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镜
LV4 2016-08-21【梨花箫响雨纷纷】
作者:阿镜
连载最近更新: 大结局 风雨潇湘 时至今日,这部小说我已经写了一年,虽然可能文笔并不好,但是却是我心中最想写的江湖,江湖是什么?江湖和庙堂从来都不是分开的,它们都不过是无数个人和无数在命运之下轮番上演的悲喜剧罢。人心是什么?人总在别人的眼中看世界,看自己,可是,这样真的对吗?我把所有人都写死了,却唯独留下了雪鸿公主,...
作品简介:“高处不胜寒,人生一世,最难熬的不是背叛,不是失意,不是流离失所,更不是后继无人,而是孤独啊……”老皇帝的话一语成谶,数十年后的他们一次又一次地重蹈覆辙。华浮山下与世无争的净兰小筑,一对优雅闲适的师徒,一支奇异而暗藏纠纷往事的洞箫,究竟是生性淡泊成就了他们的安宁还是迫于无奈的躲藏?春雨淅淅沥沥,山风满楼,一场江湖与朝廷交织的动荡正在悄然酝酿,十年前痛彻心扉的丧乱带着血泪再度上演,一支洞箫吹乱了秋风,生生死死都是命运的杰作,只是这种种难以放下难以终结的情仇,又要怎样才能放下,谁都有错可是谁都情有可愿,这场谁也不愿发生的悲剧究竟操盘谁手?一曲梨花箫响,半世烟雨迷茫! <br><span><br></span><br><span>《梨花箫响雨纷纷》作为我武侠小说创作的第一部也是纲领性的一部,它建构了我武侠世界的基本框架,此后,我会在这个框架中继续完善。江湖是什么?是许许多多的你我,有爱便有恨,有情便有愁,亦正亦邪,祸福相依才是人生常态,命运之下,谁对谁错难有其法。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江湖,而每个人的江湖交织起来又是这一整个大大的江湖,我创造这个大的江湖,只为了让更多的人看见和注意那一个个小而又小,却各有情仇的你我的江湖。</span> <span></span> <span></span> <span></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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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镜
楼主 LV4 2016-11-22第十九章 花不易?还是刘垂伯?
庄贤帝十六年,苗疆花家,断崖。
"真没想到这么重的伤你还能追过来,看来是我低估了你们,"花不易正在树下效仿中原武林的运功之法调用体内刘垂伯浑厚的内力进行疗伤,却隐约听见了窸窸窣窣的声音,睁眼一看却看见欧阳弦华正捂着受伤的胸口微喘地站在眼前,不由一阵邪异地笑,双手在胸前归元后他悠悠站起,"如果我没有猜错,你从一开始,就在掩藏实力吧?"
"我这一路追来,就看见混杂着你脚步的凌乱血迹,看样子,垂伯大哥的内力真气在你的体内早就待得不耐烦了,"欧阳弦华缓了缓呼吸,双眼直直地看向五官愈发妖异的花不易,心里面有种莫明的说不清是愤怒还是哀伤的情感,"苗疆巫蛊之术向来杀人三分害己两分,五毒阵破了,你且好好地等着功力反噬吧。"
"......"花不易倏地看向欧阳弦华,愣了一会,便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哈,欧阳弦华啊欧阳弦华,你什么时候能不要这么自以为是?"花不易笑罢饶有趣味地看向表情冷冷的欧阳弦华,"你说得也没有错,是,这个阵法如若被破,一般情况下是有反噬,可那种情况,只是相对于那些要倚靠五毒阵为生的废物而言,而我,至少是比你这个走几步路就气喘地样子要强!"说着,花不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凝聚了巨力剧毒的五毒掌朝欧阳弦华狠狠击去!
欧阳弦华早就知道了花不易的狡猾奸诈,在站到花不易面前时他就时刻准备着预防花不易的攻击,只见此时他捂着被刘垂霖细细包扎好的伤口朝右后方顺时针闲闲地一个侧身便躲开了花不易看似凌厉的招势,接着抬起左腿便给花不易毫无防备的后背狠狠地来了一脚。
"噗--!"花不易用他拙劣的中原内力勉强压下去的气血再一次在丹田翻江倒海,他只觉背上仿佛被千斤重的巨石狠狠砸了一下,接着喉头腥气涌动,一口鲜血便生生被冲了出来!
花不易用手按着喉头避免喉管在巨力的冲击下损坏,用尽全力迅速转回身体再一次蓄积力量又朝欧阳弦华猛冲过去。
"我可没耐心和你打--"欧阳弦华有些微的不耐烦,将真气集中在捂住伤口的左手以便在运功时能好好护着心脉,在提气朝上一个快速的空翻落在了花不易的身后,紧接着抬起右腿又给花不易的背后狠狠去了一脚。
只见这时的花不易再也克制不住自己体内十五年来本就不属于自己的内力,鲜血从口中狂喷而出,全身痉挛地倒在了树下,他痛苦地捂着自己烫得惊人的小腹,抽搐着慢慢倚着大树坐起,双手归元准备运功。
"莫作无用功了,这内力本就不是你的,四散飞离了才好,你的丹田早就已经在这些年被侵蚀殆尽,根本就留不住这些内力的,"欧阳弦华依然捂着胸口,站在离花不易五步远的地方,眼神有些怜悯,"你难道就真的以为,垂伯大哥就只是你那十八年所'饲养'的食物么 ?"
花不易充耳不闻,只自顾自地依照原先所用的方法运功疗伤,护住丹田,想要留住体内正一点点流失的内力,早知道,当年就该听父王的好好利用子母蛊进入刘垂伯的意识学好中原武林的内功之法了,现在要是没有了内力......想着花不易浑身有点发凉,没有了内力,也就没有了他在修炼五毒术时的纯阳之气,那么阵法的反噬......花不易又想起了当年父王被高阶的五毒术反噬时的场景,那么强壮的父王,在那些毒物面前就像是一个最无助的婴儿,在转瞬间就被吃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堆白骨......
易儿!不要过来!
爹!!爹!呜呜......
易儿!你要听爹的话,好好修纯阳之气啊!啊--!
爹!爹!!
那天的天气很晴朗,宗祠外的庭院里还有馥郁的铃兰花香,可是就在父王被吞噬的那一瞬间,才只有三岁的他的鼻尖却只能闻见风中浓浓的血腥气,眼前只有一片血红,在毒物发出的 恶心的吞咽声中,他仿佛看见了地狱里湿婆在狂舞着,肆意的笑声离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仿佛要刺破他的大脑......
爹!爹!爹--!不要!
不要过来,你不要过来!
三岁的他倒坐在地上一点一点地向后爬退,却只看见脸上还爬着蛆的湿婆狞笑着朝他走来。
孩子,走吧,随我走吧,不想被吃掉,就随我走吧,啊哈哈哈!
不要!不要过来,你不要过来!啊--
湿婆张开腥臭的嘴朝他狂肆地笑,边笑边伸出舌头向他舔了过来!
欧阳弦华见花不易的眉头越皱越紧,周身的真气一直在激烈地波动,眉心像火在燃烧一般正在发着点点橙红色的光,大叫一声:"不好!"说着便一掌劈了过去,"花不易!你醒醒,不要走火入魔啊!"
随我走吧,随我走吧
湿婆在跳着谁也看不懂的舞蹈,朝天上散发着黑死气息的太阳做着无穷无尽的朝拜的舞姿
随我走吧,随我走吧!啊哈哈哈!
"啊--!"花不易在欧阳弦华内力一波一波的冲击下大叫着苏醒了过来,双眼发着幽幽的蓝光,眉间的火星仍未散去。
"你......"感受着花不易体内渐渐流散的内力,欧阳弦华内心有些微的波动,"莫再执着了,你刚才强加阻拦,体内的内力横冲直撞,七经八脉都有不小程度的破损,险些走火入魔。"说这欧阳弦华又以真气护住心脉快速移开花不易的身边,缓缓站起,"我已尽全力将你的心脉和百汇穴护住,可是以后,你将再不能有所修为。"
"哈?哈哈哈哈!我......我竟然,竟然被我的敌人救了?啊?哈哈哈,笑话,天大的笑话!"听欧阳弦华说完,花不易尖利地笑了起来,心下分外凄凉,曾几何时,他也手握着他人的生死,依仗着体内的纯阳之气修行各种前人不敢修行的禁忌之术,在南疆,他所向披靡无人能敌啊!可是今日......今日?"哈......哈哈哈哈!再不能有所修为?啊哈哈哈哈!"
"哎......多行不义必自毙,你往日是怎样残害生灵,没了那些本就不属于你的东西也好,收收心,好好做人吧!"欧阳弦华眼露悲悯,无奈地摇摇头看向神经有些错乱的花不易,"本来你已是可怜人,我本不想用此招对你,"看着正疯癫地笑着的花不易,欧阳弦华缓缓从腰间掏出了那支威慑武林的梨花明月九洞箫放在了嘴边,"可是有些事情的原委实在是只有你才能告诉我,无论是清醒,还是迷乱......"说着,欧阳弦华双手拿萧,呜呜吹起了镇魂歌。
梨花萧响,大风起兮,方圆百里,无处可藏。
"哈?"笑着笑着,花不易突然听见了动人的箫声,便安静了下来走到欧阳弦华的身旁细细听了起来,听着听着,花不易突然感觉到脑中先是一丝一丝地扯着疼,接着疼痛越来越剧烈,最后简直就是钻心的疼,他双眼恍惚,只觉得天旋地转:"啊?啊!啊--好疼,好疼啊!"他捂着双耳跌跌撞撞地向后退去,可那箫声却是不依不饶,直直的穿透了他的双耳,向他的脑心冲撞而去!
欧阳弦华见花不易此状,心下有些奇怪,按理说这首曲子是很柔和的,是为了将人催眠,平日里如若不加入催眠的音符,这也是一首可以镇定人心的素净曲子,怎么会在花不易的身上有这么强烈的反应?
花不易此时只觉得脑中疼痛难忍,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脑中破脑而出,疼得他抱着头直往树上撞,渐渐地,欧阳弦华冷不丁地看见,有一丝丝血水从花不易的七窍中流了出来,惊得他赶忙把萧声停下,走过去查看花不易的状况。
箫声一停花不易就不再头疼,待他缓缓睁开眼时忽又觉得一阵天旋地转,随即便昏死了过去。
"花不易?"欧阳弦华见还没等他走过去,花不易便软软地瘫倒在地,于是小心谨慎地将真气灌输在左手护住自己的心脉后蹲下来细细查看着花不易,就在他正仔细观察的时候,花不易的脸上发生了不可思议的变化!
本来欧阳弦华就奇怪为什么花不易的五官会越来越妖异,从他第一次在宗祠看见花不易开始到现在,几乎每一柱香后他的五官都不一样,现在更是夸张,他的五官直接就在发生着诡异的变形,一会组成另外一张阴柔妖冶的脸,一会又组成花不易自己线条刚毅的脸,让欧阳弦华顿觉惊奇。
"嗯......弦华?"欧阳弦华正在心底暗暗惊奇着,却见花不易的脸渐渐变化成了另一张阴柔妖冶的脸并且睁开了双眼温柔地看着他......
"嗯?!"欧阳弦华一个激灵猛地站了起来,双手以最快的速度伸向腰间抓起梨花明月九洞箫便直直地指向了这张陌生而又有些熟悉的脸,"花不易?不,你不是花不易,说!你是谁!"欧阳弦华紧紧地捂住伤口,缓缓向后方移动,隐藏住自己的实力。
"真是弦华啊......"花不易吃力地站起身来,伸手扶住树干,显得很虚弱,"都这么大了......怎么,不记得我了吗?"声音轻轻的,很柔和,激起了欧阳弦华很久很久前的回忆......
"垂......垂伯大哥?"联想起自己之前的猜测,欧阳弦华有些不敢确定,手上的萧还是没有放下,全身的防备依然没有松懈。
"是......也不是......"花不易,啊不,应该说是刘垂伯虚弱地笑笑,苍白的脸上表情漠然,"其实,我也不知道......我是谁......这么多年了......我,究竟是谁呢?花不易?还是刘垂伯?哈......"用着花不易身体的刘垂伯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双眼茫然,"弦华,这么多年来......我好苦啊......"
"大哥!"欧阳弦华终于卸下防备,将洞萧收好,冲过去扶住了刘垂伯,"大哥,回来就好!"
"回来?不,我都不是我自己,我都不是我自己啊!"刘垂伯拼命地摇头,双手捂住那颗太过沉重的头,这副太过沉重的躯体,让他那样害怕,他惧怕欧阳弦华的触碰,不住地往后退,却因为抬不动这太沉的躯体,一个不稳向后倒坐在了地上。
"大哥!大哥,都过去了,走,弦华带你去和霖儿他们见面!"欧阳弦华见到此景一阵心酸,想是这么多年来垂伯大哥的灵识一直就执着地存于花不易的体内生生未灭,但终究因为花不易体内有着母蛊的力量一直在压制着他,所以这么多年来他的灵识一直未曾苏醒,而就在方才,可能是自己的箫声在无意中杀死了花不易体内花不易的灵识,而且没有了修为的花不易也再不能操控母蛊了,所以垂伯大哥的灵识才得以借机苏醒过来,可是......
"不!不了弦华,我们的时间不够了,现在你听我说......啊!"刘垂伯突然表现得很是慌张,说着说着突然捂着胸口,大叫起来,大颗大颗的汗珠逐渐从他的额头冒出来,显然他在承受着非常烈的痛楚!"啊!"
"大哥!"见柳垂博此状,欧阳弦华很是担心,果然......"大哥,可是蛊虫反噬?"子母蛊,母子连心,母在子在,母亡子亡,这子母,不仅仅指蛊虫的关系,也是蛊虫与宿主的关系,子母蛊阴毒无比,据说那日花不易是将刘垂伯生生吃下,也就是说,此时有着垂伯大哥灵识花不易的身体内有子蛊和母蛊同时吞噬,因为它们要活下去!宿主的母体灵识亡了,为了活下去,它们就会吃光宿主以求有体力寻找下一个宿主!
"垂......垂伯,你听我说......"刘垂伯声嘶力竭地道,"快......快回洛阳......庄......庄贤帝.....帝......不......不可信!快......快走......蛊......蛊虫......虫要出来了!它们......它们会......会吃了.....吃了你!"说着,刘垂伯用尽全身的力气忍着剧烈的痛楚朝断崖出飞奔而去!
"大哥?大哥!"欧阳弦华听到如此震惊的消息愣了一下,却不想刘垂伯会拼尽全身的力气作出如此大的动作!"大哥!大哥别--!"
可是已经晚了,刘垂伯凭着惊人的意志力冲到了断崖边,在蛊虫探出头来的一刹那,直挺挺、义无反顾地跃下了断崖!
"大哥--!!"欧阳弦华只赶得及冲过去趴在断崖边,声嘶力竭的喊着,却再也拉不回他的垂伯大哥了。洞箫不知为何突然从刘垂伯的左手边也直直掉下了断崖,可能是方才冲过来趴在地上的时候用力太猛把它冲了下去,不过也好,欧阳弦华想,大哥,就让这箫替我,送完你最后一程吧……而你剩下的所有遗憾,弦华都会帮你,一一做完!
大哥,我是弦华,弦是一种乐器,华是风华的意思。
哦?弦……华?你来学剑吗?
不,不是的,我来看大哥学剑,人人都说大哥是个练武奇才,什么东西一眼就会,我就不信!
哈哈,那是别人瞎吹的,我明明是无师自通,哪里还需要看?!
什么?真的假的?那大哥,来一个呗!
好!那你可要看好了啊!
好!好剑法,大哥好剑法!这才是江湖啊!
哈哈哈,这个不是江湖!你我才是!
你?和我?
是啊……
青山望断,种种风流皆作罢,阙影无痕,寥寥几笔怎记下?
弦华,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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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镜
楼主 LV4 2016-11-22大结局 风雨潇湘
庄贤帝二十六年春,华浮山下净兰小筑,宴厅。
"所以这萧上,不是你的血?"待欧阳弦华将自己这十年来所调查到的一系列残酷的真相一一告知于厅中的众人之后,厅中便是死一般的沉默,众人无声静默了好久,刘垂霖抬起腰间的那支萧,双目无神地说到。
"这萧?"当欧阳弦华时隔了十年之后再见到这支当日掉下山崖的萧,心中百感交集,无论是作为乐器还是作为武器,这支萧对他来说都是意义非凡的啊,父亲当年将这支萧交予他时就曾说过,作为乐器,这萧是你作为乐者的生命,作为武器,这萧依然也还是你的生命,所以切记,萧在人在!"血?"欧阳弦华皱了皱眉头,心里有些想法,却不好当这众人的面说出来,只好暂且将那想法搁置。
"是,那日五毒阵被破后毒物散发出的瘴气将我们迷晕了去,待我们醒来时却已不见了你......"刘垂霖缓缓起身,走到厅柱旁的兰花架边,眼神黯然地抬起右手轻轻抚摸着兰花细细地的枝叶,道:"我们循着地上混杂着脚印的凌乱血迹一直找到了宗祠后的断崖旁,却不见一个人,那时背着三哥正跟在我身后的二哥却看见了断崖边有类似于打斗和滑下崖底的痕迹,那一瞬间,我们都懵了......"
"霖儿说她不相信你会掉下断崖,非拉着我们下到崖底去看,找了好半晌才发现大滩血迹,霖儿惊叫着跑过去,趴在溅满了血迹的草丛上找了好久,就发现了这支萧......"刘垂仲的语气暗哑,仿佛瞬间苍老了好几十岁。
"武林中人都知道武器对于练武之人的重要性,那时我们以为......会把这么重要的武器丢下,原因只有两个,要么就是神智不清,要么......就是命丧黄泉......可是这两个,都不是好的结果。一开始霖儿还不愿意相信,直到清音大师带来了父亲去世的消息时......"刘垂季本想接着自家二哥的话说下去,却发现有一种莫名的力量哽在喉头,他的双眼微微发热,却怎么也说不下去了,憋了半晌,他涨红着脸一拳打在了桌上,在杯碗叮铃哐啷的翻倒声中压抑着语气道:"真该死,要是能知道......知道爹被葬在哪里就好了......"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说到父亲刘子升安葬之处无人知晓时,堂堂七尺男儿,经历了那么多风霜雨雪的刘垂季竟然毫不顾忌形象地趴在桌上号啕大哭。
厅中一片死寂,刘垂仲低着头默默无声,没有人知道他隐藏在湿润的眼眶和布满血丝的双眼下的,是怎样的内心,但是从来没有人看见过他这样沉默的时刻,仿佛从一出生开始他所经历的所有的哀伤统统都凝聚在了这一瞬间似的。
"可怜爹他一生傲气,从不愿低人一等,却不想落了这样的一个结局......"刘垂霖好不容易干掉的眼眶又一次涌上了热泪,"我相信爹他宁愿死在对手的剑下也不会愿意就这样被一个不明来路的毒收走性命......"
"那日垂伯大哥跃下山崖前的一番话验证了我多年来的猜测,为了更好地调查那些隐藏在背后的真相,我只能伪造出我已经死去的假象......"欧阳弦华轻轻地咳了一生,为了不使厅中的气氛太过尴尬,他决定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到十年前那场惨剧发生的真相和自己这十年来为何一直迟迟未来找寻他们的原因上去,"我离开断崖,再次走入了江湖,利用我从小行走江湖时所结下的人脉慢慢经营起了现在江湖上最强大的暗杀组织风雨潇湘会馆,其目的是为了通过这些强大的武力而暗杀所获得的钱财建立起一套强大的情报关系网,这样,便能将十年前甚至更久远以前的真相调查清楚。"
"暗杀组织?"刘垂霖呼地转过身来,"你怎么还敢做这样的事?!难道十年前的惨剧你还想再经历一次么?!"刘垂霖的杏眼水气朦胧,气急败坏地看向座中的欧阳弦华,"欧阳弦华,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是不明白呢?"
"霖儿,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先冷静......."见刘垂霖如此担忧的模样,欧阳弦华知道,自己若是不能给她一个合理的解释,那么她是真的再也不会原谅自己了,赶忙站起扶着气得发抖的刘垂霖单薄的身子走到左边,安排她缓缓坐下后,道:"霖儿,你听我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风雨潇湘向来只接江湖仇杀,从不沾染庙堂之事,井水不犯河水,他朝廷抓不到什么把柄的。是,我们离开江湖仍旧可以粗茶淡饭喜乐一世,可是,我们需要知道真相啊!"
"霖儿,弦华说得对,你莫再生气了,好不容易这一切的过去了,以后咱们好好地在这华浮山中生活下去,再不管这江湖纷扰了罢!"刘垂仲眼见着刘垂霖的倔脾气就要上来了,自己的小妹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她是个什么样的脾性他是最了解的,生怕她又做出 什么冲动的事情,赶忙劝住。
"霖儿,二哥说的是,你向来最是明事理的,弦华的一片苦心你还不懂吗?"刘垂季也不再沉陷于过往的那些恩恩怨怨,一切都已经过去,过好眼下安稳的生活才是要紧的。"弦华你也不要着急,当年你一声不响地销声匿迹,这么多年来霖儿一个人背负了多少你可知道,恐怕夜深人静的时候,会对着你的画像流泪的人,也就只有霖儿了吧......哎,这些年来,看起来她面上波澜不惊,其实最苦的,就是她啊......"刘垂季自小爱与刘垂霖打闹,虽然总是气得刘垂霖直哭,可说到了解,他们三兄弟中,最了解霖儿的,恐怕也只有他了。
等一个生死不明的人究竟是怎样的?眼看那日头一天又一天地沉下去,心里的绝望一丝丝蔓延,等过了流年三四轮,却只能彻夜彻夜地听着雨打芭蕉的声音睡下又是怎样的痛苦啊?无人揽镜空自怜,静夜深深人不归。
"霖儿......"欧阳弦华的心里五味陈杂,这些年来她又何尝不是日思夜想?何尝不想早日见到霖儿?可是朝廷的那帮人岂是好对付的,若不能让所有人都认为他早已经死去,他的计划恐怕就没有这么顺利了啊......"霖儿,都过去了,以后,我们都会好好地,好好地活下去,相信我!"说着,欧阳弦华走过去紧紧地抱住了眼中闪着莹莹泪光的刘垂霖,指尖充满柔意。
"二哥三哥,那个女娃真是霖儿的徒弟?看着好生眼熟"看着腰间已经渐渐平静下来的刘垂霖,欧阳弦华问出了自己一直想问的问题,在早间,他就觉得这女娃很眼熟,尤其是那眉眼,真是万分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自己在哪里见过。
"她呀......"提起垂华,厅中的气氛瞬间就柔和了下来,刘垂仲的嘴边笑意温柔,只将双眼看向脸上微有些红晕的刘垂霖,表情意味深长。
"她......"刘垂霖看向欧阳弦华,双眼温存,正准备说出垂华的身世,就看见垂华慌慌忙忙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语气颤抖。
"师父!师父!箭!箭!好多箭!好多火!"
"什么?!"
欧阳弦华一个轻功飞上了房顶,只见山野之下,黄澄澄一片密密麻麻却都是宋军,看不见尽头不停地朝华浮山行来,漫天燃烧着的箭如同雨一般地落了下来......
"霖儿!霖儿小心!"
庄贤帝三十年夏,洛阳皇城紫金阁。
"现如今,周敬梓的一纸遗书揭露了所有的缘由,你还以为,这一切是我欧刘两家的罪孽么?"雪鸿公主冷冷道,四年来,自从那日的华浮山大劫她被匆匆赶去的庄贤帝救下并受封雪鸿公主以来,她从来就不觉得她应该对庄贤帝感恩戴德。
"原来,自朕登基之日起,就从来没有看清楚过这世间真正的模样。"庄贤帝手中紧紧抓着方才小太监递上的自尽而亡的周敬梓的遗书,心下百味杂陈。
"哈哈!你何止从没有看清楚过这世间的模样?"雪鸿公主起身哈哈一笑,理了理身上庄贤帝赐予的华贵非凡的绫罗绸缎,脸上不屑,"你是从来就没有认真地去看清楚这世间的模样!你被自己所谓的雄心壮志蒙住了双眼,你哪里是看不清?你是根本就不愿意看清!"
"......"雪鸿公主的一席话直直地撞进了庄贤帝的内心,一个又一个响亮的"耳光"扇得他无地自容。
"你高坐庙堂,自认英明非凡,你可曾真正见过民间疾苦?你以为武林龌蹉肮脏,难道朝廷就好到哪里去了?你优柔寡断,明明早就已经发觉不对,却纵容手下的乱臣贼子胡作非为!你可知道,你可知道......."说着说着雪鸿公主的语气哽咽,再难成言。
你可知道,多少人就因你的一句没看清世间真正的模样就颠沛流离、生离死别,永远不能再相伴?你可知道,多少人就因你的一句没看清这世间真正的模样再没有了亲人,再没有了与父母相认的机会?你可知道,多少人就因你那所谓的雄心壮志,再也看不见第二天的黎明啊......
"高处不胜寒,人生一世,最难熬的不是背叛,不是失意,不是流离失所,更不是后继无人,而是孤独啊......"
紫金阁下来来往往的宫女太监又如往常一样听见了阁顶一如往日般清雅动人的箫声,可大家却又不同于往日的习以为常,他们放下了手边亟待去做的所有事情驻足而听,只因为今日,雪鸿公主的箫声里,有些不一样的地方......
"雪鸿,从今以后,你就叫雪鸿了,朕赐你公主之位,以后要是没事,就常进宫来和朕说说话吧。"
"说什么?"
"说一些,过去的事情吧。"
"你凭什么就以为我会接受你的施舍、和你说话?"
"就凭如今,你也是孤身一人了。"
那年,这个年近五十的帝王匆匆赶来将她从乱兵之中救起,带回了这个金碧辉煌的牢笼,也不问她愿不愿意,就这样带着怜悯地给了她那么多人都想要的一切荣华富贵。
"朕的老友们都走了,无牙、子升、清音.......现在,朕的小公主也走了,朕,真的是孤家寡人了啊......."
"那是你活该!"
"活该?说得真好,朕,就是活该。"
"你......"
"那么活该的我们两个人,就相互陪伴吧,好么?"
不知为什么,明知道他说得不对,明知道自己有多么地恨他,可是看着老人那张孤独、凄凉、爬满皱纹的脸,她竟然就这样默默点头,答应了下来,这一陪,就是四年。
"朕知道,你的身上有她的善良,也有他的胸怀若谷,朕知道,现在也只有你,会把朕当成一个需要陪伴的老人。"
听着雪鸿公主不同于往日的箫声,庄贤帝的心下从未如此澄澈淡然,一切终将过去,一切终要了结,在强大的命运面前,生生死死,都是定数,而人,不过是这世间,最渺小可怜的个体罢了,因为,他们甚至连自己的生死,都掌控不了啊......
"这是什么曲子?"
"催命曲!"
"雪鸿,这名字可不配这曲子。"
"哪里不配?死,本来就应该平平静静。"
"平平静静地死?哈哈,说得真好。"
"可是在你的手下,有多少人死得那般悲惨!"
何谓有害于社稷?何又谓有益于社稷?何谓大治?何谓丧乱?何又谓太平盛世?如果在那吃穿不保的乱世纯善之人能得以一生喜乐,有罪之人能够痛改前非,那这样的乱世就真的没有存在的价值吗?如果在那盛世下该幸福的人得不到幸福,无罪之人被赶尽杀绝,那这样的盛世又有何意义?......
我吹一曲洞箫回忆多年前的过往,千帆过尽,却只有那些最温暖的笑意永存心间,午后的烟雨凄凄迷迷,我登上阁顶的高台,凌风而立,风雨交加,可那一瞬间我却只觉得,若是没有江湖,该多好。
历史的车轮滚滚,碾来之时从来不留给人喘息的余地,江湖庙堂,多少爱狠情仇都匆匆散去,是是非非,只能留与后人评说。
江湖,到底是什么?
江湖,就和庙堂没什么不一样。
江湖,就是人心啊。
不,江湖,是你我,是你我如同浮萍般漂泊的命运。
庄贤帝三十年,帝崩于紫金阁顶,逝时不曾写下任何遗诏,在他静静睡去的桌案前,人们只看见一张白纸上草草留下了四句字迹凌乱的诗迹:
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泥上偶然留爪印,飞鸿哪复计东西。
――――――――――――已完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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