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王国回想浅黄色的荒芜大陆，山丘上没有一棵草木，创世神用他的刀刃在这片荒土之上切割下了一道巨大的沟壑，那道沟壑被夜王国的子民称为上古遗迹君痕，然而就是这道沟壑成为了王国毁灭的印证者。大地之上是苍乱的战火，沟壑之中涌出了红色的恶魔，尖啸着向王国的深处蔓延。身着黑色的骑士挺身而出，数万黑骑士用身躯挡在了恶魔面前，恶魔锐利的爪牙划破了骑士的铠甲，把他们的衣襟也变成了与恶魔一样的颜色。中古王国正趋向毁灭，黑色的大地正逐渐演变为红色的绝望色彩。就是在这样的景象之中，穆夜睁开了眼睛。“我……是谁。”穆夜说，身边的一切都是那么模糊，无数的骑士与他擦肩而过，赴身到了自己的身后。厮杀声打击声恶魔怒吼声混合起来，嘈杂得天昏地暗。“我为什么……要跑啊。”穆夜低下头，看见自己的步履快速交替，一双镶金色的靴子踩踏在莽原之上，而他根本感觉不到自己在奔跑，就像是……他现在只拥有这个身体的眼睛。“夜……我们是不是要死了。”穆夜突然才看见自己还拉着一个女孩，她也在奔跑。也正是这回头的一瞥，穆夜看见了身后的景象——与自己擦肩而过的骑士还没有消失出自己的视野就倒下了，正好能够从身躯倒地所露出的空间望见恶魔的枯瘦骨架。“夜王子，快！带着公主回去！”话语声来自下一秒钟出现在穆夜眼中的人，那是一个大祭司，穿着黑色的破碎长袍，不过穆夜没能看清他的脸。他手握着一个雕刻龙纹的挂坠冲向恶魔之群，龙纹爆发出金色的光焰，花纹印刻在大祭司的法袍之上，金色的毁灭之光从中爆裂开来，将恶魔的潮水炸开涟漪二三。“凯……作为我王国最伟大的祭司，你父亲在天之灵以你为荣耀。”穆夜说出了这样一句话，令穆夜诧异的是他根本不知道“凯”这个名字。“夜，逃到塔楼上！”这一次出现在穆夜视线中的是一个身骑黑马的骑士，右肩上缝制着象征骑士团领导地位的圣印，挥动两把斧刃杀往敌群。“圣骑士诺特维尔……你是骑士的最好代名。”这句话又是从穆夜嘴中含糊谈出的，同样的，穆夜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视线改变了，穆夜只能看见被踩在自己脚下的旋转楼梯。“夜……告诉我，王国是不是要毁灭了……”被穆夜拉着的女孩带着哭腔问。穆夜寻思我还没搞清楚情况你怎么就开始说丧气话了啊多不吉利，再说你要是能告诉我我在干啥呀好啊。“不会的，王国不会毁灭的。”又是一句穆夜在不知道的情况之下说出的话。“如果君痕陷落了，长空塌下了，我们还有什么呢？”女孩问。我哪里知道还有啥啊我都不知道自己在干啥好么……穆夜这么想着，意料之中，一句他也搞不清的话从嘴中舒展开：“我们还有彼此，哪怕这个世界毁灭了，下一个世界我们还会在一起。”穆夜彻底糊涂了，不过他的视野还是改变成了塔楼的顶层，大片金黄光芒眷顾这仅存的圣土，只因为这塔楼顶还没被染上红色。向外望去，大地之上是一抹抹鲜红，鲜红正在逼近，越来越近……穆夜回过头，看清了被自己一直拉着的那个女孩的脸，倘若没有那丝惊恐之情，任何形容美好华丽的辞藻都可以被用于形容她的容颜。“夜，你相信宿命么……”“相信啊，你就是我的宿命。”“我们在下一个世界一定会……会……”

章节一、海与日光【本不该发生的事情的发生，只会预示着更不该发生的事情接二连三的发生。】——《炎四夜》四天前的那一天是晴天，穆夜懒散地躺在床上，窗外的阳光透过窗帘映入房间，被子被照成了明暗不一的小块。这个房间装修的很宁境，写字台和床都是木制雕花，墙纸上也布满了蜡纸色的花纹。只是写字台上摆着的一本暗红色的、未开封的书与这一切的一切毫不合群。如果你仔细看的话，你就会发现上面印着“苍炎暮夜·著”。这是男孩的笔名，这本书是他本人写的。小说封皮的颜色是黑色逐渐演变成红色，配色像极了穆夜此时正在做的梦。没错，书的封皮是表面的不合群，与这个房间的温暖气氛不同。不过内在的不合群是不会被看到的。穆夜还没醒来，沉睡在自己此时的荒诞梦境。引爆龙纹护符的大祭司，手执双斧杀入恶魔敌阵的圣骑士，还有那个与自己一同落跑的公主，怪诞之至，让人无法理清头绪。床头柜上突然传来了叮铃的声音，仿古底座电话发出了一阵阵的震动，只过了两秒钟，男孩迅速起身，抄起了电话。微妙的事情发生了，他从荒诞离奇的梦中醒来，片刻之间就忘记了之前的梦境。第一人称视角的梦中喧嚣的中世纪、濒临毁灭的王国、黑色的骑士还有红色的恶魔，一并消失，无影无踪。“喂，是诺维么……有消息的话快点告诉我吧我急得昨天晚上都没做梦！”他顶着一头蓬乱的棕发，样子就像是一只小狮子，语速极快地说。他忘记了，就在醒来的一瞬间，他忘记了梦中的种种怪诞惊奇，就像是预先设置好了一样。“兄弟，听我说，无论我接下来说什么你都得冷静……”诺维缓缓地说，他知道电话那边的人是个急性子，在自己缓缓说话时穆夜可能已经急促地跺脚导致地板凹陷了。实际上，电话这边的穆夜只是屏住了呼吸，双目圆瞪，拿着听筒的手微微颤抖着，他心里想着那个期待已久的结果。“没错，发行量第一是你。”诺维说，语气一如既往的平缓。一秒钟后，穆夜惊叫起来，重重地将电话砸到地上。这一秒钟对于他而言不仅仅是墙上挂钟的又一声咔嚓作响，而是很漫长的一段岁月。在听到电话那边的一声巨响后，诺维放弃了劝穆夜冷静下来，只是无奈地笑了笑，他觉得自己还不适应这个叫做“穆夜”的生物，对穆夜来说砸电话可能只是一种表示自己很欢愉的行为。事实如此，穆夜从床上滚到了地上，大声尖叫并不断地用手锤地，接连的重击声绕着房梁回转，这种巴西式的庆祝手段搞得楼下的人非常不爽。诺维没有挂断电话，而是把手机撂在一边看电视，过了几分钟，早间新闻播完了十条简讯，诺维也整理完了自己的衬衣，听筒里的杂音终于消停了下来。“你还在么？”穆夜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诺维又拿起了手机：“在啊，还有件事，稿酬已经打到我这里了，想买点什么？”穆夜坐在地板上用手托腮若有所思，心里把各种豪车各种奢侈品的名字过了一遍，但随后又想起来自己应该先好好放松：“提问！中国的最南边是什么海？”“你知道的，我地理可是一直满分的。”诺维笑了笑。南海诸岛海域。海面反射的阳光很刺眼，温暖而又潮湿的海风夹杂着咸咸的香味扩散到远处的暗礁。海面上的渔船并不太多，以至于一艘高速行驶的快艇格外引人瞩目。游艇的驾驶者高声呼喊着，任自己的棕发被海风吹乱，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背后的那个人，那个男人的头发也被吹乱了，只是表情没有前面那个人那么夸张。“喂！你能不能开慢点。”诺维说。“你说啥？”穆夜大声地问。“我说你能不能开慢点！”诺维大声喊。“你说我开的慢了？”穆夜说，又一脚油门踩下去。边上溅起的海水冷不丁的拍打在诺维的脸上，然后他的眼镜片上就沾满了咸咸的海水。诺维忍无可忍了，跳到驾驶座踩下了刹车，快艇停了下来，但是在巨大的惯性下后倾，迅速的在空中自转了一周之后旋转落水，好在没有翻船，不过两人的衣服全都湿透了。“干什么干什么，这么起劲。”穆夜抱怨道。“我担心买你书的人跟你对话后就会把书扔掉。”诺维说。穆夜仅思考了半秒钟，回答：“没关系他们已经买了。”这话算是镇住了诺维。不想再说些什么了，诺维摇了摇头，坐在了快艇的座位上，把视线移到别的地方。“你能了解我现在的感觉吧，诺维。”穆夜问道。“开玩笑，我是你的经纪人，从你决定写那本不被看好的小说开始我就和你绑在一根线上。”诺维微微笑道。“好在还是成功了，也是该成功了，失意过那么久。”穆夜正对着诺维坐下，没有在乎他好似嫌弃的动作，露出了一个舒缓的表情：“感觉初中毕业以后就从没玩的这么开心啊……好可惜啊，如果梨槿也能来就好了。”“大学毕业以后我就没见过她了。”诺维说：“现在想想还是感觉好奇妙，初中、高中、大学，我们三个人这十年一直在同样的学校。”穆夜沉默了，略微低头，抿了抿嘴唇，估计是想起了梨槿的事。诺维也没有说话，两人只是随着快艇在海浪中间摇晃。“等我们在这里玩完就去找梨槿吧。”穆夜猛地抬头，看着诺维。“我是你的经纪人，你去哪里我都得跟着的。不过……大学毕业那年她不是和你分手了么？”诺维问。穆夜站了起来：“没有，她只是……”“只是消失了，是吧。梨槿，真是个不懂体贴的女孩，说都不跟你说一声就走了。”诺维平静地回答。“是啊，总有人学不会体贴，但至少比孤单寂寞要好些啊。她现在估计在别的城市吧……”穆夜说，坐回了座位上，望着远方，仿佛怅然若失。两人又陷入了沉默。诺维心想自己不会是勾起了这个小说家悲伤的回忆吧，这可不好了。跟穆夜提梨槿只会导致让穆夜的发散性思维想起很多往事，然后他就会就无限的悲怆下去。这一点诺维是知道的，只有万千的悲怆才能造就一个知名小说家。“行，我答应你，玩完去找梨槿。”诺维拍了拍穆夜的肩膀，诺维决定安慰一下他。穆夜笑了笑，但突然又像是发觉了什么，收起了笑容。 “等等，”穆夜说：“你觉不觉得有点热……”穆夜四下打量了一下，自己刚才打湿的袖子好像已经快干了，上面甚至沾上了海水蒸发后白色的盐渍。“不可能啊，来之前我看了天气预报，温度只有二十多度。”诺维说，拿出手机，屏幕最上端的通知栏弹出了最新的天气信息。诺维以为自己看错了，或者是手机信息出错了，或者是气象局的编辑员一时眼花——无论怎样，“空气温度七十八度”这行字是不可能出现在地球的天气预报中的。但它出现了。“第一个事件准备引发……”与此同时，另一个地方，黑暗之中的房间，一个人将手按在了红色的启动按钮上。按钮所在的控制台上，蓝底色的卫星屏幕标记了位于中国最南部的一个点，那个点从空圈变成了实心红点。屏幕上的其他地方还有很多个这样的红圈，遍布全世界。“享受属于你的剧情吧……穆夜！”黑暗之中，诡异的声音叫喊道。诺维突然想起了什么，缓缓抬起了头：“阳光怎么……越来越强烈了……”穆夜随着诺维的目光缓缓抬头，即使被刺眼的烈日弄的眼睛睁不开，穆夜还是清楚地看见了天空中的东西。那是两个太阳，一个是金白色，另一个却带着些许暗红，但它红的丝毫不暗，灼热无比。常理来说，空气温度如果达到七十八度，两人此时应该脱水到连话都说不出来，那么另外一种可能是，在该地的上空，有一个正在大量放出红外线的物体蒙蔽了气象局的热感应器。诺维这时所见之景证实了他的想法，那个红色的太阳。“这……快……快走，我觉得我们得离开这里……”诺维说，望了望他们所处的地方，前面不远处就是南海诸岛的北岛了，岛上好像还有好多游客。穆夜此时也顾不上别人了，他调转快艇往相反方向行驶。岛上的人好像也发现了天空中的异常，在空地上三五成群的议论着。接下来发生的一幕是他终生也忘不掉的。穆夜感到背后的热感更加强烈了，回过头，发现那个暗红色的太阳在不断的膨胀，随即下落，紧接着一道裂纹出现在暗红光源的下方，暗红色的能量像是在一瞬间脱离了限制，从那个颜色猝然不同的裂缝迸发向下，一道暗红色的光柱从天际贯穿长空坠往海上，刺眼的光辉正好掩盖了北岛苍绿的土地。此时此刻，天空中没有云彩，海面上没有游船，导致穆夜所看到的景象骇人听闻。那景象是：一片安乐祥和的湖蓝色的正中央，暗红光柱扶摇而下，像是大海的正中被人撕开了一条巨大的口子，口子中央露出了这个世界真实的面目。暗红色的裂缝中仿佛有千万亡灵发出垂死的哀嚎，挣扎着试图涉入凡世，但是哀嚎声被轰鸣声掩盖了。轰鸣声，这是另一种哀嚎。顷刻之后，暗红色的光源与光柱不见踪影，同时消失不见的还有北岛，之前北岛所处的地方只剩下了一个巨大的坑洞，环绕北岛的海水冒着阵阵白气，随后又有源源不断的海水注入其中，海流带起的浪在海洋里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涡，包括穆夜的快艇在内，方圆数公里的东西都正被卷入那个漩涡中。“你愣着干嘛啊走啊！”诺维难得无法冷静一次，催促着穆夜赶快开动全速。穆夜慌了神，原本要踩在油门上的脚硬是在站着海水的船板上一滑，失去平衡的他摔倒在了海水中。诺维抓住了他，没让他顺着水流被淹没：“使把劲！”水流还没有停止，而快艇却未继续加速，与此同时，穆夜勉强爬了上来。“抓紧扶手！”诺维说，一个健步跳到了驾驶位，用手将油门按了下去，又起身操纵方向。潮水推动着快艇后退，伴随着快艇发动机的嘶喊声，快艇渐渐远离风速旋转的水涡，但却基本停留在原位。诺维注意到了驾驶座上的油量表，血红色的指针正不断地迫近那个令人绝望的数字零……诺维曾经无比冷静的思绪被一次次的冲击，危机感第一次离他如此之近，但诺维的思绪被穆夜打断了。“嘿！你看那架直升机是不是往我们这里飞！”穆夜双手握紧扶手，看向天空。诺维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到了一架救援用直升机，直升机缓缓靠拢，上面的人扔下来了一串云梯。“抓住！”直升机上的人大喊。诺维顺着扶梯爬了一段，留给了穆夜一个位置。“你快点过来快艇没油了！”诺维喊，用手固定住自己，又伸出右脚试图让下面的梯子停止剧烈的晃动。穆夜用余光看了看梯子的位置，深吸一口气纵身一跃，抓住了梯子的最尾端。飞机开始上升，穆夜的视角也在不断升高，他回头，看着快艇翻转着冲向漩涡，在漩涡的乱流中被掰断成两截。“我想我现在只能庆幸被掰断的不是我们两个。”穆夜说，继续随着梯子上升。诺维注意到刚才穆夜在跳的时候有一些迟疑，还以为是他没敢跳。但他不知道，穆夜只是忽然间觉得此情此景很熟悉，就像是自己曾经见过这样的场面。科学统计，大多数人都会在做一件事的时候突然想起来这一件事曾经在梦里做过，或者是看到一幅画面，突然想起来在梦里见到过。显然这不是巧合，我们每个人都像是拥有预知未来的能力。未来如此虚幻，虚幻到它只能被我们从同样虚幻的梦境中窥见。以至于当我们终于走到既定的未来时会有一种梦境成真的感觉。嗯，我没说是美梦还是噩梦。

章节三、堕天使【命运这种东西啊，一直存在却实在是不好接受。接受它，你就失去了自由。】                                                           ——《炎四夜》时间已至午夜，穆夜家的客厅却仍旧灯火通明。透光的茶几上，几张老旧的文纸环状排开，一个铁盒子带着诸多锈斑被环绕在中心，这一幕就像是古老的占星术法阵，不止是形似，就连韵味都异曲同工。一张像是扉页的老旧稿纸，上面写着《炎四夜》三字，暗红色的填充颜料再加之时间的洗礼，散发出极为鬼魅的蕴意。它就像是用一种冰冷的语气笑问身边的四人：“想知道……你们的命运么？”“穆夜，我看了手稿的一部分，随之有了几个问题。”诺维拿起一页纸展示给穆夜。“首先，你的第一章的确是【北岛沉没】，只不过你描述的这个沉没的过程与我们亲身经历的有着些许不同。你写的是‘【堕天使】的烈焰燃尽了北岛’而我们经历的是……好吧，我也不好形容，不过整个过程我是没有看见火焰的。”诺维把那张纸放回它原来的位置。诺维显然是要平息穆夜心里的种种念头，好让他更快释怀【北岛沉没】的事情，他说这话的语气就像是他高中的时候给同学讲题。“【堕天使】？是什么？”轩凯问，这个红极一时却略显俗气的名字显然是充当了反派角色。“那是我那本小说的一个恶势力组织，我只记得这些了。”穆夜回答。轩凯突然想到了什么，把所有的纸张都收到了手里：“给我看看。”诺维用手指轻轻按向轩凯即将拿去的最后一张纸，固定住了它。轩凯发现自己正在抽走的纸张停住了，抬起头用疑惑的眼光看着诺维。“你应该也发现了吧。”诺维问轩凯。“发现？发现什么？”轩凯不知道诺维的意思是什么，抖动着纸张，望着那寥寥数页，眉头忽然紧锁：“对啊，怎么只有这么点？好歹也是一本小说啊。”穆夜想了想：“我记得我是写完了啊……”穆夜不断回忆着，甚至还翻起了自己珍藏的、初中时候的练笔本，希望能想起些什么。“哦，按照我练笔本上记的，我好像把小说分成了好几个部分，这个盒子里的是开头，其他的是以电子稿的形式存下来的。”穆夜合上了练笔，望向众人，众人沉默不语，各自若有所思。诺维迅速表达了自己的观点：“你的意思是我们现在只能看到开头部分是么？”穆夜点了点头：“电子稿件存放在很多地方，像是我初中时用的那台电脑，不过应该很难找到了。”众人的表情有着微微的失望，穆夜显然察觉到了这点：“不过这毕竟是我写的啊，我再努力想想肯定能想起更多的剧情。”“如果这一切都只是巧合呢？”梨槿问诺维，顺带点醒了穆夜。巧合，对，这个几乎能解释一切的词缓和了愈加紧张的氛围。如果一切只是巧合的话——前提是暂且不考虑【北岛沉没】的原因——穆夜的小说和整件事情没有任何干系，那不就了结了么？而且证明这件事很简单，只要证明下一件事不发生就可以了。历史上大部分的预言都是这样，像是玛雅人的2012预言，刚开始搞的人们“居安思危”，结果等到末日后的那天，天没塌地没陷世间万物依然一片安乐和谐，流言即如被斧头从中劈开的竹竿般不攻自破。也可能正是因为如此，人们听到坏预言时总会如此自我暗示，从未担心那统计学上微乎其微的情况：预言成真。最致命的总是最容易被忽视的，这是人性的纰漏之一。穆夜这么想着，面无表情，而诺维已经看完了剩下的手稿。“那就很简单了，穆夜写的下一件事是‘【堕天使】制造了一起列车相撞的事故’，当时的穆夜还随手编了一个列车号，我想我接下来要做的就是致电火车站了。”诺维拿出手机，拨通了列车时刻查询的电话。“喂，您好，我想查一下TD……02……24号列车的发车时刻。”诺维对着电话，勉强拼出了那个列车号码。诺维心想要有一列车的号码真是穆夜随便编的列车号的话那他运气也太好了，况且穆夜连发车时间都仔细写在了小说里，运气再好也不至于能蒙对这微乎其微的概率吧。“正在查询中……TD-0224号列车由石烟市开往北京，发车时间为明天凌晨五点二十三。”诺维面露惊讶，还真有这列车！他又往下文看了看，发现了有一点穆夜没有写对。“穆夜啊……你真蒙对了列车号码，甚至连出发地都是本地，不过……你写的发车时间是五点，还没标注是下午还是凌晨。”诺维打开扬声器，把手机放在茶几上，准备等查询信息播第二遍时彻底肯定整件事都是个巧合。“TD-0224号列……”伴随着一声杂音，声音消失了，这种气氛的诡异程度毫不亚于你将一枚硬币抛向空中，然后硬币落地了，却未发出任何声音。“由于返程列车提前到达，TD-0224号列车出发时间更改为凌晨五点……”机械的语音不断重复回响，诡异的气氛化作了惊悚。就像是那枚没发出声音的硬币直接消失了，又从最上空掉落下来，之后再次消失，不断的循环……循环……每一次循环都加深着穆夜心里的恐惧。“不……不可能，怎么会有这样的事？”伴随着梨槿惊叫，穆夜的瞳孔骤然放大，诺维则是眉头紧缩，看了看愣在一旁的轩凯，这个武警虽然也见过不少大世面，不过从未料想到预言真的能成真。轩凯手一抖，那手稿的纸张簇簇落落地滑下，飘坠在铁盒上四散开来，环绕着铁盒，无声地唱起了一首低沉的颂歌。“想知道你们的……命运么……”它低语，它质问，它把最残酷的事实冷冷摔在众人眼前。“你们该不会是……要去吧。”梨槿小心谨慎地说，生怕说错哪个字，让此时沉默的三个人错意。“不用了吧……肯定又是巧合，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吓人的事啊是吧诺维。”他还没来得及看到诺维的反应，就听到了手枪上膛的声音。“你必须去。”轩凯冷冷地说，是的，那个之前救过他的武警，举起警用手枪对准了穆夜。“你疯了！”梨槿尖叫，穆夜愣在了原地。诺维站起身，慢慢走向轩凯。“冷静，我们没说不去。”诺维说，轩凯放下了枪。“上级给我的指示是解决这件事，所以我不会放弃这个机会。”轩凯冷冷地说。“我……我跟你一起。”梨槿扯了扯穆夜的袖子。“你觉得我们会让你一起么？你一个女孩子家能干什么。”轩凯不屑地一笑。“你说话能不能不要这样。”诺维说，考虑到对方掌握着武器。他已经尽可能克制自己的情绪了。“我不管，我不会离开穆夜。”梨槿说。“我无所谓，照顾她是你们的事。”轩凯耸肩。之后就没人说话了，除了手稿发出的那段无声的独白。“想……知道么……”穆夜又做了一个梦。梦中的景象是单调的，黑色，大抹的黑色，在只有黑色的空间中，穆夜站在中间，准确的说是漂浮在中间。空间之中没有重力，没有五感，单调乏味无比，就好像是没有做梦。直到，一个同样深黑色的影子出现在穆夜的前面，它的颜色比背景的黑色更黑，所以能依稀分辨出那是一个人的轮廓，眼眶处是深红色的两斜火光冷冷的照射着空间中唯一的人。“我是【堕天使】……”恶魔般的嗓音响了起来。穆夜想说些什么，但却发现自己连呼吸都困难，根本动弹不得。“试图阻止我？尽管你预言出了未来四天可能发生的事，那又能怎么样？待宰的羔羊也是知道自己的命运的不过那又能怎么样呢？你，和你微弱的力量都只是这个世界的陪葬品，没人可以阻挡我！你们可以杀死制造毁灭的人，但你们杀不死我，因为我，就是毁灭本身！”【堕天使】怒吼着，刺耳的声音弥漫至整个黑色空间。“我来到你的梦境之中，你不会记得这个梦境。但是，醒来之后你会用你的力量与我抗衡，不过我不在乎。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做么？”黑影离得更近了，绝望的压迫感几乎可以瞬间杀死穆夜：“因为单一的毁灭太无趣了！我需要一个能给世界带来希望的人，让全世界相信世界还有救，之后，再由我亲手毁灭一切！”次日，石烟市火车站。天空不算很亮，毕竟时间只是凌晨四点半。透过这微微弱的光晕依旧可以看到候车大厅的大批人群，好在不是春运期间，空着的位子稀稀疏疏，就连没被别人摆上行李的座位都有好几个。远远地可以望见一辆漆黑色的悍马疾驰往此，开车的那人就是诺维，他的车技了得，再加之清晨没有太多车行驶在公路上，诺维驾驶着他的悍马连超了好几辆车，锋芒内敛却卷起风声凛冽，气势宛若重铠骑士御马平川。气势是很霸气，不过诺维略有些焦急，三十秒内诺维已经踩了好几脚油门了。好在诺维开的车不是加速极快的兰博基尼，不然的话，照诺维这么踩油门，那列火车肯定发不了车。因为过一会候车厅里正在吃泡面的群众就会看见大门被一辆兰博基尼撞碎，之后那辆车冲进展台挡在了那列正要在五点发车的列车。不过穆夜等人是看不到这一幕的，毫无疑问那时他们都被甩出了车。疏忽间，时间又闪过了几秒。诺维已经踩下了刹车，车子在路边滑行甚至有些侧倾，好在穆夜身上的安全带将向前倾的他固定在了座位上。“走吧。”诺维说，打开了后备箱。穆夜绕至车后，看到了后备箱里装着的东西，四把熠熠闪光的军用手枪，两把军用手斧，还有两把匕首。穆夜怎么都没想到，他昨天晚上只是跟轩凯说了一声让他来帮忙，轩凯竟够意思到向武警分局借来了这些东西。“我告诉了轩凯我们两个大学毕业后去德州参与过正统的军训，会用普通手枪，枪是我让他带的。”诺维说拿出一个行李包，将种种武器收到了包里。“我说……不至于吧，事态真严重到了要带枪么？”梨槿问。诺维没停下手头的动作，笑了笑，说：“手稿上写的是‘勇士带着武器前往了车站’，准确的说手稿也只写到了这里。”诺维拉上了行李包的拉链，甩给轩凯：“既然一定要随剧情发展，那为什么不更贴近剧情一些呢？”诺维的话听上去很像开玩笑，但穆夜知道诺维的意思。穆夜记得自己写的故事是正邪两方抗衡，虽然他不记得详细的，但“正义的一方不用武器就克制了邪恶”这样的剧情怎么都难以置信。四个人都明白他们面临的是什么，小说与现实最大的区别就是拥有戏剧性，那么这四人面对的就是戏剧性的现实。

章节四、血黎明【红色，最不详的色彩。】                                                           ——《炎四夜》七号车厢，这里分为好几个包间，座位互相隔断的设计让诺维选择了买这里的四张票。诺维找到了包间，把行李包放了进去，四人纷坐其中，拉上了门。显然，四人成功地通过了安检。“我还是不敢相信我们做到了。”穆夜擦了擦汗，回忆了一下一分钟前他们把这一堆武器带进来的情景。“我觉得如果不是轩凯和他的武警证我们早被扣留了，不过轩凯，你要编理由也编个好一点的啊，‘逮捕毒贩所以携带了必要武器’是怎么一回事。”梨槿长舒一口气，把头靠在穆夜肩上。“你以为我当时是用什么理由把这些东西借出来的。”轩凯耸了耸肩：“你们两个也不要太过分啊，你小说里可没写‘勇士带着家属一起去了火车’。”“好了，说正事吧。”诺维说，打开行李袋，把几把枪发给了众人。“我们要做的很简单，穆夜去控制室把车停下，我去找列车员说明情况，轩凯你有警察证，你去依次通知乘客列车马上会停下。”诺维快速地说，梨槿感觉有点奇怪，回忆了一下好像没有听到自己的名字呢。“那……我干什么？”梨槿问，用手指着自己，看了看诺维。“你就在这里等我们回来，如果我们出了什么岔子立刻报警。”诺维说，又给了她一把匕首：“这个你用来防身。”梨槿一时不知该做什么，呆呆地望了望穆夜：“什么叫……出了什么岔子。”诺维什么都没有说，继续忙着手头的事，检查了一下子弹，之后将枪拉上保险。至今为止，虽然四人都看过手稿，不过有一件事是穆夜昨晚突然想起来、告诉诺维的：手稿的剧情停在了第一章【北岛沉没】，对火车相撞事件只是一笔带过。但穆夜记得，在第二章——也就是火车相撞事件的那一章中，是【堕天使】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出场。诺维知道在这火车上会出现什么，这才是他让轩凯带上武器的原因。“走吧。”穆夜说，对梨槿笑笑：“没事的我们很快就回来了。”出了门，三人在做最后的部署，穆夜有一丝的犹豫：“诺维……轩凯去通知乘客的时候不能顺便去跟乘务员说明情况吗。”诺维听出来了，穆夜的任务是去控制室，而那里很有可能会出现麻烦，穆夜肯定有点害怕：“你担心啥，你不是有枪么。”“可是……”穆夜说，被轩凯打断了：“穆夜，起初我只是觉得你不勇敢，没想到你如此懦弱！”穆夜侧了一下头，生怕身后的门没关好，被梨槿听到这话。“你……你以为你就很好？为了自己满足上级的愿望就拿枪把我们逼过来，你和你一直想抓的恐怖分子有什么区别。”穆夜说，看到轩凯即将发火的表情，后退了一步。诺维想停止这不必要的争执，赶快说：“行了，不要浪费时间，我去控制室，穆夜，你去找乘务员。”三人走出了包厢，互相击了一下拳，在走廊上依次改变了方向。一边离开，一边戴上了各自的蓝牙耳机。这是他们目前唯一的联系了。“穆夜，我快到控制室了，你那里怎么样。”诺维说，耳机里掺来呲呲拉拉的杂音，之后诺维才听清穆夜的声音：“我这里弄完了，我告诉了他们在前面的山谷处也会有一辆出发时间错误的列车驶过，不停车会相撞。他们已经通知了那列列车停下，不过我们这里的驾驶室好像有点问题，怎么联系都联系不上，你赶快去看看。”听穆夜这么说，诺维加快了脚步。刚挂掉通话，走道边上突然掉落的一个东西砸在了穆夜脚上，那是一瓶没盖上盖子的果汁，瓶口撒出的液体正好浇灌在穆夜的鞋子上。“哎呀女儿你真是不小心……抱歉抱歉实在抱歉。”一个中年女子说，看样子是妈妈带着女儿出去玩，女孩穿着粉色的小洋装，做错了事后一脸无辜地看着穆夜，水汪大眼渴求原谅，就像是随时都会哭出来一样。“额……没事没事不要紧。”事已至此穆夜也没办法了，只能这么说，赶快找东西试图叉开话题：“诶你在看报纸么，看看本地有什么新闻？”一张报纸映入眼帘，成为了极佳的话题。穆夜冲着母亲微微眨眼示意谈论其他的事情，母亲立刻会意了。“哦哦哦我看看……报纸上说我们市有一个小说家很厉害呢，前几天还拿到了发行量第一的荣誉。女儿你知道么？”母亲问。“花行量是什么花，难道比小红花好么？”穆夜听完苦笑了一下，一个这么大的孩子能知道什么呢。“哈哈，可不是小红花，是一个很了不起的荣誉。”穆夜听到这位母亲说这话，一丝自豪之情油然而生，即使……这对母女并不知道他是谁。“我不喜欢这样的荣誉，我觉得拿到这个荣誉的人肯定不快乐。”小女孩说，穆夜愣住了，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可能是觉得小女孩所言极是，因为自己被迫坐上了这辆列车吧。“为什么呢？”穆夜笑了，强装出来的笑。“因为很不快乐啊，我现在这样很快乐，那个人不像我这样了他肯定不快乐。”女孩说，穆夜点了点头，匆匆告别。“的确啊……也没什么了不起的。”穆夜心想。诺维到了最后一节车厢，回过身把门锁上，隔绝了这个空间。门是透明的，挡不住视线，但这样的话即使有围观的人也不会有外人中途进来。他知道，这等于也是断了自己的后路。摸了摸自己腰间的武器，暗自点了点头。突然，背后传来咚咚的敲门声，诺维吃了一惊，掏出枪迅速转身瞄准门的那边。这下倒是把门外的那人——一个女乘务员吓了一跳。透过玻璃门，那个乘务员瑟瑟发抖地望着这个不明身份的持枪男子，心想这个人不会是恐怖分子吧……这个恐怖分子怎么收起了枪？诶他他他他把门打开了！乘务员尖叫了一声，抬起脚就往这个男人身上踹，诺维连忙闪开，连说：“别激动别激动我是警察。”惊魂未定的乘务员还是小心地退了几步，看到这个男人没什么恶意，仔细一看，他用的还是警用手枪，便又放下心来。“哦……这样啊，我用对讲机告诉司机停下列车，但没有回话，我就过来了。”乘务员松了一口气，自己往前走，拿出钥匙准备打开驾驶室的门。车厢外的光亮还是很微弱，虽然从出发到现在已经过了半个小时，天依然没亮，车厢里的灯光只能照亮窗外很小的一部分，远望去，阳光在缭绕笔直山脊的层云中挣扎着，苍穹与山野的交界线上有一点微弱的光亮，就像是用一个几乎没有电量的电池接上了一个小灯泡，钨丝变得暗红。突然列车驶进了山谷中，诺维只能看到暗绿色的纹理从左右那两壁上不大的车窗里快速的变换。视野突然变暗了，诺维觉得刚才那景象的韵味更像是一粒血珠被凝结在了琴弦上，暗红的晕光改变了古琴那诗一样的意境。“诶?奇怪，门被封死了我打不开啊……”乘务员的手还放在钥匙上并不断发力，回过头来向诺维寻求帮助。诺维走了过去，踩着边上的一个扶手，从通风窗往里看。通风窗遮住了大部分视野，不过依稀可以看见司机就坐在椅子上，握着操纵杆的手一动不动。“司机好像睡着了。”诺维说，乘务员一脸惊疑地抬头望着诺维：“不可能，就算睡着了，对讲机那么大的声音也能吵醒他啊。”诺维一想也是，一个司机怎么会睡着呢？转瞬间诺维的另一个念头震慑住了他，他掏出匕首刺穿了通风窗，驾驶室里的全貌展现在他眼前：司机静静地看着远方，像刚才那样一动不动，大股不详的味道袭入了诺维的呼吸。……鲜血。这是诺维唯一能想到的词，地上大片大片的血红证实了一切。他迅速冷静下来，急忙重新跳回乘务员身边：“司机……的确睡着了。”诺维不想让乘务员过度的紧张，他全身的肌肉暗自使劲，克制住了身体的剧烈抖动，说出了这么一句话。“什么？真是……”诺维没打算继续听乘务员的抱怨，他比谁都知道时间刻不容缓。一列火车能坐下多少人？怎么着有一千人吧。能坐下这一千人的话，他手中托着的，也就是一千条人命。诺维不断这么对自己说，想着进去的方法：“从门进么？”他拿过钥匙，试探性地扭动，锁可以打开，但是门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把门封住了。应该也是个很坚固的东西，诺维踹了一脚都没动静。“门上面也没有玻璃……看来从里面是进不去了。”诺维想到了一个比较冒险的主意。他抽出手枪击碎了列车上的窗户，大股的风灌进车厢内，掀飞了他的刘海，还差点吹倒了乘务员。“你在这里等着不要动，我从窗户翻进去。”诺维大声说。他想到的方法很简单，从外车厢的窗户翻出去，就着可以攀爬的东西爬到驾驶室的窗户外。就好比是你从你家的客厅翻到外面去，再翻进卧室。不过哪怕真是在你家也足够危险了，何况这还是一列正在以一百五十公里每小时的速度行驶的列车！他向外探出头，烈风的尖啸声覆盖了全部感官。那个乘务员好像说了什么话，但还没被听到就被席卷而来的气流冲散。诺维用手中的匕首卡在窗子的外沿，自己站在窗子上。几块碎玻璃划破了诺维的鞋子，丝缕的血色从中蔓延开来。“脚好像受伤了……唉无所谓了。”诺维想，强忍住脚上的痛，前脚尖轻轻掂起，把鞋跟从一块较为狭长的玻璃碎片里拔出来，碎片上沾上了血迹。他再次拿出手枪瞄准，击碎了驾驶室的玻璃。山谷内很狭窄，诺维感觉自己离驾驶室车窗的距离比自己离山坡的距离还要远。他想到了很多，首先想到了自己应该怎么跳过去，之后就想到了如果没跳上去的话自己就会掉下去，被气体压强差卷入车底碾成粉碎……“要是我不去的话……两列火车相撞，结果应该也是碾成粉碎……”诺维突然笑了一下，实在是没想到自己刚成为知名小说家的经纪人就在第二天干这么危险的事。他深吸了一口气，向前迈了一步，之后飞跃，手臂与腿同时发力，在离开窗户时拔出了刚才固定住自己的匕首，迅速向前伸手，将匕首插在了列车的外壁并抓紧，当他的身子闪过匕首的刹那双手握住了它，借助惯性继续向前发力，将自己直接甩向前去。诺维大喝一声，原本打算直接跳进去的，但是运气不好，跳的角度低了一点。他抓住了驾驶室窗户的一边，手指迅速感觉到刺骨的疼痛——说不定碎玻璃真的刺到了他的指骨，但诺维知道自己不能有丝毫的停顿，现在，停顿就意味着下落。他咬咬牙，扭转身体飞身翻越到驾驶室里，完成了这骇人听闻的一跃。就在最后的翻越中，狼牙一样锋利的玻璃划破了他胸膛上的皮肤，白色衬衣上斜拉出了一道血红。诺维躺倒在死去的司机旁，种种痛感如噩梦般袭来。他强忍着痛，余光看向司机：司机表情写满惊恐，一把匕首的柄突兀地出现在司机的胸口。他右手握住了刹车杆，估计当时血液的流失使他没有足够的力量按下它。诺维的心里感到一丝惋惜，躺在地上的他缓缓伸出手，将刹车杆下压。整个车厢震动了起来，之后便开始了减速。“列车司机，死亡，死因：胸口处被人扎入了一把匕首……”诺维喃喃自语，突然像是发现了什么，拖着近乎崩溃的身体站了起来：“这匕首……”诺维不敢相信，但他的的确确地看到那把匕首和他刚才用的一模一样，这竟也是一把警用匕首！诺维的匕首还在车外，那这把匕首只有可能是一个人的。“【堕天使】……他们找到了……”诺维此刻的不详感足以毁灭他的世界。“梨槿……别吓我……”诺维说，音调之低证明了他所担心的事：【堕天使】发现了他们，而真正的剧情还未开始，穆夜最爱的人就已生死难料。

章节五、炎流【美好的东西被毁灭，再令人绝望不过了。】                                                           ——《炎四夜》“诺维那里怎么样了……”穆夜担心着，向最前方的车厢走去。随着一扇不透明通道门的开启，穆夜看到了远处的一扇玻璃门，那扇门是透明的，很无情，因为这让穆夜看到了里面的景象——与驾驶室相连的那节车厢，一个女乘务员惊恐地望着从上方一跃而下的那个人，那个人很强壮，后背和四肢的粗大血管证实了这点，他步步紧逼，乘务员连声惨叫。等等！穆夜仔细看，那个逼得乘务员不断尖叫的人竟然……不是人！那个躯体没有头！“那是……【囚傀】？”穆夜原本举着手枪的双臂瞬间无力，眼看着那个怪物就要杀死乘务员，穆夜想举起枪吸引它的注意力，但是出于恐惧，他还是回转了头，离开了那个危险的地方。他逃跑了，此时此刻，诺维刚翻进不远处的驾驶室里。在微薄的日出之光照耀下，驶向炼狱的列车缓缓停下，墨绿色的金属外壳隐匿在了昏暗的山谷。然而这不是噩梦的结束，而是噩梦的开始。诺维还未反应过来，驾驶室紧锁的门的另一边传来了撕裂喉咙般的惨叫声，心想不妙，乘务员可能遇到了什么情况。他拔出了定格在已死司机胸膛中的匕首，更多的鲜血喷涌而出，这画面刺痛了诺维的眼球。“抱歉，但外面有更多人面临危险。”诺维对死去的司机说，他当然知道司机绝对不会听到，只是这样说的话诺维心中能少一分愧疚。诺维看了看，门上固定了一跟铆钉，它应该就是之前打不开门的原因。不带一丝犹豫地，诺维掏出了枪，将铆钉的一端击断，打开了门。门外的世界是鲜红色的，诺维以为自己离开了炼狱，却来到了炼狱的更深一层。窗框，窗户玻璃，四壁，扶手，藏青色地毯，防滑铝制踩板，无一例外地密布着猩红。血浆，主要成分是水，里面有大量的血细胞，当这种无时不刻不存在于我们身体中的液体以公升为单位瀑撒在你面前时，竟会如此可怖。半分钟前还好好地跟诺维说话的乘务员此刻歪着已经折断的脖子面露惊吓地倒在墙角，不断有令人恐惧的红色从颈部折断处涌出，她自己的血液浸透了她的全身，在昏暗的光照下显露出棉质的红色纹路。过度的血腥味迫使诺维立即警觉，他额头的冷汗悉数出现，右手握紧匕首，左手举枪在前缓缓前进，一个时刻，又一个时刻。头顶的照明灯挣扎地闪烁了几下，亮了起来，诺维终于看见了杀死乘务员的凶手。冷汗在瞬间溢出浸湿衬衫，诺维全身震颤！那是在这节车厢的尾端，诺维首先看到的是一个沾满血污的人的躯体，那人显然是被诺维关上的门挡住了去路——不，那不是人！诺维发现那个沾满鲜血的躯体上竟然没有头颅！但是那个没有头颅理应安静死去的躯体明明正在颤巍巍地开门啊……“这是……不可能……”诺维颤抖着说，那个被逃跑的穆夜称为【囚傀】的生物缓慢地转过身，无头的躯体向诺维狂奔过来，颈脖的截面甚至还能看到断开的脊椎骨。诺维强忍着心中的恐惧举起枪瞄准，将枪内仅剩的数发子弹一倾而出，全部击中了【囚傀】的胸膛，根根血柱从中流出，染红了最后一块冷色调的地毯。但它还未减速，反倒是更为迅猛地撞向了诺维，诺维胸口一震，呼吸骤停了半秒，整个人向后弹出了一条弧线，重重地摔在地上。【囚傀】也如残喘的猛兽，用仅剩的一点力气向前缓慢地走了几步，最后倒在了诺维面前，围绕着它的是一片血泊，在惨淡的人造光中熠熠着缕缕波纹。诺维感觉自己全身无力，躺倒在在满是鲜血的地面，战栗着放下了握着枪的手。远远地，诺维看到穆夜和轩凯扛着那个女孩跑了过来，诺维想站起来，想向他们跑去，可是动弹不得。“梨……槿。”“好昏暗……”诺维微睁着眼，感觉好像在做梦，一场噩梦。目光所及，有几个模糊的人影，像是在呼喊自己的名字。“我是谁……我……我在哪里……”诺维的大脑一片空白，在几秒钟的缓和后，之前的记忆如洪水般袭入穆夜的意识。诺维全身如同失重，条件反射一样地猛颤，睁开眼，看清了眼前的三人。环视四周，一片模糊，但依稀可辨的是自己已经不在列车里，而是躺在了一片草坪上，梨槿迸发出了笑容与眼泪，穆夜舒了一大口气。记忆里令人恐惧的一切都消失了。刚刚从噩梦中醒来，发现爱的人都在自己身边，世界其实很美好，这无疑是最愉快的事，可是诺维没这份好运。他闻到了自己身上的血腥味，意识到了自己仍处于噩梦中。“发生了什么？”诺维低声地说。“我们看到你浑身是血倒在驾驶室那边，就把你扛了出来，爬上了这座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铁道部正在前往这里处理这件事，乘客也没有受伤的，除了三个人……你应该知道，司机和乘务员，还有一具没有头的尸体。”轩凯说：“不过还有一些疑点，你身上为什么有血？发生了什么？”诺维在穆夜的搀扶下用手撑着坐了起来，小心地回想之前的事。“是那具没有头的尸体干的，他把我撞晕了，我打了他好几枪。强壮，迅速，他把我撞翻的时候已经没有头了，但是还能动。”诺维回忆起来，还是不敢相信。“【囚傀】。”穆夜说。他猜到了众人疑惑的表情，接着说：“没有头颅的怨灵，【堕天使】的军队之一。【堕天使】把活人的头颅砍下，人的仇怨积聚，使没有头的尸体动了起来，所到之处无人幸存。这是我在小说里写的，灵感来自一个恐怖游戏，但我没想到它们真的存在。”穆夜克服着心里的恐惧，把自己在列车上突然想起的事情告诉了三人。诺维思索了片刻：“那就好解释了。你女友不放心你，偷偷跟着你走，突然背后受到了重击，晕倒在去找你的路上。那应该就是那个没头的怪物干的，那怪物还拿走了她的匕首。”穆夜转过头看着梨槿，想怪她莽撞，但又说不出口来，只能咬咬自己的嘴唇，怜惜地看着她。梨槿也沉默了，低下了头。“不说这些了，我们快走吧，我回去找找，看看能不能找到其他的存稿。”穆夜说。诺维在轩凯和穆夜两人的力量扶持下站起身，拖着步子往山下走，逐渐远去了山谷中的列车。此时此刻天色还没亮，但看样子拂晓就快来到了。但有些事，有些穆夜还没想到的事等不到拂晓的到来。没走几步，穆夜停住了脚步，他记忆中的某一个尘封的角落被发现，暴露在了光线中。“【略带血色的天空，暗绿色的山峦，两条铁龙盘曲在山谷里】……”穆夜喃喃自语，觉得这场景无比熟悉。“你在说什么？”轩凯问，穆夜没有回答，猛回过身往列车的方向使劲跑了几步，便因脚部的无力倒在了绿色的低矮灌木丛里，泥尘扬起，混进了穆夜此刻紧张而沙哑的嗓音里。“快跑！”穆夜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喊出了这句话，因缺氧而眩晕。记忆中的那个角落被他所看见，但他不觉得惊喜。穆夜只感到无比的恐惧，就像是在一间老房子的角落看到了一具尸骨。列车上，十二号车厢。一对母女坐在铺位上，从她们的表情可以看出她们并不知道在列车驾驶室发生了什么，两人都面带微笑，等着旅途的继续。“妈妈，我们什么时候可以见到爸爸啊。”女儿问，穿着粉色的小洋装，鼓着小嘴，长大以后一定可爱迷人。“宝贝乖，火车很快就能重新开动了，还记得我跟你说的么？要跟爸爸说什么？”那孩子的母亲慈爱地说，眼中流露疼爱之意。“知道，祝爸爸生日快乐！”女儿咧开笑颜大声地说。那个母亲整了整女儿床板上的被子，心想这样的话硬卧就会稍微舒适一些。正在母亲整理的时候，女儿一不小心把手中浑圆的苹果掉在了地上，苹果在地上划出了一条不平整的弧线，在那之后撞到了卧铺内侧的一块板子，撞开了一条细缝。苹果的重量不足以砸开木板，显然是早就被人锯开了。“妈妈，帮我捡一下我的苹果。”女儿说。“真是的，又把东西弄掉了，刚才还把果汁撒到了那个大哥哥的身上，你就不能安分一点么。”母亲笑着说，弯下腰，在右手触及苹果的同时，那块木板被轻轻碰开，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那东西微弱地发出嘀声，并且不断发出变化的红光。与此同时，两列停在山谷中的列车每一个铺位里都发出了嘀声，远不止这些，还有每节车厢的底部、放置行李的钢架，甚至火车所在的铁轨，都发出了接连不断的嘀声。再然后，仿佛死神一声令下，所有的嘀声都消失了。“……快跑啊！”穆夜在山坡上大喊，但为时已晚。火车的节节车厢爆裂开来，赤色的火焰点燃了整个黎明。暗绿色的山谷中央仿佛流淌着一条火焰长河。铁龙的玻璃四裂，与金属一同融化，发出熔岩一样的暗红色，爆破的音浪掀翻了火焰河边上的所有草皮，土壤中的水分在高温下蒸干，仅用了一秒钟，两公里的山谷内侧寸草不生，黎明彻底变成了血色。已经过热变形的铁轨受到了来自底部的第二波冲击，燃火的列车与铁轨被爆炸的力量抬高了十几米，又沉重地摔回了炼狱般的火焰中，重击将火焰抬高到了山顶，山另一边的穆夜四人看到了突然出现的强亮火光，被火炎狂流的力量震慑，说不出话来。漆黑的黎明中突然迸发的火焰，如同浩瀚宇宙中璀璨的星云，地球上若能出现此般美景，代价必是生灵涂炭。穆夜双腿无力，跪在层层炎流面前，用手重重锤地，他仿佛能透过山看到铁道上的火焰，因为他的腿能感觉到山腰都在以一种令人绝望的频率振动着。在火焰的燃烧声中，仿佛有一个看不见的人在说话，读出的就是穆夜刚刚想起的自己小说的章节：【勇者和他的盟友成功阻止了列车的相撞，出乎意料的是堕天使引爆了两辆列车，勇者看着山间绽放的火色花朵，沉痛地见证着列车上的乘客在火焰中化作灰烬，无一幸免。】“怎么……会。”穆夜低语。天快亮了，苍穹的淡蓝色逐渐显现，只可惜在地面上的火光映衬下，几乎看不见初升的太阳。

章节六、远征与逃亡【无论何时，猜忌才是最强大的敌人。】                                                             ——《炎四夜》“穆夜，这事不怪你。”诺维拍了拍穆夜的肩膀，安慰着这个还未从火光的影响中脱离出来的小说家。即使诺维现在身负数伤，说话的语调还是没有变。四人翻过山谷后租了一辆车踏上归程。火车开出的时间不算久，四人也得以在一小时后回到了穆夜的家，天完全亮了，阳光很耀眼，诺维衬衣上的血渍看上去更加鲜红。“先换件衣服吧。”梨槿把一件T恤递给诺维，诺维缓缓解开衬衣的口子，小心地拉下衬衣：“啊！”诺维痛叫。伤口流出的血液已经在衣服上结痂，把衣服脱下等于是再一次撕裂伤口。梨槿手握沾着双氧水的棉布敷在他胸前的伤口上，数倍于伤口产生时的剧痛电击似的贯穿诺维的神经，全身颤抖着、忍着痛的诺维冲着梨槿挤出了一丝微笑，而他头顶的汗珠又出卖了他的神志。梨槿有点不忍心看了，眼泪在眼眶里沉积，聚合成汩汩泪流划过她白皙的脸颊。“别哭啊……哭了就不萌了。”诺维说，示意穆夜拭去梨槿的眼泪，纵使说出这话时诺维已经疼痛难忍，但他还是像刚才那样冲着梨槿微笑呢。与此同时，轩凯正看着电视上新闻频道的最新报导，毫无疑问，他绝对不期待接下来自己所知道的事情。“今日凌晨，我国石烟市开往首都的列车发生意外事故，警方初步审定事故为人为，据调查，目前已经确认死亡人数为一百三十二人，另有人员失踪。铁道部发言人发表了下述声明：”新闻女主播清亮的嗓音讲述出了今天早上穆夜他们所经历的事，穆夜坚信女主播绝对没看见早晨的那幕，否则语气不会如此平淡。“他们……他们什么意思？那列火车上难道只有一百多个人吗？”轩凯满脸疑惑地问，诺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淡淡地看着他，眼眸深处的大脑皮层好似试图说出什么话来。“我们铁道部对此事毫不知情，既然是人为的那就与我们毫无干系，列车的出发时间紊乱是因为一个临时的中控员计算失误，这与几年前的列车事故不是一个性质，不管你们信不信，我反正信了。”铁道部发言人在记者的一阵骂声中做了简短的发言，扬长而去。轩凯没能从新闻中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刚准备关上电视自己静一会，紧接着的报导立即让他不禁寒毛竖起。“本台刚接到消息，今天早晨，也就是北京时间五点十五分，包括美国、英国、法国、俄罗斯等多个大国均发生了列车事故，据透露，所有列车事故的时间和场景出人意料的相似，警方断定绝对是一方势力所为。”女主播这时的语气就有些紧张了，如此恐怖的系列案件足以让任何一个人恐惧不安。穆夜也不例外，或者说，他就是最不安的那个人。“天哪……”他说，感觉四肢无力，瘫倒在沙发上。电视的画面转为了武警总局副局长：“我们警方经过对事发地点的调查，在监控录像里锁定了这几个人，这几人在列车事故发生前离开了列车，是最大的嫌疑人。”画面切换成了监控录像，虽然非常模糊，但穆夜还是能看出那是谁，就是他们四人。“我们联合多个国家通过数据核对找寻这四个嫌疑人，最迟两天就可以揭开这四人的真面目。另外，我们还锁定了一个嫌疑人，此人同样提前离开了列车，并且的身份信息在火车站有过登记，很快就可以锁定。”副部长说，斩铁截钉。还有一个人？除了他们四人之外还有一个人？穆夜不知道该说什么，如果存在凶手，一定就是那个人。穆夜正想着，思维被轩凯的声音打断。“不……我们不……我们不是嫌疑人啊！”轩凯用手抓着头发大喊，作为一名武警，他知道若事态发展到此地步的结果：“完了……武警总局不会相信预言的事情，我们两天后就会被世界认识，然后受到全世界的唾骂，一百次死刑也不够判啊……”轩凯彻底绝望了。穆夜用力关掉了电视，将遥控器扔到沙发上，经一次反弹后掉到了地板瓷砖上，电池沿两个方向分别被甩了出来。“我要走！我要回去！我不是嫌疑犯！”轩凯咆哮着试图离开穆夜的家，走向了门口。但手臂被穆夜死死地抓住，可是一个小说家的力量怎么会比一个武警大呢？穆夜被摔到了门上，发出重重一声响。“你冷静点！”穆夜大喊，张开双臂挡住了轩凯。“如果没有你的帮助谁知道还会发生什么！”穆夜瞪着眼睛大口喘气，轩凯有些不耐烦了：“有我的力量又能怎么样？我就是个武警，除了受过训练没什么特别之处，你就是个莫名其妙地写出了一堆灾难的小说作者，诺维就是个经纪人，我们四个拯救不了世界！”轩凯缓缓坐下，握紧拳头接着说：“两天后……我真不知道我家里人看到电视上播出的、他们的孩子是恐怖分子之后会怎么想……”轩凯说着，竟然哭了出来，能让这样一个七尺男儿流泪的恐怕就只有对自己无颜见父母的憎恶感了吧。“轩凯，你父母在哪里。”诺维用手掩着伤口，忍着包裹着纱布的脚传来的疼痛，一步一歪地走向轩凯。“在山东，一个很美的小城镇。”轩凯梦呓般说出了这句话，此刻在他脑中有着一股冲击，他记忆中家乡的场景与两天后父母的神情间的冲击，冲击接连不断，激起狂澜万丈。“北岛的沉没……想必你也看到了，还有早上那……我真的想不到如果事件继续升级会发生什么。小说的很多内容穆夜都遗忘了，但有一个他记得啊，【堕天使】的目的是毁灭人类，毁灭世界，你总不希望北岛的遭遇光顾你的小镇吧。”诺维的手轻搭轩凯的肩：“我们需要你的帮助，轩凯。”轩凯侧过头深呼吸，握拳的手渐渐松弛：“让我先一个人呆一会好么？”轩凯走到了沙发边躺了下去，刚才掀起的狂澜似乎在慢慢收尾平息。一小时后，直升机盘旋在穆夜家的天台上，抛下了长长的绳梯，穆夜在螺旋桨造成的旋风中眯着眼睛抬头望，回想起上一次自己爬上这架直升机的情景不免还是有些胆战心惊。“我觉得这个地方不能呆了，我们得先离开这里，找一个偏僻点的地方躲过未来武警大队的追查。”轩凯说，声音尽可能地放大，以至于自己说的话不会被风声盖过去。看着现在的他，诺维简直忘记了一小时前发生的事情，这个壮汉将穆夜摔到门上时的感觉就像是在做梦。“凯哥！上来吧！”驾驶员对着穆夜等人喊。“喏，之前的驾驶员，我把事情都跟他说了，他不相信事情是我们干的，决定帮我们一把，当然，我也不想牵扯来更多人，他只负责把我们送到远处的郊区，然后他就会自己离开，总局也会将这次飞行认定为正常的巡逻。”轩凯抓住了绳梯向上攀爬。诺维凑近穆夜：“走吧，我在那个郊区租下了一个房子，先住在那里吧。”直升机的航程很顺利，穆夜脚下的景色从灰白色的城区变换成了苍绿连绵的郊外，唯独可惜的是在直升机上没发生一句对话，包括驾驶员在内的五个人都有些神色恍惚，可能是这两天之中发生的事情太过仓促了吧，这样的精神冲击下想让一个人保持什么都没发生般的安之若素况且太过勉强。“接下来……该怎么办？”穆夜心想，最迟两天后他们就会受到最高通牒，两天的时间也是最后的期限。其实穆夜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在两天内他必须证实自己的清白，方法就是找到真凶，他现在寄希望于另外一个幸存者——除了他们四个之外的那个人，照目前的形势来看，那个人很可能就是真凶，不然怎么会正好在爆炸发生前离开？即使那人不是凶手，也一定知道些什么。“我们……试试看能不能找到另外那个幸存者吧。”穆夜抬起头，说出了三个小时以内的第一句话。石烟市北部郊区。苍绿色的山翻涌着，伴随着紧跟其来的谷风，熟悉的场景刺痛了穆夜的神志，身体微微颤抖起来。四人找到了诺维说的房子，屋子不是很大，但足够四个人的正常起居。穆夜打开门，扑面而来的是一阵潮湿的气流，这房子多半是很久没人住了。“还配有一间地下室。”诺维指了指一个房门，示意穆夜把武器一类的东西放进去。“那我们开始吧，事情有了进展，警方已经把另外那个嫌疑人的身份信息查了出来，我应该可以以武警的身份查看。”轩凯打开了一台笔记本电脑，熟练地输入一个复杂的网址。“庹祖？还是石烟本地人。”轩凯说，将相关信息保存下来给穆夜他们看，穆夜很快就记住了那个人的面容。时间很快到了黄昏，诺维一个人在地下室里发呆。嫌疑人已经确定，但是这也是唯一的线索，他们仍然没有办法找到这个人。咚咚……突如其来的敲门声吓了他一跳。“是我。”穆夜走了进来，坐在了台阶上。“额……有什么事么？”穆夜思考了片刻：“有些话我还是现在说的好，我怀疑轩凯。”诺维不知道该说什么，找到凶手的方法还没确定，他们四人内部就出现了猜忌。“为什么？他不是已经想通了么？在和你……发生争执之后。”诺维说。“对啊，他想开了，想开得太快了，让我感觉你在家和他争执时简直就像是做梦，就是这种感觉让我怀疑他。”穆夜手托腮道。诺维也坐了下来：“仅此而已？这不能被称为是证据吧。”“还有，”穆夜接着说：“刚才那个幸存者的名字你还记得么？庹祖，庹这个姓氏不常见吧，他竟然能直接读出来，我怀疑他们是一伙的。以及我至今都不相信，当时我们从北岛逃出来时他真是因为巧合才遇到我们。”诺维不敢相信，穆夜不愿意回忆的【北岛沉没】事件竟被他自己提起，可能是又遇到了一些事而无可奈何吧。 “说到底只是猜测，如果不是巧合的话我们早就葬身海底了。”诺维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我最担心的就是同伴之间互相猜忌，如果所有事都按小说的剧情发展的话，我可以告诉你，初中的你绝对不会写出如此的故事。而且你也看见了，轩凯不像是那种会出卖朋友的人。”“朋友？你和他才认识几天！我们……我……”穆夜的话少有被如此质疑，此时他被自己的情感压抑得说不出话来。少久的沉默之后，诺维低声细语道：“夜，你要知道，只有三个人我不会怀疑，我自己，你，和梨槿。哪怕是在悬崖边上你把我推了下去，在我坠地之前我能想到的也是：‘我的兄弟夜，我原谅你一不小心把我撞下悬崖’。”诺维改变了语调接着说：“但是现在，我们大家能够去相信的人都不多，所以还是少些猜忌的好。”穆夜也是很少看到诺维说出这样一番话，即使他一直知道诺维是个讲义气的人。穆夜哑住了，望着诺维的目光。诺维扭过身子，穆夜看到了他肩膀上的一道不明显的刀疤，他是知道这道疤的，在高中的时候。 “兄弟，最后一句话，”诺维说：“明天在车上……你们两个交谈交谈吧，敞开心扉的那种。”“啥？你指望我对那种人敞开心扉？”“诺维！穆夜！开饭了！”隔着厚实的水泥墙，两人听到了轩凯的声音，此刻的穆夜仿佛感到了一丝愧疚，不过什么也没说，起身就走上了台阶。“我知道了……不要去猜忌。”穆夜点点头。穆夜昏沉地睡去了。苍绿色的山谷，暗红色的苍穹，山谷中间不断翻涌流动的火焰长河……穆夜梦到了这一幕，只不过穆夜感觉这画面好像有些奇怪……火焰并非向上延伸，而是向下内敛。时间……好像在倒退！这是穆夜的第一个念头，他低下了头，竟然没有看见自己的身子，此刻的他就像浮在天空中俯瞰眼下梦魇之境。不一会，他竟然看到了自己和另外三个人躺在山坡的绿地上，而火车又变得完好如初。梦境中，时间真的在倒退！穆夜发疯似的冲向了火车头，竟看见了诺维在坡地上大口喘息，他想看看还有什么。也就是在这一刻，穆夜的视野定格在了火车头里，那个死去的乘务员依旧躺在墙角，就像白天时穆夜所见的那样，不过……此刻的穆夜看见了一些不平常的东西——白色的光晕萦绕在乘务员的尸体边侧，一个若隐若现的乘务员身体的轮廓缓缓浮起，刹那间时间定格，发着白色微光的轮廓睁开了眼睛。“你是……谁？”轮廓问道，但穆夜觉得问他话的更像是一个人的灵魂。

章节八、总是一个人【我们从不孤独，从我们来到世界的那一刻起我们的生命就与他人不断交织。】                                                           ——《炎四夜》沥青色的高速公路上，一辆长途客车飞快地驶过了“槐坊欢迎你”的标示牌，此时离发车已经有四个小时了，沿途的景色格外单调，柔和的光线透过卷帘照射进车厢，此般的安好总会让人睡意涌来。高中毕业后穆夜从来没有午睡的习惯，所以比较清醒，呆呆地望着拉上的窗帘。梨槿安静地睡在他的怀里，窗帘细缝里透出的一丝暖阳照在梨槿头上，被照到的头发看上去有一丝棕色。她额头的发丝掩映着朦胧的睡眼，美得就像是一触即碎的梦幻。穆夜会时不时地低下头，目光总是能扫过梨槿，之后他就会微笑起来。诺维也睡着了，估计昨天晚上睡得很晚。他闭着眼靠在自己的座位上，倘若车子晃动他也会晃动。轩凯坐在穆夜前面，也没有睡着。没事做的小说家想起了昨天晚上诺维的话，决定跟轩凯好好说说话，还没来得及找到话题，轩凯就先发话了：“穆夜，估计还有个十几分钟我们就到了，槐坊也不小，你打算怎么找。”轩凯低声地回头问，他和诺维的座位靠背之间正好有一道不算小的空隙，可以供两人隔着座椅说话。穆夜估计刚才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所以给出的答案很详细：“如果直接搜找庹祖，就凭我们四人是绝对搞不定的。警方既然展开搜查就一定有把握找到他，所以这次我们可以让警方帮我们的忙。”穆夜身体略微前倾接着说：“当地的警局肯定参与搜查，所以我们需要让你上总部的网看一下当地的任务。”轩凯略微一想，回绝了穆夜：“因为我不参与行动，所以我只能看到警力的分布，他们如果在待命状态的话我无法知道他们的路线。”“那……只好让你装作外来的武警打听他们内部的消息，之后我们再做行动。”车子突然向左做了个转弯，在熟睡的诺维身体由于重力一倒，不偏不倚地靠在了轩凯的肩膀上，轩凯一脸惊愕地瞅了过去，穆夜看到此景差点没笑出声来。“啊那个……我觉得你的计划不错，不过能不能先告诉我我如果把他叫醒会发生什么。”轩凯不知道该怎么做，用无辜的眼神看着穆夜。“哎呀你坚持一会，让他多睡会，我还希望他过会有精力详细安排计划。”听穆夜说，轩凯也只好保持之前的姿势一动不动，有几个坐在前面的乘客向他投来异样的眼光，搞得他不得不一直回头跟穆夜说话。“那个……轩凯，有个事我不知道该不该问，就是……”穆夜小心翼翼地吐出一个个字，害怕自己又有哪句话说错了。“要问什么就直接问，不要这么磨叽。”“你为什么那么想办成这件案子？”穆夜说。这个问题他早就想问了，自从第一天晚上轩凯拿枪指着他之后。轩凯倒也没有迟疑：“我的父亲也是个武警，在一次执行任务中……牺牲了。具体的情况我不了解，但是他的队友说，我爸是个英雄。”轩凯说着，拉扯脖子上的挂坠，将那一块玉石呈现在阳光中，冷翠质地剔透无比，仔细看下，玉佩雕刻着一条龙的纹样。“我父亲给我的，他跟我说的最多的话是：‘轩凯，当个英雄’。”穆夜惊讶了，支持着这个男人成为武警，为了破解危机而付诸一切的理由，就是一个让父亲骄傲的信念。“对了，穆夜，上回去你家里也没看见你父母啊，他们住在外地？”轩凯随便一问，却看到穆夜的表情变了，但他又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穆夜吸了一口气：“我……是在孤儿院长大的，五岁那年养父母领养了我，只可惜……在我十五岁时出了车祸，当时养父在开车，养母坐在副驾驶，而我坐在后面，一声巨响后我晕了过去，醒来后发现我躺在医院病床上。”穆夜也没有想到，他会把这件从不轻易告诉他人的事讲给这个曾经拿枪指着自己的人。轩凯什么也没说，怜楚之情涌上心头，继续听穆夜讲他的故事：“养父母对我一直很好，但……那时我躺在病床上，周围的一圈医生努力地安慰我叫我接受只有我幸免于难的事实。不知道怎么了，我没有哭，只是感觉心脏好像被刀切掉了一部分。”说着说着，穆夜停住了一小会，努力让眼泪留在眼眶里：“你能想象么，那天我的第一篇文章被杂志社选用，父母说带我出去庆祝一番，结果就……”轩凯沉默了，看着这个光彩的小说家正仰头强迫自己不流泪。这样的反差很容易让人感叹世界就是如此残酷。“抱歉……我不是故意提及的。”轩凯急切地想安慰穆夜，可是一撤身便弄醒了诺维。“啊！吓我一跳，我们到了？”诺维说，声音之大甚至吵醒了穆夜怀里的梨槿，女孩缓缓抬头：“怎么了啊你叫那么大声……”诺维看了看穆夜，发觉穆夜的神情有些不对，赶快问轩凯怎么了，轩凯也觉得气氛有点尴尬，但还是说了出来：“穆夜……在给我讲他父母的事情。”诺维和梨槿想必是早就知道了穆夜的事，都哑住了，梨槿更是连忙从兜里掏出纸巾帮穆夜擦眼泪。“抱歉啊我不是故意的……”轩凯道歉，低沉的语气完全迥异于他一贯的硬汉风格。“没关系……你不知道，不怪你。”梨槿说，回想起了十三年前的事情。 “诶，诺维，你看那个男孩，好像是我们班的吧。”“是哦，开学这几天都没见他说什么话啊，他总是一个人呆着。”“我们去跟他打个招呼吧。”“嘿，你叫什么？”“……”“你……为什么总是一个人啊。”“……”“呜……呜呜……”女孩哭了起来。“你……你哭什么啊。”男孩终于不再沉默了。“我觉得你好可怜。”女孩说。“……”“我叫梨槿，你呢。”“我……我叫穆夜。”“我们两个和你交个朋友吧，这样你就不是一个人了。”“嗯……好！”有人曾说过，我们的生命从来就不是我们一个人的，我们的命运从一生下来就和别人的命运牢牢地拴在一起。十三岁的穆夜知道，自己的人生再也离不开这两个人了。梨槿从回忆的洋流中归岸，穆夜看上去已经好多了，车子驶出了高速公路，在一条蜿蜒的黄土路上颠簸。路面依附着泥沙堆，就像心率仪上的一条起搏线。而客车就像是面临危险之人的心脏，上下跳动，忐忑不安。穆夜等人坐在车子靠中间的位置，以至于他们清楚地听到了车前面的巨响。只见蛛网一样密集的裂痕出现在客车前挡风玻璃上，蛛网的中央在玻璃的左侧，一根布满倒刺的乌黑长枪从外界扎入车内，正好贯穿了正在驾车的司机。长枪把司机死死钉在了座椅上，扎出座椅的部分沾满了鲜红。车辆瞬间失控！地心引力在这辆失速疾行的巴士内不起作用，车内的一切拥有质量的物体都沿着莫须有的轨迹变速运动。整辆车都在剧烈的震动，穆夜感觉自己的下颚正在不受自己控制地抖动。轩凯看到旁边乘客的行李就要被摇晃下来，行李正下方还是一个被绊倒的小孩子，没有一丝犹豫，跳起身按住了摇摇欲坠的重物。“护着点梨槿！”诺维对惊慌之中的穆夜喊，踩着自己的靠背向车前面跳了过去，由于自身的运动状态不断变化，前行变得无比艰难，诺维忍着诸多东西砸到自己身上的剧痛继续向前爬，几经波折后，诺维的身体淌过了布满鲜血的地面，用手按下了刹车。短暂的狂乱后，一切重回了平静，诺维站起身，发现了包裹在长枪上的一张薄铝纸，喊穆夜到前面来看。穆夜扯下薄铝纸，看清了上面的渺渺数语：【比比看吧。是你们先找到希望。还是我先杀死希望。】“【堕天使】也来了……”穆夜喃喃自语。那也就是说……之前梦里的事情真的会发生？是【堕天使】杀死了庹祖！在梦里，庹祖死前留下了一张纸条，写着：“我是无辜的但你不是”，那就是说……事态已经……“梨槿轩凯！快……快走，情况危急了。”诺维大口喘着粗气说，轩凯让其他乘客冷静下来收拾东西离开，之后自己和其他三人走出了客车。走了半分钟，穆夜忽感手部传来的剧热，刚才的薄铝纸中央竟然燃起了黑色的火焰，他连忙将其甩开。它消失了，穆夜张大嘴却说不出话来。突然，几行被遗忘的字出现在穆夜脑海中。【勇者发现自己拥有特异功能，在指引下前往新的希望，路途中发生了意外，勇者所乘坐的车遭受了堕天使“幽冥利刺”的袭击，司机身亡，勇者成功逃脱】穆夜读完了自己想到的文字，觉得没什么奇怪之处，只不过令他也没想到的是这行文字还没有完，在刚才痛觉的刺激下，穆夜的记忆宛如开闸之瀑，一发不可收拾：【幽冥利刺发出异响，客车上其他乘客再也没从客车中走出来】穆夜瘫坐在地上，碰击扬起的黄尘模糊了他的视线，他回过头，依稀的看见了刚才的客车。不，现在的客车与刚才不同，无数的漆黑尖刺以长枪为中心散射蔓延出去，就在一眨眼的时间里，长枪上密密麻麻的倒刺变长了数千倍，穿透了客车的顶棚、侧板、尾翼。由于隔得比较远，他没有看见那每一根倒刺上都沾满了无辜的血红。他用手重砸地面，无比地憎恶自己，憎恶自己的记忆没早一点浮现出来。另外三人怔怔地看着这一幕，联系起穆夜口中喃喃自语，仿佛穆夜是一个邪恶的黑术士，刚说完无比恐怖的恶毒诅咒，诅咒就立刻在身边灵验。只是，瘫坐在地上的他看上去根本不邪恶，而就像一个不知所措的孩子。“【堕天使，让人类彻底绝望了。】”穆夜双目无神，将回忆起的最后一句原文说出了口。现在的穆夜就像是被邪灵所操控，愣是将这一切狠毒的咒语暴露在世人面前。梨槿低着头，一阵无言，诺维走去拍了拍穆夜的肩，将穆夜从黑暗的咒言中唤醒。“喂，谁都可以放弃但就你不行，这些乱七八糟的预言是你写出来的，我们必须处理这件事。”诺维说，递给了穆夜一只手：“振作一点，我给你站起来的理由：如果世界毁灭，我可就参加不了我的两个最好朋友的婚礼了。你希望让我失落么？”穆夜抓住了拉起他的诺维，那一刻就像是似曾相识。“我叫梨槿。”“我叫……穆夜。”男孩低声说。“我叫诺维，我们两个和你交个朋友吧，这样你就不会再一个人了。”另一个男孩说，将手伸向十三岁的穆夜。“嗯……好！”

章节九、离魂【有一种勇气，叫做不服从注定的安排。】                                                               ——《炎四夜》“058分队，这里是总指挥中心，一小时后，收网行动开始，目标地点在五公里外的市体育馆，重复一遍，五公里外的市体育馆……”一座废弃的瓦楼旁，几个当地的武警手持军用霰弹枪站姿端正，时刻准备着向预定的地点行进。“什么人！”最左边的那个武警发现了瓦房另一侧的脚步声，抬起枪向那边瞄准，其他所有武警紧接着抬起枪指向那个方向，一个与他们素不相识的人走了出来。“自己人。”那个人丝毫没有受到惊吓，对他们说：“我是总部从别的地方调来的，参与今天下午的行动，我的通讯设备出现了故障，和大部队联系不上了。”当地武警中稍年长的那位走向了他，眼神仿佛苍鹰，带有极强的目的性，试图看出此人的来头。此人也是不慌不忙，从兜中掏出了武警证。“轩凯……你为什么不穿警服？”年长武警冷冷发问，即使这位武警知道了面前这个便装男子可能是自己人也丝毫不敢松懈，他此时手握枪把，全身肌肉绷直，只要这个“自己人”稍有怪异之举他就会在三秒内将其制服。“我是第一批便装部队，负责先行进入埋伏。”轩凯冷静作答。“你刚才说行动时间是……今天下午？”武警再次发问，这一下轩凯就只能努力装做镇定了，他当然不知道是不是今天下午，诺维之前让他这么说也纯粹是因为穆夜梦到的时间的确是今天下午，难不成会有偏差么？不是下午？只是随便想了想，轩凯便感觉后脊背一阵凉意。“时间你倒是说对了。”年长武警整个人放松下来，确定了这个人是自己人。他当然不知道，轩凯听到这句话后精神的放松程度毫不亚于他。“我们刚收到命令，一个小时后前往市体育馆，离这里大概五公里。你们是先头部队，等待时间肯定少于一小时，我觉得你还是赶紧出发吧，你们的任务格外重要，祝你成功！”轩凯知道自己成功了，弄到了需要前往的任务地址。转过身刚走两步，年长武警的一句“等一等！”险些没让他直接摔倒在地上。“怎么了？”轩凯都没有回头，生怕自己此刻的慌张表情被看到。“你是轩杰的儿子么？”年长武警直截了当，问出了他刚才就有的疑惑。轩凯也愣住了，背后那位年长武警说的“轩杰”真的是自己父亲的名字。“我和你父亲在那次行动中被分在一组。”年长武警把轩凯叫住后，让其他队员四散巡逻去了，荒破的路道只剩下了两个人。“您是说……”年长武警皱了皱眉：“抱歉。就是你父亲牺牲的那一次。”轩凯试图去回忆，但他几乎回忆不起有关那次事件的报道——事实上也没有什么报道，轩凯是什么都不了解的。“你父亲是英雄。”武警说：“那次任务是一次简单的排爆，我和你父亲作为先遣队率先抵达了目标地点，我们找到了炸弹，在一座居民楼的地下室里。如果爆炸的话整栋楼都会坍塌，而当我们看到炸弹的时候还有几十名武警在楼中疏散民众。”最简洁的叙述语言，还是让轩凯立刻会意了情况的危机程度。“不幸的是，”武警叹了口气：“看到炸弹的瞬间，我们也看到了爆炸倒计时只剩下十几秒。”这话几乎让轩凯屏住了呼吸，此时此刻他忽觉自己就是深陷危局的父亲，不知所措。“你的父亲……没有不知所措。”武警继续说到，几乎是用哽咽的语气：“轩杰，没有一刻犹豫，摘下了绝缘手套握住外露导线，另一只手抓紧短铁条推入了电闸。”轩凯不说话了，曾经的那一幕就像是发生在他面前。那一幕是：高压电穿透了自己父亲的身体，击穿了炸弹的传导装置，只剩几秒的倒计时火花一闪，永远的黯淡下去了。年长武警立正，敬了个标准的军礼，轩凯也就回礼，转身离去了，过了拐角之后，便眼含泪光加快步伐。凭着高强的地形记忆又拐过了好几个路口，轩凯看见了焦急等待的三人。赶紧擦了擦自己的泪水，重新以严肃形象出现在三人面前。 “我们赶紧出发吧，这个方向。”轩凯向右边指去。你是否相信命运。其实，在所有的信仰之中，有几个是非常特殊的。像是爱情，像是自由，像是……命运。因为这些信仰从来不会因为你的信服或敬而远之而改变什么，它们倘若发生了，那就是发生了。他们就像是一个个高高在上的神，从来不会因为尔等凡人而改变自己的行径，这也是爱情、自由与命运最迷人的地方。他们是难以捉摸的，因为无法改变。不管你相不相信命运，它就是会如期而至，你不得不信。在这样的命运安排之下，四人走进了空无一人的体育馆，馆内的照明设施未被开启，光线几乎可以不计。明明没有光源照射，馆内东西的轮廓却有渐暗的影子，这样的意境很容易让人想起许多毁掉童年的恐怖游戏。“你确定庹祖就在这里？我们也不好找到他吧。”梨槿对穆夜耳语，穆夜摇摇头，表示自己在等诺维的决定。 “轩凯，你先把门关上，把这里封锁起来，我们之后再想办法。”诺维说，他暂时也无计可施，来到这里的路很不好走，路途中他们已经花掉了半个小时时间，这样的话再过一会武警大部队就要出发了，那么他们的任务很简单，在半个小时内找到庹祖，把他带走。伴随着身后的咣当一声，诺维知道门已经关上了，他富有磁性的声音响起：“穆夜，你和梨槿到观众席找找，那里可以看见整个场馆。轩凯，你现在去馆内走廊巡逻一圈，如果看到了可疑的人立刻通知我，”在刚才的几秒钟，他已经背下了贴在墙上的体育馆的地图：“我留在这里协调，现在就出发吧。”穆夜带着梨槿出发了，轩凯正准备走，诺维叫住了他：“等等，麻烦把你在武警总部网上的帐号和密码给我。”轩凯面对这样的请求确实有点警戒之心，但是发出请求的毕竟是他现在唯独能相信的几个人之一，他也就如实地告诉了诺维。诺维自然知道自己突然的问题有些奇怪，便加了一句：“我在这里协调的时候顺便看看武警的路线，找一条撤退的路。”轩凯点了点头，肯定了诺维的想法，如果能够看到移动中的警力分布，就可以推断出相应路线：“顺境的时候找出路，逆境的时候才会有退路。我简直有点钦佩你了。”轩凯说。“我也很钦佩你。”诺维说：“没猜错的话……你的父亲应该是武警总部的高官吧，你竟然会当最主动当普通的武警。”轩凯简直是被吓了一跳：“你怎么知道？我记得我没跟你说过。”诺维笑了笑：“一个普通的武警怎么可能拥有总部网络的帐号，还能随意调遣军用直升机？”他的语气很平淡，根本听不出来其他的意味。轩凯也笑了：“其实……我一直觉得父亲只是一个普通的武警，我也觉得他是个英雄，所有的武警都可以被称为英雄。”轩凯转过身，向环廊的入口走去：“但我们是普通的，也正是因为普通，才做了很多不普通的事。”漆黑的环廊里，外部光线总算是亮了一些，透过两人多高的小天窗可以看到一小块被斑斓碎云装饰的天空。轩凯没时间看这些，但在他不断往前走的过程中总感觉有些许奇怪，估计是因为照到他的光线在不断变幻明暗，视野就那样忽然一下亮起，又忽然一下暗淡，这样的感觉极其的诡异。所有的外部光线最先穿过的是徐徐转动的排气扇，几个螺旋桨样式的影子印在地面上。空气中的灰尘同时被光线点亮，就像是烧尽的碎纸灰重新被点燃。那些没有灵魂的絮渣随意舞动，在不断改变的光影中换上闪光的新装垂死挣扎。突然的某一秒，在轩凯的前脚还没碰地的时候，他的手机猛地震动了起来，冷汗乍瞬间如大雨倾盆，这感觉无异于看恐怖片正到紧张情节时时背后突然有个人拍了你一下。“哎哟吓我一跳……”轩凯心想，把手机掏出来看了看来电提醒，他原以为是穆夜诸人打来的电话，但显示屏上竟然是另外一个熟悉的名字：“喂，凯哥，你现在在哪里，”轩凯辨认出了之前那个直升机驾驶员的音色，种种疑问冲出轩凯的大脑。“怎么是你？不是让你不要参手了么？”轩凯说道，他也的确是不想再把别人扯进自己正面对的一切了。“不是啊凯哥我有事跟你说没时间了……”驾驶员语气格外焦急，未有停顿连着说完了一句话：“你们现在是不是在槐坊找一个人？”“是啊，庹祖，案件的另一个知情人，我们必须找到他，怎么了？有什么事吗？”轩凯并未停下脚步，现在他已经绕了环廊快一圈了，暂时没有什么重大的发现。“庹祖？你确定！是祖先的祖吗？”驾驶员问。“是啊我当时确定了好几遍了名字绝对没错。”轩凯仍旧是带满了疑问态度说道，他现在感觉有些奇怪了，自己之前只是随便跟驾驶员提了一下要去槐坊找一个姓庹的人，怎么他反应这么强烈。“凯哥……那你们遇到大危险了……我刚才随便查了一下，整个陕西只有一个叫庹祖的人，他在两年前就已经因为车祸死了！”轩凯愣住了，双目全瞪嘴唇微张，手机差点从手中滑掉。驾驶员估计猜到了轩凯的表情：“我怀疑庹祖压根就没有上过那辆爆炸的列车，‘另一个嫌疑人庹祖’的消息自始至终就是警方编造的！他们知道你可以获取内部信息于是编出假消息引你们去槐坊。”轩凯短时内还是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他努力让自己想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那就是说……现在在槐坊的全部待命武警……要找的是我们！”轩凯再也不敢想下去了，向前狂奔了起来，试图用最短的时间告诉诺维现在的情况。在一个转弯处，轩凯被一块地毯边角绊了一跤，他在极大的冲击力下撞向了墙壁。令他惊讶的是那块墙壁并没有支撑住他，而是凹陷了进去，环廊的内壁木板被撞开了，掉落往内部的巨大黑色空间里。轩凯摔进了墙壁空洞中，下意识地用手抓住了内壁扶手，整个人挂在了黑色空间的边缘。他回过头向下探望，惊慌无比，大口喘息着。

章节十、凯歌【还要牺牲多少毁灭才会停止，没人知道。】                                                               ——《炎四夜》       诺维仍旧等在体育馆的大厅，时间过去了十五分钟，穆夜和梨槿已经找完了一大半观众席了，结果是他们没有看到不包括昆虫在内的一切生物。进程不断延伸，无结果的搜查却在打击着两人继续搜找的信心。诺维不断监视着外面武警的动静，好在他们离这里还有一段距离，诺维便对时间放下了心。直到偌大厅堂持续了十五分钟的缄默被打破，一声闷响从诺维偏左方传来，诺维挺拔站立的身姿微颤了一下，他看了过去，看到了跑来的轩凯，仅仅相隔十五分钟，这个身经百战的武警表情变化了，变化之大宛如一个人从人间去地狱走了一遭。“发生什么了。”诺维冷冷地问，但此时的他已经深吸一口气，做好了接受一切现实的准备。轩凯上气不接下气，瞬时的大运动量强迫他大口呼吸，而为了说出话，他甚至两肩用力前倾从肺腔中挤出气来使声带振动：“诺……你最好已经找到逃跑的路线了……不然麻烦就大了……”轩凯累倒在地上，此时的他已经无暇顾及疼痛了：“庹祖两年前就死了，武警总部是故意的……王潜龙说的那是假消息……他们要抓的是我们！”这些简短话语已经是轩凯用尽全力说出的了，以至于听上去有些沙哑。诺维眼睑与瞳孔刹那之间同时扩大，因为对外面地图的不熟悉，逃跑的路线只设计了一半，而此时事态的巨大变化强迫他加快完成路线的速度。可曾想更不妙的事情发生了，他手中的电子地图像是被什么人按下了快进键，地图上代表武警单位的小图标突然间以十倍的速度向中心附拢，一张致命的带电捕网正缓缓收缩。“他们还有隐藏的交通工具……”诺维给出了结论，一滴冷汗不经意间从额头滑下，滴在了未被显示屏照亮的黑暗中。轩凯恢复了一点，缓缓站起，看到了见势从观众席上赶来的穆夜和梨槿，他们也看出了事态的不妙，在诺维的简单讲述后，穆夜步速极快的在周围走来走去，抓挠着自己头上右边的刘海。梨槿显得更为吃惊，无力地向体育馆外望去，仿佛可以透过遮光的墙看到几分钟后举枪包围这里的黑色部队。轩凯的手机又一次振动起来，这一次震动对于其他人来说是第一次，所以三人都被吓了一跳。“哦……是我手机……等等……”轩凯掏出手机，发现电话又是驾驶员打来的，漆黑的空馆内亮起了一道光。“凯哥，我在直升机上！估计还有三分钟到你们那里我刚才已经飞过了地上的装甲车部队了，他们估计已经起了疑心……赶快赶快，我在天台上找你们！”由于环境太过安静，即使手机没开免提，在场的人也都流露出希望的神情。“这是这架直升机第二次救我的命。”穆夜说，扶起轩凯，在诺维的带领下前去天台。人就是这样，无论身处多大的困境，哪怕是无边黑暗封结广袤大地，只要一丝希望的光出现，就不会有人坐以待毙。直升机呼啸着飞临体育馆，靠近了四人，梨槿露出了欣慰的笑，无比感叹命运的多变，与生命的美好。只是轩凯的表情有些不对。他一直在想着，想到了很多事物。“抱歉……穆夜，诺维，我不能和你们一起走。”轩凯说，诺维迅即回头，不敢相信轩凯说的话。轩凯低沉的声音陈述出了他必须留下的原因：“来这里之前我看了武警的布防，虽然看不了他们的路线，但是我注意到了……这里的边境地区有战略封锁，如果我们都走了，等到武警部队赶到就会判断我们已经逃跑，那时他们会全面封锁城镇，我们谁都逃不了。”无情的事实，无法改变的那种。这些事实冷酷地环视轩凯危峻的表情：“刚才我没想上来的，想想还是来送你们一程。”诺维也是突然意识到这个问题，根本没有思考的时间余地，只好先问问轩凯打算怎么做：“你说你留在这里，然后呢？怎么办？”轩凯看来是已经想好很久了，背过几人望着平坦如旷野的城市：“我就说我是打听到了消息来查案的，不知道庹祖已死的消息，他们自然不会怀疑。”他走向了天台的楼梯，招了招手：“你们几个快走吧，等事情处理完我会联系你们的。”诺维也不再说什么，考虑到轩凯的理由很妥当以及他父亲的身份，武警总部应该不会轻易降罪轩凯。于是他做出了决定，抓住了直升机的云梯。等到穆夜三人都上了直升机，轩凯回过头望着天空，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直升机前进了有一会，为了躲开地上的部队，诺维把刚才绘制好的路线标记在了直升机的卫星地图上。穆夜感觉有些奇怪，从之前驾驶员的种种迹象看来他和轩凯的关系很好，可这次怎么上了飞机后却一直没有问轩凯怎么没有上来。穆夜决定告诉驾驶员：“轩凯……说他要留下来，因为……”穆夜跟驾驶员说，却被驾驶员自己打断了：“我……我知道，刚才你们上楼的时候凯哥已经发消息跟我说了。”驾驶员回过头，穆夜终于知道他刚才说话时为什么声音微弱，因为那个同为武警的驾驶员早已泪流满面，穆夜愣住了，连忙说了几句：“轩凯说他会没事的”，怎料驾驶员的泪水汩汩而流，更为悲怆。“凯哥跟你们说他会没事的对吧……你们知道什么啊！”驾驶员大哭着说：“就算指挥部知道了体育馆内的是自己人他们也不会解开外围封锁的！除非……除非凯哥他……”诺维突然想到了什么，却没有说出口。轩凯保持着之前的敬礼姿势未动，在看不到直升机后才缓缓放下了手，途中的颤抖让人感觉他手中似乎拿着一枚哑铃，不过轩凯知道自己现在手中的重量远不止哑铃那么轻盈。就像是扬沙用的筛网又被铲上了一铲砂石，轩凯全身肌肉紧绷不断抖动，但他的眼神仍旧那么坚定。就是用这样的眼神，他重新走进了阴暗的体育馆，偌大的场馆内只剩下了他一个人的嗒嗒脚步声。轩凯坐在了场馆中间，迅速坠地却也未感疼痛，他彻底的放下了一切的感觉，拿出手机打开武警内部网络，匿名发出了一条消息，就是这条消息，让所有的警力加快行进，所有的封锁线注意力转移，而他们聚焦的正中心，就是这个体育馆。“我就是终焉一切的人，来预定的场馆会晤吧”，消息只有十几个字。内网里密密麻麻的消息网络可以被看作无边的天空吧，那么与之相比这条消息只能算是射往茫茫天空的一支细木箭，但就是这一支细木箭，刺穿了层层乌云，刺开了巨大云漩涡，激起了云浪无数，让地表离天的距离少了了几千丈。“喂，穆夜，这是我最后能做的了。”轩凯说，拿出手机拨通了穆夜的电话。“轩凯你在干什么！”穆夜大喊，纵使他知道情况已无法挽回。轩凯笑了笑：“只有总部确定嫌疑人就在这里，他们才会放松空中警惕。你们快走，城镇里所有平民应该在军队来之前就走了，武警还没有收到撤出的指令。准确的说……你们四个是现在唯一能逃出这个城镇的人。”轩凯的一席话着实是让机上四人既悲愤又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也不理解“只有他们能活着逃出去”是什么意思。但是此时轩凯回想起之前在环廊里看到的景象，不禁又是一身恶寒。“刚才我在环廊里看到了……”轩凯始终无法忘怀之前的景象，他抓住扶手险些掉到黑色空间之中时，回头看到的景象：“北岛沉没时，你们描述的那个红色的烈日，那个爆裂时能毁掉一个小岛的烈日，现在就在我脚下的地板里。不过这次它是金色的，还环绕着放射出的光线。所有被光线划过的墙壁都被刻上了深深的割痕，但看样子它还没有爆破。”长时间的沉默，就连诺维都一反常态地抚额。那个能量聚合体还没有爆破，但它的光线已经带有杀伤力了，很难想象如果爆破的话会是怎样的景象。“难道这里所有的武警都将成为牺牲品么……”梨槿几乎是带着哭腔说出这句话，轩凯爽朗的笑声却从听筒里传出：“哈哈……我们是武警，总会有献身的一天，出事的反倒是你。穆夜，”穆夜用冷颤的手接过电话：“穆夜，你现在在我的直升机上，必须接受我的命令：所有的一切因你的小说而起，所以你必须……找到【堕天使】！让他得到应得的惩戒。”轩凯挂断了电话，将电话扔到一边，抬起头看着阻绝了整个天空的顶棚，突然自嘲般的笑了一声，他突然感觉这场馆像极了太古时期的一个祭坛，而他，就是那临死的大祭司。轩凯在黑暗之中漫步着，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像是踏在云间。是啊，云，总会消散坠落的吧。他从里衫掏出了一直带着的挂坠，摆放在胸口。那个挂坠是玉石质地，雕刻着龙的花纹。“父亲，我现在，配作为英雄的儿子了吧。”轩凯微笑着。在中古王国里，作为一个祭司的荣幸，就是替自己效命的王子做好一切，直至某一天用最强的法阵替王子挡下所有强敌，纵使代价是自己的生命。没有缘由，没有过多的疑问，只有唯一的信仰。这就是大祭司的凯歌。体育馆的前厅发出一声巨响，武警部队鱼贯而入，包裹着黑色作战服的战士们分两路进入，包围了坐在正中央的轩凯。“双手抱头蹲下！”武警群中有人说：“总部，总部，已经确定嫌疑人就在体育馆内，情况现已被我方控制。”轩凯知道，总部接受了指令，现在这座小城镇的外围封锁就应该解除了，开始向中间前进与大部队会合，而穆夜所乘坐的直升机就可以借机逃出这里。轩凯没有抱头蹲下，而是释然地笑了笑，站起了身，对着刚才说话的那个人敬礼，他敬得如此标准，标准到武警部队以为这是自己人。不过无论现在武警部队再做什么都没有用了，一道金澄的纵向光束从地面下冲出，正好切断了轩凯的手机。之后又是更多的光束从下方贯射出来，把原本黑暗的大厅讽刺出金碧辉煌的模样。然而事实也如此，地面上出现了许多个多边形轮廓，它们相互链接，每一次链接之后都有毁灭的光束从轮廓的边线中绽放，一二三四……武警部队彻底涣散，许多鲜红色的血浆混迹在了金色的毁灭之光里，走火的枪声随之响起，轩凯被一发霰弹击中右腿，巨大的冲力将他整个人掀翻，趴倒在地上。他睁开了眼睛，看见了自己趴着的地板也出现了许多道金色的光痕，就像是黑宝石里放射出了辉明阳光。他闭上了眼睛。纵使耳朵还能听到惨叫声，鼻子还能闻到鲜血的腥甜，身体还能感觉到地面的狂震，他还是闭上了眼睛，再也没有睁开过。以体育馆为中心，金色的多边形开始扩散，从上空看去的话现在的城镇就像是被迫披上了一张金色的网，密度极高的网，数以百计的建筑物被切割成了巨大的板块，之后又被细密切割趋向粉碎。外部布防的装甲车也被光线腰斩，之后还有红灰色的爆炸与残忍声响，这座城市给人的感觉就像是被摔掉地上的巨大瓷瓶，转瞬间布满了裂纹。穆夜在空中看着这一切，眼睛终于有了刺痛的感觉，不知道是因为高空的烈风太迅速还是死亡的光线太刺眼。“抓紧点……开全速了！”驾驶员强忍住悲伤情绪大喊，缓缓下压操纵杆，整个直升机前倾，螺旋桨的推力全部用在了向前，所以高度不断下降，在离地面几百米的地方重新抬高，速度得到了巨大的提升，将破碎的大陆甩在了身后。

章节十一、上古恶灵【可能你不知道，不过有些东西是真的值得你用生命去捍卫的。】                                                               ——《炎四夜》不知道时间又过去了多久，驾驶员带着幸存的三人回到了石烟的郊外，等到穆夜再次鼓起勇气睁开眼向直升机外看的时候，颓废的蓝紫色余辉早就稀稀疏疏地泼洒在荒土的山冈，此刻已是黄昏，只不过阳光在重云的扩散下变成了蓝紫，说是“紫昏”也不为过。其实穆夜是庆幸这紫色光芒的，至少这能让他忘记之前的金色光芒，只是越这么想，穆夜就越是一遍遍的回忆起了刚才的景象，就像是可以看到轩凯还笑着站在那里背对着他们招手，之后伟岸地敬礼。“我们现在怎么办……”驾驶员弱弱地提问，诺维想说点什么去回答这个困扰他们两天半的问题，但突然间又发现其实自己一直都没有这个问题的答案，即使这个问题一直存在着。穆夜低下了头，独立的精神与潜意识抗争着，潜意识非常想把他遗忘的章节呈现出来，但是穆夜的懦弱又不想接受下一个现实。有人说过，如果未来的一切都可以被预料的话生命就少掉了很多乐趣，而此时绝望的小说家穆夜认为：乐趣暂且可以不被讨论，你能否接受被安排好的命运都难以估料。“我忘记了具体的章节，但是……如果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世界就快毁灭了。”穆夜终于屈服了潜意识，把隐隐约约想起的故事情节告诉了驾驶员。“什么……”驾驶员的绝望感被穆夜所感知到，与之相对应的是穆夜的愧疚和无助，但是转眼之间穆夜抬起了头： “轩凯……哈，那家伙，他一直觉得我懦弱无比，我也一直觉得他根本没什么责任感。怎么就……”穆夜说着，恨不能把眼眶里的泪水塞回去：“怎么就这样了啊！”众人默默无言，等待着他重新抬起头。“我不打算放弃，哪怕世界真要毁灭，我也不打算放弃。”穆夜这么说着，驾驶员也就用力点头，操纵杆被驾驶员握着，将直升机的高度不断下调，稳稳地停在地面上，正对着穆夜三人暂居的小屋。“我说了，我不会放弃。”穆夜双目圆瞪：“最后一刻，轩凯的最后一刻，他把事情托付给了我，所以我不能放弃！”梨槿静静看着眼前的这个男孩，这也是她没有意料到的，穆夜会说出这样的话。“驾驶员，你还能继续帮我们么。”穆夜接着问。“抱歉，”驾驶员说：“我……我做不到像凯哥那样，我害怕。”诺维猜到了这个结局，驾驶员的行为早就告诉了诺维他不怎么勇敢。不勇敢，轩凯曾经也用这个词形容穆夜，然而在一次次的事件之后，穆夜学会了很多东西，至少他学会了不放弃。“我们走了……你自己保重。”诺维跳下直升机向前走了几步，回过头时穆夜已经带着梨槿站在他身后。三人一同向驾驶员挥挥手，正式标志着队伍只剩下了三个人。螺旋桨加速了，风旋卷起的尘土淹没了直升机下的土地，等到灰尘的云雾消散开，穆夜已经看不到直升机了，抬起头才发现远去的一个小小光点，天空的光线不是很亮，所以直升机的探照灯格外显眼。穆夜只觉得这画面有些许的眼熟，就像是自己离开爆炸前的列车，又或是自己离开即将被幽冥利刺刺穿的巴士，这样的熟悉感总会给穆夜不详的预感。好在这次不详的预感来得早了一些，没下直升机的时候穆夜就检查了一下直升机有没有被人动过手脚，好在是一切正常。不过，穆夜突如其来的熟悉感却违背了之前发生的一切。“【暗紫色的光辉隐去了，人类再也不曾看到阳光】……”穆夜心头如同平静的水淼突然颤动起来，文字像是被刻在石板上浮出水面，在穆夜眼前用夸张的形态讲述着未来的剧情。小路两边的松樟树剧烈摇晃起来，地面在明显的震动。然而这感觉并不像地震，地震时地面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左右晃动，此时却是在上下短震，这样的感觉是比地震更令人难以接受的，因为你会以为地底下有什么东西正在往外钻。经历了很多诡异的事情，诺维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掏出手枪拉开保险栓，站到了梨槿的另一边，穆夜见势也拿出了枪，不过等到事情真正发生的时候，两人才意识到自己根本没做好准备。地面突然出现了数条裂纹，场景像极了土地的龟裂，只不过时间加快了几千倍。裂缝相互碰撞的地方碎开多个沟壑，一只只燃着黑色烈焰的胳膊从里面伸出，抓住坑洞外围突起的大块碎石向外爬，等到穆夜反应过来时，将近十个身上燃满墨色火焰的人形生物从里面站起身，怒视惊恐的三人。“这也是你写出来的？”诺维吸了一口凉气，两人一同将梨槿护在身后，抬起枪准备迎接这几个怪物。“【黑炎怨灵】，堕天使的军队，将活人用堕天使的火焰直接燃烧的产物，弱点是背后的一个深黑色口子。”穆夜没有表现出更多的惊恐，他知道，自己现在没有任何选择。除了……用子弹改写自己写下的一切！“致死点在它们背后，得分开进攻……你在这里别动！”诺维说，没等穆夜缓神，跑向了怨灵围绕的中央，一个个深黑色的梦魇向他抬起了手，留下了诸多把地面的绿草燃为草灰的脚印。它们的移动速度极慢，大部分怨灵在转身面对冲过去的诺维时背后就受了一发子弹，乌黑色的口子扩大，随即引发怨灵的自燃，几声枪响过后，张牙舞爪的【黑炎怨灵】只剩下了两个，都集中在诺维的方向。就是在那一刻，剩下的两个怨灵像是突然醒来了，挣扎着颤抖，双爪爆发出黑色的燃火锁链，像是子弹的出膛，火舌闪过刹那，诺维被抽倒在地。“这……别离我太远！”穆夜把还剩一发子弹的手枪递给梨槿，自己拿着匕首也冲向前，纵使如此，微微颤栗的腿还是让他险些摔了一跤。诺维回过头，看到了拿着匕首赶来的穆夜，他迅疾扎向离自己较远怨灵的背后，双手做突刺状，将匕首扎入怨灵背后。但事情还没完，匕首的杀伤力和子弹根本没法比，恶魔坚实的骨架将匕首的锋芒停箍在了一半左右的位置。恶魔怒吼声，回转身躯将穆夜打倒在地，脑袋直接撞在了龟裂的土地上，一阵发晕。“穆……穆夜！”梨槿拿起枪，鼓足勇气瞄准恶魔，却根本扣不下扳机，她根本不会瞄准。即便如此，怨灵还是看到了她，一步步向梨槿的方向走去。“站住……”穆夜抓住了怨灵的腿，它身上燃烧着的是炽热无比的黑色火焰，不过穆夜还是抓住了，用力向后拉，怨灵没有停下脚步。“我说站住！”穆夜大喝，最后的发力，将怨灵拉倒在地上，更多的草燃烧为死灰。穆夜勉强站了起来，身体还是因为恐惧而不断颤栗着，但是他还是脚用力跺下，正踩在恶魔背上的匕首手把，匕首整个扎进怨灵恶魔，刺耳的惨叫尖啸后，更多的火焰燃烧起来。还在与另一个怨灵周旋的诺维从那个恶魔燃尽后的死灰中看到了穆夜的眼神，恍惚之中有种错觉，他好像看到了轩凯。最后的怨灵慌了神，回过头望向穆夜，背后就挨上了一颗子弹，结局是一样的，黑色火焰突然爆发后只剩下了死灰。穆夜舒了口气，看着诺维向自己走来。然而，急转而下的剧情不允许穆夜大口喘息。就在直升机远去的方向，地表破裂开来，巨大的声响如末日的洪钟奏鸣，音浪掀起了方圆数米的沙石。紧跟着，一根黑色的尖刺渐渐升起，再升起，尖刺之下的是一颗暗紫色的巨大头颅，魔鬼般狰狞的表情烙印其上，它的眼睛还死瞪着穆夜！那个巨大的生物终于露出了全貌，整个身躯都是墨紫色的，这样的颜色使得紫昏的气氛更加夺魂。巨大生物怒吼着张开背后的黑色羽翼，足足有上百米高。它展翼飞起，布满诡异花纹的巨爪将天空中的一个渺小飞行物一把抓住并发力，那可是安全护送了穆夜等人两三次的直升机啊，里面的驾驶员还来不及弄清自己驾驶的器具为何突然失衡，就那样被碾压成粉碎，人类的力量在这恶魔面前根本不堪一击。“【上古恶灵】……”穆夜感觉自己的关节根本不受控制，他就那样瘫倒了一条腿，半跪着支撑自己的重量，使身体没有在摄魂般巨大的力量面前彻底摧垮。诺维想去搀起穆夜但是发现自己的力量也瞬间消失了，因为有一股更强的力量压制着自己，那股致命的力量叫做恐惧，人类心底潜藏的对毁灭的恐惧。【上古恶灵】歪曲着恶魔嘴脸对着三人邪笑，伸出手隔空抓了一下穆夜三人，之后握拳，仿佛真能隔着上千米捏碎三人的魂魄。满载挑衅意味的手势过后，恶魔重新回到了地下，地面上巨大的坑洞还有翅膀划过的痕迹，那翅膀就像巨大的军工长刀一样锋利。暗紫色的世界重回了寂静，感受到惊恐后寂静的三人，太阳逐渐消失的寂静的山峦，形状诡异的寂静的大地裂痕，和在它边上的、寂静的直升机残骸。一切都是寂静的，却无法让穆夜的恐惧感寂静下来。无垠紫色的天空中，仿佛又有一个一个看不见的人在朗诵穆夜心头响起的篇章：“【上古恶灵被堕天使召唤出来，毁灭生灵过后，留给了勇者堕天使的邀请，在那里，有着一切的答案。】”“【勇者没有绝望，恐惧过后，他背负着所有死去的人的希望前往了最后的战役】。”声音结束了，穆夜的心灵也沉寂了，他什么都没有说，只觉得自己不能被恐惧感毁灭，事情已经到了这样的境地，只有在【堕天使】让他去的地方才有一切的答案，这答案可能是什么？除了毁灭，堕天使可能给你什么答案呢？在恶灵消失的深渊洞穴旁，一张质地熟悉的薄铝纸格外显眼：【来131工厂见证最后的毁灭吧】“我才……不怕毁灭。”穆夜心想：“你可以告诉我你要毁灭一切，但是我也会给你我的答案……”“现在播报今日新闻，位于陕西的小城镇槐坊遭到未知力量的袭击，整个城镇已成废都。据可靠消息称，未知力量发生前武警总部正在该地对近日一系列恐怖事件的策划者的抓捕……在场的三千名武警无一幸免。”主持人换了一个悲痛的语气继续说：“警方断定这起事件同样是策划者所为，下面请听详细报道。”客厅里，穆夜坐在沙发上发呆，即使自己是这起事件唯独的几个幸存者之一，他也感不到任何大难不死的喜悦，只有四个人活了下来……哦，不是四个，驾驶员他……他……穆夜想到这里，感觉鼻子酸酸的，自从三天前开始，自己身边熟悉的事物越来越模糊了……或许自己不该得奖，或许自己不该写小说，这样就不该有这一切。但是逃避有什么用呢？如果……世界毁灭的话，那就真的没有一切了啊。“我要……用生命捍卫我仅剩的……”穆夜握紧拳头暗下决心，看了看同样沉默的诺维和梨槿，发誓不会再让自己失去了。“本台刚收到的消息，世界各地……都发生了类似的事件，累计有一百五十一个城市遭受了未知力量袭击……”主持人根本不相信自己所播报的新闻，他无数次以为后台给他的单子打印错了，但是事实不会改变，这是人类面临的最大一场恐怖袭击，策划者甚至不属于这个世界，策划者是【堕天使】啊。“不过，在统计过后，我台记者发现只有美国没有发生类似事件，已有多家舆论媒体认为是美国军方所为，三十四个国家的外交部门向美方发出强硬提问，美方发言人一口否认怀疑。”主持人说。诺维在听的过程中不断的抓挠沙发，心想【堕天使】心机太深了，竟然设下了这么大的局：“当然不可能是美国干的，他们力量再强也不会敢直接与所有国家抗衡。这是离间计，【堕天使】想看我们内讧。”穆夜苦笑了一声：“也就只有我们知道事实真相了，但是……我们现在却是最大的嫌疑人。”该如何是好呢？穆夜自己有答案。明天，穆夜就会去131工厂，这当然不是坐以待毙，穆夜要去找到一切的真相。晚上九点过四分，晚间新闻刚开始不久，炎四夜的第三个夜晚渐渐深了，为最后一天拉开了序幕。

章节十二、单层幻境【有时你会分不清梦境和现实，那就是你绝望的前奏。】                                                               ——《炎四夜》   “看那……破碎的美丽啊……”小小的城镇陷入了金色光芒的切割之阵，无数的生灵涂炭，如果不看那些毁灭之光的话这场景更像是九级的地震，不过就是那毁灭的光芒给人以更深的绝望感。穆夜感觉自己的视线更加模糊了，光线不断出现，光亮不断加深，就像是驾驶着一架飞行器逐渐接近太阳。你只会感觉自己几乎失明了，白茫茫一片，之后就因为光线太强而导致视网膜受损，紧跟着，普天之下一派混沌。如果是神的话……是否可以暂停令人绝望的毁灭呢？顷刻间，瓦房停止了粉碎，光线停止了延伸，绝望的一切都停止了。不，不止是停止，时间在倒退！毁灭的光开始收敛自己的锋芒，地面上横七竖八的残骸开始飞升，回到自己最初的位置使那之前平淡的美好复原。时间真的又在倒退，穆夜感觉心头的一层阴影被化解了，纵使他知道这是他的梦境。“轩凯……”穆夜喃喃道，用意念控制自己的视角移动，之后，他看到了自己所乘坐的直升机，看到了一刻都不敢停歇的驾驶员，看到了冷峻的诺维，又看到了直升机上惊慌失措的自己。穆夜也不再管这些，径直向体育馆移动。穆夜不敢相信自己的速度，视角的变换简直堪比瞬间移动，他飞近了下一刻出现在自己身旁的体育馆，掠过了体育馆外层层包围的武警。他就像是隐身的，武警看到他没有任何的反应，而他也无法触碰武警，倘若触碰，便会直接穿过。换句话说……此时的穆夜不属于这个空间。是啊，的确是不属于，穆夜只是在睡梦中梦到了过去而已，而过去，已经被【堕天使】毁灭的不留痕迹。就是这样幻灭的感觉，即使在梦境中一切都在复原，过去却已经毁灭了。穆夜当然知道这些，但他就是想进去，纵使轩凯是幻象也是最真实的幻象，因为那就是曾经的轩凯。穆夜减慢了速度，穿过墙，看到了站立在漆黑空间正中央的轩凯。宽实的身形宛若冰山般久立不动，穆夜尽全力记住这场景，妄图留住在现实中留不住的人。视野又下沉了，穆夜看清了地底，场馆下那熟悉的巨大光球，就像是轩凯描述的那样，暗金色的光凌环绕球心自由旋转，所放射出的光芒在四周的墙壁上留下深深浅浅的刻痕，甚至有几束射线划过了穆夜的身体，但是穆夜没有感觉，射线只是穿过了他。只因为穆夜不属于现在的世界。光开始变亮了，尖锐无比地，爆发出金色烈刃，弥漫开，扩散开。眼前，世间，再无第二种色调。穆夜睁开眼，梦醒了，等待他的是残酷现实。“那么……我现在梦到的应该是未来吧。”穆夜暗想，起身出门，和上一次梦到未来一样，他看到的第一个人是诺维。“怎么样，梦到的未来是什么？”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诺维提前发问了。等等，为什么要这么问？现在……不就是未来么？难道这是现实？这一次自己没有梦到未来吗？穆夜彻底分不清现实与否了，他决定对一下时间，如果时间不出差错的话，那他的梦真的是醒了。出乎他的意料，手机上的时间是早上八点，日期是北岛沉没后的第四天。所以他现在不在梦里，而是在现实。穆夜坐到沙发上，先花了点时间弄懂发生了什么，然后将自己的思绪一一理清，告诉诺维：“我这次……没梦到未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上一次的梦境有两层，这次只有一层。”“两层？”诺维暂时听不懂穆夜的话，等着穆夜做更详细的解释。“上一次的梦境里，我先梦到了列车的爆炸，之后时间倒退了，我看到了已死的乘务员，她跟我说了几句话我就醒了，醒来之后就是一个噩梦……一个荒诞的噩梦，我梦到另一个自己把我杀了，哦不对，没打中我，轩凯挡下了子弹。”穆夜说着，尽可能地放慢语速，好让诺维有足够的思考时间。“那这一次呢？”诺维想明白了上一个梦境，让穆夜接着说。穆夜又组织了一下自己的语言：“这次我梦到了我们坐着直升机逃出去的那会，时间又倒退了，我去了体育馆，看到了轩凯，也目睹了光球爆炸的时刻，这时应该是和上次梦里‘遇到乘务员’对应的，按理来说我接下来应该梦到未来，但是我醒了。”本就矛盾的幻想在更加矛盾的事实面前可见度直降为零，不过诺维努力地让自己在重重迷雾中找到可以看清的东西：“如果将两个梦境列成表格，那么就可以很清楚地看见，‘第二重梦境’是两个梦境之间唯一的不同。哥们，你好好回想一下，你醒来之前有什么地方和上一次遇见乘务员不同。”穆夜闭上眼睛仔细回想，大致的吧上一次的梦境在头脑里又过了一遍，终于发现了不同之处，纵使这个不同之处微乎其微，却也是唯独可以想到的区别。“上一次我跟乘务员面对面说了几句话，而这一次我根本都没看到轩凯的脸，会不会区别在这里。”穆夜说，不经意间，他又想起了更早的失落记忆：“哦对！我当时写的小说主人公的能力是【魂视】，如果主人公认识的人死去，他就会在梦里遇到这个人。那么这么说……如果我和已死之人目光交接，我便可以通过已死之人的眼睛看到不远的未来？”哪怕这解释再光怪陆离，这也是使一切都能说通的理由了，诺维用了极短的时间就接受了这个解释，不过穆夜的疑问还没完。既然梦到的是未来，那为什么未来和现实相差那么多？“我还有一个问题，上一次梦到的未来里，另一个我想杀了我，这说不通啊。”穆夜苦思冥想却还是想不通这一点，诺维无奈笑了笑：“说的通。”穆夜露出疑惑的目光看着诺维：“说的通？怎么说的通？”“你把上一次梦到的未来用一句话概括一下试试。”诺维平视穆夜的双眼，两对瞳仁发出的无形之光相链接，穆夜在这样的指引下想了想，被自己给出的答案惊了一跳。“轩凯为了保护我而死？”穆夜惊叫。没错，刨去一切的荒诞情节，梦境中所剩的就是这样的一句事实。诺维从沙发上站起来：“你女友出去散步了，一会回来，我们收拾收拾吧。我查了一下地图，你猜那个131工厂在哪里？”“哪里。”穆夜问。“非常近，近的超乎你想像——就在你家上面一点，顺着那条上坡一百多米。”诺维说着，把两把手枪和两把手斧装载匣子里。“还剩四个弹夹。可能到时候都用不到这么多吧……”诺维自己对自己轻语了一句，摇了摇头，无可奈何地笑了笑。“反正我是要与你们一同奋战到底的……王子殿下，公主殿下。”穆夜一个人沉默着。上次出发前梨槿的话好像还在耳边，那些说是要一直陪着穆夜的话。“现在……我不放心你啊。”穆夜喃喃自语：“我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我不敢再带着你去了……”“亲爱的。”梨槿从远处走过来，戳了戳穆夜的背，他转过头来，看着比自己矮半个头的女孩。“最近发生的事好多，搞得我有个事忘跟你说了。”梨槿笑着说。“我也……有个事要跟你说。”穆夜咬咬牙：“我们分手吧。”……沉默了，半晌的无声，哪怕是一个气泡破开的声音也可以被听见，在不远处收拾东西的诺维也听到了，将拉链拉到一半的手突然停了下来。“你是什么意思。”梨槿微张着嘴，轻仰头看着他。“不要再跟我们一起了好吗，回家里好好呆着吧，明天……太危险了。”穆夜吞吞吐吐道。“就因为这个？”梨槿苦苦地一笑：“就因为……这个？”“我已经说了，求求你回去吧。”穆夜话还没说完，只听到巨大的踏踏脚步声，诺维冲了过来，狠狠地抽了穆夜一耳光：“够了。”诺维说，迅即转头，没让两人看到自己眼眶里的泪水。“你说完了吗。”梨槿问表情呆滞的穆夜：“该我说了吧。”梨槿从背后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塞给穆夜，穆夜没打开盒子，因为他一眼就认出了那是什么。盒子是穆夜十年前给梨槿的，实际上，要不是梨槿把这个东西再交给他，他都忘记了这件事。他恨不得再抽自己一耳光。“你会履行承诺的吧……无论会发生什么。”梨槿说。穆夜握着盒子的手甚至因为过度激动而颤抖了起来。他把盒子揣在了兜里，抬起眼，又看见了梨槿闪着微光的眼眸，从那清亮的瞳孔里望见了自己。穆夜心想如果命运不是这样该有多好……自己不必逃到这样的一个郊区，不会遇到那么多生离死别，哪怕自己没得到诺贝尔奖也无怨无悔……如果……只是，没有如果。梨槿用细密的玉牙咬了咬嘴唇，嫩红的一片在轻微压力下呈出苍白色：“我先去准备了，我不会走的。”梨槿离开房间后，诺维走了过来：“夜，这次你真的做错了。”穆夜动动干涩的嘴唇，想说些什么，却根本说不出口。“我知道你的意思，不想让她受到伤害，但是你让她直接离开会伤她更多你知道吗。”诺维拍拍穆夜的肩：“自己去保护她，用你的力量。”诺维开着黑色悍马停到了房子的前门，鸣笛示意两人赶快出发。路程很平缓，天气却不怎么好，乌蒙的天空飘起了点点细雨，郊外的空气就像是喷泉踊跃的广场，微凉且柔软。冷风习习窜入车内，穿过无人的副驾驶座拍击在穆夜的脸上。上一次坐在这辆车上时，坐在副驾驶座的是轩凯啊。那个时候，一切都还只是个疑团，短短两天，原本扑朔迷离的悬疑脉络竟然变得如此清晰。其实现实不算清晰，因为所有的一切都还没个缘由，所谓的清晰只是说穆夜终于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虽然这种清晰的前提是除此之外无路可走，倒也算是简单了。“诺维，在这里停一下车。”穆夜跟诺维说。“怎么了？我们时间不多，你要干什么。”诺维并未踩下刹车，只是换了个档让车速慢下来。“我……有点事要办。很快的，几分钟就好。”穆夜几乎是用祈求的语气说，他知道自己在如此要紧的关头提这样的理由是有多恼人，但诺维也没说什么，把车停在路边，只说了句快一点。穆夜跑下车，向一个地方奔去。诺维大概等了八分钟，从后视镜里看到了急忙跑来的穆夜。路程继续，诺维靠着驾轻就熟的车技不断加速，在他的眼中车流穿行的公路就像是草原一样平坦无阻。穆夜一直看着窗外，沿途的风景是他再熟悉不过的了，他转过头从车的后玻璃往外望，这样看着街道的感觉就像是在以极快的速度倒着跑步，所视之景消逝的方向是与车子行驶的方向相反的。公路从视野的最下方延伸往外，路旁的小商铺不断前行，最远处的高楼正变得更远。穆夜感觉自己就像是正在远离熟悉的世界。终于，车子再次减速，转向驶进一条小路，那是穆夜家的方向。纵使方向一样，但穆夜不感觉这是回家，而更像是赴身前往毁灭的边缘。

章节十三、荣耀【想要么？想要这些荣耀么？拿你的悲伤来换啊！】                                                               ——《炎四夜》暴雨。惊雷一声过后的暴雨，就在诺维驶入小路的那一瞬间苍穹中雷光万丈，随后便是满世界的冷冽。雨来的很突兀，给人感觉车子驶入的不是穆夜回家的小路而是另一个空间，之前的世界还是小雨绵绵，只是小路所在的世界下起了暴雨。梨槿识趣地关上窗户，窗玻璃阻挡了所有试图钻入车内的水滴，那些水滴便砸碎在透明的玻璃上。诸多大小不一的水滴以时快时慢的速度分散、聚合，水痕在同一个平面内交杂着，外部的光线经过玻璃，被不同层次的水痕发散折射，以至于从车内往外看，本来就阴昏的光景变得更加混沌不堪。红色的车尾灯、黄色的街景路灯、灰色的天空、苍白的大地，种种色调冲撞混合，恰似一幅末日将至的水墨简画。诺维打开雨刷，继续着自己的路程。路程非常短，不到三分钟穆夜就看到了自己家所在的小区楼，只是“家”这样温馨的字眼都不意味着旅程的结束，穆夜的目的地在更前方，经过家门却不能放松，在没有比这更心寒的遭遇了。车子突然停在了路边房檐之下，三层的废旧工厂挡在路中央，阻碍了小径的去路，神似北欧神话里那团盘曲在中庭里的巨蛇。在神话中，那条巨蛇名为耶梦加得，它阻碍的，就是整个尘世的去路。穆夜打开了门，雨帘从房檐上垂下，在自己面前形成了一道分界线。好在是这条分界线一直延伸到工厂的大门，三人不用遭受暴雨了。不过细想想，如果自己不用走进那工厂，淋雨又何妨。梨槿也下了车，不自觉地叹了口气。诺维的车熄火了，三人一同向前走去。“诺维……诺维……你会死的……”诺维走进工厂的一刹那，世界只剩下了他自己，穆夜和梨槿消失不见了，消失不见的甚至还有那湿润的空气，他此时仿佛踏足真空。“诺维……回去……”垂死的挣扎语句还没有结束，诺维清楚地听到了这些话，但却不知道是谁说了这些话。更诧异的是，他感觉那声音像极了自己说话，但自己明明没有动口。“你是谁！”诺维抽出手枪四下探望，举枪瞄准多个方位，但每个方位都是一片漆黑。“圣骑士诺特维尔，爱上了公主槿，但是公主爱的是骑士必须要守护的夜王子。你会死的……你只是一个骑士你一定会死的……”没有声源的语句还在继续：“不过就算送命了……公主会看你一眼么？”诺维沉默了，他也明白了自己在哪里，和他说话的就是他自己，他的思想暂停了时间，使他停留在了这一个空间之中。“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说这种话。”诺维轻声说到。“我？你不知道我是谁么？我是你真实的想法！我才是你！诺维，醒醒吧……承认吧！你现在无时不刻不想杀了穆夜！”沙哑的声音嘶吼，声音不断提高音量，诺维感觉自己的耳膜快要被震碎了。“够了！”诺维大喊，嘶吼声停止了，他自己的潜意识仿佛都在等他自己的决定。“没错，王子可以一直陪伴着公主，但是有一句话，是王子永远不配说给公主听的。”诺维放下了捂着耳朵的手：“那句话，是只有骑士才有资格对公主说的……”诺维凝视着黑暗，随后，黑暗的一切破碎了，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地破碎了，这个狭窄空间在粉碎。“诺维，走吧！”梨槿对诺维说。诺维笑了笑，向前走去，自言自语了一句话，声音很小，只有他自己能听到。楼梯出乎意料的长，穆夜的目的地在三楼，但是第一楼就有几十米高，三楼所在的高度简直相当于普通楼房的好几层。这楼梯确实是有些难爬，花了三人不少时间。工厂的三楼像是破旧了很久，灰尘层积在地面上，使人不敢落脚，仿佛一落脚就要扬起灰尘的波浪。地面之脏乱简直可以与沙漠相提并论。好在是光线极其微弱，空气中的扬尘没有被看见，穆夜此时极想把天花板打穿，让外面的磅礴大雨洗礼这小小的尘世。恍惚间，穆夜感觉自己心里也有这么一个尘世，落满了灰尘。好像每个人心里都有这么一个小小的尘世，那么……人生就是等待属于你的甘霖。前提是——你的尘世里没有危险。穆夜和诺维立即注意到了，三楼的两边有着许多钢铁的塑像，他们穿着中世纪的盔甲，令人意外的是，盔甲竟然出人意料的洁净如新。再仔细看过去，那些地方的塑像也只是盔甲，并没有其他的东西。在更前方，是一个小平台，上面平坦地摆放着一张薄铝纸，穆夜看到那张薄铝纸，胸口一阵疼痛，那薄铝纸仿佛成为了【堕天使】的代名词，见到它可以说比见到【堕天使】本人还要恐怖。穆夜快步向前，同时用手取出了枪打探四周，他突然发现两边的盔甲排成的是两条直线，就像是欢迎的队列，这韵味无比讽刺。【想知道真相的话，开启这盒子】薄铝纸的铭文简直是在自己说话，恐怖感依稀袭来。【或者，等着世界毁灭】短短两行字，却抛给了穆夜最大的疑问，穆夜感觉自己就像是面临绝境的哈姆雷特，质问着自己也质问着世人：“生存还是毁灭。”“打开他吧。”诺维淡淡地说，拍了拍穆夜的肩膀。“梨槿，你害怕么？”穆夜问，梨槿就在他的另一边，握紧了他的手：“不怕啊，有你和诺维在我什么都不怕。”穆夜点了点头，试图用尽全身的力气打开那看上去无比厚重的盖子，出乎他的意料，开盒子的过程格外的轻松，那盖子的质地明明是大理石镶铁架啊！怎么会……对，还有一种可能性，盒子里面，也有什么东西在往外使劲。一切都是出乎意料的，许多黑色的影子从盒子里鱼贯而出，仿佛要化作黑暗吞噬整个世界。穆夜还没反应过来，黑色的影子一个个地钻入了两边的盔甲，盔甲接二连三地动了起来，就像是在邪仪式下被封印的灵魂重新回到了躯壳，支撑着沉重的身体拿起了刀剑。“快！走！”诺维举起枪向离得最近的盔甲射击，中世纪的铠甲竟然抵挡住了先进数百年的子弹，一枪取人性命的子弹只在盔甲上留下了一道弹痕。“【中古死骑】，唯一的弱点是头盔和胸甲之间的那一道缝！”穆夜把梨槿护在身后，拿出手斧横着切向向他狂奔来的死亡骑兵，手斧的刃足够薄，切入了那道狭窄的缝隙，稍微发力，整个头盔都被卸了下来，砸在地板上溅起了灰尘的涟漪。诺维发现穆夜的方法有效，便也拿出斧头照着盔甲砍上去，两人一路砍到通往二楼的台阶，期间一直把梨槿保护在中间，不到三分钟，布满灰尘的地面摆满了碎裂的盔甲，这些光洁的铠甲终究还是被尘土玷脏。一个不留神，当当两声巨响在最开始盒子摆放的地方响了起来，一个比之前的盔甲都要巨大的黑影缓缓升高。三楼没有一楼那么高，但天花板与地面的垂直距离至少有四米，而这架盔甲站直身子后头盔竟然都快碰到天花板了。“为什么你当时写小说总喜欢写一些大家伙。”诺维恨不能呼吸平整，使自己更畅快的发牢骚，尽管努力掩饰，额头上的点点冷汗还是顺势而下。“这个……砍不到吧。”穆夜说，三人一起退了几步，走到了楼梯间，穆夜看见楼梯间的上面有一个下拉的大铁门，顿时转惧为喜，大跳起来拉住铁门，将巨大的盔甲封锁在了三楼。“走，应该能争取点时间，二楼边上有一个升降机，我们坐那个下去，把斧子给我，我去弄一下那个升降机。”诺维说，向穆夜伸出没拿着斧子的那只手，大意是让他把斧子给他，穆夜毫无迟疑地把斧子给了诺维，同时让梨槿接过了诺维递来的枪。“给你，说不定用得到。”诺维又从背后掏出一颗手雷，递给了穆夜。三人来到了升降机旁，令穆夜感到意外的是，升降机明明没有什么故障，为什么诺维说要用手斧弄一下？一个念头侵袭了穆夜，不过等到穆夜想起来这种可能性时，一切都晚了。诺维趁穆夜和梨槿都在打量升降机时，自己从升降机里跳回了二楼平台，然后启动了升降机，机器的栅栏门关闭了，诺维闭上眼回过头去，试图减轻心中的留恋之情。穆夜在身后敲打着铁门，梨槿甚至在哭喊，诺维没有管这些。“刚才的铁门挡不了盔甲太久的，等他冲过来砍断绳缆我们就都死定了。”诺维说：“不用自责什么，我早就选好了……我的结局。”诺维头也不回地，走向了暂时阻挡巨型盔甲的楼梯间。升降机运作着，缓缓地将另外两人送回地面。“有一句话，王子永远不会说，只有我有资格说……”诺维心中默念，目露悲伤，之后又想到了什么，握紧两把手斧，用斧背互相敲击，发出的声响极富挑衅意味。眼神转为犀利，对峙着铁门后的巨大铠甲。脱掉了衬衣，麦色的胸肌上还能看出在火车上被碎玻璃切开的伤口。那铠甲不断重击铁门，终于将铁门从正中央撕裂，正面撞来的强大气场并没有对诺维造成什么震慑，因为你无法阻止一个骑士手执锋芒杀入敌阵。“念在你也是个骑士……就堵上我的性命与你一战！”诺维猛地向前加速，巨大的铠甲朝着诺维冲来的方向扎出手中圆刺，被诺维一个侧身避开，下一秒钟，诺维双手锋芒一展，斧子切入了巨大铠甲的一个膝关节，那里的铠甲也有缝隙，于是它的半条腿甲被切断，庞大的身体无法支持自身平衡，重重摔下了楼梯。诺维手部肌肉瞬间失力，刚才的那一斩对他的手部肌肉组织造成了重创，铠甲腿部的空隙太小了，要想斩入的话必须使劲保持手的速度超越自己跑的速度，诺维那么做了，肌肉的拉伤是意料之中。他缓缓回头，忍着剧痛继续握着手中双斧，准备迎接离他不远的巨大铠甲。铠甲用圆刺支撑着自己站起身，头盔上眼部的红色光辉怒瞪诺维。“利用另一条腿弹跳，同时出刺……右方向。”诺维眯着眼睛冷冷地打量着有攻击趋势的铠甲，脚步微微一动，时刻准备向左闪避。在铠甲的另一条腿动弹的一刻，诺维已经向左偏移，铠甲的速度异常之快，诺维甚至能感觉到霎时间出现在自己右边的芒刺刮起的锋利气流，好在还是闪过了这一击。“丢失攻击目标，失去平衡，为保持平衡而在攻击途中转过身。”诺维心中念到，卡准时机举起右手的斧子用力向旁边斩击，不出诺维所料，砍中了铠甲的腰甲缝隙，将铠甲残缺的左腿和完整的右腿一并卸了下来。铠甲摔回了三楼，摔进了之前的碎铠甲堆，大大小小金属片相碰撞，刀剑相击之声混乱作响。“给你个了结……”诺维说，慢步走向只剩下上半身的铠甲，这时它已经失去了两条腿，现在和诺维差不多高了，而它的头颅却过大，以至于颈脖处在正常人胸口的高度。“利用最后的力量垂死一击……。”诺维做出了最后的判断，在铠甲举起芒刺刺向自己之前反手将斧头扔了出去，，刹那间时间仿佛变慢，然后暂停，斧子以肉眼看得到的速度斩进了铠甲的头盔下方，将剩余的铠甲一斩两段。铠甲的攻击还没有结束！芒刺的急速简直是在发出尖啸声，锐利的箭头直接指向诺维的胸口。“意料之中的攻击。”诺维闪念间已经用右手举起斧子做格挡，以诺维的速度和力量完全可以直接把这次攻击招架住。只是，诺维的右肩却因剧痛而突然无力，斧子挡在了错误的位置，以至于圆刺扎进了他的胸膛。“竟然……又是右肩的伤……”诺维在冲击力下后仰，他自己的血流喷溅出，围绕着他，绕成了几个很美的圈，血滴飞溅到墙壁上，砸出了太阳形状的斑点。十年前的诺维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会因为右肩上的那道伤而死。那道为保护梨槿而留下的伤。“知道么……这句话是王子不配对你说的，只有我才有资格说的……公主殿下：”“很荣幸为你，奉上我的生命，这是我的荣耀。”“哦，不用自责，我死后的以后……就请忘记我的名字吧。”圣骑士诺维，永远的闭上了眼。

                    章节十四、失落城【没有暴雨，哪里来的阴沉？】                                                               ——《炎四夜》仿佛要毁灭世界的雨声没有停歇。穆夜坐在车里抱着头趴在方向盘上，外世界的雨滴就像是打穿了车窗，悉奚落落，拍打在穆夜的脸上。梨槿抱着穆夜，眼角流着泪，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取代了哭声的是更为猛烈的雨声。又是这种感觉，最讨厌的感觉。穆夜坐在诺维曾经一直坐着的位置，感觉到方向盘还是微热的，就像是下一秒钟诺维还会出现一样。梨槿不是第一次这样哭了，高中的时候有好几次，因为某个琐杂的事情而伤感，趴在穆夜身上默默地流泪，之后，无论多悲伤，总会有一个喜欢把衬衫穿在校服里的男孩走过来，拍拍两个人的肩低声说：“走吧，我们回家吧。”一样的故事前奏，一样的人物，相似的场景，只是下一秒钟诺维没有出现，下下秒钟诺维还是没有出现。下一秒下一秒下一秒的下一秒……永远，永远的，诺维不会再出现了。“在这世上我只会相信三个人，我，你，梨槿。”诺维曾经说：“我会赌上性命保护的也只有三个人，我，你，梨槿。”作为一个骑士，诺维坚守了他的诺言，用生命。穆夜抬起了头，本就模糊的眼眸看着滴满乱流的车前玻璃，所得之景更是不清楚，此时的世界就像是虚假的，此情此感就像是梦，穆夜无比希望这是梦。“穆夜……走吧。”梨槿说，带着一点哭腔，毕竟泪水还在汩汩流出，她起身靠着副驾驶座，擦了擦眼睑的泪渍，把遮住视线的几根发丝轻拨到一边。“保护你爱的人，拯救这一切，用你自己的力量。”穆夜想了想诺维说过的话，没再过多的感伤。启动发动机打开雨刷，准备回到居室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做。可是，之后的画面是突兀的，当雨刷拨开了玻璃上的雨流，前面的画面极为清晰的显露无遗。几十个拿着军用霰弹枪的武警列阵在前，将车拦在了原地。“里面的人！双手抱头出来！不要做无谓的抵抗！我们已经查到列车爆炸事件发生时这辆车的诡异行踪。”强硬的命令语气隔着窗虐杀着穆夜的希望，穆夜正在想该怎么办，突然愣住了神。武警后方出现的黑压压一群杀意浓浓的部队则不止是杀灭了穆夜的希望，还有人类的希望。那是真正的【堕天使军团】，打头阵的是没有头的【囚傀】，身上燃着黑色火焰的【黑炎怨灵】紧随其后，雨水浇灌在它们身上，因高温而蒸发，冒出阵阵白气。其间还夹杂着数个【中古死骑】，弯钩镰刀、倒刺巨斧、荆棘长枪，它们拿着的是落后的冷兵器，却是最让人毛骨悚然的锋芒。杀戮开始了，当第一个武警发出惨叫时，已经有数个武警头颅落地。雨还在疯狂的下，再一次混沌了穆夜所在车子的挡风玻璃，面前的杀戮已经看不清了，只能看见黑压压的几块阴影之中不断喷溅出血红色，能听到的声音也只有无意义的枪声、切割物体发出的刺啦声，和临死之人的挣扎嚎哭。穆夜愣在了原地，雨刷毫无体贴地运作起来，拨开水渍，用一大片一大片的炼狱景象摧毁着穆夜的神智。【堕天使军团】的杀戮结束了，缓步向穆夜的方向走来。“系上安全带……快！”穆夜紧张的话语间已经踩下了悍马的油门，巨大的黑色野兽用力嘶号，毫无畏惧冲向敌群与血光，它就像圣骑士的墨色战马，无所顾虑，无可阻挡！圣骑士的魂魄宛若圣痕刻印在战马身上，悍马狂野地撞开了敌群，杀出了一条血路，锐利武器在悍马身上留下了大量刮痕，不过两人终究是在不断的撞击声中逃离了重围。但是，当穆夜用不怎么熟练的驾驶技术好容易把车撞到了回家的小径、抵达了城区的大道时，穆夜才看见，什么是“炼狱”，真正的“炼狱”。整个天空都是灰暗的，创世神就像是放弃了这个世界。这里变成了炼狱：大街小巷中不再有川流不息的车辆和欢笑着的人群，爆炸声、尖叫声此起彼伏，眼前的事与物只有两种颜色，一种是阴天的灰白，另一种则就是红色。颜色不是黑白的事物都是红色的，爆炸的红色火焰，地面的红色血水，无一不显眼地诞生在灰白之中。【堕天使】的军队随处可见，手持利器的恶灵追杀着慌忙逃窜的居民。它们的到来也是极其突兀的，让人不禁联想到神话故事里“诸神的黄昏”，死神带领地狱的军团杀戮人间。只不过现在的天色连黄昏都不算是，灰白的，红色的，两种色调交错变换，尘世都被浸染为血红色。红尘，就是死去的石烟。穆夜丝毫不敢怠慢，加快车速向外冲去，几个【囚傀】簇拥而上，妄图把两人从车上拖拽下来。他右手握住方向盘，左手用手枪瞄准，子弹终止了恶灵的妄行，但是紧接着又有拿着长枪的【中古死骑】狂奔过来，手枪子弹根本无效，穆夜只好以更快的速度驶出公路。再往前，一队武警用突击步枪与【堕天使军团】抗衡，掩护着平民向前逃离。穆夜把车开了过去，带头的武警喊了一句：“大部队就在前面！尽快逃离！”穆夜朝着武警所指的方向拐弯，一段距离后，他把车停在了路边。“怎么停下来了……还没到啊。”梨槿小声问，语气的微弱立刻让穆夜发觉她还没从之前杀戮的恐惧中摆脱。“别紧张，武警挡下了大部分恶灵，这里是安全的。”穆夜说：“不过我们得先下车，前面的大部队肯定认得这辆车。”穆夜把外套脱下来，递给梨槿。“这是……没事啊我不冷。”梨槿看到穆夜脱掉外套就穿着一件衬衣，而外面还是磅礴大雨，便拒绝了穆夜的好意。“穿着，这里有监控，我们下车的那一幕肯定会被拍下来，到时候估计又会有麻烦……所以你先换上。”穆夜说，自己已经下了车。“那我们得走过去啊……万一又有……”梨槿抓着衣服，不敢去想象拦路出现的恶灵是有多恐怖。穆夜拿出两把枪换上新弹夹：“相信我，恶灵不会接近你十米之内。”咔咔两声上膛声，穆夜回过头冲梨槿一笑。“如果是诺维的话……一定会这么做吧。”穆夜心想，把被水打湿的刘海拨到眉毛上面，走向了梨槿身边。雨还在下，顺着穆夜的身躯流淌不断。前进的路途不是平坦的，而是危机四伏。穆夜带着梨槿避开了成群结队的恶魔，不过还是会有突然出现的恶魔将路挡下。穆夜彻底变了，那些试图挡住两人的恶魔无一生还。终于走到一个岔路口，两人拐了进去。“把我的外套扔掉。”穆夜说。“啥？怎么莫名其妙的……”梨槿的话被穆夜打断了：“我说了，武警肯定能看到刚才下车的一幕，那么他们随即会锁定下车的人。”穆夜说着把仅剩的一件短袖也脱掉了。“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心了。”梨槿把穆夜的外套扔到边上的废纸箱里，在雨中问穆夜。“没，我只是……觉得应该这么做。”穆夜说，语调并没有感伤，有的只是继续前进的坚毅。就像是一个王子，提到曾经用生命保护自己的骑士，他会觉得自己现在的果敢与勇气是那位骑士的灵魂赐予的。时间很快到晚上了，炎四夜的最后一夜，终究还是降临了。穆夜和梨槿找到了武警大部队，在安全区找到一间旅馆住下了，穆夜清楚自己即将面临什么，一个人来到了旅馆的地下室，神情严肃双眉锐利，然后锁上了门。如果轩凯能看到现在的穆夜一定不会相信穆夜改变了这么多。就像是恶魔已经安排好了一切，这四天已经接近了尾声，在这四天之中穆夜经历了很多事，但当时不管怎么想都是一头雾水。现在回过头来想一想，这四天的事很简单，就是纯粹的毁灭罢了，不存在挽救与被挽救，幸免与不幸免，因为被挽救的人还经历着噩梦，而幸免遇难的人也无法从炼狱全身而退。穆夜应该早点意识到，即使这四天穆夜等人做了很多阻止【堕天使】的事，毁灭也没有停止，他们不是在拯救世界，他们……也是逃亡者中的一部分。只不过比其他的逃亡者更加了解真相而已，这唯一的不同不会成为终止毁灭的理由。“我叫穆夜……我要去看看人类的未来。”穆夜躺在地上，闭上了眼。“可能世界真的会毁灭，可能我做的一切不会改变任何事，我不想再逃亡了，至少我要做我该做的。”穆夜想着，等待着再次见到那三个人。“轩凯，驾驶员，诺维……”穆夜满脑子都是这三个已经死去的名字，等待着再次在梦中看清他们的影像。再次睁开眼时，景象奇异得让人不敢相信。穆夜同时看到了三个场景，陕西的小城镇遭受着毁灭之光的碾压，石烟郊外的空中张牙舞爪的【上古恶灵】，离自己家不远的工厂三楼满地的碎裂铠甲。又和前两次一样，时间暂停了，之后开始倒退。穆夜感觉自己就像是处在三个巨大的显示屏中央，只不过这三个屏幕足够大、足够弯曲，包裹了穆夜能看到的每一个角落，而且三个屏幕没有边框，画面是无缝衔接的，此刻的穆夜觉得自己正立身于三个不同次元的交界处。三个画面同时倒放，毁灭的光在收敛，城镇恢复原样；【上古恶灵】回到了地下，直升机还在郊区的上空飘翔；巨大的铠甲消失了，所有的黑色怨灵被拔出铠甲回到了巨大的铁箱。时间之神操纵着这一切，之后，他把力量借给了穆夜。穆夜闭上眼控制自己的视角，三个人同时出现在了他身边，但是穆夜闭着眼，看不到身边的三个人。“诺维，是我，现在怎么办。”穆夜说。“轩凯，驾驶员，具体的事情我就不跟你们解释了，没有时间了……简单地说，穆夜现在看到的是我们的灵魂，我们已经死了。当我们看着穆夜的眼睛，穆夜就会看到不远的未来。”诺维的声音响了起来。“穆夜，等一下你睁开眼，我们同时看向你的眼睛，这样的话你会梦到三个可能发生的未来，我的意思是，等着你的是三个可能成为未来的梦境。我们能为你做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究竟未来是什么样的，还要由你自己做判断。”诺维说完了话。穆夜睁开了眼睛，在看清三个人形象的一瞬间，视野变得模糊，画面变得扭曲，次元改变卷起的气流再一次冲击着他。穆夜知道，自己在前往三个未知的未来。也不知时间过了多久，穆夜重新睁开了眼睛回到现实，感觉眼睛难受无比，用手一摸竟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回想了梦中的内容，穆夜清醒过来，开始失声痛哭，他像是在发疯，抓起身边的东西就往地上摔，当地下室里一切可以被砸碎的东西都破裂在地板上时，他坐倒在地上，用手用力抓捏旁边的碎瓷片，血液流出，碧色瓷片沾血宛若青花红彩。之后，一切都沉默了，即使从他入睡到醒来只过了不到十个小时，他像是苍老了好几岁。“知道吗，穆夜，命运对爱情没有任何意义……无论你们能否在一起。”

第二个梦境——梨槿一：苍流坠落不小的空间，银白色的四壁，中年男子手扶茶几的一沿，远远地望向窗外，窗外的景象壮丽无比：黑暗中环闪着银底色光辉的浩瀚银河。男子所在，是一艘巨大的飞船，全舰身都是亮光与反光板，舰身侧面印着几个巨大的字符，和最前面缀着的降摩擦金属是一样的幽蓝色。飞船徐徐向前，一个巨大的星系依稀可以被看清，只不过这个星系并不像是在飞船驶去的方向，它更像是被镶嵌在一个巨大的裂缝之中。果不其然，仔细看过去，一个深黑色的、不容易看清的巨大裂痕包裹着那个星系，成为了前往那个星系的一道门。“【希格玛次元】……好久没来了。夏渺，我绝不会让你得逞，没人能毁了我爱上过的星球。”男子用力捏住茶几的边缘，数不清的感情涌上心头，却难以言表。他从桌上拿起了一张相片，相片上是一家三口，一个男孩在中间笑得很开心，看上去估计有十三四岁的样子，男孩长得很好看，脸型和这个男子有几分神似。是的，中年男子也在照片里，在男孩的另一边。“穆夜……”男子喃喃自语，泪水盈眶。天还没亮。黑夜还占据着天空，那是这个世界的巨大龙椅。只有在夜晚，天空才会呈出它真正的面貌，无垠的宇宙与星河，总是引导着人们探索的向往。只不过人类至今未能找到能和人类相互沟通的外星生物。不，这句话准确的说应该是：在人类所在的次元里暂时没有发现。我说的就是地球所在的次元，我们还没有迈出那一步，所以，有远客来访了。穆夜从旅馆中走了出来，没有叫醒熟睡的梨槿，他做了决定，自己去131工厂寻找真相。临走之前，他手里拿着那个精致的雕花木盒思索了很久，最后，他走近了熟睡之中的梨槿，将戒指取出来，戴在了梨槿的无名指上。天台上的风一再地喧嚣嘈杂，穆夜独自登了上去。潮湿的月光洒在天台的劣质水泥表面，暴露出油腻的色彩。“穆夜。”梨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你醒了？”穆夜感到了意思慌张。他想要去的工厂只会有未知的危险，梨槿的前往绝对不是穆夜想看到的。而之前几次穆夜的劝阻都失败了，梨槿每一次都不答应留下，算是一种固执吧，对爱情的固执，穆夜知道。“穆夜，这一次……”梨槿的声音停住了。“抱歉，我真的不能再让你冒风险了，不要跟着我，好么。”穆夜回过头，眼神渴求。“放心，我这次本来就没打算和你一起。”梨槿说，穆夜因如此突如其来的妥协而疑惑了几秒钟。梨槿笑着走近：“以前，我总是不放心，不放心一个不勇敢的小说家，我不知道如果我不跟着他一起会发生什么，总是害怕，总是担心。”她望了望穆夜的眸子，那是一对浅棕色的、带着勇气的眸子：“今天，他改变了，不再止步不前。那么我想，我不用继续担心了。”“梨槿，我……”穆夜刚想说什么，梨槿扑到了穆夜肩上，哭得像个孩子。“抱歉……我忍不住。”梨槿抱住了他：“十年……十年的承诺你都遵守了，那么我想……我想……我再提一个要求也不过分吧，夜！”梨槿仰起了头，借着月影，可以看清楚面前男孩的睫毛，也可以看清睫毛下的光。“一定要回来……要回来！我就在这里等你。”路途不算太远，穆夜是走过去的。一个小时后，曾经带给他无比恐惧与绝望的大楼再次出现，这一次它看上去更为慑人，只见满无边界的黑暗之中，几十米高的大楼张开着血盆大口迎接着上门拜访的穆夜。他咽了口口水，走了进去展开搜索。随后便是出乎整个意料——里面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就连前一天工厂三楼满地的碎铠甲也消失得无影无踪。“这怎么可能……”穆夜暗想，天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随后，真正的剧情展开了。工厂的顶部有一个巨大的天窗，透过天窗向外看是浩瀚的夜空，夜空沉积在一片晶黑色的安详。这是几秒之前的景象，几秒之后，安详被打破了，一个蓝色流光的亮点出现在天空的正中央，随后是两个、三个，成千上万个，犹如缓慢下落的蓝色雨水，但是它们在加速，亮点的光晕也不断被放大，随着它们的下降，亮点与亮点之间的距离也不断扩大，亮点的最中央也显露了出来——那是千万艘飞船，毫无疑问它们本来不属于这个世界。如果从月球向现在的地球看去，能被看见的是许许多多的飞船降落往了地球上的各个角落，这是一个舰队，一整个舰队。那场景活生生就是一大群的马蜂蜂拥上自己的猎物。“【夜空中无数的蓝色光点，见证着人类毁灭的时刻】……”这是突然出现在穆夜脑中的话语，晴天霹雳，让穆夜不得已地迅速抽出手枪跑到工厂的一个死角躲藏起来。飞船还在下降，之后停住了，释放出了数不清的小飞船，如果这里有侦测雷达的话，雷达一定无法正常工作，因为目标过多，雷达的图像上只会是一大片一大片的红色细点。密密麻麻的点铺散开来。其中一艘小飞船平稳地降落在了工厂的正上方，几个穿着银色服装的人拿着枪走了下来，衣服上还有几道浅蓝色线条。他们看上去和普通人并无太大区别，硬要说不同的话就是他们手背上有一个深蓝色的螺纹在发着光。“啊！你们是谁！”一个人走近了工厂，被自己看见的景象吓了一跳，那三个穿着银色衣服的人倒是没有丝毫的迟疑，为首的一个对着那个人开了一枪，并没有子弹的声音，取代之的是一道蓝色的激光，射中那个人的瞬间，蓝色光分成了几条线纹密布在那个人的身体上，被密布的区域随即瓦解，眨眼间这个还未了解情况的人类已经被杀死的不留痕迹。角落里的穆夜暗吸了一口冷气，手中的枪握得更紧了。测好了位置之后，穆夜起身对准天窗数次扣动扳机，支撑着小飞船一角的玻璃碎裂开，整个飞船失去平衡，苍蓝色的船身一个歪斜，侧着砸响了工厂的地板，砸中了三层的地板并将其粉碎，将二层与三层合并，最后倒翻在二层的地面上，那几个不善的来客被砸在下面。穆夜跳到了二楼，看了看那架飞船，船身大部分都受力变形了，也看不见银衣人，只有一个还拿着枪的手臂伸出了飞船外围，就是那把杀人于无形的蓝色激光枪。这区域估计不止这一架飞船，在察觉到工厂传来的怪异声响后，几队穿着同样银色衣服的人冲进了工厂，穆夜想都没想就拿起激光枪对准下面射击，敌情出现了，一楼的进攻尤为猛烈。一束束蓝色激光窜进二楼，速度大于子弹，根本看不清。这些激光对于一个人来说躲避的可能性为零，而命中后的死亡率又是一百，穆夜只有一个人，一楼有一整个编队，这是一场根本不会胜利的战斗。当然，穆夜根本没考虑这些，他早已别无选择。穆夜还未缓神，编队的一个先锋身后蓝光一闪，弹跳到了穆夜身后，整个过程只用了一秒不到，不速之客正准备终结这个人类的生命，却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停下了手指上扣动扳机的动作。穆夜在发觉有人绕至身后时已经知道死亡降至，结果预想中激光造成的痛感没有来临，他疑惑的回过了头。那个先锋在盯着他的右手看，穆夜也突然发现，自己握着枪的右手发着光，那是手背上的一个图案更为复杂的幽蓝色螺纹。先锋用枪托砸掉了穆夜手中的武器，从腰间掏出像是手铐一样的东西将穆夜的双手反身固定。穆夜非常诧异，这些人并没有杀死他，而是抓住了他。随后，这伙人押送着穆夜走上了一架小飞船，飞船在一阵喧嚣的亮光闪烁后起飞，驾驶者使用了通讯设备，用一种穆夜听不懂的语言对话了几句。飞船还在上升，穆夜抬头望去，看见了飞船正在前往的地方：一艘更大的飞船，应该就是这整支舰队的母舰。一连串的金属撞接声后，两架飞船之间的通路徐徐展开，身后的人拿枪托推着穆夜进去。走廊很长，全部是银色金属装饰，中间连接着许多房间，怪异眼光从每个房间中的银衣人那里袭来。“怎么办，怎么办。”穆夜心想：“还好，不至于无计可施，我还有诺维的力量，只是差个时机对吧……”穆夜想到了应该怎么做，只有冒险这一条路。双腿即刻绷直，穆夜用头重重撞向自己身后的押送者，趁另一个还没反应过来，跑向了后方。“应该差不多了……”穆夜找准了一个时机，跳跃转身，目不转睛地盯着另一个押送者，那个人按下了后背推进器的左按钮，，爆发出的蓝光晕散之际，追捕者已近逃跑的穆夜。穆夜被撞翻在地，挨上了重重几拳。巨大飞船的控制中心，中年男子双手背后，高昂着头看着面前苍蓝色的星球。地球，如此美丽，此时充满敌意的舰队包围着它，摆明着这个人并不是善意的来客。他对着通讯设备用未知语言下了几句命令，之后喃喃自语：“穆冷啊穆冷，你的儿子和你是一个德行。”他用中文说着，显然他也曾来过地球。“进来吧。”中年男子说，两个银衣人押送着被抓回来的穆夜走进指挥室，男子手势示意银衣人解开穆夜的手铐，又示意两个人离开。“你就是穆冷的儿子吧。”男子问。穆夜知道这个名字，穆冷，在自己十五岁时永远离开了自己的父亲：“你是谁，为什么会认识我已故的父亲。”“已故？嗯……如果你们人类认为死亡就是去往另一个世界，那你说你父亲已故也合情合理。”男子笑着说，踱步到穆夜的面前：“我和你父亲曾经是朋友，不过现在我无时不刻不想杀了他。”穆夜虽然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不过直觉告诉他这个人就是妄图毁灭世界的元凶：“你就是【堕天使】，还是说【堕天使】只是你的爪牙？”穆夜问，男子大笑起来，甚至是狂笑：“我无非是借用了你小说里的名字而已！这四天我不断启动设置在地球的机关，还释放了不属于地球的生命，为的就是给你们人类营造出世界末日的氛围，好让我今天的到来更为戏剧性。”男子抓住穆夜的衣领往墙上撞去：“我是你们世界的毁灭者！【堕天使】算是什么？我叫夏渺！”男子的一番话彻底让穆夜明晓了四天之内一切恐怖事件的原因，这一切的答案也很简单，虽然还有疑问没被解答，但是目前已经可以知道，眼前的中年男子夏渺想毁灭全人类，他肯定不属于太阳系，至于自己的父亲，可能还活着。“夏渺先生，你会说中文，应该来到地球进行过所谓勘察，那么，你的勘察是不彻底的。”穆夜说，夏渺来了兴趣，松开穆夜，想让他说完：“你一定不了解人类，不然你不会拥有毁灭人类的念头。”穆夜接着说：“毁灭，这个词的确令人生畏，因为没有任何事物可以逃避毁灭，但是人类不一样，我们有自己的信仰，我们不甘愿被毁灭。换句话来说，地球会让你失望的。”“为什么。”夏渺冷冷的问。穆夜正视着他的眼睛：“因为即使在毁灭面前，人类从不认输。”穆夜说完了自己要说的话，用手摸向衣服夹层，拿出了一颗军用手雷，这颗手雷是诺维临走前给他的，现在竟然真的派上了用处。穆夜拨开手雷的拉环砸向地面，夏渺惊吓地向后跳跃，手雷反弹到了另一边，炸开了控制室的隔离甲板，防爆挡风玻璃有了长长的碎裂纹。门口的侍卫发觉情况不对，拿着枪冲进来，穆夜，躲在门侧，夺过其中一人的武器将两人全都击倒。武器在手中的时刻，右手手背的复杂螺纹再次闪亮起来。“夏渺！我很荣幸，能够代表全人类告诉你们种族这些话！”穆夜大喊，取下侍卫的后背式推进器装在自己身上，按下左边的按钮，让自己以极快的速度撞向了防爆窗，被手雷炸过的玻璃硬是被穆夜撞碎了，他在剧痛过后冲入了地球的高空领域。                          二：远方“主要母舰麾下，四艘分支母舰，分别控制小飞船。”穆夜想。刚才在与夏渺对话时他一直在留神控制室里的显示屏，虽然并未看懂具体的文字，但是凭借着所见图像还是可以推测出这样的结论。又经过了几次助推弹跳，穆夜移动至母舰之下的一艘分支母舰上，高空的气流足够强烈，他差点没被降落时猛然的烈风掀飞。好在助推器是自动启动的，身体摇晃的瞬间释放出高压气流平衡了身体。“来吧！”穆夜说，从舰艇的侧窗翻进内部的走道，落地的声响引起了过道前方两个巡逻警卫的注意，他们的反应极为迅速，在穆夜还没看清他们之前就举起了枪对准身后，穆夜见势翻滚到走道的另一边，躲藏在掩体之后。警卫大喊了几句穆夜没能听懂的语言，不过他猜大意应该是：“里面的人出来！”正当情况僵持不下时在走道的另一个方向又走过来两个警卫，这次穆夜是占有有利地位的，刚来的警卫并未看见贴着掩体蹲下的穆夜，穆夜连开两枪击倒了面前的两个警卫，后面的两个警卫虽然看不到穆夜不过还是将穆夜判定为非法入侵者。被穆夜击中的警卫并未像在地面时被射中的人类一样直接消失，而是倒在地上，他们身上的银色作战服好像是阻挡了激光的蔓延，分解激光只起到了麻醉剂的作用。穆夜刚想到这一点，身后警卫的激光子弹便打乱了穆夜的思考，训练有素的警卫枪法不赖，再加上他们手中的激光枪基本没有后坐力，激光射出的频繁程度堪比两把机枪，掩体边上的穆夜根本被压制的无法动弹。又听到一句未知的语言，更像是命令，警卫停火了，下命令的应该是第三个人。再仔细回想，那个人说的语言虽然无法被理解但是音色非常之熟悉，穆夜缓过了神，意识到说话的人就是夏渺。“不错，从未经过训练就敢使用‘苍流推进器’，还没被撞死，你如果在我手下的话一定会被我重用的。”夏渺说，此时的他也装备了推进器，相较于穆夜他的手法简直炉火纯青。夏渺向前轻轻跳跃，推进器的火焰即时爆发，将跳跃的距离扩大了十几米，这个十几米的距离正好是他离穆夜所躲藏的掩体的距离。也就是说，就在夏渺说完话的那一刻他就出现在了穆夜身边，一把抓住穆夜，脚尖刚刚触地便再次推进，揪着穆夜向前飞跃，使劲将穆夜按倒在地上，收尾时仅剩一声巨响。“可惜你是穆冷的儿子……”夏渺昂起头，拔出腰间的银白色手枪对准穆夜，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了，穆夜又一次感受到了死亡将至的致命紧迫感。他微眯着眼，看得见夏渺狂妄表情的轮廓，不过就是在那一刻，有一个银色的影子快速闪过，那也是一个身着银色战斗服的人，但他的战斗服科技更为高端，手臂上的护甲竟然有着全精密机械的纹路。他踢飞了正要喷发出激光的手枪，对着夏渺一个膝撞，将夏渺击退到了比之前更远的位置，正好撞翻了另外两个警卫。穆夜睁大眼睛，看清了救下自己一命的人的面容，穆夜认出了那个人的脸，熟悉的脸型，细密的络腮胡子，飒爽的背头，高挺的鼻梁，面无表情的意境总会让人想到大漠或荒原。那就是那个他十几年都未曾再次见到的人。他的父亲穆冷，回来了。“过会再跟你解释吧……我先把正经事办了。”穆冷拉起穆夜，转而望向走道另一边大口喘息着爬起来的夏渺。“穆冷……又是你！阻拦我的又是你！”夏渺大吼，穆冷依旧面无表情，活动了一下右手，手臂机械护甲蓝色的闪光纹路流转变换。“我和我儿子都爱上这个星球了，没人能毁灭它。”穆冷说，算是回应了夏渺。夏渺冷笑道：“你以为你还有机会拯救吗？我有四艘母舰！足够毁灭两个地球！”“哦，是么？你往外看？”穆冷说，夏渺看向窗外，三艘母舰都被另一支舰队包围，降至地球的小飞船被压迫之下的母舰下了死命令：立即停止一切行动。穆冷右手轻微扭转，一把苍蓝色的激光芒剑出现在他手里。穆夜从未见过这一幕，自己的生父把握着蓝色的锋芒，在推进器火光闪现的那一瞬消失在视野之中，再次看清穆冷的时候，他已经用锋芒抵住了夏渺的脖颈。“我输了……杀了我吧。”夏渺说。穆冷没有下手，而是拿出一副手镣铐住夏渺：“不，我得把你带回【意普西零次元】，你必须接受整个苍流的审判。”包围地球的舰队撤去了，一切都回到了曾经和谐的模样。穆冷所在的母舰开始了返程，目的地在很远的地方。穆夜和穆冷并排而坐在驾驶室长长的座椅上。“我给你讲个故事吧。”穆冷说。“太阳系，苍流星系，两个星系处在不同的次元，人类和苍流人互不相知。某一天，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苍流次元的边缘处出现了一道次元裂缝，宇宙航行家发现透过那道裂缝可以看到另一个次元，他们命名那个次元为【希格玛次元】。一天之后，裂缝复合了，不过有迹象证明裂缝还会再次开启。苍流人想探索未知的次元，推选了两个十二岁的孩子率先前往。就是我和夏渺。”“我们一起接受训练，成为了很要好的朋友。八年之后，裂缝再次打开了，苍流总部让我们前往【希格玛次元】。我们在地球生活了八年，八年之中发生了很多事，夏渺爱上了这个星球，但他觉得人类不配拥有这个星球，他想杀死全人类，自己拥有这个世界。”穆夜问：“那你呢，父亲？”“我……爱上了一个女孩，你的母亲、我的妻子。八年的时间很快就到了，总部的命令是让我们回去，我没有遵守命令，留在了地球。”“又一个八年，次元裂缝再次开启了，夏渺接受的任务是无论如何都要把我带回去。”穆冷的颜色之间出现了几丝愤怒：“他显然是故意的……那一年你十五岁，他动用了苍流的科技制造了那一场车祸，我被他从车里扯了出去，之后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只有你幸免遇难。”“我回到了苍流，和他应召加入苍流护卫队。我们的表现都很出色，都得到了战场最高军事指挥官的军衔，获得了再次探索【希格玛】的资格。不过我知道，他此行的目的是毁灭人类。”“我一直在设法阻止次元裂缝的再次开启，结果失败了，裂缝仅仅只是晚开启了几年。也就是今天，也就有了你现在能看到的一切。四天之中，你经常性地梦到奇怪的梦境对么？”回想起四天之中穆夜所认为的“预知未来”的能力，他觉得那些梦境可能是父亲为了帮他而进行的某种心理暗示，不过穆冷的回答显得更为不可思议。“你手臂上的螺纹……和我的是一样的，你继承了我的能力，简单地说，你可以看到可能的未来。具体的以后慢慢给你说。我得把你带回苍流，抱歉，为了补偿你，我可以让你成为一个英雄。总部允许我使用‘次元重置器’，我可以改变一段时间之内一个次元发生的事情，这四天的事件可以被改写，你不是整个世界的通缉犯，而是一直与【堕天使】做斗争的英雄。”穆夜沉默半晌，思考着，最终，他给出了自己的回答：“抱歉，父亲……我希望能换一种方式重置。”穆夜说，此时的他用手抹向了兜里，触到了一个指环，上面雕刻着一个女孩最爱的槿花。只不过，原来被镶嵌上【大地之心】的孔隙现今已空空如也，这样的话这个指环又有了另一个名字，那个象征他与那个女孩一切羁绊的名字。男孩把它拿了过来，把【大地之心】放回了珠宝店，凹槽空了，少了些什么。穆冷转过头，直视着穆夜的眼睛，不禁流露出一丝怜惜之情。作为穆夜的父亲，他当然知道穆夜怎么想，穆夜的性格的确和他大同小异。天亮了，石烟市迎来了新的黎明，街巷的商家早早地开了门，几个离迟到只有几秒之差的高中生领着包飞跑，穿着蓝色校服的初中生正簇拥在学校门口的煎饼果子摊铺边闲聊着等待，忙忙碌碌的上班族穿行在红绿灯纵横的马路边，成排的轿车不耐烦的对着长长的车流按响喇叭。报纸的头条并未刊登有关于小说家的任何信息；遥远的南海，北岛上的人们正准备迎来愉悦的一天，一架救援直升机在上空为人们的安全保驾护航，一个叫轩凯的武警微笑着俯瞰蓝色的疆域；火车站，一辆被标号为TD-0224的列车启程了，数个小时之后平安到站；山西的一个小城镇，并没有大批的武警做着待命准备，而是和以往一样的早晨；石烟郊区的小房屋被一对小情侣买下了，此时他们正在嬉笑着收拾行李。“诶，诺维，你今天去公司面试怎么样？”女孩问。“你男朋友我现在可是一名专业的经纪人哦。”诺维回答。女孩跑过去抱住了他：“好啊！如果你当上一个明星的经纪人我们就可以去买【大地之心】了！今天过来的路上我还去看了一眼呢！”“额……怎么感觉难度好大。梨槿，哪怕没有那颗钻石你还愿意嫁给我吗？”诺维扶额问道。梨槿俏皮一笑：“当然了，我愿意！初中、高中、大学，一直都是你陪着我啊，只有你，没有过别人！”一切都回到了正常的轨迹，并没有末世预言，并没有血腥杀戮，并没有令人绝望的一切。就像是【堕天使】从未存在过一样。就像是，穆夜从未存在过一样。                                      【结局二：我要走了，陪着你的可能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