一场风波,恰逢大人援手才得以幸免。”“只是为了报恩么?”顾清商挑眉。“不。”谢云歌摇头,道:“最开始的确是这样,我卫护大人身旁,帮他击退来犯的刺客,但事实上大人武功并不在我之下,他不需要我的保护。”顿了下他又说道:“我这一生最重要的人有两个,一个是老师,他养育我成人,教会我武功,但大人却让我看见另一种人生,一种拼尽一切也要守护所珍视之物的人生,他的风骨他的肝胆,他的执着他的寥落,他注定悲剧的命运,他心力交瘁的人生,都让我感同身受,大人守护的,是大明江山,而我守护的,是大人的心愿,我们其实都清楚这一切最后都将破碎,但我们都不愿放手离开,也许很傻,但人生总要犯几次傻的吧。”说着他笑了笑,然后问道:“你呢,你又为什么要追随高迎祥?”顾清商摇头,道:“我不追随任何人,不追随高迎祥,不追随李自成,就算是兄长,乱世之中我会护他周全,但他的野心与我无关。”他的声音里带着分自负,也带着分无情,只听他接着说道:“我这一生,只拥孤剑一柄,独守今生寂寞,我的父母早就死去,兄长为了他的大业奔忙,我也没有什么师傅,从小到大陪伴我的,只有头顶上的天空,还有手边那一把剑,对我而言,这个世界是孤独的,无所羁绊,不必羁绊,我也不懂什么乱世豪情,英雄悲歌,我只做我想做的事情。”谢云歌忽说了句跑题的话,道:“天下武学浩如银河,但终不离天人鬼三道,原来你练天道。”顾清商又是摇摇头,道:“人间道最真实也最痛苦,地狱道最恣意却过于堕落,天道纵然冰冷,但却随心自在,终不惹尘埃,不过我不一样,我只走自己的道。”谢云歌听着他飞扬不可一世的话,感慨道:“我很羡慕你。”顾清商淡然道:“没什么可羡慕的,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人生,天涯不同路,但终究也不过是殊途同归罢了,譬如卢象升,譬如高迎祥,他们虽一为将一为盗,可最终结局只怕都不免憾恨。”谢云歌听他拿卢象升高迎祥二人对比,却也没有生气,他想起刺杀高迎祥之时所看见那张愁苦的脸,竟有种看见卢象升的感觉,道:“说来高迎祥在天下盗匪之中,也是个别具一格的人物。”顾清商沉吟道:“怎么说呢,天下盗匪不过两种,或饥贼盗米之徒,所求不过是能吃饱饭有条活路,固然没什么出息,但却是底层人民最真实的渴望,另一种则是雄心勃勃之辈,一心要在这乱世之中覆雨翻云,满足其称王称霸的野望,几乎天下大多数的盗匪都是前者,而如李自成张献忠之流则是后者,但高迎祥不一样。”他想了想又道:“以我的观人之术来看,高迎祥虽为天下义军盟主,却无逐鹿的野心,也许他宁愿当一个操弄锄头的乡间老农也不愿带领群盗攻城拔地,之所以走到今天,更像是一种无奈之举,或许是不忍抛下那些跟随他的人们,又或许有什么别的理由,可惜呀可惜,生逢乱世,谁不是身不由己?”那天他们二人谈论了很多事情,从天下时势到世间豪雄,从诗酒风月到剑法武功,一向冷漠的顾清商,一向沉静的谢云歌,二人都惊讶的发现原来自己有这么多话,平生第一次涌起一种知己之感,直至天色昏暗下来,顾清商方才辞别,临行时他道:“好拉,下次有暇再来看你。”他却不知,此一别山高水远,顾清商归去后没过多少时日,高迎祥再次号召天下盗匪,聚众攻打庐州,陷含山、和州,继攻滁州,兵锋直指南京,卢象升急调大军支援,自此战事频繁,切断了二人联系,烽烟四起间,已不知再见何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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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曲和

    曲和

    楼主 LV7 2016-09-12
    而这个时候的谢云歌,却正面临着人生中的离别,他收到师门传信,其师病重,只得向卢象升辞行,卢象升怔了怔,然后道:“云歌,师门对你而言,是家吧。”谢云歌道:“是,我父母早亡,师父将我养育成人,我的师门,就是我的家。”卢象升点点头,道:“其实说起来,我也很久没有回过家了。”他说着轻叹口气,道:“塞北江南,梦思耿耿,故园松竹,相见何期,其实我也很想念家,可惜阴阳序乱,国命纵横,我母亲病重,但我却难以兼顾忠孝,说来真是平生愧事。”他说着有些怅然起来,但转瞬即逝,又道:“但你不同,你本来就是世外之人,不应该被牵扯进这乱世,想来你的师父,也一直在等你回去。”谢云歌道:“大人。”他没有说出口的是,其实,大人也是我的家人。卢象升并没有注意到这点,而是又絮絮叨叨了许多,任谁也看得出他的不舍,但他却还是道:“云歌,此去遥遥,你,千万珍重。”谢云歌郑重道:“大人,我一定会回来的。”但那个时候他没有想到,这一别,就是永远。  崇祯十一年九月,清军第四次破关入寇,清庭以多尔衮、岳托为主将分统大军两路征明,大明东北边陲全线告急,崇祯帝赐卢象升以尚方剑,总督天下援兵,但时任内阁大学士的杨嗣昌有意与清庭议和,对卢象升颇多掣肘,在杨嗣昌与监军太监高起潜的多方阻扰下,卢象升号称总督天下兵马,实际兵力不过两万,这般外忧内患的局面下,卢象升苦苦支撑,至十二月,杨高等人更加变本加厉,致使卢象升手中仅余五千兵力,粮草匮乏,距他驻地不过五十里的高起潜坐拥数万铁骑,无数粮草,却不肯给予一点支援,而在他的前方,是兵锋正盛的清军主力。那个时刻的卢象升明白,纵然他的武功高绝,纵然他的略不世出,可这一战,他注定要败了。其实他不是不能逃,可他那样的人,又怎么会逃呢?这已是人生的末旅,但卢象升的神情却仍宁静,他回首遥望北方,率领他最后的兵马,踏上了不归的决战之路。 当气力几已耗尽,卢象升手中的刀仍在挥动,在他的身边敌军尸体无数,他的部下多数已战死,如今环顾四野,竟只有自己一个人了。可当此绝处,卢象升竟笑了起来,他想起了很多事情,他的人生太过劳累,一直在负重着狂奔,竟至无暇回顾,直到此时,平生经历才一幕幕流水而过,想起他多病的母亲,他已经死去的父亲,他的兄弟,他的妻子儿女,他想,自己,真的不算是个合格的家人吧。他还想起了许多大志难成的先贤,武侯六出祁山终未功成,祖逖中流击楫河山难复,宗泽三呼过河而死,岳飞身陷奇冤而亡,那些终死无功终尽瘁的人们,都在用自己的生命,书写了那壮志难酬的憾恨。然后他想起谢云歌,这个错入乱世的少年,还好他回家了,不然那么好的一个年轻人,若是陪自己死在这里,只怕自己九泉下也难以心安吧。可他最后所想的,依旧是那个他用此一生,即便是死也不曾放弃去倾力守护的、大明天下啊。终于,清军的箭矢洞穿了他的胸膛,带来了寒冬凉意,他视线所及的天空里,一片血色凄迷,周围的刀剑入体,浑然不觉疼痛。他最后回望了一眼北方,那是他的家国。然后,就此与人间辞别。 那鲜血染红了残躯,犹如诗人最后的绝笔,写下万古苍凉的悲歌,他的一身风骨,一肩慷慨,一腔肝胆,终于都随着那一阖眸而被埋葬在冰冷的黄泉里,再无声息,他曾那么努力的去抗争与守护,可到头来不过山河破碎,而他无力挽救,那是怎样一种不甘与绝望啊,只是无论怎样的痛怎样的悲,对于时代而言都如此的菲薄,就算是身后千古忠烈之名,终究也不过史书一页罢了。也许千百年后,犹有后人能想起他的壮烈,可那终死无功的绝望心碎,又有谁能真正体会呢?说到底,或许这历史对后人而言,只不过是段故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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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曲和

    曲和

    楼主 LV7 2016-09-21
    当谢云歌自海外归来,已是崇祯十四年的事情,天下仍是纷乱之天下,山河仍是破败之山河,世间的一切依然动荡着,但曾立志澄清天下的故人,却已不在了。人生寄一世,倏忽如飘尘。所谓生命,大抵都是突如其来,而去也匆匆。谢云歌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木然了很久,虽早知生死离别是必经之事,却从未料到当真正面对那一刻,竟是如此的痛,他眼中一片空洞茫然,似乎还不敢相信。蓦地他遽然出剑,身随剑舞,一舞如狂!他的身姿若一朵无心出岫的云,沾染了红尘悲欢,他的黑发在风中狂舞,舞成一片永夜,他的剑看起来锋利到可以斩断一切,却终究斩不断尘缘,他一边舞剑,一边有眼泪流下,谢云歌忍不住凄凉的想,这迭荡不安的乱世,这纷扰无限的人生,原来所谓命运的底色,竟当真是残忍残酷么?卢象升的死成为他心中永恒的挂碍,也让这个温文沉静的剑客,第一次决定要真正去做些事情,谢云歌已经听闻,卢象升之死很大程度上要归咎于杨嗣昌与高起潜,那么,他本是江湖中人,以武犯禁乃是平常,而世间恩怨,不过凭剑了断而已。  谢云歌找到杨嗣昌的时候,杨嗣昌正静静看着窗外漆黑如墨的夜,那无尽的黑暗冰冷死死锁住了对于日出与明天的期望,他有澄清天下之志,可眼下,他的四正六隅十面张网之策宣告失败,各路盗匪接连突破封锁,张献忠奇袭襄阳杀襄王朱翊铭,李自成攻破洛阳杀福王朱常洵,这些石破天惊的消息接连传来,面对盗匪肆虐的局面,他终于无力回天。 杨嗣昌深深叹了口气,回过身来,他的房中,竟无声无息多出一个人来。那是个看起来颇为温文的年轻人,但那年轻人的手中,却握着一把出鞘的长剑,杨嗣昌明白这多半是个刺客,但他没有惊慌,是刺客又如何呢,不过一死罢了,而他本来,就是要死的。只是杨嗣昌看这刺客有些眼熟,多打量了两下,他忽的皱眉道:“我记得你,你是以前卢象升身边那个少年剑客。”说及此处他恍然道:“你是来替卢象升杀我的么?”谢云歌冷冷道:“你说得倒不错,我今日杀你,不为是非对错,只是为了卢大人而已。”他的话说完,手中之剑已经指向杨嗣昌。“在你们眼中,我是个不择手段的奸臣吧,”杨嗣昌说道,他苦笑了下,又说:“但其实,我和卢象升,都是一样的。”谢云歌不由一怒,却听杨嗣昌道:“你不必发怒,我知道你认为我不配与卢象升相提并论,但,我说的是实话。”他接着说道:“我和他并没有恩怨,相反我极为佩服他的风骨肝胆,我们之间的分歧在于对国事的不同见解,卢象升认为皇太极野心勃勃,不会为一纸合约便罢兵,因此议和一事不可行,而我认为关外后金铁骑二十万,如狼似虎,反观大明却武备松弛,战力孱弱,宁锦号称固若金汤,终不过是消极防御,若当真开战,大明难以战胜,我们都相信自己的策略是正确的,但其实,我们也都清醒的知道着,无论是战还是和,大明,都已经无力挽救了,只是我们都不愿意正视这个事实,因为我们,都无法说服自己放弃。”他从容看着谢云歌近在咫尺的剑锋,眼中满是一种苍凉与无奈,无论是他还是卢象升,他们同样有着远超常人的智慧与才能,但也同样,他们都敌不过时代与命运。杨嗣昌仍是那种淡淡凉凉的口吻:“我们都知道自己恐怕什么都做不到,但我们不能什么都不做,因为若什么都不做,那我们还能做什么呢?”他这话说得很有些绕,但谢云歌却从这些话里听到一种声音,那是,绝望的声音,他忽的有些惘然,手中长剑已经垂下,杨嗣昌说道:“我很快就要死了。”谢云歌一惊,道:“我不打算杀你了。”杨嗣昌摇摇头,道:“与你无关,在你来之前,我已经服下毒药了。”他说着重又看向窗外,那一片黑暗的夜,紧锁光明,他叹息道:“杨嗣昌上负天子,下愧百姓,纵然活着,又有何用?我非无心挽救,实已无力回天,如今一死,也算解脱,天下,终究不必我牵系了。”他说完这一句后,再无声息,悄然与世长辞。谢云歌怔怔看着杨嗣昌从容死去,忽然想放声一哭,可他却没有哭。我决定挽救这个没落的王朝。他这样对自己说。但其实,谢云歌也同样清楚的明白,他做不到,只是,就算是为了那些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人们,他也要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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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曲和

    曲和

    楼主 LV7 2016-09-21
    而这个时候的天下,已经乱到不可收拾,杨嗣昌死后,盗匪气焰更是嚣张,李自成与罗汝才合兵五十万,连营七百里,于一年半之内三次围攻开封,与孙传庭中原大战,一路高歌猛进,明廷竟不能制。原本孙传庭坚壁清野,固守潼关一线,李自成虽势大却也无可奈何,但迫于明廷压力,孙传庭无奈出师,当他率领十万军东出潼关的时候,已经预料到了失败,事实也是如此,孙传庭败于汝州,李自成一日一夜追杀四百里,明军死亡四万余人,孙传庭仅率十余名随从败逃,正要度过黄河退守潼关的时刻,李自成的追兵却已到了。来敌只有一人,却胜过千军万马,那是个神色清冷的年轻人,手持一剑,仅此一剑,已有无敌天下之势,那样顾盼无俦、凌厉中原的剑法,李自成军中,除顾清商一人外,又有何人能有此一剑?孙传庭的护卫并无人挡得住顾清商,转瞬间十余人尽数丧生,顾清商一剑绝尘,于长空中凌虚一刺,眼看孙传庭就要命丧当场,忽有另一道剑光亮起,如云出岫,也自温文,也极叱咤,以一剑之利压服千军的顾清商,竟被那突如其来的另一剑挡了下来。剑光起伏中,顾清商已动容道:“是你,你回来了。”他漠然的语声中却有激动之意,那人也微笑回应:“是我。”顾清商竟也少见的露出笑容,他大笑道:“当然是你,也只能是你。”天下虽大,可除了谢云歌,又有何人挡得住他顾清商的剑?谢云歌不意会于此相遇故人,虽然欢喜,但乱世相逢,不过出剑而已。 剑光如龙夭矫,光影纵横中,顾清商却忽然收势撤剑,意兴阑珊道:“罢了,今日既然你在,我也杀不了孙传庭。”谢云歌也收剑入袖,沉静道:“异日再见,只怕还要剑器相逢。”顾清商一愣,感觉到谢云歌似乎有哪里变了,但他也知眼下非是叙旧之时,只道:“希望来日,你我不必剑器相逢。”说着人化游龙,从容而去。谢云歌遥望他离去之姿,怅然一叹。这个时候,孙传庭忽然说道:“你是谢云歌?”谢云歌一愣,倒有些意外孙传庭竟识得自己,他看向孙传庭,这个唯一可与卢象升比肩的名将,眉目倒也清癯,只是鬓边华发峥嵘,已有苍老之意,谢云歌沉思间,孙传庭已经又道:“我曾听卢象升大人说起过你。”听到那三个字,谢云歌面色一黯,而后他道:“大明,气数已尽了。”孙传庭闻言沉默了很久,然后道:“虽然不愿意承认,但你说的没错,今时今日,再也无人可救大明了。”他说话间看向一地的死尸,脸上浮现伤感与愧疚,这些追随他的兵士们,也许并没有那么远大的抱负,但他们都用自己的鲜血与生命,去守护自己的家国,只是,这一切竟当真都只能尽成憾恨么?谢云歌忽的开口道:“我能救。”孙传庭一愕,只听谢云歌又道:“如今李自成聚众百万,隐隐已成中原霸主,但若李自成一死,盗匪内部为争权势,必然动荡混乱,届时你东出潼关,盗匪可破,大明,或许还有一线喘息之机。”孙传庭已经明白他的意思,道:“你要刺杀李自成?”谢云歌点点头,道:“是,只可惜,如今顾清商已经知道我回归中原,有他护卫李自成,我只怕很难得手。”孙传庭道:“所以,你是去赴死的。”谢云歌点点头,道:“若我事败身死,那么,”他没有再说下去,孙传庭也没有问,只道:“易水萧萧,君自珍重,若果真青天不佑,泉下你也不会寂寞,想来不需多时,会有很多人陪你共赴。”那个时候他们都已经明白,这一去,就是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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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曲和

    曲和

    楼主 LV7 2016-09-25
    次日,闯王李自成遇刺,然而他身边护卫无数,高手云集,那刺客身负数十创,仍勉力刺了李自成一剑,只是那刺客重伤之下,出手不稳,李自成左目中剑,却侥幸未死,他手下将士将那刺客格杀当场。孙传庭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默然了很久,他与谢云歌也不过一面之缘,却已经深深为这个剑法无双的年轻人心折,他对着虚空中深深一拜,黯然叹息。然后他转身,谢云歌的路已经走完,而他,仍有一些事要做,就算那宿命注定是悲,他也要走下去。在明知败局已定的情况下,孙传庭东出潼关,与李自成做最后的对决,崇祯十六年十月,李自成攻破潼关,孙传庭退军渭南,战死沙场,此一役后,大明失去了最后一位可制住李自成的名将,自此走向覆亡,史书载传庭死,则明亡矣。许多年以后,血与烽火都被时间冲洗成回忆,而那些伤痛也在人们的记忆里慢慢变淡,又过了许多年后,悲歌壮烈,却已为后人所遗忘。 谢云歌醒来的时候,窗外是漫天暮光,他身上缠满白布,而床边正坐着一人,在小心翼翼的调着药,那人相貌极为隽雅,神色却有些冷漠,谢云歌看见他并没有什么意外,只是平静问道:“你为什么要救我。”顾清商淡淡道:“我曾经欠你一剑,只当偿还罢了。”谢云歌又道:“可你救了我,又怎么向李自成交待?”顾清商冷笑道:“顾清商行事,何须向任何人交待?”二人沉默了许久,顾清商忽的道:“孙传庭战死了,如今李自成的大军正向京师进攻,明廷的覆灭已不可避免。”谢云歌没有说话,面色也没有什么变化,也许是对于死亡已经司空见惯,卢象升死了,杨嗣昌死了,如今孙传庭也死了,他们所有人都看穿了那命运的尽处,却没有一个人愿意屈服,也许抗争的结果是灰飞烟灭,但他们都曾与这个时代为敌。纵然知晓归途便是末路,但他们都以身殉道。谢云歌忽然很想喝酒。这时,窗外有过路人吟唱道:“将军意气,干戈万里,非封侯事,向百战身裂,寒光血衣,青山有幸,一死何辞?流年还记,征尘都洗,残戟断弦几曾忆。笑止戈,叹旧冢未芜,新坟又起。举目风物不殊,惜彼日家国今零落,新亭挥泪处,王谢何在?安得国士,兵甲净洗。神州陆沉,故国风雨,天下再非我牵系,兴亡事,从古皆如是,何用唏嘘?”那声音清澈悠缈,几分豁达几分寥落,显然也是个不凡之人,谢云歌却已不关心是何人,他只是凄然想道:“兴亡事,从古皆如是,何用唏嘘?是啊,天下苍生,各有宿命,王朝更迭,于轮回而言不过寻常事,只是,那无数荒芜的白骨,那万古难消的憾恨,那些慷慨、那些壮烈,难道当真只一句从古皆如是便可一言以蔽之吗?”谢云歌忽道:“我不用剑了。”顾清商一怔,谢云歌又道:“我放下手中剑,选择用笔,去写下一段往事。”顾清商已经明白他所言何意,道:“值得吗?”谢云歌平静道:“极目山河空泪血,我不能阻止这一切,但,那些明知不可为却以身殉道的人们,他们值得被记住,就算只是故事,他们也不应该被遗忘,,若此丹心无人问的话,那么我相信,犹有雪霁可化春风。”顾清商笑笑,道:“你我各行天涯,各自求索,这样也好。”二人抬眼,时正黄昏,悲歌作古,日暮归途。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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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假面具

    假面具

    LV4 2016-12-08
    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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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假面具

    假面具

    LV4 2016-12-0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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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思想者

    思想者

    LV6 2016-12-10
    用回复支持楼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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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177******59

    177******59

    LV14 2016-12-14
    曰复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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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栎烊深邃2015

    栎烊深邃2015

    LV20 2016-12-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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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曲和:虽有愁绪万千,但卢象升明白,有些事不想做,可必须做,所谓心为形役,身不由己,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他道:“云歌,召集诸将往中军幕府,以定出兵之策。”谢云歌点头道:“是。”夕照如血,如一个惨烈的隐喻,谢云歌将卢象升麾下几位主要将领领往中军大帐,卢象升早已在帐内等候,众将齐齐施礼,卢象升示意行军作战,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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