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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亦

当亦

LV3 2016-07-30

【粉蝶】

作者:当亦

连载最近更新: 第二十二章 1 麦苗儿出齐的时节,大约己是寒露尾或霜降头。一眼望去,满世界的葱绿。剔透欲滴的清露,着在麦苗通体绒毛的尖上,麦田里便如珍珠钻石遍撒了一般。露浓秋深,用不了多久冬天就要来了.。冬天来了,用不了多久,天寒地冻之前,建筑这一行当就该停活了。 郑林杰没能去当...

作品简介:《粉蝶》引子
文学之与凡夫说来当一嗜好也并无大碍。年轻时虽然免不了誓言自己将来如谁一般成为让人敬仰的文学大家的梦,却真如现实的睡梦也似荒诞,然而遏止不住。日子久了,又免不了横生出许多寂寞和孤独来,默默地苟延残喘,恨不能一呜而死。
跨千年春节,在姑姑家偶遇她的三位女婿,寒暄之后,定不让去;说多年都不曾见,酒喝多喝少的不打紧,咋还不坐一起吃顿饭。盛情难却,免不了传杯递盏,海阔天空。
我狐疑:“照姑姑说,她这大女婿精神失常得厉害:字识不了一萝筐吧,整天鼓弄书纸,神经兮兮的鼓求啥狗不啃猫不吃的鸟诗鸟小说;还说,那玩艺儿就如人抽烟狗舔碾的,即不当干粮也当不了饭;倘若真有那才学,早发达了,也不会苦着老婆孩子,整曰里为嘴里那口饭奔碌;多大的荷叶包多大的粽子,几斤两米面糗几笼扇糕,乌鸦窝里飞不出凤凰来;心气高了,神经坏了,人毁掉了。”
大表姐在此前俏声告诉我::“和你姐夫说话时千万得注意,什么与‘书’同音的字可说不得,如‘叔叔的叔’,‘输赢的输’,‘书、熟、数、术’’都不能说;其它的,像‘只、侄、纸、至’,‘温、文、稳、问’尽量避免。”
我说:“表姐,您这不要俺命吗!俺要有那本事,当个语言专家也够格了;俺看,还是走好。”
“那不成,倒像是俺撵你走一样,表姐成啥了。”
没她们所说得邪乎,大表姐夫说话喝酒还都有品,反而其他两个表姐夫几杯酒下肚,云山雾罩,海吃神聊,漫漫无边,夸夸其淡。
也许喝多了酒在肚肠里起了作用,也许是被大表姐夫并无反常所迷惑,我便渐次忘却了大表姐的告戒,放松了警惕;从只用简单的字词来回应他,到开始用整句的话主动与之沟通起来。我若无其事,旁边姑姑和大表姐不免紧张起来。
“不是疼你们喝;酒这东西好是好,喝多了也伤身,仫么好。”姑姑对酒兴正浓的我们说。
“娘,表弟虽然是您的娘家人不错,到了咱家那就是客,咋客还没说,您就不让喝了。”大表姐夫不以为然地说,“俺这正跟表弟投缘,刚说话把儿,就依您光说话少喝就是了。”
娘女俩嘿然,毕竟再怎么着大表姐夫说话在理。
俗语说得好: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还有句俗话叫:三句话不离本行,说来道去便会不自觉地跑到自己的兴趣爱好上来。
“表弟,这些年你在城里混,就不认下一两个文化人,像报社编辑,作家啥的?”大表姐夫嚼完了一片刀切猪耳朵,筷子头上夹着一截刀背拍黄瓜,停左嘴畔问我。
谁是打着墨线说话的,况这时纵有墨斗在手,也早倒上了酒,一仰脖下到肚里了;哪还管什么“叔、熟、书、术”,更不及“温、文、稳、问”了。
于是我就说:“他们又不是啥大人物,认识几个不难。”
听了我这话,他的因酒后着眵眼眶里面的眸子忽闪亮起来,在筷头的一截黄瓜,似雀跃到他嘴里,被他因吸烟多而黑黄的牙咬切着。他用眼睛的余光,准确地将香烟盒索在手里,递一支给我,不知啥时早把火机凑过来,“啪嗒”一声点着了,然后去点才放在咽下黄瓜的嘴上的烟。
“今儿算是遇着贵人了,俺说光是千里马不行,得有识得他的伯乐才好;挪空你给俺介绍他们认识,好歹牵线做成了,也不枉我许多年寒苦。”他在点着的烟另头狠抽了一口说。
“姐夫,你有啥事非认识他们。”我问他。
他说:“你若问时,其实说来话长……”
大表姐夫就在临近的村,李家门上,其父因收废品为计,人称破烂李。
别小瞧了收破烂这营生,只是名声不好听,利钱却大。早二年破烂李走村串户地收,在这一行里摸着些门道了,便自己支起个摊子来收。頁个东行不知西行利,自从有了收购点以来,比起先不知又多出十几分利来。忙自然比起先忙碌些,可是坐家发财,省了多少早出晚归不说,比先前时饭食却裕阔得很。
破烂李有一癖好,专把收来的一些某某人的日记、笔谈、诗文之类的收集起采,不将出手。日集月累,上下百十年,远近百八十里之人文趣事,家长里短,兴衰荣辱,风土人情等尽在其中。只可惜他没有蒲狐吴妖的生花妙笔,若不然文坛上又多他一位巨匠。
破烂李称他一屋的“废纸烂本”为文化,谓文明,谓活着的历史,谓文物。他为它们跑了文物局、文化馆、民政局等部门,要无偿捐献给他们。然而众口一词,说:“不能领受。”
破烂李前年驾鹤西去,身为他的独子的大表姐夫自然承继了他的所有,人称李破烂。
李破烂跟他爹破烂李一互德性,不仅笃守着他老子留给他的一屋“废纸烂本”,这二年却又增添了许多,眼看着五间大北屋被此些占据,连他睡觉的地都要没有了。
李破烂听破烂李的话:无论如何不能将这些当回收再利用的废品处理,遇上有缘人,哪怕白送都行。
乔编和余作家在正月十六被我好说歹说,总算应承去李破烂处瞧瞧。看了便惊奇万分,说:“这得花多大气力才能攒得这些。”然而只是吃惊而已。
看来他要出脱给文化人这一节,也不可能了。
李破烂并不显得特丧气,待二位文化人去了,给升泡了一壶茶。趁我喝着茶,他拿出了这些年来写的“作品”,说:“表弟,你过过目,帮俺参谋参谋!”
说实在的,与他的为人给我的印象,他的“大作”实难叫人恭维,怕连小学生写的也不能比。但是又不好讲出来,只好装成颇认真的样儿看上几页。
本来我是存了私心:如果他那些个“宝贝”,确实好,不如我要了来,怎么着对自己的写作有益无害吧。现在看了他的“大作”,要他那些“宝贝”的心思全跑到爪哇国去兮。当然还在于,不但多得把文化人惊倒,也使妆为之感叹:即便白送,拿啥来放它。
一来二去的又经了半月,一半自己将它放下来,找各种借口打压蠢蠢欲动的心;一半自己依然孤寂忧伤,只好在梦里找寻。宛若邂逅的美人,思而不得,寤寐而求之。
全部将它弄来,先不说放不放得下,单单这一笔钱又从哪里来。三万零八十一斤,按废品的价也值小二万人民币,只当白送的价。
最好的主意便是劝他分析而卖,得不到全部实为可惜,却能得一部分。三番五次,五次三番,终究不管人的心如何笃定,耳根却是棉花做的。终于同意了;当然这也在干大表姐夫刘破烂被别有用心者瞅准心思,诈骗去了些钱财。
骗子的手段并不高明,只是说自己的亲兄弟就是某某大型民间博物馆的馆长,肯定对这些民间收藏感兴趣。若是能成,仅需要一点前期启动资金两千元。李破烂没钱,自破烂李死后,他又给儿子盖房,又娶儿媳,几乎把家底败净。又兼不务废品收购的营生,虽守着能挣钱的买卖,倒一味筑他“文学的宝塔”,因此连养家糊口也成问题。机不可夫,失不再来,不就两千元嘛,卖上三大瓮麦子就有了。大表姐死活不同意,说:“你是即不种也不收,俺种地的辛劳你不顾也休,咋打主意祸害起俺来;卖了粮食俺看你吃啥?”李破烂哪里听得进这话,一边倒腾粮食一边说:“女人家头发长见识短;一点粮食你看在眼里,咋不管俺事业成功了,还你十大瓮来。”骗子拿了李破烂卖粮食的钱逃之夭夭,再也不回头。
既然同意了,那就搬吧。按照我早就酝酿己好的计划,把成梱和打贱包的挑了一大堆。从早间一直挑到日在西山,由地磅上过了,正好三千五百元。装了满满的一拖拉机,占了我一大间屋。
妻忧心起来,本来不赞成的她,见事情己然是如此,多说无益,帮着搬完后,在沙发里呜呜咽咽地哭。
我知道她的哭,不在于我花掉了家里仅有的钱,而是花钱弄来的“如人抽烟狗舔碾不当干粮不当饭”的“废品”;怕那精神失常的顽症也由此附体到我身上,往后的曰子可想而知。所以她曾对还不曾会说话的女儿说(我知道是说于我的):“嫁汉千万不要嫁于痴者,除非你跟他一起痴,或者你甘心去成就他的痴;遥遥无期,莫说投桃报李,便能见一线曙光,哪永奢望苦尽甘来时。”
女儿早己经在另一沙发里睡着了,想必梦里她也不会想明白,她爸爸我在干啥,依旧睁了她好奇的眼晴问:“爸爸,爸爸,好爸爸,你弄了些啥来。”
“宝贝。”我边从拖拉机上卸货边对她说。
“我也是宝贝,它也是宝贝?”
“哈哈哈,都是宝贝,不一样的宝贝。”
妻不哭了后问我:“人毕竟不能活在半虚空里;咱虽心比天高,那高处不胜寒,不是咱们这样的人家可以梦想的。”
“知道。”
“知道就好。”
十五年间,我也没把它归拢到一半,我突然怀疑当初将它弄来的初衷。这样下去,为它所累,终究一事无成。大把大把的时光,也会在我的虚度中,如我一样哀叹。
人是枉想修成神仙的手腕的,不能用妖鬼莫测的妙手,将冗繁的纷乱厘定。
怀疑初衷突然,觉悟也突然:那些厘定的,被列在《蝶恋花》系列的十几个本子,也许就够我余生去奋斗了。它们并不完整,难道我把我的都厘定就完整了吗?不。难道将破烂父子的都厘定就完整了吗?不。小说并不同于史志,更多的还是作者自己的想象力。
这十几个本子里,唯被我标注为《蝶恋花三》的最为完整,稍编辑且不用过于构思便能成书。就从简单的先做起。
原作者名:当亦,他也为作品署名为:《粉蝶》。
当亦自然并非作者的真实姓名。
初见此名,我认为是一位老者,应是老当亦壮之隐语;而由作品,其实不然,大概是取“生当做人杰,死亦为鬼雄”之意。这喻意不错,冒犯借用一下例也无妨。
我专门去查过词典,去找粉蝶一词的解释:
粉蝶——蝴蝶的一种,翅白色,有黑色斑点,也有黄色或橙色的。幼虫吃白莱菜、油菜、萝卜等十字花科蔬菜叶子,是害虫。
这里是不是害虫与我没啥关系。呀?不就是菜虫青虫的成虫吗!繁殖能力强而生命短暂。也许作者正是用它短暂的生命来诠释主人公青涩易逝之年华。也许这些都不是理由,只是用粉红色的蝶来喻示粉红色的回忆。所谓粉红色的回忆,就是青青春年少的无知,就是青春最初的颜色。
打包过来,连作品的署名《粉蝶》一起借用来,免得也受标题党们费心劳神的苦。
所有此上种种,便是《粉蝶》最初的来由。我虽然冒用了它的一切,这一切却也由我而传扬。
此引旨在抛砖引玉,这里借用《粉蝶》中一小段作结束:
“小娥望着枣树背阴里拖了长长的白线尽头的一只蜗牛如念似唱:
‘疤瘌疤瘌牛牛,先出犄角后出头头。’
如此连续至三遍,那只蜗牛果真懒懒地从头顶冒出犄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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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当亦

    当亦

    楼主 LV3 2016-07-30
    第一章

    1
    孙道臣刚刚把驴卸了套,栓回到驴槽边,就急急忙忙地净了手,下到厨棚里开始为一家人准备晚上的饭菜。和在面盆里的面已酵发得如就要临盆的孕妇那圆鼓的肚腹,在面盆里——他揭开盆上罩布时,脑海里出现这样的想象。究其源,也许是他家的驴怀了崽的缘故吧。轻轻地一笑在脸上飘忽即逝后,他将手在面瓢里撮了一把干面粉,沿盆沿洒在面盆与面之间的缝隙中,然后将手指轻插慢滑在面与盆之间,只几下,整个面就在到了面板上,这些个家庭主妇的活儿他弄起来倒一点也不显拙劣,反而从容之中也有一袭玩味在其间。熟练自是也不在话下,一阵揉搓之后,他一轻轻展开原是盖在面盆上的罩布,盖在了馒头上。于是就了腰间的花格围裙上拭了拭手上的面粉——当这醒馍档儿他要烧一大锅水,装入矮桌上摆放着的几把暖壶里,然后将剩下来的水倒入小一套的锅里,抓入两把绿豆,置在刚才烧水的灶上。那未烬的炭火刚好能做成一锅绿豆汤。他便在烧水的锅内续了水,放好笼,将醒好的馒头均匀地装锅后,用另一个灶开始蒸馒头……
    当他把菜下到滚热的锅里,菜触碰到锅底正发出“欻……拉”声响的时候,郑宏荣家的小儿子郑林杰也在庭院里喊他了。
    “叔,你在做饭呢?”
    孙道臣应声说:“老八,你等一下,我一会儿就好!”他一只手扳着锅把,另一只手搅动着锅里的菜,面部尽力朝着饭棚的门口,好让声音尽量出得棚门。心里却在想:“这郑洪荣家的四子平时声音洪亮,这会儿怎么却像气力不济的样子?一定是病的不轻省。”他的疑窦蔓延开来,手却不停地翻搅着锅里的菜。等到他把锅端离灶火,将那未燃尽的一撮柴捅到灶下的死灰后,也未听到那郑洪荣家的四子有什么动静。及他一边解围裙,一边走到庭院里来,看到郑林杰已经不是平素里那虎虎生气的毛头小子时,心中着实惊了一下。
    在他眼前的郑林杰上身穿了一件军绿色的短褂:褂领皱皱的将那双领角倔强地翘起,一高一低的如不对称的几何图形;肩部及胸以上是不知多少次的汗水浸渍,已经失去了布的柔韧,如果摸一下,那感觉就如揭下的煎饼晾了好一会,要想把它卷起来的话,就只会碎掉——因那上面的汗碱不是一道一道的,而是蒙了一层。下身着了一条灰色短布喇叭裤,膝盖到裤脚溅满了泥水和灰浆。脚上那双原本是军绿的解放鞋已经见不到底色,整个儿包裹了一层灰浆。他的脸以及所有不在衣服遮掩下的肌肤,在紫外线的长时间作用下,显现出一种黝黑的光亮——但是现在那光亮表现得实在有些暗淡,却也是因为这种暗淡的黝黑遮掩了本当的悴黄。
    在他眼前的郑洪荣的四子,一只脚踩在月台的最上的台阶,另一只脚踩在月台上,仿佛再也没有力气跨上月台,哪怕只是这半步,只要他用稍稍的力气把下面的一只脚提上去就可以;一只手撑在月台的花格墙上,另一只手扶在弯曲的腿的膝盖上,看样子已经是上得月台,见上锁没人在又折返的,也是折返的时候本能地喊了一声,也许是饭棚里冒出的炊烟……总之,知道了孙道臣在家中,因而下台阶的时候收住了脚,孙道臣得以看清他的正面。可是孙道臣并没有看到他的双眸,虽然他并没有闭上,却只是耷拉着眼皮。
    在他眼前的郑洪荣家最小的晚瓜孩子——他却依然是一个孩子,是一个拥有着十六岁美好年华的少年。然而在他的脸上已脱去了同龄人该有的稚嫩,已嗅不到天真烂漫的花儿的芳香,以及花儿的争奇斗艳的纷繁。孙道臣解下围裙的时候,郑林杰已经扶着月台顺势坐在了台阶上就势依靠着花格墙。
    “老八,怎么啦?”孙道臣走到他的跟前问。
    郑林杰没有回答他,只是抬起呆滞的目光瞥了他一眼。
    “病了吗?”
    他点了一下头。
    房门敞开前那尖锐的声响,也许给了他能动的力量。他慢慢地站了起来,跟着孙道臣进入了医务室。
    孙道臣拉了一把椅子在他面前,示意他坐下来,然后坐在了自己享有的位子上又问:“老八,哪里不舒服?”
    “不知道。”似是无奈,也似是确实不知道,然实在是不知道不舒服在哪?
    孙道臣从侧旁的一个纸盒里拿了一只体温计,用力甩了几下,看了看,又甩了几下,便递到他的跟前说:“先量下体温。”
    郑林杰将体温表夹到腋下后,在孙道臣的示意下机械地将手臂伸开放到桌面,手心向上径直伸到孙道臣的面前。孙道臣见到在他面前的老八的手时,不免惊讶——其实不只是惊讶,其间还充满怜悯、哀忿,如感同身受一般,那种痛和疼如电击,穿透他的躯体。
    呈现在他面前郑林杰的手,就如当年他刚到生产队干活时一样,手心里和指节间布满了破掉的和又新起的血泡。这时却又有一股心酸的感觉在他的胸口蔓延开来。然而他并没有徜徉过往的时光,只是在心里对自己说:“蹉跎岁月,蹉跎岁月……不堪回首。”
    他感慨,当这样一双手呈现在他眼前:哦!也就是一只少年的手才会如此。如果不是稚嫩又怎么会一次次的受伤?那血泡破裂后又怎么会又起又破?成长中的痛苦也好,煎熬也罢,如果不曾经历,纵使是一块美玉,在未成为美玉之前,它在深谷中或在岩层里和其他的并无二致,但是当它经历了自然的磨砺及匠工的刻琢以后,它的莹润的底色,它的璀璨的光芒,才会让人痴狂。
    孙道臣没有坠入对自己不堪回首往昔的回忆,只是偶尔一闪念,偶尔一感慨,就如白驹过隙。然而对这个年轻人的好感是无疑的。是惺惺相惜?说不清楚,总之世界上的万事万物总是以类分,即使是在特定的时间或空间可以杂处互染,但是大浪淘沙,到底会泾渭分明。
    孙道臣将手指扣在老八的脉搏上,感受着对方心跳的速度:强而有力,跳息也还均匀,并不似他的肢体语言那么孱弱无力。
    孙道臣把完脉,又拿起听诊器,将一端扣在自己的双耳,而将另一端一个圆圆的闪着银光的东西放到郑林杰的胸上:声息纯净,并没太嘈杂之音。
    约略是到了取体温计的时间,郑林杰小心地取出,递到孙道平的手中。
    “你发高烧了,这温度可以烙蛋饼了。”他半开玩笑般告诉老八,然后又问:“打针?还是吃药?”
    “怎样能好得快?”
    “打针要快一些。”
    “那就打针吧!”
    打完了针,郑林杰告诉这位他们村唯一的医生:“我现在没有钱付给你。”说话时显露出无比地愧疚。
    孙道臣摆一下手:“没什么,没事儿!”他给人看病从来不问病人有没有钱的,也不担心病人欠了费还不还得上,还不还得起,他常说的一句话是:病好了就好!
    “我再给你取一些药,回家后用温水服下。”
    “嗯。”郑林杰感激的同时,承诺道,“钱,我会还上,放心吧!叔!”郑林杰是第一次以病号的身份和孙道臣相处。
    反而窘得孙道臣祭出了自己的法宝:“哪有的事,病好了就好!”待孙道臣将药片包好放到他的手里,又叮嘱道,“到明天要还没退烧的话,你要记着再来找我!”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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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当亦

    当亦

    楼主 LV3 2016-07-31
    粉蝶又跟大家见面了 这是一个长镜头~~~~~~~~~~~~~~~~~~2
    郑林杰回到家,吃了药就上床睡了,父母叫他吃饭他也没听到。
    郑家老两口不止一次地到床前看视,眼中充满疼惜和爱怜。他们轻缓地呼喊自己的小儿子,然而没有应声,只是沉睡。
    一觉睡到自然醒的感觉真是爽。第二天早晨当郑林杰睁开腥松睡眼的时候,已经是太阳高高地升在了天空,林杰娘巴巴地就守在床边,见小儿子睡醒了,高兴和喜悦就在眉眼间的皱纹里埋着朝了他,什么了似的,竟没说出一句话,匆忙地“跑”到灶下去了。
    “昨天我是怎么了?”郑林杰努力地回忆起去找孙道臣的整个过程,却如同梦魇,不禁慨叹,“真是病来如山倒。”
    “娘,娘。”他穿好了娘为她准备的衣裤立在屋中喊娘,没人应声,于是才想到院子里看一看,林杰娘却已经端了一碗热腾腾的面由门口进到屋来。
    “可把娘吓坏了!晚上的时候叫你也不应,饭也没吃!”说话间林杰娘已经把面放到桌上,然后对了在地中呆立着的儿子又说,“娘还在面里给你煮了两个鸡蛋呢!快些吃了吧。”
    今天是一个好天儿。太阳抖落了昨天的尘埃与灰霾,经过了海水的沐浴后尽显它火热的本色。在三伏天里,这么好的日光,难免在早上八点钟的时候就已经闷热得很,再加之刚刚一碗热汤面下肚,汗水业已将刚穿上的衣服湿透了。郑林杰干脆将上衣脱掉,任由汗珠儿泌在他的背脊与前胸,然后一股脑地将碗底的面汤喝下。
    虽然林杰娘坚持让他在家休息一天,可他还是毅然决然地来到了工地。
    他现在做工的地方是公社驻地的一个制修厂里,为厂里建设一个更宽敞,更明亮的新车间。他到的时候,所在的建筑队的工人们都已经派完工,各就各位了。他见到的第一个人便是建筑队的队长——一个身高一米六五左右,却十分干练的老头儿。老头正一个劲地吸着纸烟,刮得光光圆圆的脸盘儿不多皱褶,只有笑起来的时候才会聚拢到两个眼角的外侧,笑得畅快时那褶自眼睛的外周放射开来,如同是道道光芒的呈现。
    见他由远而近,老头儿伸手在胸前灰白色的劳动制服(这可不是一般劳动制服,是老头在建筑公司的哥哥给带回来的,是正宗公家货,也算是老头儿沾了公家光了吧!)的口袋里掏出一包“丰收”牌的烟,由此中抽出一支续接到那未燃尽的烟头上。那手法纯熟而轻巧,不亚于他用右手拿了瓦刀抄灰浆在墙上,然后将左手拿起的砖置于灰浆上,再用右手的瓦刀在砖上敲打上那么几下,砖吃到了灰中,灰也塞满了砖与砖间的缝隙,砖的高矮一致,里外平整,停停当当的全在掌握之中,并无丝毫差池,就几秒钟的功夫。就几秒钟的功夫,续好的烟业已在他口中抽动了两口,吞心吐雾之间已经燃尽了续接上的烟头。
    他知道,但凡老头这样子是要训人的。
    “胜杉叔,派我……”
    老头儿似要迁怒他的来迟,然而态度却又缓和了下来。也许是记得他昨天还病得那样,今天还能来上班就不错了;也许是想到这个和自己小儿子郑林青一般大的堂侄能在工地上,在这样的炎热的天气里能坚持这些天也不易;也许老头儿并没有那么多思考,只是对这为堂侄稍动恻隐之心而矣。总之,这位辈长位尊的堂叔“上司”并没有因他的来迟而迁怒于当面,且也没有让他把话说完就面带了些许微笑——只是有笑,离那种“呈现光芒”的笑还差很远:“老八,你不要做昨天那份工了,来,跟了我来吧!”
    “上司”堂叔倒背了手在前,“小工”堂侄耷拉了手在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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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当亦

    当亦

    楼主 LV3 2016-07-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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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当亦

    当亦

    楼主 LV3 2016-08-01
    3
    这制修厂的新车间是两层的设计,第一层已经竣工,第二层的墙体也已经筑到了一人高的样子。号称“级工”们的泥瓦匠们都已经上架了,“叮叮,当当”的瓦刀敲击声响嘈杂在男人们和女人们的嬉笑与话语中里,及到叔侄二人到时,那敲击声更密急了些,而除却这敲击声,就只剩下从翻砂车间传出来的铁与铁的碰撞声。
    四面墙的架台除了砖头和灰浆便是仅能容一人的空地,是“级工”们作业的位置。他们大都赤膊上阵,就初夏的时候被太阳晒得褪了好几层皮之后,到现在无论多烈的太阳对他们的皮肉都不起什么作用了。他们是地地道道的农民,也从他们地地道道的农民祖宗那里,除了种地、持家、打谷、晒粮以及生儿育女外,还学会了建筑的手艺。最初的劳动阶层里就有三种手艺人:第一种,是木匠,最吃香。而木匠里又分三六九等。三等木匠只是有体力就行,在师父们叉屋架子的时候能抬运一下木料,给师父传递一下应手的物件,更要随时准备着被吆来喝去——有眼力见的就被师父们留在身边,帮着拉拉线,划个墨,或拉拉尺量个长短什么的,也算轻省,却极能学到师傅的手艺;没眼力见的除了搬运木料外,就只能跟锯、斧、凿打交道;若做其他的活计,如做家具,那些拉大锯、劈木楔、拉榫头以及凿卯孔的都算三等,六九等的就是那些个耳朵上夹了红蓝蜡笔,手里时而拿着量尺,时而拿着墨斗,能无拘无束的吸烟,也能自由自在的喝茶的人——他们都被雇主敬称为“师父”,且能独当一面。这其中也有佼佼者,他们有的能在家什物件上绘上虫鸟人物或是河流山川等;有的呢,则能将木料上雕刻上美丽的图案,惟妙惟肖好不华丽,这些集大成者,上层呼之为“民间艺人”,得以与官宦献艺的就被奉为“大师”。然若如“齐木匠”能登峰造极者实绝无仅有,不可复制。第二种就是石匠。最苦最累的就是开山的石匠。早上天蒙蒙亮就背着一天的干粮和水上山,天黑了才由山上下来,眼孔里,鼻孔里,耳孔里,口腔里,牙缝里全是石末子,其实他们见不到自己的五脏六腑中也全是石末子,因而没有一个人能长寿。稍好一点的是能做方子石、腰枕石、石梁等建筑石材的匠工,虽也是到头来五脏六腑全是石末子,较之前者体力损耗少点。再稍好一点的是能做碾盘和碾砣及磨盘和水磨的匠工,虽然吃到肚子里的石末子也未见得少,可是却能将石料运到家里做。最好的是能做墓碑的工匠和能雕刻石像的工匠。第三种是泥瓦匠。最先的泥瓦匠给平常老百姓家盖房子,也就脱个坯,用麦穰和好的泥垒砌起来,支上房梁,横上檩条,盖上秫秸或芦苇编的箔材,于上面敷上用麦穰和就地泥巴,于泥巴上均匀、结实地匝上麦秸,最后在成脊的隆起上用白灰固上脊瓦就算好了。大财主家盖房子却讲究得很:地基要挖到生土以下不说,甚至要挖到黄石岤,用熟土与石灰粉搅拌均匀,填充到基沟里一层一层的夯实,上面虽然也用碎石填充至与原地齐,可是却用米汤和白灰和筛土一比一地灌于缝间,在上面用规格统一、纹饰相同的方子石垒四或六巠,再在上面用米汤和白灰,和就大灰将青砖筑建成墙,架上笔直的粗木方梁,横上笔直的方木檩条,交上方木椽子,盖上最好的芦苇编的箔材,敷上大灰,挂上清一色的小瓦,最后在成脊的隆起跑上两巠脊砖,在两头是划向苍穹的飞角,如画师山水画里的古居一般优雅,庄重不失朴素里的奢华。现在老百姓盖房子已不用土坯,倒有为数不多的人家用炉渣和了白灰脱成的白灰坯,大部分人家则是在门口与窗口处用些红砖垒砌,而多处依然用石块垒砌而成。公家?则是用一色的红砖垒砌,且灰浆也由白灰改用成沙子水泥了。听说城里的大建筑公司已经用上了搅抖机,只要将沙子和水泥装入搅抖机里,添加上适量的水后启动开关,点一支烟的工夫就齐备了。这事儿是大伙儿在中午吃饭时,胜杉叔说给他们听的。这老头儿经事多,又有一个哥哥在市建筑公司,门路消息又广,所以大家对他说的深信不疑,这机械化了真好。起初大伙儿是高兴,小工们更是高兴,要是咱也用上那家伙,就不用累死累活地人工和灰了。可是不安和忧虑也自然笼罩在每个人心中:机械化了,剩余下来的劳力干什么去?忧虑归忧虑,却并不怎在意——咱们用上那家伙不知又到猴年马月去呢!可不这话听也听说了一段时间了,人家城里人也许早不知几年前就已经用上了呢!咱乡下人,就当拼力气干活,扯那些,远了去了,不现实:人家还有免费医疗呢!咱们农民有吗?人家一个星期干六天活,听说还要改革成干五天,妈呀!一个星期干五天,休两天!可休两天干嘛?工人子弟们没有地,不用种地,干嘛?咱农民行吗?别的不用说,人家工人下了班就是吃饭逛街悠哉悠哉,咱们农民怕是还在那一亩三分地里挥汗如雨吧!比,比什么?有本事你也去当工人试试!再有本事你去当干部,当一大官,那时就平衡了,和谐了,不受苦了,也不受农民的苦累了,悠哉悠哉了。没本事,扯那淡!底层的贱民让咱们有几亩地种,虽吃不甚好,饿不着也挺好!比?比什么?人比人气死人!还不知足,要搁了旧时,咱们这些底层的贱民还不如财主家的狗快活呢!可是农民们脑子就是愚钝,要么就怎么也不明白:那些工人和企事业单位的职工,平时政府不是已经发给他们工资了吗?怎么退了休,整天都不干活了吧,政府怎么还给不老少钱?咱们农民,都胆子小,不明白,也不敢问。问题是也有几个胆大的想要问问来着,可又问谁?胆子大不怕你,闹什么闹?社会主义是干出来的,闹对你没好!问都不敢问还闹,殃殃八亿农民啊!是你一个人的事,你亲戚朋友中是不是有人在享受着政府的福利,你也许有一天也会。即便不会,保不齐你的后辈儿孙会享受到。古人不是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吗,咱们这些地道的农民话都说不好,对国家大事哪里有咱们操心的份!
    郑胜杉只停留了两分钟就背了手溜达着走了,不一会儿就恢复了常态。
    乡下的建筑队与城里的建筑公司有所不同,没有那么强的实力,购置足够的架杆及材料,所有架子是扎在里面的,也就无须将架子由地面一直扎起来,只需简单的管件、架杆和架板就足够了。北面和南面的墙因窗口和门口居多,也就需要最好的“级工”。实际上四个角的“级工”是最要紧的,无论是进度、起线等把控大局的工作都有这四人掌控。西北角是郑林杰的大哥郑林英,东北角是孙道江,西南角是郑林杰的二哥郑林雄,东南角是张克新,北面是刘康益,南面是王忠义,东面是郑林杰的三哥郑林豪,西面是孙道海。
    架下的便是小工,负责将砖放到架下,将灰浆倒入盆中。郑林杰负责给北面墙上供料,跟他一般大的,也是他小学的同学刘云霞,给南面墙上供料。东面两边分别是孙道江的媳妇李翠兰和张克新的媳妇王秀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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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来支持《粉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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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当亦

    当亦

    楼主 LV3 2016-08-02
    4
    “娘不是说不让你来了,还让我给你请了假呢!”郑林豪一边忙手头的活,一边问郑林杰。
    “没事了,好了。”他简单地回答。
    说话间三哥朝他使着眼色,他还没能明白是啥意思,不知是什么异物已经敲在头上,起初认为是“级工”砌砖时崩起的砖渣,四处张望时,三哥悄声对他说:“别琢磨了,你后面……”
    他急忙回过头,云霞姑娘“咯咯”地笑起来,朝了他,眉眼间仿佛在嗔怪他没跟她打招呼。
    “云霞,是你”,他并没有领会她的用心,“你怎么捉弄起我来!”
    “谁捉弄你来着?”是对方领会错了自己的用意,反使得她不能承认刚才的行为,“你看见了吗?”云霞依旧朝向他微笑着,面部却飞上桃红色的晕彩,不知是因为自己说了谎话着愧,还是更多的是少女的羞涩。
    这下,郑林杰却不知所措:“错怪了云霞?”他将眼转向了三哥,可是三哥顾自忙活,并不理睬他寻求帮助的目光。他反而如少女一般羞怯地低了头,只当不再理会就罢了。
    云霞姑娘因为厌恶学习,到初一下学期刚刚开始自觉到即是不用心学,再耗下去简直是一种折磨,就辍学了。遂了自己的心愿,家里人并没有埋怨她更多:“学习成绩那么差,与其上着学混日头,倒不如就不上了。”这是家里人的切实想法,也如她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要说云霞的家境,虽不能算是本村最好的,但还算殷实。爸爸是耐火厂的工人,是国营企业,大哥和二哥又先后被招工的招工,顶替的顶替,三哥也在近年应征入伍,唯一的姐姐又嫁了人,那她这个最小的女儿,在这么好的家庭里不就是公主一般。郑林杰实是想不通这么好的条件,怎就不上学了?又不是不聪明,人又生的俊——可话又说回来,这美与俊,与该不该,上不上学也不搭边。就不上学,也不用到建筑队吃这份子苦来,你看村里的工人子弟有几个在建筑队,这不是落寒碜是什么?每当村里人问起:“你们怎么舍得让你女儿到那地方去受苦?”云霞的妈妈是一脸的苦相:“你们说家里是缺她的还是短她的?又不指望她养家!”云霞妈妈被问起时几乎是哭诉她的女儿,心疼女儿,可是对女儿的行为又无可奈何,“你说云霞是不是傻得有些个不透气?更可气的是你要说她两句,她倒是来劲了,说什么‘路是我自己走的,要死要活又不怨你们!’你说这种话呛不呛人,知道的是女儿最小,可主力见大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她的后妈,存着心虐待她呢。当时我就说呀:‘你还是我生的呢!’你猜她咋堵答你?她说:‘你就当我是捡来的,你是我后妈也行。’你说是不是要活活把你气死……”这时问的人也只好说:“云霞年纪还小,女孩子哪吃得之样的苦,骄生惯养起来,吃够了苦……”
    云霞姑娘如今在这建筑队已经两年了,起初刚来时,她的姨夫郑胜杉答应让她来时就想着把她当个孩子看看,让她记个考勤,算算工资什么的,记考勤时还好,可是没两个月,算工资时就怎么也不干了,说什么:“没心情算。”郑胜杉说:“行,不算就不算,就只记考勤也行!”
    “记什么考勤?一共十几二十个人。”
    “你管多少人,你只管记你的。”
    “姨夫,您派完工所有人就都在你心上,还用考什么勤!”
    “不考勤,拿什么给人家开工资?”
    “不干了,就是不干了!”
    “那……你就回家。”
    “你赶我回家我就去找我姨告你状。”
    “那……你不回家,能干什么?”
    “啥活不是人干的!”
    “看你嘴强,怪不得你娘对你一点办法都没有。”
    “……”
    “当小工去!”
    “……”
    云霞心想:“当小工就当小工,李翠兰嫂子她们整天当小工也没怎么地!”
    第一天当小工没半天功夫,娇嫩的手指就被砖头磨破了皮,殷红殷红的透着毛细血管,疼的云霞两手互攥着坐在地上哭。是后悔了吗?是委屈了吗?
    郑胜杉是心疼又得意,心疼的是孩子受了苦,得意的是孩子因受疼哭了。他心想:“知道疼了,就会听我的话,长辈会害了你不成。”这样想着就没去管她,“一会儿准找我,到时候让你干回原来的活儿就不会跟我逞强了。”
    李翠兰们倒有去劝慰,云霞却只是呜呜咽咽地哭,并不理会别人李翠兰们的说话,也就各自干自己的活儿。一会儿她竟如孩子一般抽抽搭搭的一骨碌立起身来跑开了。大家认为云霞这一走,肯定是给她的半天小工生涯划上了句号,也就从此和建筑无缘了:毕竟人家是“好人家的女儿”,没到受这罪的份,记一下考勤也不过是体验生活。
    让所有人想不到的是,没多久云霞就戴着一副崭新雪白的线手套回来。她没有再哭,依旧干小工活,如此前一样笑开了,甜美的声音和娇美的模样,就只摆在那,男人们就有用不完的劲。
    云霞没有找她的姨夫要求干回原来的活。
    工人有时也打趣她:
    “云霞,你一天挣的钱够买手套吗?”
    “咸吃萝卜淡操心,你管人家够不够!”
    “买酱油的钱,买来盐巴——色不色的,要的是这股味儿。”
    “什么味儿,你闻到了?想得倒美!”
    “咸味呗!”
    ……
    你一言我一语,喳喳嚷嚷,嘻戏笑闹。
    云霞并不急于中断这些无厘头的闹趣,等他们都消停了,说:“我爸这些年攒的,好多呢,你们谁要戴,我就送给他一副。”
    打趣归打趣,见云霞不愠不火地道来,这些人虽口无遮拦,又兼有小农习气,但是占小便宜的事却不轻为,哪好意思要他人的物什,皆缄口不言,翻篇了事。
    说也怪了,风里来雨里去的又被日头晒着,那白皙的面庞并没有晒黑,只在脸上泛起一种健康的晕红:清秀的额头,弯弯的柳眉,水性的双眸以及桃红色的香唇,怎不让李翠兰嫉妒得要死?李翠兰们整天戴着阳帽,围着围巾,就在这三伏的大热天里也只露两个眼睛的她们,怎么就不比不戴帽,不围巾的李云霞白,也不比她晕红润泽呢?想不通,这也许就是上天的不公平吧!那腰肢,那身材所勾勒出的曲线,那青春的气息,时不时地像清凉的泉水润喉般的脆生如清晨刚采摘的着露的黄瓜宛若银铃一样的笑声……真是要命!这些还不是最要命的,他们自己的男人们——所有周围男人们的眼睛,注意力都在这“骚狐妮子”的“妖媚”的脸上和水蛇腰上——以及起隆的胸和翘撅的臀——哪能怨男人们眼光的贪婪呀——谁还没有欣赏美的权利。无论云霞穿什么衣服,李翠兰们都觉得这只不过是狐媚般地蛊惑人罢了——“嗨,当心那翘撅的屁股上猛地伸出带尖勾的锋利的比蛇蝎更毒百千倍的刺针,蛰了你们贪婪的‘贼眉鼠目’……”总之李翠兰们是万不愿意跟李云霞在一起的。
    时光荏苒,日月如梭。郑林杰下班走在路上的时候,夕阳点燃了天边的云朵儿,云朵儿披着彩,迸射出千万道霞光将整个天际渲染得红如火海。暮色前的彤云漫天的映衬下,他用力地蹬着“金鹿”牌自行车的脚踏,风呼啸着拂过他也如霞色一样的面庞。路边的杨树一棵接连一棵的争先恐后地倒向他身后。树上的蝉声已不像中午那般的吵,而知了却在此时悠扬的弹奏起了那首送夏迎秋的序曲。
    行到村的十字路口时他的好同学兼好朋友沈岳雷已经特意在等他,相约晚饭后到沈岳雷家。沈岳雷并没有透漏约会的事由,只说什么到时自然清楚。搞得神秘兮兮的,不免让人期待。他心想:“该不是‘入学通知书’到了吧!”
    “一定是!错不了!”从大街拐进胡同,又由胡同进得大门,入二门后,停好自行车,疾步地几乎小跑般穿堂入室,整个人不由自主的绽放着喜悦,心中的阴霾这时已不径而散,只是一遍遍在心中重复又重复着:“错不了!一定是!”然而又想到入室前饭棚里冒出的烟气,消散在空间,也不经意地拢聚上他的心头。如一盆凉水浇到头上:起初的兴奋,就由继之而来的颓丧一把抓起,抛到彤云褪色后,给接踵而至的暮色裹挟着,去的无声也无息。
    “娘是一盆冷水。”暮夜,他静静坐在十五瓦的电灯泡暗淡的光芒所不能及的,两个衣箱罗列起来的,遮挡了光线的阴暗处。他坐在床沿上,两双胳膊放在下面的衣箱宽出来的边缘上,头枕在胳膊上,感觉着娘进进出出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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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投我投我,,我不怕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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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当亦

    当亦

    楼主 LV3 2016-08-02
    谢谢大家的支持 不论你看没看这部小说只要你有心挺 真心感谢 开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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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当亦

    当亦

    楼主 LV3 2016-08-03
    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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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当亦

    当亦

    楼主 LV3 2016-08-03
    第二章
    1
    “娘是一盆冷水,平淡而又冷入心扉。”他这样想,然而却是莫名的惆怅。是恨,是怨,还是无可奈何?
    记得他刚上初中时,第一天报完名回家,告诉娘要交二十一块三毛钱的书本费和学杂费给学校,娘就刻即变色道:“要交这么多钱!这学儿咱是念不起!念不起!”念叨着像躲什么似的走开了。
    一连几天临放学,老师催他第二天来上学的时候把钱交上。他不知能不能交上,更不知第二天来上学还不能交上时,怎么向老师解释。他甚至想:“我就给老师跪下,对老师说“我家没钱,让我先上学吧,有了钱我就交上”,也许这样可以。然而他始终也没给老师跪下,也没有说那番话。
    躲是躲不掉的,终于在星期六要放学的时候,老师给他下了最后通牒:“郑林杰同学,其他的话和道理我也不讲给你听了,学校已经三番五次地催你交学费,这也不是对你一个人。”说话的是一个理着短发且大半花白,脸却黑黑的,鼻梁上架了一副黑边花镜的老头儿,后来才知道这老头儿是校务主任。老头儿抬起右手用食指顶了一下眼镜框又说,“初一级新生共一百八十一个人,就只有你自己到现在还没交费。这样,校务处研究决定:下个星期你必须交上学费,要是交不上,你自己主动退学,被学校劝退或开除学籍都是你必要的选择。你考虑一下。”
    他没有回答老头儿的话,不知是因为倔强的性子,还是没法回答他承诺他。他走出校务室的时候,几乎认定初中的生涯也不过就此前的前一个星期。
    晚上,吃过了饭,他打算好了要和忙着“系网子”的娘好好谈谈,当他刚开口说:“学校催着交学费,娘,你看给我借一下给交上吧!要不学校就……”
    “整天交钱交钱,钱又不是土坷垃!这么一大笔钱,让娘到哪给你弄来!”那声音中充满着凄凉与悲哀,“上学!上学!上学有啥好赖?就只是烧钱!辛苦来辛苦去挣不几个钱来,白白扔了,响也没声……能当吃还是当喝了”最后忿忿地,仿佛要逃离儿子为她设下的“烧钱陷阱”一般,拿了“手功”到邻家去了。
    “三哥读初中你们有钱供,我读你们不供,偏心!偏心!”他歇斯底里地哭号,如一头愤怒的幼狮;到声嘶力竭,又像幼狮失去了护佑般无助,朝着娘消失在夜幕中的方向。是愤怒!是悲伤!可是没有人跟他比愤怒,也没有人与他共悲伤,所以愤怒和悲伤之后就只有呜咽和啜泣。泣不成声,以至于涕泪交织在昏暗的微光与暮夜交汇的门前的低台。
    哭泣并不代表软弱,只不过是真实感情的宣泄。然而此时的郑林杰确实是软弱的如同是枫叶在秋的景况,无论内心怎样向往绿的葱茏,寒霜总会给外表装扮成红的萧索,以至于斑驳、飘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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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谢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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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当亦

    当亦

    楼主 LV3 2016-08-05
    2
    他不愿成为枫叶。
    第二天,想必是三哥也知道了昨晚他和娘的哭闹,并没有把他叫醒,一大早就扛着锄头跟娘下地了。当然,要在往常三哥定不会让他这么舒舒服服地睡懒觉呢。他已经拿定了主意,如果三哥肯来招惹他,他就把怒气一股脑儿地发泄出来:“娘供你上初中,你是娘的好儿子,别来烦我。”
    大哥和二哥吃饭的时候,他兀自在被窝里装睡。听到他们打开自行车支撑的声响,他的一颗忐忑的心才算平静下来。
    大哥已经有了自己的家,虽然吃饭还在一起,不用太长时间,等把大嫂娶进门,他俩组成新的家庭,就自立门户了。二哥和三哥就临时寄居在为大哥准备的新房子里,到大哥结婚的时候,也许为二哥建的新房已经完成的差不多了,到那时么,二哥就可以搬离那里,三哥也就可以去跟二哥去住……
    这几天,爹总是早出晚归的,在石窝子里采石料为二哥建新房。建房的一些其他材料,就储备在大哥的房子里一是因为此处离二哥划批的地甚近,再者又没有好停放的处所。天还不亮的时候,爹就匆匆刚忙的吃过了几口饭,到石窝子去了。
    家里就他一个人了。他躺在床上,心乱如麻。一个声音在说:“你自己退学,被学校开除或开除学籍……”
    又一个声音在说:“让娘给你到哪里弄来!”
    就这样两个声音交织在一起,反反复复,萦绕盘旋,最后是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在说:“没钱!没钱!”
    “念不起!念不起!”这时候娘的声音又回来了,与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唱和着,仿佛两个相依为命以乞讨为生的母子,两个都拿了打狗的棒子走过繁华都市的旮旯里弄,也走过乡村间的荒芜原野……
    贫穷是与郑林杰相伴而生的。他始终不认为比自己吃得好也穿得好的富裕人家的孩子们要比他优越;虽然他感觉到了与他们的差距,然而这与生俱来的东西能说明什么呢?
    现在呢?他却又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愚昧和无知,财富自古以来就是人类所角逐的最原始也是最现实的福利。你可以视金钱如粪土,你可以追求精神层次的浮云,如果没有物质的基础它们又怎么维系。他甚至开始鄙视自己,,像此前鄙视富裕人家的孩子一样。他仿佛才悟出“万生熙攘皆因衣来,众家忙碌只为利往”这句话最浅显的道理来。
    现在,他不想就这样子不上学了。他虽然没有靠上学靠读书来改变命运的梦想——他知道这很难,他根本就不可能,但是他还是想上学想读书。
    一万个不甘心将他由床上鼓噪而起。他匆忙之间将衣裤穿好,并未加思索地在两个衣柜间的衣被里搜索。他并不知道自己在寻找什么,然而内心却像是有目标。上面稍小一点的柜子里除了这样那样的衣裤,除却些大小不一的用来打补丁的布头儿,还有几双纳好的鞋底整齐地罗列在柜角,别无他物。没有他要的东西——其实他并未确定要找什么,他只好将柜盖合拢,眼神直直地盯着合拢的柜盖十几秒的时间,那呆滞的目光里除了失望便是茫然:他知道还有下面的衣柜在等他,但又会怎样?能有“收获”吗?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将上面的衣柜移至床上,不带丝毫的希望的手轻轻打开柜盖,呈现在眼前的是几方包裹系起的棉被臃肿地挤在一起,若不是柜盖压着,那胀满的样子仿佛要生出手来将柜盖托开。他将一个个包裹逐一提起,然后无序地扔到床上,下面却是一张粉红色的纸,他用手去触碰摸抚却不觉罕然——莫非已到柜底?是的,那张粉红色的纸不过是柜底的垫而已,,就算他不甘心地将它揭开也只有本色的柜底在等他。
    他依旧是不甘心就此作罢,决定将包裹逐一打开以“验明正身”。当然解开结之后的包裹里面也有他冬日里盖过的棉被,所有的棉被新旧不一,并无甚花色,只是在上面着有粗细、深浅略有不同的纹饰。他搜查的很仔细,就如是一个禁卫兵搜查要接见君王的客人般,生怕有所夹带未经检出。
    已“验明正身”的包裹依旧放回到衣柜,到第三个包裹时,打开来却是一床印染着大红牡丹的从未铺盖过的冬被,他一如既往将被展开,一小包物件随即映入眼帘。在他的心头隐隐掠过一丝喜悦:“终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待一方绣着梅花与喜鹊的手帕打开,里面却是两个银质的花生果儿和一双银质的手镯。喜悦之余虽有几分不尽如意,他却依然将其把在手中:这四件物饰皆有被锈蚀的痕迹,却又难遮银器的质感,两颗花生果儿稍显瘦瘪,如夏末的花生仁在里面,也不能使果壳饱满起来一样。一双手镯一定是婴儿戴的,小而且细。
    “这也许是家里最值钱的东西了。”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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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面的红色#投票#是个怪物。。戳戳戳!!!戳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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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当亦

    当亦

    楼主 LV3 2016-08-05
    上面的红色#投票#是个怪物。。戳戳戳!!!戳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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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当亦

    当亦

    楼主 LV3 2016-08-06
    3
    他把东西重新包好,揣进自己的衣兜里。
    待他将包裹塞进柜中——虽然顶颇费了些周折,却显得比此前更加胀满,好在把柜盖盖上,再把另一衣柜叠压在上面,并没有明显的破绽出来。坐在床沿上时,他隔着兜布将手捂在上面想:“能卖多少钱?不知能不能够?”
    “不管能不能够,先卖了再说。”他想到这里,手捂着衣兜立起身来就要往外走,可是刚迈了半步就停下来,又觉得自己滑稽可笑:“就算是值钱,谁又能买呢?”
    他搜肠刮肚,找不到要买的人,也找不到要卖的途径。越是想,就越被眼前迷茫的窘境包围了起来,致使他寸步难行,举步维艰。
    泪水汨汨的由眶中流出,无所适从又无能为力。
    和着泪水他倒柜翻箱,在他将兜中的物饰归由原处时,那在遥远的地方闪着希望的微光也黯然逝去,留下来的就只有失望。他就如一只折翼的雏鸟一般,由着这失望拉拽到床沿,呆若木鸡般泪流满面。
    贫穷人家的孩子很难够到命运抛出的橄榄枝。
    哭泣只是这个少年对眼下窘境的一种宣泄,那个想要读书的念想就一直驻扎在他的躯体内,像是他的心魔,只要此魔不去,待他虚伪的躯壳宣泄完毕,宿住在内的魔还会驱使他的宿主,不达目的绝不会停下来。
    郑林杰似鬼魅一般游走在屋子里,如他并非此中一员,只是经由此处的浪人,饥饿着却不能找到聊以果腹的食粮。即使如此,他并没有放弃,他仍在搜寻。
    还好,他将目标锁定在内室中得一张旧的桌子上。桌子就在内室糊着窗户纸的有方木窗棱的窗下,两侧摆放着上辈传下来的古旧的圈背方椅。这张桌子是冬季里供家人用餐使用,现在只是静静地置在那里,偶尔喝汤用汤匙时才会拉开最右边的抽屉。不算很平整的桌面下有三个抽屉,右边的抽屉放了些筷子匙勺等物件,抽屉的底部及周遭用一块厚实的白色塑料布垫衬,塑料布是用四个图针钉在了抽屉板上。中间和左边的抽屉都上着锁,他从来没有打开过,也没见家里人有谁打开过,就无从知晓里面究竟藏着什么。
    这两个上着锁的抽屉是他家里最隐秘的地方,家里如果有钱或贵重的物件也一定是藏在这里,可是抽屉上着锁。他自问还没有胆量将锁或锁扣与锁挂破坏掉得以洞悉此中究竟。他现在最先的行动就是要找到开锁的钥匙。
    他拉开右边抽屉,将里面的醋碟、筷子、汤匙等物件全放到桌面上来,直到仅有白色的塑料布贴了底和四周。
    在抽屉的下面还有一个桌橱,他明明不会相信钥匙会藏在其中,可能是侥幸心理的作用,他还是要找一下。
    桌橱里除却两个油罐,一套茶具,一个酱油桶,一个香油瓶,一瓶放了好长时间的蜂蜜以及一个石臼外,大部分空间都被平盘和汤盘占据着,这些盘子家里只在过年的时候才会洗涮干净后用来招待客人,每个盘子底部都贴着两公分长短的布胶条,上面一般会写上这家男主人的名字——平时街坊四邻、庄里乡亲若哪家要娶媳妇啦、办丧事啦、谁家的新生孩子送竹梅或做百岁啦等,凡是筵席诸事所用餐具,大到锅盆凳桌椅,小到勺杯筷盅匙,这不大不小居于中的盘子更是不能少,在胶条上写上各物主人的名字,便于在送还时辨认,不至于李家的送到张家,张家的又送到了王家,如果不计较清楚,几次下来往往会张王李赵送差差了。然而像筷子、酒盅和汤匙之类就不做记号,一是因为物件小,标记不易,再者就是均大同小异,就算是送错了也没什么利害……这些闲话咱先撂在一边,目下郑林杰也并没有在桌橱里找到钥匙。
    他关上橱门,不得不将桌面上的一应物件放回到右抽屉。他神情沮丧,目光呆滞地盯着要放回去的最后物件。这是一个眼镜盒,是在抽屉的最里边,他拿出来时是将抽屉抽得很长才可以拿到,因而要将它放回原处需再抽一下,心不在焉的他却将抽屉抽空,眼见的抽屉的另头就往下坠,他慌乱之中用另一只手忙去接住,竟然忘记了手中还拿着眼镜盒。抽屉接住了,眼镜盒却掉在地上。
    他懊悔地把抽屉先放在桌面上,急忙拾起眼镜盒,将盒子打开来检查是否被摔坏了。在打开的一瞬间不由得惊呆了,继而又喜上眉梢。
    “刚才拿出来时,我并没有发现有钥匙啊!”
    其实他也不清楚,当他拿出来查看的时候,只是看到了眼镜盒里的金黄色的绸布,而钥匙就在盒底,却被盒布盖着,所以他发现不了。当眼镜盒掉在地上,正好是盒盖在下方,经这么一摔,盒底布震落到盒盖上,那藏着的钥匙自然在他打出盒底的时候便呈现了出来。
    这真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山重水复疑无路时,却见柳暗花明又一村。
    他暗自得意,却并没有感慨,有钥匙在手就好,虽然他并不确定它会给他带来什么。有希望总是好的,至于这希望得来是怎么回事,他哪儿还有心思去想。
    “我要快点,要慢了,娘回家了就麻烦了。”他这样督促自己。
    他用钥匙开中间的锁,并没能打开。
    这时他告诫自己:“不能急!要稳住!”
    于是他就去开左抽屉,锁打开了,他没有拿到想要的东西,却又找到了一把钥匙,用这把钥匙刚好打开了中间的抽屉……
    在那里他找到了二十三块钱,这也许是他家积攒的全部积蓄。
    他把二十二块钱裹进衣袋,将一块钱放回原处——依然用一方“喜上梅头”的方帕包裹……后来他把交完学杂费剩余的七毛钱也放了回去。
    他赶在娘回家吃晌饭前溜出了家门。
    刚把事情做实了的那种兴奋,伴着忐忑不安充塞了他的躯体。他的躯体在心脏急促地跳动下,也随之震颤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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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LV3 2016-08-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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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当亦

    当亦

    楼主 LV3 2016-08-07
    4
    由郑家胡同北首匆匆忙忙走出来,尽量显示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他顺着后街一直向西,在后街的尽头有条一直伸延到铁路的田间小道,由铁路往西不到一公里就是火车站。
    火车站的站台前刚停下一辆邮电绿的客车,由车上下来男男女女十几个人,顺着货运场的轨道正向他这边走近。有两个穿过三条轨道向南上了一条田间路,有三个下了货场轨道经由货场北门而去,其他的七八个人正一步步向他靠近。
    “别是认识的人,若问我到车站干啥去,我咋说?”
    想到此,他就折身向东。他不时地回头留意他们的走向,到扳道房的时候有四个人上了刚刚他走过的田间小道,还有几个人依然顺着轨道走。
    “幸好打消了去车站候车室的念头。”
    到扳道房就到了货场轨道的岔口,再向东便是仅有上下行线的客货车正常行驶的路轨,那上面可不好随便走。
    他由着扳道员扳倒岔时踩出的在垫石上的路径,跨过经由低矮铁路桥涵的道路,由斜岔路一直往前便是一队的场院。这是一处宽敞且开放式的场院,上面乱七八糟地堆积着已经发黑了的大小不一的麦穰垛。几只游勇也似的狗,时而由场屋的穿堂鱼贯窜出追逐着,时而又在垛下嬉戏着,缠闹着;它们无拘无束地在垛前肆意撒尿,在它身后的狗闻完了尿,就追着屁股用两只前腿搭在其背上,被扳的狗回转头咬住其腿,那被咬的狗借势身体缩蜷着在地上打个滚儿;跟在后面的其它的狗儿如替补一般,边追着边嗅舔……
    这种场景在乡村里是常见的,一般时候公狗和母狗是不会厮混在一起,只有母狗发情时,才会招惹众多的公狗;一旦其中一只公狗得到母狗并交合在了一起,其他的狗就会识趣地躲开,等到第二天再寻找上身的机会;它们谁都有机会,只要锲而不舍,这样的状况会持续一周左右的时间。
    一队的院场挨着顺铁路而修的公路,由着公路穿行过跨铁路的扶路便到了村的最东首。这处场院形似一只高筒靴,靴尖指向西,靴筒朝着北;整个场院也不在同一平面上,最低平面就是靴面的部分,它与第二 平面恰好被场屋和北面村的变压器隔开,要比第二平面低半米;一条天然的土堰差不多在靴筒中间的位置,将筒靴部分一分为二。场院四周的排水非常好,最北端是由雨季时从福禄山流下的洪水冲开的沟壑,南面是公路的排水沟渠,东面由南及北的高堰下人工修成了排水沟,二三水平处的土堰下也有一条排水沟,在变压室的北首四五米处斜楞着一直通向公路边的沟渠。
    铁路扶路的拐弯处北首晓东山,冲着扶路有一条上山的路径,顺着公路一直朝前是大洞山。他由场院斜插着到晓东山下,说是山,其实并不甚高,不过就十来米的样子。他由山石上攀援而上,夏末的天气虽不炎热,当他爬上去后已经汗流浃背。晓东山充其量也就一百平方米的整个一块石英石裸露着,被自然剥浊得非常光滑。因山势呈南高北低,所以往北大片的山石被土壤覆盖着藏到了地下。
    他没有在哓东山停留,原是想坐在石板上歇歇脚,喘上一口气,可是那石板已经被太阳晒得滚烫,倒不如到大洞山去。
    大洞山原本不像晓东山只是一块平滑的石头,他比晓东山要高出几倍,也有山的形状,可是因为修铁路,已经把大半个山头削去了。大洞山有十几棵碗口般粗的松柏,他就躺在松柏的树荫下,几乎是最高的一块极平滑的石英石上。他将上衣的纽扣全部解开,袒露着沁满汗珠的胸膛,身下的石头散发着比之体温高地温度,空中有丝丝的风拂过胸部的汗毛,是那么的清爽。他仰卧在山石上,闭目神闲,他此刻是自由得如闲云野鹤。他能凭着火车车轮经过轨道间隙的声音,算出经过的火车有几节车厢。
    没过多长时间他的心情就彻底平静了下来,身体也凉爽起来。他由石板上坐起身,两只手臂环抱着腿极目远眺:周围的田野一派青绿的色调,田里的玉米正值蜡熟期,在更远处的南山上,有几户人家在将剪下的谷穗装上小推车。这个时节玉米尚需二十几天才能成熟,谷黍之类却正值成熟季。那几户收获谷子的人家,有一户推着车从南山下来。他知道是到了晌午,娘和二哥一定也在回家的路上。
    “娘”,当他想到给他生命的这个女人的时候,纷乱的思绪已占据了脑海,“她就是一盆凉水。”
    “今天我做的事娘不会发现。”他肯定地想。
    “可是迟早有一天娘会发现,到那时怎么办?”他似乎后悔偷了家里的钱。当他意识到是一种偷的行为的时候,后悔也变成了后怕。
    “我拿自己家的钱能叫偷吗?”他为自己辩解,“偷自己家的能叫偷吗?”他这样反复的问自己,忽而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拿了一方朱红的印章在他的脸颊上盖了下去。那只手盖完了就飘忽而去,他看到在他的脸上有了,也只有他自己能看到的两个字——“家贼”。
    这两个字此刻使他怵然而生敬畏。
    他不敢再顺着他是不是“家贼”的思路再去想,再去与内心争论他是不是“家贼”。
    “明明是家里有钱,娘却怎么都不给。”他用了这种方式去解脱刚才的窘境,“这能怪我吗?三哥能上初中,他能供,为什么就不供我?”
    当心中的惊怵转化成怨恨的时候,心安理得战胜了道德观念。
    他还是一个孩子,也许一个孩子为着自己应该有、大众们都有、社会也常有的的那一点私欲,就算自己犯了错误,上帝也会原谅的!
    贫穷,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就意味着你要走别人所未走过的路,你要受别人未受过的苦,你要流更多的泪,你要挥洒更多的汗……即便是这样,你也妄想着一定会有大好的前程,那还要看命运是否会眷顾于你。
    他还是一个孩子,没有想及太多,心理平衡了以后,他想的是如何应对由此而发生的一系列问题。
    “其他的先不要管,反正没有人能知道。”他继而又想,“我只装作没事人一样,待会儿娘一定会去推碾,我晚一点回家,约莫娘刚出门我就回家,吃一点饭后,我就和娘推碾去。”
    他盘算已定,心情逐渐松弛下来,平静的望着一列绿皮客车在山下疾驰而去,不觉怅然。
    他长这么大别说是坐火车,就算是汽车也没有坐一回,他坐的最高级的运输工具也不过是拖拉机。
    “修一条火车道费那么大劲,能有那么多人坐吗?”他心想,“他们坐火车要去干什么?”
    他哪里知道自改革开放以来,火车的运力无论是客也好,还是货也好都出现了运力不足,他的小村庄的外面的世界正发生着翻天覆地的改变。他感受不到,他的视野太短浅,他获取的信息渠道太闭塞。不是连家中的收音机,由于年久失修的缘故(当时他是怨三哥摆弄坏的)也哑了吗?
    村里发生的变化他还是感受得到的。去年两个生产队取消了建制,成立了村委会。生产队全部的生产资料都分散给了个人,土地也承包到了户,村民再也不用每天到生产队报到,只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劳动。郑胜杉自己成立了建筑队,今年就有几户在自己家里的土地上种了瓜,听说收成和收入还不错,娘和爹不是也“眼红”了,商量着今年秋后也要留出地来种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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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当亦

    当亦

    楼主 LV3 2016-08-08
    第三章
    1
    爹在生产队里的时候就种菜种瓜,自己种肯定行。
    小学的时候,放学后他还要给生产队里割草,送到饲养处按重挣工分……
    想到这里忽然想到:“每个星期天上午,都要割草,今天全忘了”
    他家里养了两头猪,几只鹅和一群鸡。
    “忘了就忘了吧!”他安慰自己,“顶多娘会骂我懒。”
    星期天的下午推碾,在郑林杰的家里虽不会有明文条例或制度的约束,然而却是雷打不动地约定俗成。他的兄长们都是这样过来的。现在轮到了他。这份差事看上去没什么难,然而却是极耗费体力的。无论是豆类,谷类,玉米还是小麦,摊到了碾盘上,要凭着人力去推动碾砣一圈一圈地转,直至将其压成粉、碾作面。这是一份将人当牲口用的活儿。
    旧时,地主阶级都有遮风挡雨的碾房和磨房。碾房和磨房整天里都不停歇,一是因为家族大,而是因为雇佣的长短工们都是“张嘴货”,人口多,吃的用的就多。不过他们是不用人力推碾和推磨的,一般是用毛驴套上套具,将毛驴的眼用不透光的布蒙了,又用麻片等物将毛驴的后腿间接了,不极费人力,那些掌管的雇佣,若不是雇主的什么近远亲及管家的自家人,休想干得这极美的差事。
    现在全村也只有三处碾房,一处在孙家大院,一处在现在的孙家别院,另外一处是在李二奶奶院墙外。前两处都是私人的产物,只李二奶奶院外的这一处是穷人们集资修建。本村人口虽并不多,可是在乡间却极富盛名,除村间有七十二口井和一十二盘碾外,无非就是因为孙家大院的声名远播。孙家大院红火的时候,若谁有人能攀上关系,人们都会高看他一眼,无论是儿女亲家或远房的七姑八姨,还是大院外孙氏家谱中人的妻妾远了几辈的娘舅表亲……甚而在孙家大院扛不过几天的短工这样说:“有一天,我正在他家的棒子地里锄着地,也不知怎的,肚子一阵一阵地疼,起初以为疼疼也就罢了,你猜疼着疼着,一股股的气从腚眼里冒,不一忽儿就支持不住了,忙跑到锄过的大伙儿们看不见的暄地里,褪下裤来就拉,‘嘭’的一下,那叫个痛快!嘴里舒完了那口气,下面又“哇啦哇啦”地泻了好一阵,那叫个痛快!一味地痛快,却没有抹腚的地儿,想用石头块揩揩吧,知是无处寻;用棒子叶抿一抿吧,那上面毛毛剌剌,用着也不舒坦;思来想去(其实意在磨洋工)还是用棒子裤舒坦些,既光滑又有褶,擦得就干净。四处寻摸大一点的棒子,棒子大裤子也大,美滋滋地用来也算这生一大快事;寻来摸去,挑肥拣瘦一样不知道用哪个好(纯粹就为磨洋工)……待回头寻摸身后时,老东家却在身后蹲着也在拉屎……老东家脸上微微笑着,其实我也没敢看他的脸,看他的脸不就和他的脸撞一起了,是老东家!这时你敢看?那人喜怒又不挂在脸上,就骂你、数落你时,不也笑滋滋的……只回头那么一下,看见,再不敢回头……我约摸着他一直盯着我腚,却似在盯着我脸……情急啊!那还能用棒子裤,伸手能抓在手里的毛毛剌剌的棒子叶也不敢用,……情急了(知道是磨洋工过火了),就用力将自己的上衣口袋布撕下来,用白白的干干净净的布急急的在屁股上擦了一下扔在地上……提上裤,又不得不与老东家面对……见东家手里攥着棒子叶时我就毫不犹豫地将另一侧的口袋布扯下来:‘东家用这个!’我也没有办法,递到他跟前,东家居然不动声色地接了……我就灰溜溜的走开……短工是一天一支领的,到账房支领前,老东家叫齐了一应人——这是例行的‘公事’,平常也就说些客套话什么的……在孙家大院干活有这点好处,无论干活好歹,老东家首先是给大家道辛苦就算因雨大家锄的地白锄不死草,也只干了半天活,一天的钱粮照支,在‘例会’上照样道辛苦表感谢,老东家极仁义,不和我们穷鬼们计较……可这次不一样,我这种磨洋工的典范,又被‘逮’个现行,少不得拿来开刀……我的心里就像十五个吊桶……整个儿我自己已经躺在案板上……而老东家依然和平常一样,我只看见少东家好像在窃笑……老东家说:‘我从来也不喜欢去表扬谁,今天我不但要表扬他,我还要奖励他来着!来,王勤力你到前面来。今天下午,王勤力吃坏了肚子,说起来也怨我,我应该另外给他备一份油水少不添肉的菜。你在家没怎么吃大油水吧……你吃了几碗……看我说闹肚子了吧!人家虽然闹着肚子,拉肚子可不是好玩儿的,能拉的你一点儿劲也没有……他那拉肚子泻得那叫个惨,一泻就半个多小时,还泻了好几次,可人家活儿没少干,你们看人家那草锄得既干净又匀和。今儿拉了半天,估量也没力气了,明天你在家歇着,哪天好了再来吧!去,我已经给账房说好,今儿发给你两份钱粮!’起初我见少东家窃笑以为是大事不妙,及老东家说要奖励我,我就真像丈二的和尚,到最后说要支给我两日的粮钱,我简直着羞难当,恨不得能找一个地缝钻进去……到了账房,我执意哪肯收他两日的钱粮,可是账房死活不准,说:‘老东家吩咐过的,我等下人怎敢违。’老东家真仁义啊!所以我逢人就说:‘我用我的口袋布给老东家当做擦腚纸’。我也会说:‘老东家用我的口袋布擦过腚’。没见过这么仁义的地主。”(在当时王勤力磨洋工是家喻户晓的典故,这段事情全是由王勤力传播开的,是为了报答老东家的恩情,却没有人去探究老东家当时的行为的动机,而现在看来是什么动机有什么紧要,关键在于有此成就了一段佳话。其实老东家与王勤力的故事并没有完结,后面另有人会娓娓道来,这里插叙这么一段故事,意在说明当时人们调侃那些牵强地和孙家大院套关系的人:老东家用我的口袋布擦过腚)
    天气晴好的日子就不必到碾房里去推碾,这种极耗费体力的活儿,推了几圈就冒汗,用没房的碾首先是敞亮,再就是能吹到自然风。
    多几年前就有了电磨,到如今不是连电磨费都交不起的人家,除还用它碾一下谷穗外,没多少家还用它。
    天气不好的日子,如刮大风、下雪、下雨的时候,他家就到孙家别院的碾房里推碾——以前常在李二奶奶院墙外的碾房里,可是这几年年久失修的缘故,这处的房顶已经垮掉了,也没有人再去修缮,主要原因是使用的人家少了,不值得修了,于是乎将房墙也推了,独留下碾。
    以前推碾时要占位的,如果占位晚了,这一天都轮不上你。现在不用占位了,这盘碾用着就到那盘碾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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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当亦

    当亦

    楼主 LV3 2016-08-09
    2
    他到的时候,前面一户正好推完,三哥郑林豪坐在墙根的阴凉处,汗水尚在脸上。林杰娘一边和这户人家的女主人说着话,一边帮她将碾盘上的地瓜粉扫净。
    “你家俺三兄弟常回家来看看?”林杰娘问那个壮壮的中年妇女。
    中年妇女撩了撩因弯腰滑到额前的齐颈短发说:“可说呢,上回来到现在快俩月了,我真是有点挂不住了。”这时看到郑林杰站在了林杰娘的身后就说:“杰儿,也来给你娘帮忙。”
    “婶子!”郑林杰喊中年妇女。
    “大嫂,你算是熬出头来了,哪像我们家那三个丫头片子,一个顶事的没有不说,不给找事也算烧着高香了。”说到此,中年妇女话锋一转,“我真是挂不住了,可就是走不开,老大和老二倒也能照料得了小三,可是家里的猪鸡啊什么的她们就照料不了了。”
    “这有啥要紧的,前几年你去你男人那,我家小四不也把你的老大老二照看着。你去吧,喂个猪有啥打紧的,我们家小四都能干妥。”这个时候林杰娘回头看了郑林杰一眼又说,“你别老站在我身后,一点眼力见没有,快,帮你婶子提家去。”
    林杰娘说着将装完最后一点地瓜粉的袋子放到郑林杰跟前,眼睛定定地看着郑林杰,并用手指点了他一下,那意思是:有事等你回来了再跟你计较。
    中年妇女客套地说:“怎么还麻烦孩子,你看我能……”
    “婶子,你外道个啥!”
    “三!三儿!咱走了。”中年妇女一只胳膊在腋下夹了簸箕,手上拿着碾扫帚,另一只频频向一个小女孩招手。
    小女孩正在看王碧云和郑盈秀跳方,不情愿跟她妈妈走,可是见妈妈一直向她招手,也只好跑到他妈跟前来。
    中年妇女叫田桂玲,她家男人叫王福太,现在一家国营钢铁厂当工人,原来在村里任一队队长。他的两个哥哥一个叫王福盛,一个叫王福世,都是在他当队长的时候,去市建筑公司当了工人。他的弟弟王福平是在他当队长的最后几个月,正好招兵,又是招海军兵,他就向领兵的首长推荐了他弟弟,结果领兵的人一下就相中了,经过了体检什么的也都合格。他弟弟去当兵了没一个月,他就在一张招工表上填上了自己的名字去当了工人,自此他们家就只剩得王方亮一个男人。五年前王福平也在家娶了媳妇,四个家庭的男人都不常在家,她们妯娌之间也许是少了沟通的桥梁,所以彼此之间矛盾颇多,甚至闹了到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兄弟四个天各一方,经年难谋一面,虽知自家婆娘们相处得不甚滑块,然却一筹莫展。日久天长,回家时往往吹的是枕边风,这种境况任你再亲生的兄弟,见了面也未免起隔阂,那还能敞开心扉吐露心胆。
    一队第一任队长是孙道良,王福太是第二任,第三任是刘康善。
    这三任因机缘巧合地都离开了土地,到第四任上任没几天就分干到户,没有了生产队他就没有机会“走掉”。
    郑林杰帮田桂玲将袋子提着进了王家胡同,田桂玲问:“杰儿,你该上初中了吧!”
    “婶子,我刚上初中。”
    “长得真快,一晃就成大小伙子了。”
    “婶子,王婧在家吗?”
    “在呢!这几天——‘不舒服’,懒得出门。和小芳在写作业呢!女孩子就是不如男孩子利落。”
    他其实不明白田桂玲婶子说的“女孩子就是不如男孩子利落”是什么意思,却不好多问,只是心想:“不利落也许就是生病了。”
    大门一响,他刚到院中时王婧和王芳就从屋里迎了出来。
    王芳就手抢她妈妈手中的碾扫帚,王婧则上前和他提袋子。
    “不用你帮我,我能行!”郑林杰对王婧说。
    “你能行,你能行什么!”王婧似嗔却嗲,“你怎么来的……”
    “什么怎么来的?”他被她问得莫名其妙,然而却继续了刚才的不解之惑,他心想:“也没看出她像生病的样子。”
    他一直在盯着她看,王婧却怪难为情,就小声说:“你怎么了,在看我什么?”
    “你妈说你——生病了。”他对她附耳低语。
    “歘”的一下,王婧绯红了双颊,甩开手疾走进屋里去了。
    刚才是被她问得莫名其妙,却又莫名其妙的甩手走开,郑林杰立在当院无可奈何时,田桂玲在屋里喊:“杰儿!你快进屋吧!”
    “哦!”郑林杰应诺着进了屋。
    “婶子!袋子放下了,我走了。”
    “你等一下……”
    这时王婧从屋里出来,说:“我妈给你的。”
    王婧的手要接到他的手上的时候,他退缩了一下:“我不要!”
    “你客气什么!”
    她的另一只手捉住他的手将东西硬塞到他手里,“我妈连我都没舍得给呢!”
    “婧!给你哥倒杯水。”田桂玲只在屋里喊话,“面团都发的厉害了,我得赶快捯饬上,不然就酸了。”
    “我不喝水了,俺娘还等着呢。”她将手中的糖拿出来两块给王婧说。
    “逗你呢!这是给你的。”她轻轻地笑着说,“装起来吧!”
    “那婶子不留你了。”这时田桂玲从里屋里走出来,掸了掸两手的面对他说,“有空的时候就常到婶子家来,你又不是不熟。”
    “行婶子,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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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当亦

    当亦

    楼主 LV3 2016-08-10
    3
    他回来的时候,村里的高音喇叭正响起来:
    泉水叮咚
    泉水叮咚
    泉水阿叮咚响
    跨过了山岗
    流过了草地
    来到我身旁
    ……
    这一处碾在王碧云家门前的空地的东北面,东西两边挨着墙根各长着两行杨树,热天里正好给来推碾的人们遮阴送凉。
    推地瓜粉比推棒子粉要轻省得多,就是在串第一遍时费些力,无论地瓜干还是棒子。待串完头遍就将碾盘上已经碾碎,但是还是很粗旯的所有都扫到外周,在碾砣碾不到的地方堆成圈,再一幅一幅地碾。
    碾完头遍,林杰娘推围得档儿,就对她的四儿子说:“一上午你干啥来?草也没去割,咱家的猪还在栏里嗷嗷叫着呐!”
    郑林杰无言以对,只好不做声——他知道娘找他算账是迟早的事。
    “你去呗,割两筐草再回来呗!”言下之意他觉得自己的四儿子近来让人不省心不知怎地让什么迷了心窍。
    他依然不做声——没有去,没有说不去。
    林杰娘见他这个样子颇有些生气地说:“你倒是怎么了,应也不应一声,谁该了你二百钱了?”
    林杰娘越说越气,分贝也提高了几倍,而那高音喇叭却也和他娘作对——里面女声不温也不火,却极其深沉:
    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为什么这样红
    ……
    “三儿,你去吧!”她看这闷不作声的四儿子不知奈何,却又出不了心中的愤气,“让这倔驴推,割完也别回来,随便去干啥都行,犟驴!”
    郑林豪看了一眼郑林杰,见弟弟和平常时不同,他想:“这‘犟驴’今天是怎么了,被娘骂了却很平静,往常早就‘尥蹶子’了!不管怎样总不能这样僵着。”
    如此想着,就识趣地去了。
    林杰娘将一幅子粗旯的碎瓜干摊在碾盘上,郑林杰在前碾杠上用力地推,林杰娘一只手扶着后碾杠,另一只拿碾扫帚摊扫着——一会儿将其归拢齐整,一会儿又用碾扫帚的背在上面划拉开,反反复复机械且又枯燥地一遍又一遍。
    碾第一幅时,林杰娘根本就不用使劲,只是跟着碾还有些不及,可到第二幅时,不但速度慢下来,也需她稍用些力才可以。
    “小犊子,你不逞能了吧!”想是这么想的,当望见孩子脸上一道道的汗绺子,身为一位母亲的恻隐之情却油然而生,不觉在碾杠上更多用了些力。可不是,每个当母亲的对孩子生气是难免的,有谁会想要他们受苦呢?更不要说因生气而生恨了。然而有时即使是有恨,也只不过是恨铁不成钢罢了。
    这时,高音喇叭里的歌声停止了,从里面传来村主任的声音:
    “社员同志们,社员同志们,村里还有一部分地没分配到各户,经研究,这部分地呢……就不分了,到秋收了呢……村里就全部收回来,然后承包出去……经研究,一级地两百斤麦子两百斤棒子,二级地一百斤棒子一百斤麦子,三级地一百斤棒子。有愿意承包的户,今天晚上到村部报名,过期不候,愿社员同志们互相转告,今天晚上报名,过期不候。哎——还有就是那些暂时白种地的户秋收了就不要再种了,不要再种了。”
    消息发布完了后,依然是唱:
    ……每当我唱起它
    心中就充满欢乐
    在我童年的时候
    妈妈留给我一首歌
    没有忧伤 没有哀愁
    唱起它 心中充满欢乐
    啦…… 啦……
    ……
    大约在她们娘俩碾到五六幅的时候,在王碧云家门前游戏的孩子又多了两个,一个是刘云霞,另一个是张叶香。这四个女孩子当中数刘云霞年龄最大,张叶香小一岁,王碧云和郑盈秀又小一岁,虽然年龄差了两三岁,却是同级的学生。她们四个是常在一起的玩伴。
    人多了后他们就不再玩跳方的游戏,而是玩打矢包的游戏。打矢包的游戏很简单,却极富变化,谁反应得慢了,往往会成为他人攻击的目标。这游戏攻与守就在顷刻间,必须时刻准备着进攻,也必须处处留意着防守。
    起先玩的守者,一旦被击中,随时随地就会成为攻者,她可以在得到矢包后对其他人发起攻击,无论是此前和她同一阵营的守者,还是在两端的另一阵营的攻者。其实这个游戏还有另外两种玩法:第一种是任一攻者只要击中守者便成了守者,这样击中者与被击中者攻守易位:第三种是无论守者中哪一位被击中,就两人同时下台。
    玩第一种游戏,虽然够刺激够紧张,但弄得人手忙脚乱地上蹦下跳尚不能逃脱,一会儿都张口气喘望而生畏。她们都尖叫着,呼喊着,奔跑着,跳跃着,闪躲着,直到其中的一个将矢包拿在手中,只是弯着腰两手扶着膝盖喘粗气,其他三个并不知她的目标会是谁,一时定住了身形:有要跑起来的样子,有要跳起来的样子,有要闪躲的样子,尖叫声和呼喊声停了,三双眼睛凝视在一个人身上。王碧云兀自弯着腰喘息不定,却又突然立起身来,手中高高扬着矢包,对他对面的三个人逐一假去,她们本能地依次做着规避的动作,待知道是在诓骗她们时,却又纵情的欢笑。
    “歇一阵,我不行了!我不行了!”王碧云说着夸张地往后退了两步坐在了门侧的一块青石上,又说,“歇一阵,我们不玩这种了。”
    其他的也在门侧的石头上坐了。
    林杰娘听着和他的儿子相仿的姑娘们叽叽喳喳的声闹,又瞥了一眼闷声不响地只一味低着头用力推碾杠的儿子。她的儿子就是她使唤的一头驴,无论你再犟都没有用,套到碾杠上你就推碾,套到磨杠上你就拉磨,你始终干的就是驴的活。
    她此时觉得愧对儿子,不但不能让他如那些孩子一般,就连继续上学也几乎成了奢想。但她又觉得这也不完全是她和他爹的错。
    “那几个孩子的爹都在外面当工人,我们怎比的。”她如孔乙己般地安慰自己,“她们在那胡窜窜,不也一样流汗?你看那王碧云丫头一样使得坐在青石上粗喘气呢!”
    她又有一种胜利的姿态:“起码我孩子的汗没有白流!”
    她胜利了,她赶跑了一个要附在她身上的“让孩子上学的魔咒。”无知有时候比无畏更可怕。
    她永远都不知道她儿子在想什么!
    郑林杰才不屑计较在他不远处那些女孩子玩的游戏呢!
    “那算什么?叽叽喳喳,花里胡哨简直就不值一提。”郑林杰想。
    可不是,前些年——是小学的时候,他的堂妹郑盈秀在她们女孩子里头算是像男孩的了,个也不小又泼辣,又一次在男孩子玩“角斗士”游戏时,非要参加,第一个回合正好是一条腿蹦跳着到了他跟前,他站在原地连动都没动,只将前弯处往下一沉,然后猛抬轻抖,便将她掀翻在地。那一吓,在他妹妹倒下去的一瞬间他后悔已是无济,拉也没拉着。看见妹妹在地上痛苦的样子,他一直责怪自己太莽撞,不知道叔父和婶娘知道后会怎么样责骂自己。自那以后虽然没有受任何人的责斥。就连妹妹也没有责备他,但是他却发愿,再不跟女孩玩这种游戏。
    “角斗士”是勇敢者的游戏,同时也是男人的游戏。
    他算得上“角斗第一高手”,在课间男孩子们经常就玩,玩闹中他就如一勇猛无敌的勇士,左冲右突,挑砍劈刺,叱咤之间取上将首级。
    这种游戏又是讲究谋略与智慧以及团队协作精神的游戏。
    其规则是:双方各有一个圆圈,圈内置一物件,早得到对方物件的一方为胜者;双方角斗时必须一只手扳住自己的一只脚,若脚和手分离,就算阵亡,罚出围,另一只脚独立支撑身体,另一只手和臂只当没有,除在跳动时摆动和角斗时协调外,不准触碰对方的身体,违者警告,警告又犯者罚出围;在圈内有一个专门守圈的人,可以不必一直作角斗姿态,但对方接近时,必须用角斗姿态应战,若对方角斗士在守圈人作好角斗姿态前触到后者,则后者出围;一旦守圈人做好角斗姿态,其支撑腿只要整体越出圈外,则要保持角斗姿态,否则出围。
    他在“角斗场”上那是风光无限,每当将对方的物件抢到手中,就如战场上的将军已经将敌营的元帅的首级收入囊中一般,好不威风,好不英雄。
    其实这种游戏比之足球还要激烈得多!别忘了足球只不过是将球踢进对方的球门就可以,所有的肢体冲撞都在合理且允许的范围内。而“角斗士”却不然,对阵双方不但要有高超的技战术水平,还要有刺刀见红般地拼杀。
    他玩的是这样的游戏,难怪对这些女孩打“矢包”游戏不屑计较。
    不屑计较归不屑计较,他还是很关注这几个女孩子。除却她们是他的同学,她们也是他从小最好的玩伴。
    经常地刘云霞和郑盈秀,总是跟在他屁股后面,稍大点这一两年少了,那一两年前无论他到山里坡外打猪草什么的,十有八九,她俩就跟随着左右,到外村去看电影就更少不了十有八九。盈秀是他堂妹,粘着他只是因为玩乐,而云霞是盈秀的死党,自然要和盈秀粘一块儿。
    张叶香和王碧云从来没有跟他们一块到外村看过电影,倒是到山里坡外的跟了几次。那几次格外的热闹,人多了嘛,自然趣味就多!
    一到野外就有到花丛中的,有到石岗上的,有追蝴蝶的,也有哼歌曲的;有时诵和着一首古诗;有时会不经意唱和一首歌;有时也会捉一下迷藏。总之那时她们快乐着,享受着天与地共同给予的良辰美景。他更是快乐着——就那几个女孩子洋溢在童稚的脸上的笑影就足以让他快乐着,更不要说这几个女孩一起营造出的如诗又如画的氛围。
    他必须承认那时的他是一个泛爱者,除了他的堂妹外三个女孩他都“喜欢”,也可以说他同时“爱”上了三个女孩。
    那时,他只是“知道了同时爱上了三个女孩”,虽然他还不知道什么是爱,当他回忆起那时的状况时,才明白“爱”在那时就只是一种美好的感觉,他无法拒绝,就如他无法拒绝唇上生长出胡须,脸上冒出青春痘一样。
    拒绝不了,但可以取舍。然而全无规则全无目的,就好像在冥冥之中,身处在浩瀚的宇宙,谁都不能靠意志扳转各自行进的轨道。
    他不知道其实他已经心有所属,依然认为自己是一个泛爱者。直到有一天他见到她,会不知不觉地脸上有一种烧灼的感觉,心跳也毫无征兆地加速,这时候沉默也许是最好伪装;有一种赶快要逃离的情绪,却木讷地迈不开步;他绝望——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平静地和她交往,就是不能见到时的思念,也化成铅注在他的腿脚,无法靠近,只能远远的窥视。
    他还不知道这就是爱,反而偏执地认定是一厢情愿的暗恋。然而爱就是一种不自觉的个人行为,暗恋只是第一步而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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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当亦

    当亦

    楼主 LV3 2016-08-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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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当亦

    当亦

    楼主 LV3 2016-08-11
    这几天怎么没有小伙伴们做客了呢
    楼楼很纳闷 作品仍在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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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当亦

    当亦

    楼主 LV3 2016-08-14
    2
    云霞望一下一片云朵都没有的天空,就是不相信会下雨。然后又“咯咯”地笑着想:“妈说谎也不挑时候,这晴空万里的雨在哪儿?”
    “不能下雨,下雨我们的约会也泡汤了。”云霞却又担心地想。
    “泡汤,泡汤!”云霞好像突然抓住了什么似的喜悦起来,“泡汤好,就让它泡汤。”
    “我这样做是不是损了点。”她不是爱说谎的姑娘,但是一种强烈的情绪又跑出来加入了支持的阵营,“我这样做又伤害不到什么人,以后真相大白了也不怕”
    她下定了决心,放下杯子和牙膏朝大门走去。
    “你干啥去?”妈妈叫住她。
    “我到郑盈秀家去。”
    “你还没吃饭呢!”
    “又不是不回来,一会儿就回来。”说话间她已经走出了大门。
    往郑家胡同走的时候,也正好碰到郑盈秀玩完了游戏回家。她还不知如何开口对郑盈秀说,郑盈秀却问:“云霞,你要干啥去?”
    “找你。”想着要对自己的闺蜜撒谎,就不由得脸红了起来。
    “找我!”郑盈秀看着她一身“盛装”,不知所以。
    “我妈说今天要下雨。”说到此她停下看郑盈秀有何反应。
    “下雨?”郑秀盈望了一下晴朗的天空,“咯咯”地笑着说,“这你也相信?”
    “我不信,我信是我妈诳我不让我出来。”
    “……”郑盈秀在等不让出来怎么办。
    “盈秀,我求你了,咱改天到工区去吧!”
    “你穿这一身?”
    “本来我是打算去的。”
    盈秀不但感觉她理由牵强,而且行态也异常,却又不好拆穿她的老底,只好说:“不去就不去改天就改天。我一会儿就去告诉八哥。”
    “他推完碾了?”
    “没呢!不过快了,约摸一会儿就推完了。”
    “我、我去告诉他吧!你看都是因为我去不成了,就我去吧!你回家吧!”
    郑盈秀是感觉到了刘云霞的反常,却没有他反常的理由和原因。就答应她说:“你去吧,要去也是你提的,不去也是你要的,这叫解铃还须系铃人。”
    她知道郑盈秀话中有话,话中带刺也得挨着,只要一个结果就好。
    近黄昏的时候,太阳的光辉刚退到山后面去,整个空际和周遭却依然光明普世,一轮下弦月却早早地爬上了高高的树梢。
    刘云霞在众人瞩目之下,走过街道,悠闲地漫步在通向铁路的田间小路上,一边哼着《乡间的小路》,一边用手拂掠着两边如伸展着的手臂一般的棒子叶。
    说实在的,她的计划虽得以顺利施行,其实还有很多不确定的因素会左右事情的转向,最坏的就是郑林杰与她会面前又遇到郑盈秀,也许就不来了。他于是就在心里默默祈祷,祈求上苍给他们一个单独相处的机会。
    “我虽然用了欺骗的手段,但是我并没有恶意,没想伤到谁,希望能美梦成真就好。”她静静的立在铁路下缘的路基上,双手合什默默念叨。
    天色渐渐黯淡起来,还好这时月光充当了它的使者。
    云霞处的位置望不见田间的小路,整个视野就是茫茫的玉米地。这时从玉米地的尽头闪现出一个人影,云霞向路基上的棉槐丛中猫了起来。
    人影在路基上站定了,环顾四周。
    云霞从人影的体貌特征和肢体语言判断出来——来人是他!她的心情开始比此前更加不能平静。她怔怔地望着不远处的身影,就感觉有一阵香从棉槐丛中散发出来,不由得心底里喊:“你快过来啊。”这时候她的眼睛里全是美景,一股幸福的暖流包裹她的身心。
    她克服了羞涩从棉槐丛中现出身来,一会儿,那个熟悉的身影也一步一步地向她这边靠近。她站定了,一动也不动的等待着他到她的身边来。
    郑林杰在离她十几步的地方也站定了,显然他并没有认出她。在月光下她能看到郑林杰踌躇不前地低下了头,一只脚微微的抬着用脚尖刮着地面。
    她故意向他靠近了四五步,而他的头低的更低,依然做着脚尖刮地的动作。她在心里暗自窃笑:“比小姑娘还害臊呢!”
    “来都来啦,怎么还不跟人家相认。”最终还是云霞打破了之前的僵立局面。
    他已经由声音分辨出她是谁,之前的羞涩瞬间消失了。
    “她们呢,她们来了吗?”
    她想不到他抬起头来,不再局促的他第一句话这样问她。
    “谁?”
    “不是,不是,盈秀不是说,说王……”
    其实郑盈秀并没有说谁要来,他也并没问具体是谁。他就转而问:“盈秀还没有来吗?”
    “她不来了,”她关心着的人儿一点也没关心她,这使她情绪有一些低落。
    “不来了!”他好像很吃惊。
    “有事情不来了呗!”
    “那咱们……”他是第一次和女孩子在一起,局促也是正常的。
    “那咱们就走吧!”她不能让他的局促影响接下来的事情。
    和郑林杰一样,刘云霞也没有和男孩单独约会过,不一样的是,一个是主动,一个是被动。
    “就走吧!”郑林杰并不清楚云霞口中这三个字的具体含义,认为约会取消了,可以回家了。待看到云霞转身向车站的方向走去时,才恍然悟出“就走吧”只是约会从此开始的指令。
    一方已经行动,相约的另一方,哪能背道而行。他只有跟着云霞一起向车站方向走去,这是他的义务,也是他的职责,何况与美貌的姑娘相约谁能抗拒。
    这是一个小站,在上下行车的到站处分设着两个用水泥方块砖铺就的站台,站台上各有一行照明的灯柱,灯柱上的如城市里的街灯一样的灯盏在乡野的月光里闪烁着耀目的光亮,使得整个站台亮如市面。那站台上有几撮人在上面,有三五一队在上面闲逛的,也有二人相对在闲聊天,总之他们都不是在候车或接车,只是车站周边的村里人到此处来消遣。
    刘云霞和郑林杰还没有走到灯火通明的站台前,两个人都拘泥于各自性别自身和初次单独在一起的缘由不发一语。
    郑林杰呢,是不知道该和刘云霞谈些什么,所以很沉闷。
    刘云霞呢,心中纵有万语千言,竟一时找不到切入的话题,又不甘一直就这样沉闷下去,她想:“他和以前在一块儿时完全不一样。”
    “郑林杰。”她停下,待他到侧旁时似怒似怨然而却又微笑着说:“你干嘛老是在后面,我又不会吃了你。”
    “没有。”他憨笑着对比他大一岁的以前熟悉的她说。
    “那你怎么老是不讲话!”
    “没有。我就是不知跟你讲什么。”
    “怎么就不知讲什么。就和以前我们在一起时多好。”
    “对了,怎么就你一个人来的。”他的疑惑始终盘桓在脑际。
    “你潮还是傻!”说话时她已双映飞霞,幸好是晚上,要么会无处躲藏。
    “我……”他还不知云霞会如此说,感到莫名奇妙,又觉无言以对。
    “我一个人怎么了,我一个人和你在一起不行啊!”
    “不是。”
    “不是什么!你就当我喜欢你不就行了。”
    “你……长得像天仙,我穿得像乞丐。”
    “你这人……”云霞由路基踩到石子上,“哗啦哗啦”地石子碰撞滚落的声响后,她已经踏上了铁轨。
    “云霞,你慢点,别摔了!”他反而担心她的安危。
    “别叫我云霞,你叫我妹妹吧!”云霞走在铁轨上,双臂伸张着,幅动着,如一只绿色的蜻蜓一般。
    “那你就吃亏了,别忘了你可比我大一岁。”他从后面赶上来说。
    “别管那些,我叫你哥哥,对,就叫你哥哥。你可是我口中的哥哥,心中的弟弟。”
    “这不乱套了!到底哥哥还是弟弟?”
    “哈哈哈!你说你是潮还是傻,非要逼一个姑娘家交代了不成。”
    他就如丈二的和尚,心想:“我没逼她啊。”然而还是笑着说:“你快下来吧!危险!”
    “就不下来。”她调皮地说,“来,凑近一点”
    “又要干什么!”
    虽然这么说,但又怕云霞真的摔了,就凑到她身边。
    她用外侧的手扯了下他的衣袖,用另一只手搭在他肩上说:“这样就不会摔了。”
    她扯着他的衣袖,使得他的手触到了她的衣裙,浑身陡感一种从来都没有过得躁动,他不知这种感觉由何触发起,开天荒不一般的心慌意乱。他的这种感觉就如花的蕊在春天里萌动一样,不由自主却又浑然骤起。
    正当他意乱神迷之时,她又在他耳边轻声却又潺湲的说:“这样就好了,你可不能白当我的哥哥,你还要当我的拐杖。”
    “当她的拐杖。”他心想:“我当然愿意当你的拐杖,只要你愿意我随时可以。”然而他的意志仅止于此,他不得不向她的柔情臣服;就在她在他的耳畔低语,仿佛她的唇挨着他的耳缘,她的气息,犹如排山倒海的浪一般冲击着他不设防的岸堤。
    他什么都不能做,甚至身体也是僵直的,只是机械地迈开腿走着而已;他的脑海空白一片,仿佛身体已不存在,又仿佛飘忽着在云里,在雾里。
    这时她索性将头靠在他的肩上,松开他衣袖,挽住了他臂弯。无声地、悠缓地,在信号灯瓦蓝的光束下,静静地依偎着前行。
    他俩没有上站台,在站台上的台阶的中部坐下来。离了一个人的空间,各自沉默无语。沉默的云霞此时是轻松的,就如身边的空气由风而动:她满足,享受着因此到来的喜悦。沉默着的林杰却是慌乱的,慌乱如在云端雾里,恍然如梦。
    这个中东部乡村普通的车站,没有多少客流,有时货运台会比较忙碌些。外地的货物只有从东北运至的木材会在此大宗地卸货外,其他的还偶尔会卸镁石、大豆、扫帚苗、甘蔗等季节性的东西运来。本地的矿产焦宝石和用粘土等耐火材料烧制成的缸瓦,是由此外运的两大货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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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当亦

    当亦

    楼主 LV3 2016-08-16
    3
    这个车站的主要功能是对铁路进行定期地维护,以确保铁路的正常运营。跟客运设施比起来,工区要庞杂得多。工区又分三个院落,最西首,也是在候车楼西邻,是家属宿舍区;中部——与候车楼一道之隔得东邻,是设备区;东首是办公区,也有一部分单身职工的宿舍。
    猩猩本来叫星午道,猩猩的名号不知怎么个由来。
    郑林杰也只了解猩猩这些,与猩猩的相识也是那次的际遇而已。
    “是不是那个人长的像猩猩?”云霞好奇地问。
    “没看出来哪一点像。”郑林杰思索着摇着头回答。
    猩猩就在工区办公区院落里三层楼的二楼,原本郑林杰是希望刘云霞在楼下等他一下,他自己上楼去跟猩猩道声谢,说几句就下来,云霞却执意要跟着他。
    “我跟你一起去,就在门外等你。”云霞说。
    还好猩猩的房间亮着灯,他立在门前敲了几下。
    “敲什么敲!进来吧!”里面传出一个不耐烦的声音来。郑林杰示意刘云霞在门外稍等一会儿,就推门进了房。房里一个人正躺着看电视,郑林杰进房后他才一骨碌从床上起身,趿拉上扔在地上的拖鞋无不惊奇地说:“兄弟,你咋来了!”
    “上次多亏星哥解围,来看看星哥。”郑林杰感激地说。
    “区区小事,不足挂齿。”猩猩满不在乎地又说:“兄弟,吃了没?我这有酒,要不我到小卖部去弄点花生米,咱兄弟俩喝两口?”
    “吃过了,不麻烦星哥。我也不会喝酒。”
    “不会怕啥。我这就去,兄弟在这儿等着。”说着就要去。
    郑林杰急忙拦住,说:“星哥,我真的吃过了。”
    “既然这样,我就不去了,兄弟可不要客气。”猩猩坐回床上又说:“你在这看会电视吧!反正哥我一个人也闷得慌。”
    猩猩这样说了,他就不好强走,心中却挂念着刘云霞,踌躇着坐在了一把椅子上。
    他刚坐下不久,就有两个人“嘭”地将门打开,嬉笑着闯了进来。他认识这两个人,就是那晚上欺负他的二人。一时不明白这二人怎么会到这里来,心里犯嘀咕:“他俩来找星哥干什么?”
    那二人见到郑林杰颇觉得意外,便收起了嬉笑的嘴脸,仿佛要与猩猩有什么勾当的姿势也一并消失了,竞像两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规规矩矩的立在那里。
    “你们两个怎么来了?”猩猩很生气的样子问。转而又向郑林杰说:“昨晚上又去欺负人了,正被我碰个正着。”
    瘦子胖子一言不发。
    “这是我兄弟,看好了。如果今后胆敢再欺负到我兄弟头上,就叫你俩好看!”猩猩指着坐在一旁的郑林杰,对两个人说。
    两个人连声说:“是是是。”
    瘦子突然慢慢走到猩猩面前,在猩猩耳边低语着什么。
    也不知道猩猩听没听见听没听完,就见他抬起脚,在瘦子的小腹上猛地一蹬,怒斥道:“我兄弟又不是外人,你跟我咬什么耳朵。”
    瘦子也许是不及防备,也许本来自己的身体就已经无法抵挡这种力量,所以踉跄着,跌倒在墙根。
    猩猩仿佛余怒未息,喊道:“滚吧!滚!”
    瘦子由地上爬起来,摧眉折腰丝毫没有生气,拉了胖子走了。
    “像这样的东西就不能给他好脸儿。”猩猩指着被胖子关上的门,对郑林杰说。
    “算了算了,他们知道错了就算了。”郑林杰劝猩猩。
    “他们知道错,能改唠!狗还能改得了吃屎?”猩猩坐在床上余怒未息地又说,“兄弟,你瞧着吧,哪一天再撞在我手里,我非好好给他们舒舒筋不可。”
    猩猩虽然一副生气的样子,眼睛里却有一种异样的闪烁,但是郑林杰并不会察觉。而郑林杰的局促不安猩猩却看在眼里,表面上装作若无其事,腹中早已计划着如何如何……
    郑林杰刚起身要告辞的时候,猩猩先从床沿上跃起,趿拉着拖鞋边走边说:“门外还有人。兴许是那两个杂种还待在门外,看我今天不收拾了他俩才怪!”
    郑林杰知道是刘云霞在门外弄出了动静,急忙拦住猩猩:“和我一起来的,一直在门外等我。”
    猩猩转怒为喜,却又连声埋怨起来:“看看看看,兄弟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既然都来了,干嘛叫人在门外等,到了哥这里,你还这么见外,不知道的还以为哥怎么着呢!”
    “不是,星哥。”郑林杰十分尴尬地说。
    “不是什么!别价,兄弟,叫人进来吧!”猩猩一副诚恳的样子。
    “行,我去。”
    郑林杰开门出来时,刘云霞立在离门口不远的地方,用手不住地摆弄腰间的衬带,见郑林杰出来如释重负一般,又见郑林杰向她招手,似是要她过去,她稍有些迟疑,却还是走了过去问:“招我干啥?”
    没等郑林杰说什么,猩猩已经从门口闪了出来,说:“怎么还在门口说话,进屋来说!”
    “这就是‘传说’中的猩猩?”刘云霞心想。
    见猩猩:头大个中,一头卷曲微长的毛发,一身深黑而半新的秋衣、裤;热情地招呼,殷勤的堆了一眼笑,笑的眼后面隐现贼光。
    她心说:“确实没长的像猩猩,却也没好人样。”
    郑林杰和刘云霞被猩猩热情地礼让着进了屋。猩猩就问郑林杰这般仙女一样的姑娘是谁,郑林杰刚要介绍,刘云霞就抢先自我介绍说:“我是他妹妹。”
    猩猩又问了他俩好多,诸如多大年龄了,读几年级了等等的闲话。刘云霞就说她与哥哥同岁,只是小了几个月,如今都刚上初一,还是同班同学呢!“
    猩猩不住地称好,说兄妹俩在一个学校,又同在一班,互相有个照应,也让人放心。又问起那天晚上跟郑林杰一起的姑娘好像记得说也是你妹妹来着。
    郑林杰就答道那个是另一个叔叔家的妹妹,比这个叔叔家的妹妹还小呢,也在同一学校读初一,就是不在一个班。
    猩猩就羡慕地说是处在他们的年龄是多美好,有上学的机会就不能辜负了,要珍惜才好。
    说到此处郑林杰黯然伤神,不觉;流露出悲戚的情态来。刘云霞见他如此,也油生感慨道:“听教务主任说,要交不上学费就不让我哥上学了。“
    “兄弟,怎么回事?”猩猩关心地问。
    郑林杰吃惊地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又不是秘密,班主任不也催了你好几回了?这谁不知道!”刘云霞并不担心让郑林杰知晓她在时刻关注他,却又不好让自己胸怀坦露在外人面前。
    “兄弟,没事!对哥说要多少钱,哥帮你。”猩猩仗义地说。
    “不用了星哥,谢谢你!”
    “看你又见外了不是,就不把哥当自家人!”
    郑林杰心想:“一个不是家人的外人都能这么仗义,自家人明明可以拿出这份钱却不舍得。”
    郑林杰此时既对猩猩感激,有对家人的“吝啬”气不过。然而他就算是口袋里没有钱也不会平白要猩猩帮他的,看那猩猩的架势又非帮自己不可,他找不到可以拒绝的理由。他有,唯一直截了当的理由就是将口袋里的钱呈在猩猩面前。
    想到此,他一边说:“我有钱了。”一边由口袋里拿出纸包打开呈在手里给猩猩看。
    “有钱了就好。”猩猩转而高兴起来,却又不忘叮嘱道,“一定收好,别弄丢了。”
    刘云霞吃惊地望着他,这也并不是因为郑林杰没有告诉她已经有钱了,完全是因为意外而吃惊。她此刻是喜悦的,喜的是郑林杰终于迈过了这道坎。
    一边看着电视,一边又聊了几句,刘云霞总感觉到猩猩的眼神总在自己身上寻摸,闹得自己浑身不自在,就暗自示意郑林杰离开这里。郑林杰心领神会,对猩猩说:“星哥,我们走了!”
    “玩一会儿吧!又不晚,你看《铁臂阿童木》才演了一集。”猩猩挽留他俩说。
    郑林杰婉言谢道:“我俩在这耽误你休息了,我们到设备区去看吧!”
    设备区院落里已经挤满了从附近村庄来看电视的人们,大多数是青年人和学生。院门口也挤得水泄不通,郑林杰和刘云霞试图从人头浮动的缝隙中能看清前面小小的荧屏,好容易能看到了,前面的人偶一变化姿势就有只能看人的脑袋了。刘云霞在他侧面拉了他衣服一下,对他说:“什么也看不清,真急人,要不咱挤到前面去好了。”
    “咱试试。”郑林杰似有同感地说。
    “不过你等一下,咱到小卖部买点瓜子再往里挤。”云霞说。
    “可是我……”郑林杰用手捂着装着钱的口袋,生怕有人会抢了似的。
    “你怕什么,又不花你的钱。”云霞扯着他的衣角就走。
    “云霞,我不是……”林杰想向她解释。
    她却打断他说:“我知道,我知道你,别跟我啰嗦!”
    云霞其实并不知道喜欢他那儿,就现在他拘谨而又寒酸,木讷且不会讨人喜欢,他都喜欢了。称好瓜子,她就一股脑地都塞到他口袋里,一点也不顾他一个劲地说:“好了,好了。”
    “我衣服上也没有布兜,你不装谁装。”
    见她如此说,他才借了小卖部售货窗上的灯光仔细地打量了她。见云霞今天真是与他印象中的不同,最不同的是她今天除了漂亮,还有一种他说不上来的感觉。是什么呢?
    “嗨!傻愣着看什么呢?”云霞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说。
    他此时才清楚,他一直都没敢正眼清楚地看一下她:是害怕?是羞涩?还是……瓜子装满了他的一个上衣口袋,坠坠的、沉沉的。他从来还没有在口袋里装这么多瓜子呢!就是在过年时,也只装几把花生,家里买的少得可怜一点也是用来招呼客人的,娘才不会允许他装进口袋呢!
    他让云霞跟在他身后,好不容易挤到里边,差不多到了最前面,再往前都是些有座位的观众。《铁臂阿童木》已经演完了,荧屏上正播着广告。有了有利的位置,两个人自然沉静下来,他就将一把瓜子放到她手里。
    “你也吃!”她嗑了几个,见他没有吃就说。
    “哎!”
    两个人一边嗑着瓜子,一边看着电视,没觉得时光流逝。
    身后好像有一点骚乱,是又有几个人拥挤着也要到前边来,一会儿就平静下来。电视在农村是新鲜的事物,看电视的人们不管有多少,大多都专心致志,不需要有人维系秩序,人们也都全神贯注,也不管是演节目还是播广告,只要电视开着就好。突然打拥起来,郑林杰用力支撑着,好歹没有栽倒在前面低坐的人身上,是猛地一下,并没有后续的拥挤。他站稳后忙不迭地看云霞有没有被挤着时,云霞见状早拉住他的胳膊问:“你没事儿吧!”
    “你呢?”他反而关心的问她。
    “我没事。”有了他的关心,她很满足地说。
    刚平静下来不久,空中就零零星星地落下雨点来。云霞心想:“原来今晚有雨并不是妈妈骗我的……”
    车站虽然小,可是在当地也算是城市一般,这里到处是灯光,如果不曾抬头看天空,连月亮已经被乌云遮住了也不会知晓的。他俩都没有注意天空的乌云阴沉起来,又没有起风,更不会察觉到天气的变化。
    从最前排的座位上站起一个人来,转身对着观众说:“大伙都散了吧!要下雨了,今儿咱就到这儿!”
    电视上的一休也正好盘了腿说:“就到这里。休息,休息一会儿。”然后就是听不懂的日文歌曲。
    《聪明的一休》的片尾曲还没有唱完的时候,人们已经散去地差不多了。郑林杰和刘云霞几乎是最后离开的,这时候电视也关了,有一人正往屋里搬,还有几个人帮着撤电线和天线。
    雨点下得并不密,也没有刮风。他和她不必着急着往家赶,反正家又不远,下的再密些跑回家也不迟,淋不湿衣服的。
    “你娘同意给你交学费了?”在回家的路上她问他。
    “嗯。”他只好对她撒谎。他还不能对她说出实情来。倒不是怕说出实情怎么着,只是觉得不必要。
    “坏了!”在她问他后,他下意识的摸了一下口袋惊声地喊。
    “怎么了?怎么了!”他不明就理,见他情急,跟着心急起来。
    “我的钱没了!我的钱丢了!”他喊叫着对她说。
    这时正走到货台上,由于突如其来的变故,他痛苦地一腚坐到货台上。
    “你不要先急,想想在什么时候掏过口袋,是能丢在哪儿?”他蹲下身来劝导他。
    “没有,我从来就没掏过装钱的兜儿。”他绝望地说着,已经如哽咽的哭喊着。
    “是不是……是不是有人借打拥的时候偷走了?”还是云霞冷静些。
    “是。是,一定是!”听他这样说,他才恍然大悟,“怪不得,我仿佛看到身后不远处胖子和瘦子……一定是在星哥那里两人受了屈,就来找我报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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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当亦

    当亦

    楼主 LV3 2016-08-17
    4
    经这么一来,云霞能猜到钱十有八九是被这二人偷了。可是又不知如何来开导他。好在今晚她约他出来本意是要给他钱,要他先把学费交了。他和她同班,班主任每次催他交学费,她能看到他为难的神情。她看到他为难,看到他痛苦,自己的心里也不好受,就决定要帮他了,只是苦于没有机会。她了解他,别看他穷,如果无缘无故的硬要给他,他定不会要,他不会要,所以才费尽心机好不容易能单独和他在一起,只想让他也了解她,能接受她的钱。云霞手里有一点钱,大部分是过年时家里人和亲戚们给的压岁钱,还有平时妈妈给的零花钱攒的。钱虽然不多,但帮他交学费还是绰绰有余。
    想到这里云霞轻松地对他说:“要不算了,钱到他们手里……染坊里哪能倒回自己的布来,不如……”
    “你说得轻松,算了?你们这些富人就是不知穷人。你知道我为了得到这点钱费了多少劲!”他无法遏制由希望而又失望的颓丧,不是愤怒于云霞的轻松,却把愤怒发泄在云霞的面前。
    云霞要去拿钱的手停了下来,这种时候即便拿钱出来,他又怎能接受?不如等他平静下来再说。他猛地从地上站起来,用手扳住云霞的肩膀说:“你在这等我一下,我一会就回来。”
    说完,他撒开腿瞬间消失在雨夜里。云霞抓到他的衣角追了几步就被挣脱,喝道:“林杰!你要干什么去,快回来!“但是,没有用,只有密集了的雨点打在她身上,她只好退回到货台的伸出的长檐下。
    郑林杰家,林杰娘晚饭后就不见了小儿子的影儿。郑林杰的爹郑洪荣晚饭后独个儿坐了一小会儿,就弯着老腰合衣卧在炕上,没一袋烟的工夫就鼾声大作。他活干的太累,没有本势的他一味地苦力支撑着这个家,真是太难。近来活儿又累,身体也不似前些年,除了如牛一般的劳力,又要如陀螺一般劳心;一天三个饱,夜里一个倒,对他来说也算是生活的全部奢侈;他鼾声如雷。林杰娘锄了一上午地,又忙着推了一下午碾,泡上了棒子面,靠着昏暗的灯做了一会“手功”,想着小儿子上学的事让人愁,老伴儿又睡得跟死猪一样,没人听她倒心里的苦水。夜深了,又下起了雨,不知小儿子这会儿在哪,哀怒了几声,明早还要早起来推磨糊摊煎饼,她也很累,累得犯瞌睡于是就放下“手功”,叫醒老伴儿脱衣了睡,他躺在炕上,在老伴如雷的鼾声里,挂念着小儿子睡着了。
    云霞妈妈独守着空房,左等女儿也不回家,右等也不见人影儿,她从屋里到大门口张望了不知多少次。起初要去寻女儿回家,估摸这到处去寻,让邻居知道了反而让女儿背一个“疯丫头“的名声。又不会很晚也不归,再等等吧!直到雨越下越大就后悔没有把女儿拦在家里。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好。雨越下越大,风也起来了,呼呼的吹着雨滴打在窗户上。一时心疼女儿在外受苦,又怕出事,竟然神伤泪流。
    刘云霞独自一人躲在货台的长檐下,周遭是漆黑的夜,从檐上落下的雨水呼啦哗啦地响。雨越下越大,风也起来了,她双臂环抱在胸前没觉到冷,一味地只担心郑林杰的处境。
    首先是听到奔跑的脚步声,又和着脚步踩踏着积水的声音,郑林杰风驰电掣一般跑到她身边。
    “你干什么去了!淋透了吧!“见他回来了,云霞急切地问。
    “云霞,对不起!我不该对你发火。”看样子,郑林杰心情平静了。
    他平静了她就不担心了,又牵肠道:“谁让你说这些!我问你干什么去了!”
    “我去找星哥了。”
    “找他?”
    “星哥说一定帮我找到。”
    她有好多疑问如星哥有没有说先帮他把学费交了,又如他怎么肯定一定帮他找到,但她怕问了反而又使得郑林杰焦虑,只好安慰他道:“这样就好了。”
    雨下得正急,只好避会儿雨再说。浑身湿透的他被秋风吹袭着,颇感到冷,他由自身的体会知道衣着单薄的云霞也定是,然而却没有办法给他一丝温暖。
    “明天,你到学校怎么办?”
    “再说吧!星哥说明天我放了学就找他,也许钱已经找到了。”
    “那不也晚了。”
    “没有办法,只能这样了。”
    “都怪我,要是我不约你出来兴许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怎么能怪你,是那两个人捣的鬼。”
    “你看这样好不好,”云霞试探着说,“我这里有钱,到明天一上学你就交上。省的他们再找你不是。”
    “这样……”郑林杰迟疑不定,但是从语气中能听出有喜出望外。
    “怎么就不行!今天约你出来本来就是要给你先交上学费的。”
    “那……”
    “那什么!就算我借给你的,你的钱明天不是就能找回来嘛!反正不管能不能找回来,你有了钱就还我得了。”
    见他不再坚持,云霞就扳住他的肩说:“你转过去。”
    “你要干嘛。”
    “钱在我袜子里呢。”
    “这么黑,我连你的脸都看不清。”
    “那也不行……”
    郑林杰转过身后,她撩起裙子将钱从袜子里取出来说:“好了,你可以转过来了。”
    他非常感动,从云霞的手中接过钱来时,也真想就握住的手,将她拥在怀里。但是他没有做,一是因为他还没有把他当做爱的对象(也许不是这样,他不是泛泛的爱上了三个女孩吗?);再是他身上湿淋淋的。这些能成为无懈可击的理由吗?他相信眼前的刘云霞换成了王碧云,他不将她拥到怀里才怪呢。
    “你真会藏。”
    “什么藏!我夹衫上的衣兜浅,盛个把零钱还可以……只好藏在袜子里。不是也更安全。”
    “是——更安全。”
    “你——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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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当亦

    当亦

    楼主 LV3 2016-08-19
    2
    还好,孙家别院里并没有人家养狗,快要过穿堂时胡同里的犬吠已稀梳起来,郑林杰立在院里喊道:“沈岳雷,沈岳雷在家吗?”
    他的声音刚落下不久,从东屋里闪出一个人来抬手拉开了回廊上的电灯。三盏灯同时亮起,光芒四射着照得整个东别院明晃晃的。
    “郑林杰,来啦,到屋里来。”沈岳雷招着手说。
    越是近他的门口,鱼腥的气味便越浓。这腥味的源头就来自满满的一墙壁挂着的如吹起的猪尿泡一般,只比猪尿泡略小一点的鱼的什么器官,那个东西将电灯的光芒折射开来。他无暇观赏这一“器官”,已经由沈岳雷让到了屋里。
    屋内的光比之庭院里又稍强了点,让一个刚从黑暗中进入到此中的人多有些不适应——而其实是郑林杰已经适应了自己家的十五瓦的昏暗灯光。
    上席岗子上坐定的是沈行勖,见他进屋便放下在口边酌了一口的酒杯,满脸堆笑着说:“来来来,老八。还没吃吧!坐下,咱爷俩喝一盅?”
    郑林杰知道是主人家客气,忙恭敬地回说:“叔,我吃过了。”
    “这孩子,你客气啥,一块吃吧!”坐在另一把椅子上的女主人也客气道。
    “婶子,我真吃过了。”郑林杰因这一家过分的客气而拘谨起来,反而埋怨自己来的不是时候。
    郑林杰在侧旁的一个撑杌扎上坐下来,总感觉与之格格不入,又不能离开,一时间尴尬且局促地低下了头,盯在地面上。
    看样子沈行勖还要小酌几杯,桌上海碗里盛着块肥美的大鱼块,周边的盘子里有油炸花生米,有芸豆炒肉,有黄瓜凉拌猪头肉,还有啥菜郑林杰根本没有看清,只是觉得很丰盛。幸好,沈岳雷只坐下喝了几口大米饭汤就起身了,叫了郑林杰到他自己的屋里去。
    沈岳雷在南屋里自己有房间。出了东屋刚在回廊上走了几步,就听得街面上喊声骤起,跟着狗吠声此起彼伏地响彻整个村庄。他俩都停下脚步,静静地听着,却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不一会儿似乎有一个人边在胡同里奔跑着,边叫喊着:“着火了,快来救火啊!”那声音非常急切也非常慌张,由黑暗的夜空传来,虽在群犬狂吠中仍清晰可辨,这时候沈行勖也闻声从东屋出来,惊慌地问:“是不是有人喊救火?”
    “是,是!”呆立着的郑林杰和沈岳雷异口同声答道。
    “还愣着干啥!还不快去看看是怎么回事!”沈行勖着急地说着,已经从回廊上挑起扁担,两头挂了铁筲,在水缸里胡乱舀起来,担了就往院外跑,一边还喊着:“外面不知道谁家着火了,都去救火去!”
    郑林杰和沈岳雷跑在沈行勖的前面,各屋里在沈行勖的叫喊下都鱼贯而出,有没听清楚的还在询问,有也如沈行勖一般已经迅速地挑起铁筲来的。一时乱作一团。在他俩跑到胡同里的时候,沈岳雷的妈妈在后面追着喊:“雷雷你给我回来!你去干嘛!快回来!”
    沈岳雷迟疑着停下来,郑林杰没停下,在黑暗的胡同里深一步浅一步地向前跑。他知道沈岳雷已经被他妈妈叫住了,而在他身后孙家别院的男人们挑着水疾步地跟着。跑到胡同口,并未知晓火光处具体是哪一家,郑林杰只好随着人群涌动的方向。喊叫声、询问声、犬吠声嘈杂在一起,再加上水晃泼到地上的声音,扁担碰着铁筲的声音,有人跌倒了又被他人踩踏着嚎叫的声音……撕破了村庄一贯的宁静。
    众人跑过了两个街口,才看到有火光在张家胡同内,便蜂拥着在狭窄的胡同往冒火烟的地方赶。正从后墙驾着梯子往屋顶上爬。着火的是张叶香家,有数个壮年的男人正从后墙垛着梯子往房顶上爬。着火的房子是旁边的挨着大门的棚子,在“噼里啪啦”声中,冲天的火苗裹挟着股股黑烟,一袋烟的功夫,着火的棚子就塌陷下去,顺着塌陷的势头一股强烈的上行气流“嘭”地卷起烟尘和正在燃烧着的麦秸,落到了没着火的屋顶上。在上面严阵以待的男人们吆喊着,将铁筲里的水泼向着火处。院子里,有几个男人正将一个蓬头垢面的妇女连扯带架得弄到胡同的街面上来。这妇人矮而且瘦,然而力气却挺大,沙哑了的声音和似唱如哭的调门,让人听着既悲凉,又觉得毛骨悚然。
    几个男人一松懈,那如疯似癫的妇女,便挣脱束缚,舞咋往着院里跑,男人们只好抢上去又将她拉回。这回妇人是彻底的嚎哭起来,众人都认为她是心疼自家的财物被烧所致如此,仿佛她也知道大家并没有领会自己行为的原因,就跪在地上哀求:“他叔,他大爷,你们就放俺进去吧!俺要是不去救俺闺女,她可咋办!”
    这妇人哭号着哀求着,大伙这才明白他闺女还在里面没出来。等问清了她闺女的位置,却又犯了愁,她闺女就在烧塌了的棚子的北边,门口堆着的一大堆刨花和锯末正烧得正旺,恐怕难以进去救人。
    “放俺进去吧!俺去救俺闺女!”妇人依然跪在地上哀求。
    “你进去了就能救出你闺女?”
    “这可咋办啊!”
    “也许她闺女没在屋里呢?”
    大伙七嘴八舌,没得一个正主意。在一旁的孙道臣想到一个办法,那就是让最近的邻居从家里拿一条棉被来,然后披着冲过火堆救人。说着孙道臣的目光落到一个最近的妇女的脸上。那妇女有些犹豫,在侧旁她的男人看在眼里,急拽了她跑进家,不一会儿便送出一条棉被,可是又不知道将棉被交给谁手里,因为谁接了便要冲火场救人,这可不是好玩的。大伙面面相觑之时,他只好自己披上棉被就要往里闯。他的女人在身后急切地招着手示意让他快回来,见她男人并没有理会到,就在身后追着。男人跑出了四五步,女人追了四五步的光景,孙道臣就在后面喊:“快回来!快回来!”
    男人回来了,女人就跟在他身后,孙道臣说:“你这样不行。”当然这个时候他来不及说为什么这样不行,只把棉被拿过来,在脚边的装了水的铁筲里浸湿了,又向旁边的人讨了一块毛巾,也在水里浸湿后,捂住了自己的口鼻,又将自己肩上搭的褂子,让众人帮着扯下袖管同样浸湿了围在了裤脚与脚的结合部,也就脚踝的部位上,结结实实打住结,依次将脚合鞋也浸湿,他这一连串的动作很连贯,而有条不紊地进行,匆忙之中并不显慌张。他自己将一筲水举过头顶,由头浇下来,又让旁边的人在头顶浇了一筲,顶着浸湿的棉被,从人们自动让开的通道中冲进了火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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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当亦

    当亦

    楼主 LV3 2016-08-22
    第六章
    1
    张叶香的死无疑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继火灾之后再次点燃了人们谈论的欲望。基于观察的角度和思维方式以及所持的立场各异,所以就会有不同的说辩,然而无论是哪一种说辞体现出来的除悲悯之心之外,当然更多是看客身份的旁观意味。到后来时,也没过几天,就有另外一种声音传播开来,却也不得不使你深信不疑。
    “火焖烧在烤池里,怎就着到外面来了,你们说这不蹊跷?”
    “你怎么这么说,有啥蹊跷的,你不是说有人故意引燃了?”
    “那倒不是有人,是有鬼!”
    “你别吓俺们,俺们可都胆小着呢!”
    “你们可别不信,还真是有鬼!”
    “……”听着的所有人都不敢再说什么,唯是瞪大了眼睛轻开着双唇。
    “今儿一早,俺觉得恍惚,就焚上一炷香,仙家来了,在画壁是盘坐着说:‘张家发的火不是天灾,也不是人祸,是张家的大女儿干的。’说了这么一句话,仙家就去了,俺就纳闷,怎么会是他大女儿干的?”
    “是啊,怎么会是他大女儿干的?”
    “你们不会忘了他大女儿怎么死的了吧?”
    “那哪能忘,全村人谁不知道,是掉到他自家的井里淹死的。”
    “那井呢?”
    “他家大女儿死后不久不就填平了吗!”
    “是,井是填平了,在啥地方?”
    “啥地方?不就在烤池那地方!”
    “这不就对了。”
    大家就更吓得唏嘘不已:“莫非……”
    “像他大女儿那样,又痴又傻又瘫,谁不知道,让她爬又能爬多远?”
    ……
    像这种言语不胫而走,经过人们口口相传,基本上就定格在是她大女儿的冤魂来索命了。当然有不同的版本传播,其小异而大同矣。
    郑林杰绝不相信什么索命的传言。他小时候到张叶香家去玩,那时她大姐大约十来岁的样子,是一个只有气息的活体……经常是一个人在离他家的井有三四米远的地方,一个人匍匐着,如种在地上的一般,不见向前后左右挪移半分……据说是她自己“爬”到井边不下心掉进井里淹死了……郑林杰不会相信,即使他知道烤池就在填平后的井的上方。
    更有一种说法:人若死在水中,灵魂也便附于此中。像这样填平了井在上面有一烤池,毕竟是水火不容,难免会生出是非来。
    自张叶香死后,无论是言论如何,也无论论调如何演绎,其矛头却都指着那黑而瘦且丑的女人——
    当那个不眠夜之后,郑林杰曾不止一次的暗自泪流。他不会置喙那所有的闲言碎语,然而他却不能不为张叶香的际遇伤感,毕竟她是和他从小玩过来的还算亲密的伙伴。得知张叶香死讯的那天晚上,他一个人跑到大东山上,仍然是躺在了那快光滑的石头上,听着山下隆隆驰过的一列列火车,他没有再流泪。
    这人生的世界里,躯体或许就只是灵魂附庸在世的其一宿主,在另一世界灵魂会找到新的宿主,华丽转身;而灵魂本身则不生不灭,是一微尘,是一粒沙,是一滴水,是一缕云烟……人,生时可说是食物链中最上层的主,而一旦死去,慢慢便成微末:随风而起,与其它低等的无异。
    郑洪荣和林杰娘都察觉到了四儿子这几天不同寻常的行径,老两口颇有些担心,猜度着是因为上高中的事犯难。
    “你说四儿这几天,总闷声不响。”林杰娘在老头儿躺下来以后,在他还没有鼾声如雷之前说。
    “还不是想继续上学闹的。”老头儿扯了扯身上的薄被说。
    “你说他能考上吗?”
    “能考上,咱书记早告诉俺了,录取通知书就在他家放着哩。”
    “你咋不告诉俺?”
    “你不是反对来着。”
    “瞧你,死老头子,倒怪起俺来,前几年咱家的光景别人不知你也不知道?能供得起,三儿也不至于……”说到此林杰娘不自觉地落泪。
    “是啊!怪谁呢……”
    稍停了半刻,林杰娘或许在思考什么,或许是平复了一下情绪又说:“四儿考上了就让他念吧!”
    “现在日子一天比一天好,也该为孩子有一条好出路。”
    “你们老郑家也要出一个读书人了!”
    “瞧你恣得什么似的。”
    ……
    郑林杰今天没有到建筑队上班,还有两天就开学了嘛!在这两天里他还有好多大事情要做,细想来也没什么太要紧的,无非是洗涮一下几件随身的衣服,再说没几件衣服可洗。
    “最要紧的?那就先去把欠孙道臣的医药费还了吧。”他在心中盘算着,“该人家也差不多一个月了吧。”
    昨晚,他已经到胜杉叔家把此前工钱结了。他去了之后,老头儿问清了来意,没有一点啰嗦地就给他算清,把一摞纸币塞到他手上。他自小到大还从来没有摸过这么多钱,高兴得心中早就开了花儿,却极力抑制不至于过分外露出来。钱到手中,他转身就要走,郑胜杉把他叫住,让他最好当面点清了才好,他就一味地说不用了不用了。郑胜杉知道他不暗世故也未经世事,便不再说什么了,只从上衣兜里掏出一张十元大团结来,非常诚恳地说:“老八呀!你跟叔干了这长时间,叔也没什么送你,这就算给你上学时买个本子吧!”
    “叔!我怎么能拿您的钱。”他不知就里待郑胜杉说明用意后也像是有人往他手里塞膈应物一般闪躲。
    “这孩子,叔给你你就拿着。”郑胜杉见这孩子固执,颇有些不悦道:“莫不是,嫌少!”
    这杀手锏果然奏效,他连说着不是不是,却也不能推脱,只好接在手中,表示感谢。
    他到孙道臣家时,孙道臣正在家,一个刚看过病的——刘康益的媳妇,正从里面出来,他随即进到屋里,却听到孙道臣的老婆在药架后的里间叫骂:“你个老不正经的东西,头疼感冒啥的吃点药就罢了,就给人扎屁股,扎完还给人按着,她自己又不是没有手!那天当了那么多人面去亲人家小姑娘的嘴,又摸人家胸,都一丝不挂地给你抱出来了,又一丝不挂地在你近前,人家盖一下你也不让!过完了眼瘾,还要过嘴瘾手瘾!今儿又瞧上了人家屁股,屁股……”
    那尖声利嗓的妇人声戛然而止,是因为孙道臣从医务室中铁青了脸出来和郑林杰打招呼:“老八,你来了。”
    “我,我……”郑林杰本要退出去的,却又来不及了,尴尬地说不成话。
    孙道臣附在他耳边小声说:“你可别理这种人。”然后声音放大了分贝问:“老八,你来有啥事?”
    “还你上次看病的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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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当亦

    当亦

    楼主 LV3 2016-08-29
    2
    从行龙山到幽雅岭并不太远,大约要个把钟头的脚程。其实除却赶集,林杰娘还能捎带脚地去看一下她的姐姐。林杰姨的家,挨近集市。
    清溪是发源于行龙山的一条小溪流。行龙山下沟沟壑壑里流淌着的源水汇集于年子山下的水库里,由坝堤东侧的泄识口,转头向东,徜徉于皇营坡之阳。由水清而得名,自然溪中少不了鱼虾鳖蟹等类。本村的庙左也有一条水流,无雨的季节里潺潺缓缓,细流涓涓,嵌在沛水季携存的细沙里,经年不枯。水流如一条飘飘的银带,由北而南,在称之谓“鳖洼”处,转头西去,汇入清溪。
    出本村,顺着崎岖的山地间路径,过两道粱有一石屋,正好在上坡路与下坡路的端。立于屋旁,山地簸箕形盆地尽收眼底。苍松翠柏掩映下的皇营坡阴的底部,从石缝间涌出一股甘洌之泉水。煮食易烂,即盛夏而久置不馊。水,净饮甘甜而爽彻——沏茶,则醇和而香美。煮器虽久用而不积垢。泉侧两凸如唇,故名“生泉”。泉水经流的水沟,老辈人称之为“蛤蟆沟”,因蛤蟆众多而名焉;还有人美其名曰“衣带水”,如孙道忠父亲之流,言,即一一衣带水而己,非“一衣带水”之解。再问,又“不可说”了,此流只不说,便“不可知”其解了。
    不在雨季,轻轻一跃便过得“衣带水”。雨季则要从泉上头的石坡经走皇营坡下的山路,往南一路下坡,跨过清溪上的石板桥,便到了一处平坦的台地。台地南的范阳之水正与北边的清溪在此处交汇,故此台地又称为“Y”。
    所谓集市,在范阳河之阳的一大片柳林之中。林杰娘刚放下筐,便有一个人凑上来,并不问价,而是轻轻地揭开盖布的一角,瞅寻着。这是一个中年人,胖的腰身,胖的嘴脸;胖而有光的嘴脸畜养了黑而密的胡须,经他精心修饰,如粘贴上的一般,然而却是真的。他可不是头遭买林杰娘的蛋,林杰娘虽不知他姓甚名谁,却识得他。
    小胡子下的唇动了,露着两排洁白且又光泽的牙问:“你这些蛋新鲜吗?”
    林杰娘正在活动她的擘弯:挎了一路,压得有些麻木,对小胡子的问话并不做回应——她并不想急切将货卖掉。
    今天,此时卖鸡蛋的就只有她一人,想要问个价都不能。小胡子也许就欺她不摸行情,好讨些便宜。
    “你这些鸡蛋新鲜不?”小胡孑蹲筐旁又问。
    “咋不新鲜!”林杰娘敷衍着应了一声,而眼睛却寻视着周遭,心`里嘀咕,“若来一个相识的问一下也好。”
    搭了话就好,小胡孑把盖布掀起来放在筐旁。
    “你这些?”小胡子指着筐里用布兜裹着李二奶奶的鸡蛋问。
    “给别人家捎的。”林杰娘回说。
    林杰娘也蹲下身来了,想:“看来是个真主。”没的寻问不打紧,昨几天市上的蛋价她清楚得很,“再加上两毛钱?三毛钱?……”
    鸡蛋被小胡子全都买走了;也多亏着李二奶奶与她别时说的“天气凉了,鸡歇窝了”的话。在离开集市的路上,林杰娘还再纠结于加几毛钱的问题,心中念叨:“是不是加五毛也行。”
    林杰姨家离集市确也不远,上了石板街后,过一个街口,在巷角的就是。那是一个通常人家的院落,院里一南一北站着两棵枣树。跟郑林杰家枣树不同,这是结长枣的,而他家的结的是圆柃枣。
    在家的只有姨和一个与郑林杰同年却长的表姐。院落里北南东西屋俱全:北层和西屋是姨家的,南屋和东层是姨的小叔子的。郑林杰从来未见过姨的小叔子一家,据说是在外当工人,一家人多早几年迁城了。人迁走了,屋子却在;租给了一赵姓人家。说是租,跟白住差不多,顶着给人照看着罢了。姓赵的一家只母女二人,仅殂着东屋。南屋一直是上着锁,好多年没人进去了。
    林杰姨是一个裹了脚的女人。她的步态在郑林杰的眼中总觉有些儿怪,似是用脚后跟儿走路。她现在还并小不老,不知老成老太太后又怎样一个走法。
    “俎!”
    “樱!”
    两个女人对彼此招呼着。林杰姨在他的小脑袋瓜上轻抚了两下,他最小的表姐若菲跑上前拉了他的手玩去了。
    通常赶过了集要在姨家吃了午饭才走,因此还有好一段时间。亲姐妹俩要在屋里唠上一会嗑,表姐弟在天井里玩拾子儿的游戏。
    这女娃们玩的东西,他一点也没兴趑,基本是他在一旁看表姐尽兴地表演。她在口中念着口诀,石子儿从地上在她的手面和手心里不停地翻转:娴熟地抓拋,巧妙的手法。然而,在他看来都是女孩家家的小把戏而己。当然,他是有所期待的:午饭时,姨烙的葱花油饼真香,娘是做不这么地道的味出来。
    他也曾探究娘做的不如这般香的因由,有几次几乎要找到了,却又觉不尽是,便放弃了。
    葱花油饼的香真的飘起来了。几乎是同时,租住在东屋的女人一手牵着自己的女儿“小鹅”,一手牵着若歆,放学回家来了。
    “小鹅”妈被喊去厨间帮手去了。“小鹅”看到他也在,眼脸便立刻现出诧愕的神色来。她拉着若歆在枣树后面,附耳低语时他想:“她是咋了?”
    “郑林杰,我告诉你人家不叫你叫的‘小鹅’”马若歆到他身边来,指了灶房门前的枣树一本丕经地对他说。
    “那,那,她妈妈咋‘小鹅’——‘小鹅’地叫她?”疑惑的他问。
    “不是你想的‘小鹅’”
    “那是,谁想的?”
    “不是大白鹅的鹅。”
    “那是……”
    两人的对话,她听得很清楚;看来她派出的使者没能完成任务。急得她在枣树旁直搓手——终于忍不住了,将若歆拉到了一旁。
    “我妈妈说,是孝女曹娥的娥。”
    她圆瞪着眼晴颇大声。
    “我妈妈还说,‘娥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
    “你就说是嫦娥嘛!”
    “对,嫦娥的娥”
    “俺又没说什么。”他想,“难道嫦娥的娥与大白鹅的鹅有不同?”
    是曾经有那么一次,忘记了在什么情况下,他说她:
    “小鹅,小鹅,嗄嘎嘎,爱啄死鱼和烂虾!”
    那又怎么样,只随口说说。
    “小鹅也罢,小娥也罢,都一样的音,反正俺也不会写”
    小娜望着枣树背阴里拖了长长的白线尽头的一只蜗牛如念似唱:
    “疤瘌疤瘌牛牛,先出犄角后出头头。”
    如此连续至三遍,那只蜗牛果真懒懒地从头顶冒出犄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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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当亦

    当亦

    楼主 LV3 2016-08-29
    3
    自开春下上了第一拨菜种,郑洪荣就吃住在园里,那时的郑洪荣除了背驼了外,腰还算坚挺,不似现在那腰弯的厉害。郑林杰呢?也就是五六岁的样子,整天的跟他爹在菜园里,菜园里的活计虽琐碎冗繁,而郑洪荣却志得意满——可不嘛?既能看好孩子,又没耽误了挣工分,这样的好差事可不易得;当然他还要顺便照看王福太的大女儿王婧——这小女孩比他家的四儿子小三岁,也正好是他娘刚生又了一个女娃,顾不上照看,王福太一天到晚的在队里,虽说没多少正经事,然而杂七杂八的事情总缠着身,没得招揽,就交给郑洪荣一块看了;说:“反正你也得照看你小儿子。我这女儿就交给你一块儿看看吧!你儿子有了伴儿,也好照看。没办法,你就多费点心,反正一只羊也是放,两只羊也是放。”
    郑林杰和王婧也确实如两只失群的羊羔,在菜园里放着。郑林杰没什么不习惯,不光是年龄大一些,主要还是有爹在身边。那王婧才来的时候可让人伤透了脑筋,只是一味的哭,谁劝了也不听。没办法,只好任由她哭,哭着哭着就睡着了。郑洪荣将她抱到蚊帐里,吩咐郑林杰在一旁看着,不许离开。还好,那时候只有本地蚊子,那种不管白天还是晚上都出来吸人血的黑蚊子还没有来。本地蚊子总是“可爱”的,仿佛是在孔孟之乡也多多少少的受了千百年的教化,他们在吸血之前总是善意地在你耳根旁“嗡嗡”地转上几道弯,然后才附在你的身体上,“歉意”地吸上一滴血;黑蚊子可不讲究这些,无论什么时候,爬上去就去啃,啃完了就跑,没有一点仁恭礼志,更不讲什么仁义道德。
    黑蚊子没有来,可是本地蚊子也难免有另类,在郑林杰趴在炕边也睡着的时候,也会从阴暗的旮旯儿潜出在他腿上或脚面去咬上一口。
    王婧哭闹了几天,当然他也被蚊子咬了几次。
    初春的园地里倍显萧索,除却几畦叶菜植物在乍暖还寒时节,突显着寒去春来的盎然生机外,大片的地块只是规整的耕垄好,等待,等待着一个更好的墒机。
    清明到五一的这一时段,是菜园里最忙碌,也是最关键的节点,这一茬菜的苗全、苗齐、苗旺直接影响着采收期的质量和产量。这期间最繁苦的一项工作便是除草。菜地的锄草是项好似永远都有干不完的活计儿:杂草的生命力和延展力总是比蔬菜苗要旺盛的多。这里的除草总不能用遍来衡量,不似在庄稼上锄上三五遍后就可高枕无忧了;浇一遍地或下一场透雨后,就需锄一遍。更有甚者,其中有一种叫马齿苋的,当地人叫它麻扎菜——也却是一种“麻烦菜”,也有人戏称为“死不了”。这种草不但“死不了”,而且繁育周期特别短——它的芽出土不几天就开花,然后伸展开茎蔓不断开出淡黄色及红褐色等的花蕊,不几天花便褪了结,当茎蔓的顶端蕊苞待放,而前端却子实落地,要想把他除尽真是比登天还难。 “死不了”也还缘于即便把它的根部锄断,把它的茎蔓折断,只要它和土地接触着便又生出不定根来,不灭不息,无休无止。当然对它们园农们也自有办法,就是把它们捡拾出园地而已。“死不了”这种草,生命力顽强的极致到,即使你把它的植株搭在架上,它依然能在空气中汲取水分,萎靡、蔫头耷脑的活着——开花——结籽。
    “死不了”酷爱阳光,却不能在茂密的菜架下茁壮,在极暗极潮的环境下甚至会腐朽而死。
    植物类的“死不了”是凭借着自然给予的坚韧的甚因,无所不用其极地挤占着菜苗生长和发展的空间的话,那动物类的“地秧子”,则会把菜苗的根吞食掉,致菜苗成片死亡。
    “地秧子”只是他的绰号,其名叫鼹。这家伙周身细短而密且光泽滑脱的黑褐色衣毛;那双圆而小、小而圆的鼠目,活像秦桧的眼睛一般让人憎恶;那有钩的前趾,已进化成掌形,不会制造工具的它,硬是长成一幅掘土的利器。
    郑洪荣是捉鼹的能手。天刚蒙蒙亮的清晨,大约是“地秧子”在夜晚已“酒足饭饱”,刚钻到土中之后,郑洪荣瞅准一撮刚被掘动的新鲜的土堆,他就一铲下去,将其带土翻出,然后抬脚踏住,再也休想逃脱。也有时候寻不到,中午的时候,他就静守在“地秧子”曾经掘动的地方,待它稍有掘动,便也插翅难逃。
    还有一种比较可恨的害虫,名叫土蚕的,专咬噬菜苗的根茎。当郑洪荣发现有一苗好摸生的萎蔫起来,只要在苗株的周遭上下一公分左右便会抠出一只胖乎乎的家伙来,其形是虫,或胡黑色或淡青色不一。
    无论是植物类的杂草,也无论是动物类的专门咬噬根茎的鼹和土蚕等,都会危害菜苗期的发育和生长,所以二者也被郑洪荣戏称为“田园二魔”。当然此二者也和“偷菜人”统称为“三魔”。
    偷菜的人中有男人也有女人,有老人,中年人也有放了暑假大的小的学生,但都是惯行此道的“熟人”。孩子们偷菜基本上是由哪些能生吃的瓜类,如西瓜、甜瓜、黄瓜等。在菜园周遭的玉米地里,或是不远处的湾、坝边上到处都散落着他们吃剩的如黄瓜把、西瓜皮、甜瓜瓤等弃物。
    起初是偷黄瓜,那是因为甜瓜和西瓜等还没有熟。渐渐地见西瓜和甜瓜等已经长成,他们也不管是熟与不熟就偷摘了,结果是翻着白瓤的西瓜他们只看了几眼就丢弃了;那甜瓜没熟时就更不能吃,只咬了一口便是满嘴苦涩,简直就如最难喝的中药到得口中一般,叫人忙丢弃在一旁而不迭。郑洪荣每见到这些翻着白瓤的西瓜和咬了一口的甜瓜,乱七八糟的在眼前,就痛惜着恨恨地说:“一群祸害!祸害!”然而却无计可以施。三五成群七八一伙的孩子们都惊奔到不远处或在玉米地边露出半个身子一个脑袋的,或索性一跃跳到湾坝里扑腾着的。郑洪荣此时就只有又气又急的份儿,气的是他们糟蹋了瓜,毁了他前段的辛苦;急的是万一孩子们在水里有个闪失。他没法没法的,只有见下水的到了对岸的时候,也只好回到了园中。
    为了这事,郑洪荣专门找到王福太在村里的高音喇叭上,让家长们来管一下自家的孩子。这样做也只是在近几天稍有起效,毕竟外村的孩子,本村人也管不了。
    管,当然也是要管的,把他们轰出院子也就罢了.
    这些都是也能管也能说的,还是碰到既不能管又不能说的,那才叫晦气。是一个仲夏的最炎热的午后,骄阳似火热浪袭人。午睡中的郑洪荣一骨碌由炕上爬起来,看来这个午觉他是睡不成了。步履轻飘且睡眼惺忪地踱到园屋后,褪下半裤来撒着尿。尿撒到一半,他从眼睛的侧光里发现有一人挎了一个大筐从黄瓜架里走出来,匆匆忙忙地向外溜,从穿着和背影的姿态上能断定是一个妇女。
    他急急地尿完了,提上半裤喝喊:“干啥的?停下!”
    那人闻听被人发现就己经慌了神,且不回头,小跑起来。可是她挎的筐太沉重,只跑了几步就跑不动了,双手提着筐踉踉跄跄的急走。还好,只有十几米就可以钻玉米地了,她似乎是拼尽了全力,也要保住她的“胜利的成果”一般。
    郑洪荣追到玉米地边上时,她已经钻进了玉米地,可是提了个筐在玉米地里穿行实在是艰难。那女人实在没有跑的力气了,把筐往地上一礅,扶着筐系子喘着粗气,浑身的衣服也被汗水浸湿了,眼前冒着贼溜般的金星,有一种眩晕的感觉。
    “别想跑了!”郑洪荣在玉米地边上喊道。然后便是“沙沙”地衣服触碰到玉米叶片及折折的声响。
    “别想跑了!”郑洪荣钻进玉米地后还不停地喊,也不住在密密麻麻玉米秸间找寻,“我已经看……看……”
    郑洪荣不能相信眼睛里看到的情景,而蓦地瞠目结舌。直到他逃出玉米地后,“俺的天哪”!那影像依然萦绕在他眼前:一个丝儿都不挂的女人的躯体由下蹲慢慢地站立起来,低了头又慢慢朝他转身,然后用一只胳膊掩着上身,用另一只手捂住下身……
    乌飞兔走,王婧在菜园里和郑家父子相处长了,自然就熟悉了。有郑林杰陪着她玩耍,有郑洪荣给他们做饭,倒也无忧无虑——本又是在无忧无虑的年龄,大多数时候也忘记了亲生的爹娘,乐而不思蜀,乐在其中了。
    春天里,草长莺飞的日子里,有是郑林杰和王婧蹲在蚂蚁窝旁,看蚂蚁们乌泱乌泱地爬动,它们有时嘴里叼着如稻米状的也如稻米一样的东西,东来西去地游走;有时呢,拖拉着一只比它们身体要重数十倍或百倍的刚出土的蚂蚱,甚至更大块的蝼蚁也毫不畏惧。反正能自己拖动的就尽力,自己拖不动的群策群力总可以做好。
    看了一会儿总是腻烦了,郑林杰总是拿出他的“秘密武器”来,将它们的窝穴冲毁掉。王婧一脸迷惑却解不开心中的疑团;也总是这样子,郑林杰却如胜利了一般拉了王婧到别处玩去了。
    郑洪荣将捉到的“地秧子”用麻绳系了脚趾交给她俩玩的时候,起初都战战兢兢的不敢去太“亲近”,及到发现这貌似鼠又笨拙的东西也不过如黔驴技穷的家伙一样没什么可怕时,短命的宿运也就在他俩的戏耍与虐政下应验。
    当然他俩用同样的麻绳也系过家雀儿,一般都是那种刚试飞却飞不远,不知什么原因再也飞不起来的。郑洪荣让他的儿子玩,却不让王婧玩。说什么女孩子玩过了,手就会老出汗,拿不了针的,做不了针线活。当然小家雀儿在他手里也长命不了。
    盼望着,盼望着,黄瓜纽儿从秧节上与叶梗间吐出来,毛剌剌的透着清爽,着了晨露,在顶上还挺着一只淡黄色的花骨朵儿,让人见了就不由得浮想联翩。这时候的黄瓜秧儿就进入了神长的阶段,捆秧工,每天都要把新长出的秧儿捆扎在竹架上,若有一日的差池殃稍儿便就耷拉下来,影响了长势。秧爬到半架的档儿,最初的瓜纽儿已悄然地顶着朵焦黄萃亮的花,躲藏在叶片下。不二三日便可以摘下来吃了,郑林杰当然心中有数。其实他在几天前就已经偷偷地摘了一根娇小的黄瓜,与王婧分吃掉了。两个吃得满嘴绿汁,却又觉得不能尽兴,待再要偷摘时正好被郑洪荣看见,没能得逞。
    “小杰啊,不是爹不让你吃,这一只黄瓜也是一个生命,如果等它长成了,你把它吃了吧,它会高兴;如果在它没长成时你硬要摘来吃,他也会哭的!”晚上睡觉的时候郑洪荣语重心长地对儿子说,那语气之间充满悲物悯人的情感。
    小郑林杰不理解,心想:“早晚也会给人吃的。”
    待稍长大些,郑林杰理解为:他爹把菜园当成了宝,那些菜就是他的宝贝,是他的儿子。看见有人动他的儿子,他自然会不高兴。就算他的亲儿子要动他也会。很可笑!
    二三日后到处都有长成的黄瓜,好像一夜之间就长成了一般,收第一茬黄瓜的时候,不光是队长在夸郑洪荣管理得好,足足比其他队里的黄瓜早六七天都不止呢!收菜的园工也满面笑容,满心欢喜着赞他。郑洪荣此时是满足的,这不只是受了大伙的褒奖,最主要是收获才叫人由衷的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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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当亦

    当亦

    楼主 LV3 2016-08-31
    4
    斗转星移,天气也一天热似一天的时候,是虫儿们和鸟儿们最畅快的时节。如果说在非洲的大草上或幽深山林中,食草动物是猫科动物的赖以果腹的食物的话,那么飞翔在空中的鸟儿,也不会错过这大好的节季来繁衍和哺育后代。自然地法则就是如此,处在食物链最低端的虫儿终究是如此的宿命。但,无论宿命如何,它们生命都可以出彩。麦稍发黄开始一种形体较小的蝉,在告别了暗无天日的居住了五年的洞穴,就在多露的夜间悄然地爬到植物的枝干上,痛苦地剥裂着曾经是它身体的组织部分的蝉衣;在它离开蝉衣的最后时刻,全身抖颤着,蜷曲的翅支撑在衣缝处,将纤弱的足伸拉出壳;他自由了,痛并快乐着的它,借着雨露,借着星光,用它那纤细的足试图爬地更高一些,好早一些迎来太阳的光辉。
    麦梢蝉的吟唱是低婉的,不像入夏后雨季的蝉那么势重且嘹亮,这主儿才毫不顾忌听众的心境,就一味地扯开嗓子,越是晴热的天气里它们叫的越欢;一连几天不停歇的雨季,在夜里稍有停歇中,它们也不会放过。
    蝉,与其说是一位乐手,只不过它手中的乐器只能发生单调的声音来,倒不如蝈蝈手中的琴能弹奏出和缓有秩整首的曲目,让人听着不那么焦躁。
    昆虫界的乐坛,倒是蛐蛐用他自制的胡琴拉奏的小夜曲,能催人入眠。
    自然界中昆虫界,除乐坛的蝉、蝈蝈和蛐蛐外,在舞蹈领域算是蜻蜓造诣最深,光那点水的动力,动物界的小燕子也甘拜下风呢。当然武林中螳螂耍得鬼门十三刀等也让人刮目相看……就连屎壳郎那独特超远的嗅觉和团蛋的技巧以及滚蛋的技能也令虫们无比羡慕,致使蝇蝇驱之,载歌载舞。
    菜园里,架上不但有绿的、灰的或大腹便便或精瘦骨干的螳螂,也只有会嗡嗡叫嚷的鸣蝉,自然也少不了鼓腹颤翅的蝈蝈。晌午,郑洪荣便将捉到的诸如此类的虫儿们,用开水烫了,由头择去了颈部宿食,用清水冲洗了一遍,就在油锅里嘣炒起来。
    这些虫儿都是极好的美味,郑林杰和王婧除爱吃肉外,这就是他俩的最爱——毕竟肉可不是想吃就能吃,可这些虫类也算是荤菜吧,全当是吃不到肉时,拿来打一打牙祭也好。这些个里面,最美味的要数雌蝈蝈,满腹的子卵,粒粒橙橙的真解馋。
    整个夏天,除却园中的黄瓜,芸豆、豆角、西红柿等蔬菜充当了他们的菜肴外,蚂蚱、蝉、螳螂、蝈蝈、蛐蛐,甚是“瞎撞”,无不一不成了他们的佐餐。运气好的话,在立秋日后的第一场雨后,还会“拾”到很多的“山水游”。
    一场秋雨一场凉。凉爽洗劫了菜园的盎然生机,所有撑架的和不撑架的果蔬类和豆荚类都呈现着衰败色调。蝉噪不再整日地在耳畔萦绕,只是在依然炎热的晴午才咆哮上那么一小会儿——即便是这样,在群鸣中依然难掩悲凉之音;蝈蝈的琴弦松垮得虽还能成曲,然而唱和的嘶哑喉嗓再也不能如初一般清亮;秋虫之中,技艺越来越纯熟的当属蛐蛐赖以成名的小夜曲——悠然呢哝,情真意切;人说“秋后的蚂蚁蹦跶不了几天了”,然而蝉族的“知了”却狂热地爱恋着秋天,他厚积而薄发,矢志不移,忠贞不渝——谁成想秋天用对它的寡情成就了对万生的博爱;燕南飞了,无声无息的别巢离户,常有人说:“旧时君侯座前燕,飞落寻常百姓家。”却没人知道,在温柔富贵乡缠绵温情,怎么就索不住燕儿北迁的翅膀;雁也南飞了,形有序,阵也成行,不分昼间和月夜,不辞辛苦更不畏艰险……
    菜园里并没有因秋的到来而全然了无生机,雁南飞的时候再看:一畦畦白菜和菠菜,一垄垄萝卜和“圪垯”兰丕……搭眼望去已是满目葱翠,一整片绿的世界。
    从春到夏,从夏到秋,田园生活就跟自然零距离地接触——不,其实人本身就溶在其中,难分彼此。我们和鸟兽,和其它生灵一样,都是自然的孩子。
    不是能看到的,能触摸到的有形的东西是最宝贵:例如空气,你可以对它毫无感觉,但你绝不能离了它。
    云儿有时也想如鸟儿一般,有一双可以振颤的翅翼。
    伟岸的躯体,到头来也化作一粒粒尘埃;脸在哪?手在哪?思想在哪?——在脚上?一只脚把思想踢开,另一只将脸踏牢。
    太阳隐去了,黑夜来了,星月也如期而至。
    雁儿依然南飞,露消霜降的日子,菜园里的青绿更浓重了些。那只使人羞耻的事情发生了不久几天抱养来的狗儿“阿黄”,己成半大,懒洋洋地绻卧在园屋前葫芦架的立柱旁,眼睛眯缝着,透过己败的瓠瓜藤叶给出的隙间瞄着雁群。即雁叫声声,也无动于衷。不似前几天还欢实地追逐、扑打粉蝶呢!
    经过整夏天在园地里厮玩的两个孩子,己经被日晒风吹得黝黑。唯有嵌在面上的两只眼睛,却颇显出神采来。王婧己经俨然成了郑林杰甩也甩不去的“跟屁虫儿”,“哥呀”,“哥呀”,叫。不知情的还真认做他俩是兄妹呢!
    照例再过个把小时就到了王福太来接王婧回家的时间。郑林杰将依是恬恬绻卧的“阿黄”,用脚轻轻磕了一下,说:“‘阿黄’,去!”
    “阿黄”眯了眼睛,将头转向主人,似乎不情愿有谁来打扰到它。那眼神分明在说:“你要干嘛呀!这样不礼貌。”
    “‘阿黄’,你是越来越懒了!”郑林杰俯身抚摸着它的头说。
    “叫你走呢!看你不走!”说时,王婧从另侧踢到“阿黄”的屁股上。
    “阿黄”最怕王婧,被她一踢,果然从郑林杰的手上抬起头,跑到了郑林杰的身后。
    “王婧,你要哪个?俺送你。”郑林杰指着扎在立柱上的吾色各样的蝴蝶。这些全是郑林杰从春到今捉来用棘刺扎在上面的;其中有几只还是与“阿黄”一块儿捉的。
    “我要三只。”
    “咋就要三只?”
    “一只给妹妹,一只给弟弟,一只留给自个。”
    “你哪里有弟弟?”
    “会有,俺妈说了。”
    “行!”
    “最上面那只大的。”
    “行倒是行,俺够不到。俺爹扎上去的;他够得着,俺让他给你够下来?”
    “大爷哪有空?只要大的就行。”
    “行!”
    郑林杰在能够到的地方,给王婧挑了两只大个的,问“上面那只大的你还要不要?”
    两人在够蝴蝶,郑洪荣在不远处的菜畦间喊:“小杰,玩会儿你把小婧送回家吧!你王叔他来不了。”
    “唉!”郑林杰连忙应和着。这种事也不是一次半回了,他完全能胜任。
    “把小婧送下,你回家就别回来了。”
    “唉?”
    “你娘她说:‘李二奶奶想你了’;叫你去玩儿。”
    “唉!”
    “很久沒见李二奶奶,要不是爹这么一说,倒几乎想不起她来!”郑林杰想,“定是娘要到李二奶奶处扯闲篇,拉俺做个伴”
    说到李二奶奶,郑朴杰上次见她正是杏儿初熟的时节;娘带着他到她的屋内,早一碗洗净的、金灿灿的麦黄杏在拭得锃亮的桌上放着,让人看着就不自觉生出满口的津来,不吞咽几下是决不可以。没有太多的寒暄,主客之间就进入了谈聊,李二奶奶当然也不忘让他吃杏。那就吃吧,除此当然也只充当了听客白角色;一边轻轻地将杏儿由果缝处掰开来,一边漫不经心地听着闲谈:那杏儿熟得真透,且酸淡甘爽——一入口津液就由果肉内四面溢出来,和着杏肉——而杏肉软乎遢拉的,在口中有冰化的感觉。小孩子家心思当然主要放在吃和玩上,不过他也由历次的谈话中及村里人的说道里,能理出李二奶奶这半生的际遇。虽然懵懵懂懂,却也大体明白。
    这李二奶奶不是本近人家的女儿,究竟家居何处,父母何人确实无从考证。当初李二奶奶是咋来到李家,又是为了啥来到李家,李家人和李二奶奶本人都讳莫如深。只说家里遭了难,逃难到此间,恰巧被李家老爷子收容。再问遭了啥难,却只一味地哭,不肯说出只字来。谁又能忍心去逼问她,她的身世竟成了一个谜。后来,她成了李二的媳妇。李二?是因为跟日本小鬼子的“手表事件”不得不躲到了村北的山里,时间久了便聚集了几十号人,成了名副其实的土匪。李大是土匪大当家,李二是二当家,李二奶奶自然是二当家的压寨夫人。在国共和作期间,李二在一次偶然的机会,救了一位伤重的国军军官。那军官伤愈后,为报答李二的救命之恩,就劝他投国军,争一个功名。李二欣然应允。李大不愿去,宁愿守在本乡本土便是做一世的土匪倒也罢了。愿意跟李二的走,愿意跟李大的就留。解放前的那一时期,李二也混到了军官的职位上。在撤逃台湾的途中,李二奶奶跟儿子丈夫失散,没去成,自此骨肉分离,那衣带宽的海湾便成为彼此悬望,然却无法逾越鸿沟。李二奶奶不知经由怎样的千辛万苦,幸回到李家。至今孤身一人,寡居于此。
    李二奶奶那些陈年往事,也许几日几夜也不能叙述得尽。郑林杰贪图却是在她那能吃到时令的水果。这次李二奶奶不知会给他准备啥好吃的。此季,不好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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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当亦

    当亦

    楼主 LV3 2016-09-03
    2
    从行龙山到幽雅岭并不太远,大约要个把钟头的脚程。其实除却赶集,林杰娘还能捎带脚地去看一下她的姐姐。林杰姨的家,挨近集市。
    清溪是发源于行龙山的一条小溪流。行龙山下沟沟壑壑里流淌着的源水汇集于年子山下的水库里,由坝堤东侧的泄识口,转头向东,徜徉于皇营坡之阳。由水清而得名,自然溪中少不了鱼虾鳖蟹等类。本村的庙左也有一条水流,无雨的季节里潺潺缓缓,细流涓涓,嵌在沛水季携存的细沙里,经年不枯。水流如一条飘飘的银带,由北而南,在称之谓“鳖洼”处,转头西去,汇入清溪。
    出本村,顺着崎岖的山地间路径,过两道粱有一石屋,正好在上坡路与下坡路的端。立于屋旁,山地簸箕形盆地尽收眼底。苍松翠柏掩映下的皇营坡阴的底部,从石缝间涌出一股甘洌之泉水。煮食易烂,即盛夏而久置不馊。水,净饮甘甜而爽彻——沏茶,则醇和而香美。煮器虽久用而不积垢。泉侧两凸如唇,故名“生泉”。泉水经流的水沟,老辈人称之为“蛤蟆沟”,因蛤蟆众多而名焉;还有人美其名曰“衣带水”,如孙道忠父亲之流,言,即一一衣带水而己,非“一衣带水”之解。再问,又“不可说”了,此流只不说,便“不可知”其解了。
    不在雨季,轻轻一跃便过得“衣带水”。雨季则要从泉上头的石坡经走皇营坡下的山路,往南一路下坡,跨过清溪上的石板桥,便到了一处平坦的台地。台地南的范阳之水正与北边的清溪在此处交汇,故此台地又称为“Y”。
    所谓集市,在范阳河之阳的一大片柳林之中。林杰娘刚放下筐,便有一个人凑上来,并不问价,而是轻轻地揭开盖布的一角,瞅寻着。这是一个中年人,胖的腰身,胖的嘴脸;胖而有光的嘴脸畜养了黑而密的胡须,经他精心修饰,如粘贴上的一般,然而却是真的。他可不是头遭买林杰娘的蛋,林杰娘虽不知他姓甚名谁,却识得他。
    小胡子下的唇动了,露着两排洁白且又光泽的牙问:“你这些蛋新鲜吗?”
    林杰娘正在活动她的擘弯:挎了一路,压得有些麻木,对小胡子的问话并不做回应——她并不想急切将货卖掉。
    今天,此时卖鸡蛋的就只有她一人,想要问个价都不能。小胡子也许就欺她不摸行情,好讨些便宜。
    “你这些鸡蛋新鲜不?”小胡孑蹲筐旁又问。
    “咋不新鲜!”林杰娘敷衍着应了一声,而眼睛却寻视着周遭,心`里嘀咕,“若来一个相识的问一下也好。”
    搭了话就好,小胡孑把盖布掀起来放在筐旁。
    “你这些?”小胡子指着筐里用布兜裹着李二奶奶的鸡蛋问。
    “给别人家捎的。”林杰娘回说。
    林杰娘也蹲下身来了,想:“看来是个真主。”没的寻问不打紧,昨几天市上的蛋价她清楚得很,“再加上两毛钱?三毛钱?……”
    鸡蛋被小胡子全都买走了;也多亏着李二奶奶与她别时说的“天气凉了,鸡歇窝了”的话。在离开集市的路上,林杰娘还再纠结于加几毛钱的问题,心中念叨:“是不是加五毛也行。”
    林杰姨家离集市确也不远,上了石板街后,过一个街口,在巷角的就是。那是一个通常人家的院落,院里一南一北站着两棵枣树。跟郑林杰家枣树不同,这是结长枣的,而他家的结的是圆柃枣。
    在家的只有姨和一个与郑林杰同年却长的表姐。院落里北南东西屋俱全:北层和西屋是姨家的,南屋和东层是姨的小叔子的。郑林杰从来未见过姨的小叔子一家,据说是在外当工人,一家人多早几年迁城了。人迁走了,屋子却在;租给了一赵姓人家。说是租,跟白住差不多,顶着给人照看着罢了。姓赵的一家只母女二人,仅殂着东屋。南屋一直是上着锁,好多年没人进去了。
    林杰姨是一个裹了脚的女人。她的步态在郑林杰的眼中总觉有些儿怪,似是用脚后跟儿走路。她现在还并小不老,不知老成老太太后又怎样一个走法。
    “俎!”
    “樱!”
    两个女人对彼此招呼着。林杰姨在他的小脑袋瓜上轻抚了两下,他最小的表姐若菲跑上前拉了他的手玩去了。
    通常赶过了集要在姨家吃了午饭才走,因此还有好一段时间。亲姐妹俩要在屋里唠上一会嗑,表姐弟在天井里玩拾子儿的游戏。
    这女娃们玩的东西,他一点也没兴趑,基本是他在一旁看表姐尽兴地表演。她在口中念着口诀,石子儿从地上在她的手面和手心里不停地翻转:娴熟地抓拋,巧妙的手法。然而,在他看来都是女孩家家的小把戏而己。当然,他是有所期待的:午饭时,姨烙的葱花油饼真香,娘是做不这么地道的味出来。
    他也曾探究娘做的不如这般香的因由,有几次几乎要找到了,却又觉不尽是,便放弃了。
    葱花油饼的香真的飘起来了。几乎是同时,租住在东屋的女人一手牵着自己的女儿“小鹅”,一手牵着若歆,放学回家来了。
    “小鹅”妈被喊去厨间帮手去了。“小鹅”看到他也在,眼脸便立刻现出诧愕的神色来。她拉着若歆在枣树后面,附耳低语时他想:“她是咋了?”
    “郑林杰,我告诉你人家不叫你叫的‘小鹅’”马若歆到他身边来,指了灶房门前的枣树一本丕经地对他说。
    “那,那,她妈妈咋‘小鹅’——‘小鹅’地叫她?”疑惑的他问。
    “不是你想的‘小鹅’”
    “那是,谁想的?”
    “不是大白鹅的鹅。”
    “那是……”
    两人的对话,她听得很清楚;看来她派出的使者没能完成任务。急得她在枣树旁直搓手——终于忍不住了,将若歆拉到了一旁。
    “我妈妈说,是孝女曹娥的娥。”
    她圆瞪着眼晴颇大声。
    “我妈妈还说,‘娥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
    “你就说是嫦娥嘛!”
    “对,嫦娥的娥”
    “俺又没说什么。”他想,“难道嫦娥的娥与大白鹅的鹅有不同?”
    是曾经有那么一次,忘记了在什么情况下,他说她:
    “小鹅,小鹅,嗄嘎嘎,爱啄死鱼和烂虾!”
    那又怎么样,只随口说说。
    “小鹅也罢,小娥也罢,都一样的音,反正俺也不会写”
    小娜望着枣树背阴里拖了长长的白线尽头的一只蜗牛如念似唱:
    “疤瘌疤瘌牛牛,先出犄角后出头头。”
    如此连续至三遍,那只蜗牛果真懒懒地从头顶冒出犄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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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当亦

    当亦

    楼主 LV3 2016-09-04
    3
    此时,他脸上挂满着笑容……思来想去未成眠的一夜却只是在回忆里。
    未来,他不敢想,也不能想。
    郑林杰终究还是中断了上学的路;沈岳雷们怕是一辈都不想——不曾经的“苦”,从现在起他就要一点一点去品。
    几乎一宿未睡的郑林杰身在建筑工地,稍一闲下来便睏顿得不行。
    这一切,在另一边的刘云霞都看在眼中。她仍有很多疑问在心中。
    今天难道不是他到学校报到的日子?
    难道他不去上学了?
    姨夫说,己经把此前的工钱结请给他了,难道学费仍不够?
    总之,她心中的这些疑问不问问清楚,怎么也难放心。然而,除却疑问,确乎仍有一种东西在她身体里蠕动:是窃喜?是忧虑?或是N种情绪交织于一起,拧结成团,以至于不能脱。
    吃中午饭的时候,刘云霞固意挨到郑林杰身边,希望有机会了解他此时此刻的心境与想法。然而他自顾自己吃饭,饭后偎在墙根小憩,全然不离会身旁。其他人躲一边去了,就连平时在一起吃饭的哥哥们,也识趣地不知去向。怎么,他自己反而毫乇察觉?
    当然不会。他怎么会察觉不到?
    “你是故意冷淡我”刘云霞想,“但是妄想这样就能摆脱”
    生在刘云霞环境里的她,无法去洞悉郑林杰的世界。虽然同为农村人,同在乡村长大,但是依然天壤之别。郑林杰是草,没有花香没有树高,一岁一枯春生秋老;刘云霞是花,美艳照人,光彩妍丽。他们,或许本没有这多区别,毕竟两颗年轻的心撞在一起,哪会想之许多。她才不在乎这些。
    终于挨到了下班,这下她是再也不会放过郑林杰。在中途,她就从郑林杰的身后一下骑到了前面,然后斜次里急刹在他当道。
    “你,云霞!干嘛……”
    与“嘛”同时,急停不止的惯性还是将前轮,晃晃荡荡地撞在刘云霞后轱辘的辐条上,使得她无法掌控平恒,随车歪倒在路牙旁。郑林杰也几乎耍摔倒,弃了自行车,踉跄着,还是被云霞的车子碰到腿上,倒了下来。
    在地上,他双手按着痛处,回头看云霞是否无恙。
    云霞连车带人就倒在他的不远处,也正神情紧张地看他。本来他眼中的责怪和担心,及四目相对时,被化为乌有,他想:“这妮孑除了歉疚外,仿佛还藏着一种我怎么也看不明白的东西。”他无暇去思索那究竟是什么,好在两人都无大碍。
    “没事吧?”
    “没事!”
    “你呀!”是责备?然而又不无关心;他强忍着痛,一瘸一拐地走上来边帮云霞扶起车边说。
    然后他又一瘸一拐地去扶自己的车,云霞也随过来帮他。
    “你,腿?没事吧!”歉意写在脸上,关心自在她心里。
    “没——事。”疼,他也要装成没事的模样来,“活动几下,就好了。”
    “煮熟的鸭子——肉烂嘴硬。”刘云霞心里这样想着,然而嘴上却说,“都怪我!”
    经过的路人都扭头看两人发生了什么事。无关好奇,纵然没什么事发生,姑娘小伙在一处也会引人关注。
    “哪能都怪你。”他并不打算把责任全赖她身上,干是说。
    “你把裤管挽起来,让,我看一下你的腿咋样。”
    “没事;这会儿一点不疼了!”
    “挽起来!挽起来吧!”是命令?然而她却用了肯求的语气。
    “你看,没事吧!”他只好挽了一裤管给她看。
    “再往上。”
    “再往上挽不动了。”
    “再往上一点。”
    “不行,禁区。”
    “哪就到了禁区?”
    “好了,好了,不跟你闹了,说没事就没事了呗。”
    “不给我看也行;到晚上我拿些紫药水和消炎药给你!”
    “不用!”
    “那,你就让我看看。”
    “行吧!”
    一早他给爹娘说不去学校报到了。他们都很诧异;问,怎么说不去就不去了?想一出是一出的——他说,没想一出是一出,就是不想再读了;还是诧异:一个暑期不是己经挣够了学费?咋就说不去就不去了?脑子发烧了?不知又看到啥好了?问,他们有无数个疑问朝了他;“不去就不去了,瞎问啥?”扔给他们这么一句话,他就列工地上班去了。现在他可不要他们知道自己腿受了伤,不然,诸如此类的问他个不停,也不好交待。娘在做饭,他便悄么声地溜进屋去。
    “娘,我饿了,不等饭点了。”他在屋门口对着饭屋里说。
    “一会就吃了。”娘在饭屋里回说。
    “饿了,不等了。”
    他己经搬到大哥新宅里的西房里住去了,吃过饭快点悄没声息地走掉,不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才是上策。要不然,若知道他磕着了腿,不知会叨叨他啥时。大哥忙也罢不忙也罢,才不去管他。况且,他住的小屋乱得很,不得不收拾一下;倘或刘云霞真的去了,也不会说他弄得像猪窝了。
    照常,刘云霞在吃晚饭前都要将自己洗浴干净,换上一身洁净的衣服,这次也不例外。云霞妈己经在门口招呼她两回了:“换个衣服也那么麻烦,一会儿饭就要凉了。”
    “就来了。”她用这句话支应着,却依然不慌不忙地梳拢着头发,心里想,“天色尚早,不急。”
    倒是在肘端有一小块秃噜了皮,短袖衫穿不得了;万一给妈瞅见问这道那,难说明白。手掌心被石子儿硌破的较隐蔽,却不怕。
    为了跟他相处,把自己也搭进去了;算是用了一遭苦肉计吧!然而云霞却不认做是用了什么计,因为她压根儿不知啥叫“苦肉计”。只要有办法能够与他单独相处一会儿,就够了。她心中一度因带给他伤害而对自己心怀怨艾,而一想到心愿达成,她只是想:“如果伤重的是我,就好了”
    暮色渐浓,她浅绿色的长裙跟着她的步履,在胫间随风摇曳。每当这一刻,她的脑海中便浮现出,电视上那繁华大都市在明亮的街灯及光焰的霓虹映衬下的时尚女郎,出双入对且妙韵绰约;她们身上穿着的旗袍,在她看来是上天给予女人的最好奖赏:不但把女人灵动柔美的曲线释放地淋漓尽致,又不失女人的端庄慧黠。
    这里不是,只是暮色中的乡村;她也不是,她只不过是一只还算漂亮的“丑小鸭”。在乡村可从来没人叫她“丑小鸭”。谁敢呢?她若是,还有别人的话路吗?
    在墙洞上的门扉上着锁,他居的屋内有昏暗的灯光透出来;她思索了一下,没喊,拿一块小石在他小屋的墙上轻叩了几下。不一会,便听见有脚步在柴扉前停了下来。他将柴扉扳开让她进来,一声不吭的两人一前一后进到他的小屋里。
    层里,除粉刷一遍大白之四壁,仅一床一桌。加之没吊顶棚,檩与箔暴露在头顶,又显得即简陋又空荡。没有可坐的地,唯床而己。郑林杰显得很趑趄,说:“没个坐的地方……”
    “我坐这儿就行。”刘云霞倒是随遇而安,靠桌旁的床边坐下说。
    她顺手在桌上拿了一本名《康素爱萝》的书在手上。她并不喜欢读书,只不过一手拿着,另一手不停地翻弄书页罢了。她的眼晴与心思全不在书上,而是直落到那张老旧的桌面上。桌之面板不知是因了时间太久远的缘故,还是根本就没粘连好,己由拼接处裂开来三道足可以插进手指的缝,就连木纹的纹理间,也被光阴的力量沧桑出一道道璺来。
    气氛太沉闷,等云霞抬眼望郑林杰,却木讷地杵在远远的床侧。
    “郑林杰!”
    “唉?”
    “你怎么了?倒像是在我家里。”
    “没有。”
    “那,你怎么离那么远?我能吃了你不成。”
    傻站着实在是累,然而他心跳得厉害,就算坐也不敢靠她太近;他从来未与女孩像此般同处一室,且又不得不与她同坐一榻,便更觉心跳加速,以至于面红耳赤起来。他忐忑地尽量离得这些坐下——他坐着自己的床,他自己却不是他自己了。
    云霞?其实心情也如他一样紧张;一样是有生以来头一次与异性独处一室:静下来,她能细数“怦怦”跳动的心声,那劲头不亚于一头小鹿在胸次间乱撞,以至于胸罩上的纽扣把扣眼儿挣得不堪消受。
    她从来没有料知男女初次独处一室会是如此,无论她在此前设想了无数和他独处的版本,都不在其中。她本来有理由相信预测的准确度,可那第一次与他去车站也没这般荡漾。
    她将从家里带来的紫药水和消炎药由腰间拿出来,放到桌上。
    “我,没事儿。”
    “我有事儿!”云霞似愠而非怒地说,“你看!”
    她一边说,一边挽起袖孑,将肘亮给他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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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当亦

    当亦

    楼主 LV3 2016-09-06
    第八章
    1
    自从郑林杰同刘云霞初次到车站后,云霞便有了相约他的因由。无非是说,“到车站问问猩猩吧!”云霞知道这只不过是相约郑林杰,能够与他在一起的借口。去找猩猩问,也总是推脱好一阵见不着那两个“混蛋”了。直到第五欢,也或是第四次,他没记牢靠;猩猩告诉他己经找见那两个家伙了,只是偷他的钱却都给白败掉了。猩猩见到郑林杰听到这样的结果后很失望,立马就安慰他。
    “兄弟,别价!哥己经告戒了那两个兔崽子,让他俩无论想啥办法都要把钱给你凑齐喽!别担心,就到时候凑不来,有哥呢!就这点钱哥可不看在眼里。放心,在哥这里没啥办不了的。”
    猩猩信誓旦旦义形干色,郑林杰自然信以为真感恩戴德。
    刘云霞却不以为然,在她看来猩猩此般全是虚情假意。
    “你没发现猩猩这人贼骨溜滑的,一点都不实诚。”刘云霞专诫他说。
    “你咋这么说他。”郑林杰疑惑她怎会有这般感言,与自己的感觉背道而驰,难以让人理解。
    “你没有发现猩猩看人的眼神?”
    “眼神?没有呀。看谁?”
    “看我,如同贼一样的贼光!”
    “没事吧!都能看得出贼光来!”他略带调侃地问,“什么贼光?”
    “没跟你开玩笑;我看事情完了,还是不跟这种人来任的好。”
    “来往都不行?不对,是谁追着要找猩猩再问问来着?”
    “你嘲还是傻;找与不找,与他是好歹人可没关系。”
    “那,跟啥有关系?”
    “跟啥有关系?跟我,跟我有关系行了吧!到时候别怪人家没提醒你!”
    “到时候?”
    “总之,他没安好心。”
    “还是不明白。”
    “说你呢,你以为人们个个都像我对你。”
    “还是不明白。”
    “他对你没安好心!”
    “哦!”
    “好人跟坏人脸上都没写着字不是?”
    “哦!”
    “你仔么细地想想;丢钱的那晚,看似他是诚心实意,总说这点钱在他那不算啥,可是又不把钱给你先垫上。”
    “我跟他还没到那么熟吧?”
    “没到那么塾?好,这些虚头巴脑的你看不出来;没那么熟为你打抱不平?没那么熟他承诺给你办事?图啥?”
    “讲义气呗!”
    “讲义气不是更应急你所急?”
    “不是跟你说过了?没那么熟。”
    “讲义气非要熟吗?没那么熟讲义气干嘛?咱们来找他不下五次了吧?你见他痛快过哪次?嘴巴儿呱呱的……那什么哗哗的。前几次总说找不到人,他咋会找不到?总尾随咱们的,不是他俩是谁?你也发现了,说是那两人,猩猩咋就找不到?他俩跟着咱要干嘛?这次依然如此,虽给了算是一个承诺吧,而我看,他还是在故意敷衍你。”
    “你啥时成了一个大侦探了!”
    “还大侦探;我是旁观者清,你是当局者迷。”
    “我对你己是肃然起敬,刮目相看,五体投地,无地……”
    “甭贫了,我在跟你说正的。”
    “他不就对你多看了几眼?那还不是因为你长得漂亮招的。”
    “仙是吗?那根就是什么来着?”
    “什么来着?亵渎?”
    “是这词儿。”
    “有点过了吧?”
    “我还觉得轻了呢,要不是怕影响在你心中的光辉形象,我就直接说他是流氓元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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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当亦

    当亦

    楼主 LV3 2016-09-09
    作者极速赶稿中。。。。。。。。
    待续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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