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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江岛主

湘江岛主

LV8 2016-10-19

【湘语】

作者:湘江岛主

连载最近更新: 新书已经在掌阅书城上架,期待书友们的支持。

作品简介:一部现实的都市婚恋作品。

遇到对的人,幸福一生。遇到错的人,折腾一世。本部作品将婚姻里的男女心理细致描摹,充分反映了各种矛盾冲突时候人性的复杂。故事的结局创新大胆惊人,余音袅袅。



来自大山旮旯的湘语,高中毕业后来到广东打工,认识了老乡马麺。在一次遇到劫匪之后,受到惊吓的湘语,在异乡被马麺的微温打动。

婚后,马麺调入家乡韶潭县电器厂,当上了技术科长。他对娘家条件差,没有大学文化,在家里当全职保姆的湘语冷嘲热讽。湘语不时遭到婚内强奸和家暴。邻居贺桑,帮儿子马超入学,为湘语找到一份幼教工作,默默地关心她。

马麺常驻广东,与同厂的女技术员萧笑在一起。湘语被查出患有妇科病,疑似癌症。马麺提出了离婚,湘语净身出户,办起了教育培训机构,讲授美术。家有病妻的贺桑与湘语擦出火花,妻子去世以后,良心不安。

贺桑担任单位的基建工作,包工头因利益与之发生冲突。年后,贺桑患病,欲隐瞒病情,并离开湘语,同时在工作上遭到了马麺和楼上秦寡妇包工头联合设计,遭到调查。不明就里的湘语感情陷入黑暗,马麺挑拨马超误解湘语……

绝望之际,湘语最终将菜刀挥起。

德国的一座乡村小桥边,一个孤独的老头,手里拿着一枚戒指,徘徊着。

小说原名《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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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湘江岛主

    湘江岛主

    楼主 LV8 2017-02-23
    新书已经在掌阅书城上架,期待书友们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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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湘江岛主

    湘江岛主

    楼主 LV8 2016-12-06
    一一完结一一

    83

    第二天,太阳升起来了,照进了贺桑的房子里。贺桑醒来,看到家里到处都是一层厚厚的灰尘。家里的一切都照旧,阳台上的花草,全都枯萎了,三角梅只剩光秃秃的枝桠。贺桑将朝湘语这边的玻璃窗户一推,三角梅上最后一片叶子也落了,飘飘悠悠地一直落到了一楼阳台的铁皮顶上,一动不动。

    贺桑全身无力,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那个韶潭县商业大楼的住处的。整个人都不说话。

    民政局的同事和几个球友听说他回来了,都来看他,他痴痴呆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老贺这工作上受的委屈太大了,精神受到刺激了。”他的同事们议论。

    “老贺,你都把自己的委屈说一说,说出来就好了。”彭大夫来看他说。

    贺桑只是摇头。

    “是不是湘语的事,心里接受不了?”彭大夫早就听医院的同事们说起了这一起重大的惨案了。

    贺桑点头。

    “她是个好姑娘,都怪她自己命苦呀。”彭主任说。

    “不,是我害了她。”贺桑捶打着自己的胸脯,眼睛里突然老泪纵横。

    彭大夫陪着他,无从劝起,只能请他凡事想开点,以身体为重。

    单位也知道贺桑受了委屈,让他在家里好好多休息一阵。

    过了几天,贺桑联系了海霞,找到了湘语的墓地。

    每天,贺桑什么事也不做,就坐在她的坟头上。他带上一束鲜花和那枚钻石戒指,在坟头喃喃地说:“语,我们今天结婚,好吗?”

    一晃几个月过去了。

    民政局的老同事发现贺桑一直无法进入正常状态,对外界反映很是迟缓。大家说老贺恐怕是彻底跨了,领导们电话和他的女儿联系上了。

    几个月后,他的女儿回国了。

    贺桑的精神和体力都大不似前。女儿回家陪伴了他一段时间后,他恢复了不少,女儿劝他马上出国,他坚持要干到退休。

    就这样,贺桑又到民政局上班了。他对领导提出的唯一要求就是,他仍然用原来的办公室。

    单位安排他管理档案,事情不多。

    贺桑坚持每天来办公室,早上准时上班,下午到点再下班。一个人孤零零的,单位的集体活动他几乎从不参加了。

    民政局又来了新局长,要对办公室的沙发、书桌、书柜进行更换,贺桑都不同意。所有的东西都维持着原来的样子。包括湘语坐过的那个沙发的朝向。

    “他是个怪老头。连办公室的报纸,都是几年前的。”同事们说。

    贺桑搬到了化工大院的旧房子住。每天他不和人说话,总司独来独往。每天晚餐后,他在院子里站一会儿,朝三楼的方向张望一阵,再到他的车库里坐一阵,然后返回家里守着电视。

    叶子黄了又绿了,燕子来了又去了,只有贺桑天天如此。

    院子里,没有人在意他了。张老太太也去世了,秦寡妇早就搬走了,湘语的房子也住进了新的住户。新住户不认识他,老住户已经对这个古怪的老头见怪不怪了。

    六十岁刚一过,贺桑的女儿回国帮他办理了退休手续,要接他去德国。

    贺桑临走前清理东西,发现了钱夹里夹着的一张三十万的存折。他悄悄地来到江边哭过一场,然后开车到了仙女镇,将三十万现金交到了湘语父母的手上。

    临走,湘语白发苍苍的父母拉着贺桑的手,直抹眼泪:“我女儿,命苦呀。”贺桑不忍再听,转身握紧老人家的手,与老人互道珍重,然后疾步上车,徐徐开出了湘语的老家。

    仙女镇的青山往后退去。风,吹动了他满头的白发。

    德国的一座乡村小桥上,常常看到一个老人,坐在桥头。他曾经在这里,照过一张像送给湘语,湘语对着照片,画过一幅油画送给过他。他常常自言自语:“她对这座桥,一定是很熟悉的了。”

    他的女儿和丈夫说:“我爸爸是不是有些老年痴呆了?总是说同样的话,到同一个地方去一呆就是一天。”

    老人不时将兜里的湘语送给他的一块手帕拿出来,里面包着一枚钻戒,他说:“语儿,我带你来德国了。”

    多年以后,一个阴雨绵绵的春天,这个老人在异国他乡去世了。

    这年清明节前夕,贺桑的女儿一家人回国,遵照父亲的遗言,将父亲的骨灰盒和一枚戒指,埋在他早就已经买好的墓地里。

    贺桑的女儿办理完丧事,朝父亲的墓地深深鞠躬,对她的丈夫说:“父亲真是个怪老头,也不和母亲葬一块。”

    贺桑的女婿说:“母亲去世的时候,父亲应该还没有想到买墓地吧。估计是去德国之前才临时决定买的。”

    女儿“嗯”了一声,表示认同,收拾东西往回走。她一边等淘气的儿子追蜻蜓,一边打量着旁边的墓地,念道:“湘语之墓。”然后对丈夫说:“你看,这个人挺漂亮,年纪轻轻就就去世了,真是自古红颜多薄命呀。”

    墓地就在韶潭县县城的边上,清明节里,山头上到处燃放着鞭炮,天空中飘着蒙蒙的细雨。

    空中,几只燕子掠过。它们也从遥远的南方飞回来,它们忙碌着,给自己的旧窝衔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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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湘江岛主

    湘江岛主

    楼主 LV8 2016-12-06
    82

    又过了快一个来月,贺桑来到了化工大院。

    这一段日子里,贺桑从鬼门关上走了一遭。

    那天,他答应了下班后去琴岛见湘语。临下班的时候,其他人已经提前下班了,他正要出门,突然,四五个人在办公室堵住了他,让他马上上将手机关机并上交,随他们去市纪委走一趟。

    他被人举报,被市纪委双规了。

    在宾馆里,贺桑完全失去了人身自由,困在一间屋子里,形同坐牢。组织对他的个人银行账户、海外关系、单位财务科签字等情况,要全部彻查,组织派了人找他谈话,请他老实交待。

    贺桑面对组织,睁着大而无神的眼睛,问:“我只想知道,我到底犯了什么问题?”一个老干部说:“我们接到了举报,说你挪用了扶贫专项资金。”

    贺桑人瘦得不成形,胡子拉杂,头发似枯草,乱作了一团。他很看重自己的声誉,仰天苦笑:“那你们彻查吧。”

    最终纪委在汇报材料中写道:贺桑挪用的公款,都用于儿童福利院的建设,所有的资金都有账目可查。

    纪委一位资深的老同志交代贺桑可以回家了。他看着贺桑的背影,和一个年轻的同事感叹:“这些年,我办过的案子不少,经举报涉嫌经济方面的,没有一个是干净的。能像贺桑这样干干净净的,实在是没有。”

    另一个年轻的纪委干部接口说:“贺桑的确是个例外。快六十岁的人了,受了一回罪,估计是举报的人与他结了梁子吧?”

    “不知道,听说是广东打过来的举报电话。”年老的纪委干部一路聊着走远了。

    贺桑不知道,他这失踪的近三个月里,人间已千年。

    他只想着快点结束这地狱一般的日子,回到湘语的身边。这几个月的磨难,让他明白了:人世间,能与相爱的人在一起抱团取暖,就已经知足了。

    “她怎样了?还怨恨我吗?还是找到新爱了。”他忐忑不安,回到化工大院。他特意挑了黄昏的时候过来的,他那时候拒绝她的时候,他太绝情了。他担心湘语恨他,只有借着夜色,让他找到一些勇气。

    院子里树木依旧,他习惯性地抬头看湘语家的屋子,里面一片漆黑。这段类似“坐牢”的日子里,他想明白了,自己深爱着湘语,他决定要实话告诉湘语,如果她能接受他身体的某些功能障碍,他一定要马上和她结婚,永远在一起不分离。

    “如果她还依然爱着自己的话,那我要坦诚地告诉她,我将积极治疗,或者用别的方式,让她获得满足……”贺桑心里羞怯地想。

    天气已进入初夏了,微风轻拂。

    院子里却格外冷清,只有知了在不停地聒噪。贺桑疑惑,原来热闹的广场舞,现在怎么没人跳了?抬头看楼上,各家窗户里,灯光明或暗,湘语家里却仍然漆黑一片。

    贺桑鼓起勇气上楼,去敲湘语家的门,里面毫无动静。他等了好一会儿,又敲,还是没有人回应。

    他下楼,抬头。希冀着湘语突然站在阳台上向他招手。可窗户里只是黑黝黝的一片。一楼的张太太走到楼梯边来倒水,看了好一会儿,认出了贺桑,把院子里的变故,详细地说起来。

    “湘语自杀了,马麵死了。”贺桑如遭晴天霹雳五雷轰顶一般站着动弹不得。张老太太喋喋不休地说:“马超这孩子可怜,受刺激太大了,他不和任何人说话,被学校开除,让乡下的爷爷奶奶接走了。院子里,秦寡妇总是觉得家里闹鬼,一个什么包工头开车过来,帮她搬家走了。”

    这些话,贺桑一句话也没有听进去。他木然地上楼,打开自己的旧房子,也不开灯,在沙发上坐了整整一个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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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湘江岛主

    湘江岛主

    楼主 LV8 2016-12-06
    81

    “请你出去,我们已经离婚了。”湘语打开铁门,手指着门厉声说。

    “好呀,我当然要出去。不过,咱们先坐下谈谈。”马麵返身仍然把门关上,厚颜无耻地坐在沙发上。

    “我不觉得我们之间有什么好谈的。”湘语几餐没有吃饭了,她深呼吸,给自己提了提气。

    “嘿嘿,我倒觉得大有谈头。”马超冷笑道。

    “你告诉我,你是怎么勾引贺桑的?从我们搬家进来就开始了吗?”马麺说。

    “我们已经离婚,再没有任何关系了。”湘语手指着门外,气愤地说,“你再来骚扰我,我对你不会客气,我要报警。”说着,她朝客厅里的电话机走去。

    “报警?好,你可以报警。不过,你背地里和隔壁的男人,龌龊不堪地在一起,当着我儿子的面,和野男人媾和,你得给我多少精神补偿?给我儿子多少精神补偿?今天我来给你算算。你现在不是做了培训机构的老板了吗?这现金,应该拿得出手了。”马麺手放在胸前交叉,狞笑着望着湘语。

    “你真是无耻。”

    “我只问你,五十万,你给不给?”马麺步步紧逼。

    他和萧笑一起,都迷上了赌博,俩人欠下了四十多万的高利贷赌债。萧笑每个月大手大脚惯了,没有积蓄,马麵这次是横下心回来弄钱的。

    他眯缝着眼睛打量着湘语,像一只老虎在对着自己嘴里的食物,研究着从哪里下口才好。

    “不给。”湘语很坚决,她伸手拿起话筒,准备报警。

    “你有种!不给,我让你后悔。”马麺恶狠狠地盯着她。

    “我决不会后悔。”湘语回敬道。

    马麺恶狠狠地摔门出去。

    第二天黄昏时候,马超拿着钥匙开门进来了,身后跟着马麺。

    湘语迎着儿子走了上去:“你要晚自习,这个时候怎么回来了?”她上前扶着马超的手臂,儿子比湘语足足高出了一个头。

    湘语看到儿子,突然为自己之前的那些灰心丧气的愚蠢念头感到羞耻:“虽然马超不听话,迷上手机。但是他毕竟是我的骨肉,他还小,会有改错的时候。我还是要拿出勇气来好好生活,要不然实在太对不起儿子了。”她好像找到了一点点好好活下去的勇气了。

    马超一把甩开湘语的手,一如他那次在办公室里对她一样的粗暴。“妈,你和隔壁贺桑是怎么回事?”马超居高临下地盯着湘语,“爸爸说,你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背叛了爸爸。趁他到广东上班,你在背后勾引别的男人……”

    湘语被马超甩得一个趔趄,撞到了沙发边,腿被茶几的一角撞得生疼。她扶着沙发站直,张口结舌看着马超半天不语:儿子完全是陌生的样子。

    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崽呀,你现在是青春期,脾气大了些。有些事,你长大了,自然会懂妈妈。”湘语上前来拉马超的手。

    马超疾步后退,闪到一边,指着湘语说:“今天,爸爸也在场,正好可以说清楚。”

    湘语明白了,一切都是马麵在背后的挑拨。她想起,马超学习下降,沉迷游戏,都是马麺在背后送手机给儿子导致的。

    她转身伸手指着马超,又指着马麺,马麵一脸阴险地望着她。湘语半天说不上一句话来:“马超,你是被手机害了,被你爸爸害了。你,你……马麺,你太恶毒了。”

    马超憎恨湘语和贺桑联合起来,让他禁玩手机。

    “我都知道了,您给我带来了羞耻。”马超狠狠地对湘语说,“以后,请不要让贺桑这个野男人,进我家屋门一步。再让我看到你和他有来往,我不会认你这个娘。”

    湘语摇摇晃晃,颤颤巍巍地抖动着手,指着马超,愤怒地说:“贺桑一直照顾你,你叫他什么?谁让你恩将仇报的?”

    马超不听她说完,狠狠地摔门出去了。湘语趔趔趄趄地追:“儿子,你听我说。”铁门重重地关了,湘语被椅子绊倒,跌坐在地上,只听到“咚咚咚”下楼的声音越来越远。她欲哭无泪,瘫在地上。

    马麺一把将她揪起来,面目狰狞着对她说:“我昨天说过,你不给五十万,你会后悔的。”

    湘语挣扎着他的魔掌。

    “你滚,你给我滚。”湘语愤怒地说。

    “滚?没那么容易。”

    他扑了上来,将湘语压倒在沙发上,三下五除二,故技重施。他一边撕掉湘语的裙子,一边冷笑着说:“我看你风流成性!”

    湘语用尽全身力气挣扎,从沙发上往下一滑,挣脱掉马麺,朝厨房跑去,马麺在后面追上来,将她身上的内裤撕成了碎片,湘语手里摸到了一把菜刀,脑袋一片空白,转身对着马麺的下身狠狠地砍了过去。

    “嗷嗷熬”马麵大声惨叫倒地,鲜血从他的两腿间涌出来,瞬间从裤子里往外渗到了地板上。

    湘语被地上的血吓眼睛圆睁,她闭上眼睛,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刀子往自己脖子上一抹,顿时鲜血如注,她倒下,眼前的一切景象都模糊起来,只有旋转的厨房,飞溅的血真像是贺桑带他去看过的麓山秋天飞舞着的红叶。

    “桑,你再也不用躲着我了。”湘语脑袋掉在地上,眼里掠过最后一片红叶,然后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楼上楼下被湘语家里的惨叫声惊吓到了。大家聚集在院子里,朝楼上望。楼上秦寡妇一直特别留意了楼下,她听到毛骨悚然的惨叫声,惊恐地打110。不一会儿,呜呜的警车开进了化工大院。院子里挤满了男女老少,秦寡妇在房子里吓得瑟瑟发抖,不敢下来。

    警察破门而入,将血泊中的马麺送到了医院。因为失血过多,半路上,马麺停止了呼吸。

    好一阵,化工大院里死一般的寂静,除了上班,人们白天晚上都不敢单独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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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湘江岛主

    湘江岛主

    楼主 LV8 2016-12-06
    80

    湘语望眼欲穿,也没有看到贺桑的影子。她一连去民政局守了三天,车子还是车子,条子还是在门把手那里,丝毫没有动过。头发丝,依然缠绕在门把手上。

    时钟上的分针和秒针,好像拖着沉重的铁饼一样,爬得很慢很慢。

    贺桑就像从来没有来到过这个世界上一样,在湘语的世界里彻底地消失了。

    湘语无尽地忏悔与自责。绝望之中,她思维越来越迟钝,别人问她问题,她经常答非所问。海霞只好安排了别的老师代班,让她休息一段时间再说。

    湘语茶饭不思,大伟打电话来,说有几个同学从外地回来,一起到外面坐坐。她推说自己没有空,不等他把话说完,就把电话挂断了。

    她每天对着电脑,不时打开QQ,在他的空间里留了几千条留言。全是:关于往事的回忆,她无尽的忏悔,她对他的思念……

    每天躺下之前,都无比虔诚地用双手在胸前合十,祈祷着——我只要你活着,哪怕要让我用少活十年的代价去交换,我也愿意;我要你活着,这辈子我再不嫁,让你作为朋友一样,帮助我一起把马超带大,我都很感激了……

    湘语每天都要掐着手指算好几遍——已经十天过去了,贺桑仍然没有任何消息。他像外星一样神秘地消失了。

    打开聊天记录,一遍遍地看着贺桑和她说过的话。她多么盼望QQ上,能突然有他的回复呀。她每天按时把手机充电,生怕手机关了机。她把手机放在枕头边。虽然她以前告诉过贺桑,手机有辐射,不能放在枕头边。现在,她怕晚上错过了贺桑的电话。

    有些时候,湘语又陷入痴呆状态里,她将贺桑给她买的每一样东西,都拿出来,轻轻地抚摸一番,又收入柜子里。

    有时候,她打开电脑摄像头,自己站在桌前装作画画,想象着贺桑在镜头的那边看着他。

    她拿出贺桑赠送给她的一张照片反复摩挲着,亲吻着。那是贺桑那次去德国探亲,在一座乡村小桥边拍的。她看着看着,喃喃自语:“那时候,他去了德国,虽然没有电话给我,但我至少知道,他还是活着的。”

    “难道他不辞而别去了德国吗?”这天黄昏,天空忽然下起了阵雨,湘语一会儿望着照片,一会儿出神地盯着屋檐上滴落的水帘,脑袋里突然冒出这个念头,如同遭受惊雷一般,她跌坐在椅子上。

    “他一直不喜欢张扬,不赞成我去办班。他早就厌倦了这段感情,想彻底分手然后去德国吗?”

    “原来,爱,在他那里早就不存在的了,难怪他之前到她这里来的次数越来越少了。”湘语在往事里开始搜寻,又找到了新的证据:有一次晚上,我失眠,他没有按摩我的脚底心就走了。

    湘语顿悟:贺桑早就变心了。

    她眼泪突然干了:“你是要到异国他乡去过你的幸福日子了。也许,要找个金发碧眼的太太。可是,只要你告诉我,我会祝你幸福的。你把我看扁了——你以为我会拖累你吗?”她突然心里恨他。

    “过年的时候,他还对我父母那么关心,他还对马超的学习那么上心,那天在省城,他说结婚的时候,给我带上戒指,要给我一个隆重的仪式……”湘语闭上眼睛又回想起了过去的幸福生活,泪像断了线的珠子,顺着苍白瘦削的脸留下,流进她失去血色的嘴唇里,她也不去擦。

    她颓然倒下,思绪混乱一片:“一切都不过是欺骗,他早已经做了分手的决定。这些年里,我不过是他的一颗棋子,我是他去德国之前的过渡品。他用昂贵的钻戒来做补偿。现在他防着我扰了他去德国的康庄大道,才会这么狠心地待我。”

    她打开QQ音乐,重复单曲循环播放着《棋子》。

    她的眼睛是一口枯竭的井,再也没有半滴眼泪。“我是活在我自以为是的爱情里。”她将在贺桑空间里的留言,一条一条地删掉,将自己空间里保存着的和贺桑有关的记忆,一条条地清除。

    然后,湘语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心里醒过来,痛过去;痛过去,又醒过来。湘语的世界,陷入到了无尽的黑暗的绝望里了——他变了心,毅然决然地离开了她,她过去如飞蛾扑火一般向着他,他却连见面的机会都不给她,她是多么傻呀!

    她独自在房间里哈哈大笑。

    之前还强撑着的身体一下就像遭到了雷击一般,倒下了。她挣扎着爬起来,看看外面的院子,路灯下的树木,全是鬼鬼祟祟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对面贺桑的旧房子里,阳台上是死一般的黑暗。

    她扶着墙壁,歪歪斜斜地走回卧室,奄奄一息地重新躺在床上,“生命和爱情原来只是一片虚无。”

    她希望就此睡去。她进入到一种混沌的状态:“结婚?我还计划着和贺桑结婚!”她朝着自己狰狞地笑起来。马超朝她怨恨的眼神,扑打过来的样子,还有马麺对她的欺凌,也一并在脑海里浮上来了,“结束了,才是一种解脱。”

    湘语陷入混沌状态里,家里的门铃响起。

    湘语起床,神志迷糊,头痛欲裂。东倒西歪差点摔倒,撑着走到门口,将门拉了几次,终于打开。

    “你?来做什么?”湘语身子打了一个冷颤,伸手去关门。马麵用手拦住门,径直往里走进来。

    秦寡妇穿着高跟鞋,从楼下上来,一边招呼着,好似是一场巧遇:“哦,马麵回来啦?”她两只眼睛骨碌碌转个不停,一会儿打量着马麵,一会儿又溜到门里湘语脸上,然后不无得意地“咚咚咚”地踩着高跟鞋上楼去了。

    马麵回身打个招呼后,把身后的门合上,径自往里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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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湘江岛主

    湘江岛主

    楼主 LV8 2016-12-06
    79

    “不用了,我们都是成年人了。他眼看着五十七了,我也马上四十了。我们都是成年人,都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我再死缠烂打去找他,我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的掉价。还是好合好散吧,我找个机会去谢谢他这么多年对我地照顾。”说着说着,湘语好像是突然找到了理智似的,清醒冷静地说。

    海霞只好默默地在一旁替她抹眼泪。她是早就害怕感情的伤痛,做好了一辈子单身的准备了。她希望湘语倾吐衷肠之后,心里能平静一些。

    泡温泉回来后,湘语不再触碰电脑,也不大在家里画画了。海霞常常下班后来陪陪她,湘语心里过意不去,向海霞保证:不管贺桑有怎样的苦衷,她会心平气和地接受的他的分手。她当着海霞的面,将贺桑的一些贵重的东西整理好,电话给贺桑。

    “贺科长,您好。”

    后面这个词一出口,瞬间就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湘语想以此来证明,自己已经冷静了。但这两个字,从她的唇里滑落出来的的时候,她对自己的声音都感到有些陌生,想到之前说好的在一起,瞬间就各自天涯,喉咙里又似乎被东西哽住了,但她强忍住了眼泪。

    “哦,你好。”贺桑犹豫着,“你有事吗?”湘语心里又被刺痛了一下。她听懂了贺桑的潜台词:没事,就不用打电话了。她马上反应,一副早已经认同了分手的架势,公事公办地交代:“您还有一些东西在我这里,我都已经清理好了,明天下午五点半去琴岛,我当面交给您,您清点一下吧。”

    贺桑想了想,说:“其实没有必要了,但既然你坚持,那好吧。”

    海霞看到湘语这样决绝地交代清楚了,放心地回培训机构了。这几天学生课多,而人手少,事情堆积如山,等着她去处理呢。

    第二天,湘语将东西都带到了琴岛。过了约定的五点半,贺桑却没有如约而至。

    湘语等了半个多小时,没有等到。

    湘语对他充满着恨意:“就算是分手,至于连面都不见了吗?我这么让人厌恶吗?”她疯狂地打电话,电话里传出话务员一成不变的冰冷的声音:“您拨的电话已关机。”

    “明明约好的见面,为什么又躲着我?”湘语好不容易平静的心绪,又遭到了破坏。

    如坐针毡地等了一个多小时,他还是没有来。湘语心有所不甘,她气呼呼地将打好包的东西拎着,拦了一辆的士回家了。

    “人心,竟然如此不可测。”湘语倔犟地坚持要把电话打通,“哼,爱得死去活来的,转身就路人不如。我就偏要见见他的面,当场给他一个耳光,将这几年来,他虚伪的感情还给他,告诉他——用十来年,认清了一个人。”

    连续几天,湘语打电话给贺桑,他的手机都是关机。

    难道是换了号码啦?湘语从打理的一大包东西里,找到贺桑的钥匙,打开对面旧房子的门,里面没有人影。

    湘语疯了一般地骑着电动车去韶潭县商贸大楼,好几次车子闯红灯,差点被其他车子撞到。

    “找死呀。”一个公交司机伸出脑袋,朝她骂道。

    她不管不顾,直奔商贸大楼,急急忙忙锁好车子上楼。电梯停电了,她一口气跑到十四楼,用力敲贺桑的门,也没有任何动静。她掏出贺桑给过她的钥匙开门,里面空无一人。

    她站在诺大的房间里,心里又急又慌。汪老师的遗照挂在客厅的一面墙壁上,她看了一眼,全身发抖,然后她鼓起勇气,跑到贺桑的卧室,只见床铺上的被窝叠得很整齐,她手一摸,背面上一层灰——韶潭县基建的灰尘无孔不入。

    湘语退回客厅,走入厨房,发现洗碗池里干干的,好像很多天没有人动过。一个不详的念头盘桓在她脑海里。

    难道贺桑失踪啦?湘语想起了报警。“我是他的什么人?前女友吗?”她连报警的电话都没有勇气拨,颓丧地关门出来。突然,手机响了。

    “喂,是马超的家长吗?我是学校里高一年级组政教处的老师。马超逃课到校外网吧里玩游戏,还偷了同宿舍同学的钱,请您来学校一趟。”

    湘语的大脑昏昏沉沉,两腿发软,支撑着骑了电动车去马超的学校。

    马超站在办公室,政教处的老师对湘语说明了情况:“如果孩子不能意识到错误,我们将劝退孩子。”

    湘语看着他的马超个子高了一大截,嘴边新长的胡须让嘴唇周围黑黑的,想起孩子这大半年来,沉迷于网络游戏,苦口婆心和他说也不听,全是马麺悄悄背着她给他买手机惹的祸。

    她气不打一处:“你长个不长志,我让你对网络游戏痴迷!”她走上前去,对着马超一个嘴巴打过去。马超龇牙咧嘴,一边捂着脸,一边瞪圆着眼睛望着湘语,眼里喷出仇恨的火花,朝湘语欲扑过来。

    幸好政教处的老师身材高大,声音威严,及时制止。

    “这样吧,先停课,好好回家反思,什么时候想好了,什么时候再来学校。”政教处老师说。

    马超气冲冲地回了家,把自己关在房门里,不和湘语说一句话。

    “你为什么要这么任性?不知道去偷同学的钱,丢脸吗?”湘语心里滴血地劝道。

    “就是贺桑把我的手机没收了。那是我爸爸来学校给我买的手机,为什么他要来拿?他又不是我什么人。”马超咬牙切齿地说。

    “你叫他什么?”

    “贺桑!”

    湘语想拿着手边的一根晒衣服的棍子,恨不得一下抽上去。

    “你要他把我的手机还给我。”马超坚持说。

    “手机早放在我这里了,这和贺伯伯没有关系。贺伯伯一心对你好,你要知道好。”湘语满脸凄然地说。

    湘语最终退步,在柜子里找出了马超的手机,给了他。他写了一份不在上课时间玩手机,不偷钱的保证,才答应回学校和政教处的老师认错。

    湘语从马超的学校回来,身体越发像抽取了体内精华一样心力交悴,走路都摇摇晃晃的。

    一分一秒地熬,度日如年过了差不多半个月。

    贺桑的电话仍然不通。

    湘语在贺桑的房子里,还是没有看到人,实在憋不住了,一大早直接骑着电动车去民政局。民政局传达室的师傅已经认识她了,惊讶地说:“姑娘,你怎么瘦成这样了?脸色也不好看,是不是得了什么病?”

    湘语摇头问:“贺桑上班吗?”传达室的老头摇摇头,悄悄地对说:“姑娘,贺桑好像有很久没有来上班了。”

    “他出差了吗?我上去问问。”湘语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三步并作两步往楼梯走去。

    到贺桑的办公室,门上挂着一把锁。里面的日光灯也没有开。她问问对面办公室的小郭,小郭给湘语泡了一杯茶,摇头说:“我们也纳闷他最近怎么没有来上班呢。”

    “会不会是出差了?”湘语试探着问。

    “不会的,三、四月份,是我们局里最清闲的时候。”小郭说。

    湘语从民政局出来,冥思苦想和贺桑平时关系比较亲近的朋友,在脑海里列了一个清单。她骑着电动车来到税务局,守门的高老头茫然地摇着头:“我只知道他很久没有来打球了,他有什么事吗?”

    湘语手足无措,电话给海霞,海霞也分析不出理所当然来。情急之中,湘语突然想着一个人——经常和贺桑一起打球的彭主任。她又骑着电动车去医院,半路上,电动车没有电了,她只好费劲地推着电动车,一步步走到医院。

    彭主任也一无所知:“贺桑很久没有和我们打球了。上次打球还是两个月以前了,看着他精神状态不是很好,我还劝他多休息一下。我再给你拨电话试试。”

    彭主任连续拨了贺桑家里的电话,办公室的电话,都没有人接。手机显示的是关机状态。他自言自语:“老贺人缘不错,虽然以前开煤矿,办厂子,但从来没有听他说过在社会上结了梁子。”

    他安慰湘语:“老贺我们是几十年的朋友了,做事一向稳重,不会有什么事的,你放心。过几天再看看吧。”

    湘语垂头丧气地出了医院,琴岛她也去过了,都表示很久没有看到他了。

    她再也没有什么思路可以找到贺桑了。她不停地给贺桑打电话,发信息,在QQ上面留言,他就是音讯不通。

    傍晚时分,她又失魂落魄地返回到民政局,停车场里,贺桑的车子就在那里。她又不死心地跑到贺桑的办公室,门还是关着的。传达室的人,对她摇头。

    “难道他出事了?”湘语的眼睛都快哭瞎了,她乞求上天:“让贺桑出现吧,分手就分手,我只要你还活在这个世界,我就再没有任何奢望了。”

    她返回到贺桑的车子边,随身在包里摸出一支笔,就着一点昏暗的路灯,在一张银行取款的便签纸上,写上:“湘语。”然后将条子塞在驾驶座外面的门把手的缝里。

    她又怕万一条子被风吹走了,随手从头上拽下几根长头发,缠绕在门把手上,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心里不断祈祷着上帝让奇迹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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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湘江岛主

    湘江岛主

    楼主 LV8 2016-12-06
    78

    秦寡妇这几天没有出门,她在家里想了一遍又一遍,终于将思路捋顺了。她决定借马麵的手,好好整治整治这对野鸳鸯,以报当年受辱之仇。

    这天晚上,她抽着烟,吐着烟圈,拨通了马麵的电话,两个人在电话里详细地谈了几个小时。

    最后马麵说:“就这么办吧,过几天我就回,你先不要惊动她们。”

    秦寡妇说:“那是当然。”她眯缝着着眼睛,脸上浮现出笑意。

    远在广东的马麵,思量一晚,在萧笑还没有去麻将馆之前的大清早,就主动对萧笑说:“我出去买菜哈。”说罢,在她们四五岁的孩子脸上亲了一口,出门了。

    马麺特意在离家属区很远的地方,找到了一个公用电话亭,拨打了一个神秘电话,然后再绕道去菜场。

    秦寡妇每天都刻意躲在家里,在阳台上注视着院子里的动静。她看到湘语孤零零出门,没精打采的样子,她开心得什么似的。这天傍晚,她外出,在院子里看到湘语一脸沮丧走来,跌跌撞撞失魂落魄的样子,她笑嘻嘻地迎了过去:“湘语老师,这是怎么啦?工作不要太累了哦。你们家贺科长这几天出差,没有来过来吗?”

    湘语摇着头又低了下去,她双眼红肿,一脸苍白,趔趔趄趄地上楼去了。秦寡妇对着背影,吐了一口痰:“呸。做人太张扬,等着看你的好下场。”她鼻子里哼哼两声,上了院子外面包癞头的车子,神秘地对她的情夫说:“我会帮你报仇的。”

    包赖头手摸着光秃秃的脑袋,傻笑着:“看不出你这娘们有能耐呀,怎们帮我报仇?”

    “你别管,等着瞧好了。记着我的好处,我可是一心对你好,等工程结束了,你得答应给我十万好处啊。”秦寡妇千娇百媚地拽着包赖头的耳朵,撒娇地说:“你答应不答应?”

    “好啦,我答应,我答应,我的圣母娘娘。”包赖头边说,便腾出右手在秦寡妇的奶子上摸了一把。

    秦寡妇享受着这样粗俗的打情骂俏,车里淫笑不断……

    湘语每天愁云惨淡。

    她无心上班,也无心做任何事。海霞看出了湘语上课无精打采,下课心不在焉,在走廊里拦住湘语,仔细一看,发现湘语的眼睛肿得像胡萝卜。

    海霞大吃一惊:“前几天见你还打了鸡血似的,笑面如花,这两天怎么像霜打蔫的茄子。发生什么啦?”

    “没什么。”湘语回避她,拿着讲义夹低着头走出办公楼。

    海霞看着湘语的头发散乱,瘦削的背影像要被风吹走一样,这几天穿的一直是同一套衣服。她觉得不对劲,追上去问湘语:“到底怎么啦?和贺桑闹不愉快了吗?”

    “说好的爱情,说没就没了。”湘语呢喃着这句话,继续闷头前走。海霞问她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却只是摇头。海霞从来没有看过她这样憔悴的模样,很替她担心。

    “这样吧,周末去散散心,到临县去泡泡温泉。”海霞热心地说。

    湘语只是摇头,说什么也不同意。

    “你会要被男人毁掉的。”海霞脚一跺,恨铁不成钢地骂,“离开男人,你就活不了了?多大一件事?这些年我一直单身,不也挺好的吗?你和贺桑之间,有问题还可以商量着解决;就算是真的分手了,你至于这样要死不活地作贱自己吗?”

    湘语站住。海霞上去拉着她的手,虽然是三四月间了,湘语的手却冰冷入骨髓,海霞也不由得打个哆嗦。她牵着湘语的手,半搂着她走到校园比较僻静的林间小道边站着。新发的嫩芽蓬勃地生长着,樱花已经开得颓败了,花瓣随着风,打着旋儿,扑向大地。

    湘语抬头看看教学楼里,学生生龙活虎地一如既往地喧嚣着,她内心叹息一声:“人世间的热闹都是她人的,与我无关。”然后趴在海霞的肩膀上,泪雨滂沱。

    周六下午,海霞带上泳衣,开着车来接湘语。敲了半天门,湘语才蓬头垢面地来开门。

    她一个人呆呆地坐在画架前,拿着笔,一遍遍地画着贺桑的头像。

    海霞将她的笔扔在调色盒里,连拖带拽,将她搀扶着下楼,带她去泡温泉。

    院子里,邻居张老太太、秦四婶、秦寡妇和几个女人围在一起,对她指指点点。

    “贺桑很久没有来了吧?难不成是又谈了条件更好的?这年月,有钱的男人都很是抢手货。听我媳妇说,还有八十二岁老头找了个二十八岁的姑娘的。这贺桑,六十还不到吧?”

    “怎么,她是单身命?又被这个男人抛弃了?”秦四婶朝着湘语努努嘴。

    “女人长得好看,充当可恶的第三者,是要遭报应的。”秦寡妇轻蔑地插嘴,一丝笑意不经意地掠过她的眼睛,她刚刚才接到一个神秘电话下楼,她暗笑:“好戏还在后头呢。”

    ……

    星空下,湘语穿着泳装,白皙的皮肤在夜色里白得有些吓人。几天里,她滴水未进,身子骨显得格外单薄,精瘦的肋骨在泳衣下一根根可数。她失神地倚靠着玫瑰花温泉,机械地做着同一个动作——瘦长苍白的手指捞起一片片花瓣,然后将它们撕碎,揉做一团,扔在池水里。

    海霞在池那边移过来,拉着湘语的手。湘语挣脱手,转身趴在岸边,痛哭不已。

    湘语哭了一个够,海霞陪着抹眼泪,良久,她喉头哽咽着问:“我知道你受苦了,你说出来,心里会好受一些。你们过年的时候,不是还计划着五一要结婚的吗?”

    湘语翻身仰脸望着天,有气无力地说:“是呀,爱情最容易翻脸。他已经亲口和我说,不再爱我了。”

    海霞说:“他又有新欢了?”

    湘语茫然地望着星空,断断续续讲起了贺桑的绝情分手,任由泪水一颗颗滴落在温泉里,最后她说:“十几年的感情,说没了就没了。”停了停,她摇头自言自语:“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另有新欢了。我毫无尊严地求他和我在一起,他毅然决然地要和我分手,斩钉截铁地说不再爱我了。”

    她脑袋里不断浮现出贺桑绝情转身的情景,她用手擦了擦脸上的泪,侧过头,看着海霞,肯定地说:“我不会对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死缠烂打的。”

    “会不会是另有隐情?”海霞觉得有点蹊跷。

    湘语情绪低落,沉浸在过去这段地狱般的日子里出不来。她想想贺桑的毅然决然,想到自己的尊严都被践踏,她下定决心。

    很久,她止住了自己的抽泣,幽幽地说:“我在外面创业,他不喜欢我这样。我之前很任性,没有在意他的感受。现在既然他决定要分手了,我虽然不知道未来我会怎么活下去,但是,我会衷心祝他幸福。”

    海霞心疼不已,哭着拉着湘语的手。

    湘语眼睛含着泪花,深陷的眼窝里泪光闪烁。她低下头去,任由披散的头发从额前落下,将半个头淹没在水里,她想:“其实死也很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只要我将脑袋一直往下淹没下去就完了。”

    夜色深深,四周是黑压压的大山,昏暗的几盏路灯照着温泉池,近处的几个池子里的人们,已经上岸了。海霞看着湘语的头发像是水底的幽灵一般摆动,不觉打了个寒颤,对海霞说:“咱们不泡了,到里面的盐浴室里去待着说说话吧。”

    一会儿,湘语把头从水里抬起来头,把头发一把甩到脑后,安慰海霞说:“你放心,我会好好活下去的。”

    她怕海霞不相信:“以前被马麵那样虐待的时候,我都不知道有过多少回想死的心;还有那次,马麵怀疑我和他们厂里的工程师有关系,我耐心和他在电话里解释,他冷嘲热讽,一句话也不听的时候,我当时都想着人从楼上往下一蹦,就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海霞感到阴森,组织她说:“不说这些了,咱们好好聊聊小时候的开心事吧。”说完,她拉着湘语的手,发现湘语虽然泡在温泉里,但是手指冰凉。

    湘语一边随着湘语拉上岸,一边沉浸在往事里:“你不知道,我一个人拉扯着马超,把全部希望寄托在他身上。谁知道他初中寄宿以来,他父亲悄悄给他手机,他就入了迷。进入青春期,不断和我犟嘴,我都在暗夜里哭过,感叹过生活其实没有什么意思的。可是,你看我,我不都挺过来了?”

    说罢,湘语朝她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她冷静得太快了,海霞越听越有些不放心,仗义地说:“你要我出面,去做做贺桑的工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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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湘江岛主

    湘江岛主

    楼主 LV8 2016-12-06
    77

    湘语在工地的食堂里找到了贺桑,贺桑对湘语爱理不理的:“我正忙。”他冷冷地说。

    “再忙,也得吃饭嘛。那就在这附近,吃个中饭可以吗?”湘语央求着。

    “食堂里的饭菜已经准备好了,我在这里吃好了。你回去吃吧。”贺桑转身拿着菜碗朝大锅子边走去。

    “你怎么啦?和我吃顿饭都这么别扭。”湘语站着不动,眼泪在眼睛里打转。工地的工人陆续进到食堂里来了,好奇地打量着她。

    “好,好,就在这附近吃吧。”贺桑放下碗筷,径直往外走。

    他一言不发走在前面,到了饭店,贺桑自顾自随便点了两个菜,一言不发。湘语打量着贺桑,说:“你怎么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贺桑眼睛也不看他:“我就是我,快六十岁的人了还有什么可变的?无非是变老了。”

    “尽说胡话。”湘语做个鬼脸,嗔怪道。

    贺桑不应答,菜上桌了,他低头吃饭。

    湘语咬着嘴唇,决定换个话题。“婚纱我已经选好了,就在我培训机构对面一个摄影店里租吧,价格不贵,也挺好看的。”

    贺桑“嗯”一声,继续吃饭。

    “咱们五一结婚的话,你想用哪个房子做新房?”湘语温柔地问,“你工地忙,布置房子的事情,我来操办好了。”

    “再说吧。”贺桑没精打采地说。

    “你怎么啦?”湘语皱着眉头,疑惑地问道。

    “没怎么。吃饭吃饭。”贺桑低头,给自己盛上饭,筷子一顿乱拨,狼吞虎咽,好似几天没有吃饭一样。

    湘语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他也不解释,吃完饭,放下碗筷拿起自己的包就往外走:“你没开车来,自己打车回去吧。我还有事忙。”

    湘语追到门口,泪噙在眼眶里:“贺桑,你告诉我,我错在什么地方了?”

    天空中,突然乌云密布,眼看就要下大雨了。

    贺桑眼睛只看着前方,对湘语说:“我打听过了,大伟确实还是个不错的人。”然后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湘语疾步追上去,一把拉住贺桑打开的车门:“贺桑,你告诉我,我错在哪里了?我和大伟之间,什么事也没有呀。”

    “我没有说你们之间有事。但是,我就是不想和你结婚了。”贺桑手用力地将车门关上了。

    “不想和我结婚啦?为什么?”湘语被临时的变卦弄得失去了理智,她拍打着车门。

    “没有为什么。就是不想结婚了。”贺桑拿出钥匙,往汽车钥匙孔里插,他的手哆嗦着,插了几下,也没有插进去。

    “难道你前几天带我去买戒指,都是哄我的?你爱我,都是假的?”湘语愤怒地说。

    “你觉得是怎样的就是怎样的,你觉得是假的,那就是假的。”贺桑面无表情,准备发动车子。

    “不,我要和你结婚。”湘语汗水和着泪水在一起横流,她一把去夺贺桑的车钥匙,大声喊着,工地上有几个人回头看着她,她也毫不在意。

    “没有什么女人,哭着要找男人结婚的。”贺桑冷冷地说,他的一只手放在方向盘上,另外一只手把钥匙用力夺过,将车子发动,他把右脚踏在了油门上。

    湘语从来没有变得这么刁蛮,她把手伸进车窗,抓着贺桑的肩膀摇晃:“你和我说清楚,你是不爱我了吗?你要是这样,我就死心了。”

    贺桑闭上眼睛,沉默了半晌,一字一顿地说:“是的,我不再爱你了。”

    湘语发疯地捶打车门,泪如雨下,喊叫着:“你眼睛看着我说,你不爱我了。”

    贺桑深吸一口气,转过脸来,对湘语说:“我不爱你了。”

    “好,算你狠。”湘语将自己的手提包打开,将戒指盒朝车里砸去,“我不稀罕。呜呜……”戒指从前窗玻璃弹下来,落在平时湘语坐着的专用副驾驶座位上。

    贺桑将戒指盒子拿起,放到车窗前摆放好。他一咬牙,一脚放在油门上,车子逐渐加速。

    “你给我的那些东西,那些臭钱,那水晶项链,镯子,衣服,我都要送还你给。”湘语愤怒地说。

    “不用,你都丢掉或者烧掉吧。”贺桑头也不回地回答。

    湘语踢掉高跟鞋,一路在汽车后面狂追:“贺桑,我恨你!我恨你……“”看着他的车子走远,她语无伦次地说:“我再不去办机构了,我就在家里上班,你回来吧……我们不分手,我都听你的话,呜呜……”

    “为什么?为什么将我一个人留在孤岛?”湘语呼天抢地,哭得昏过去醒过来又继续哭。

    天空中暴雨骤至,豆大的雨点落了下来。湘语在工地的泥水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追着早就不见的车子,她一路哭一路喊,喉咙已经嘶哑,身上的衣服、包全部被雨水淋湿,裙子上面溅得满是黄泥巴,全身冷得有些哆嗦。哭累了,走累了,她一屁股坐在泥巴地里。雨声将她的声嘶力竭的干嚎淹没了……

    工地上的民工躲在工棚里休息,看着湘语的狼狈模样,指指点点点,说:“现在这社会就是变了,一个漂漂亮亮的年轻女人,看到有钱的男人,就这样纠缠不清。”

    不知道过了多久,工地另一头,包赖头和秦寡妇的汽车摇摇摆摆开过来,在湘语边加速驶过,泥巴溅了她一身。车子在工棚口停住,秦寡妇钻出来汽车,扭着腰肢大摇大摆地往里走。民工们的眼睛都盯到了她白花花的大胸上,她回头看了看雨里的湘语的影子,心里冷笑道:“在老娘眼皮下眉来眼去几十年,汪老师没有整死你,看看老娘怎么给望老师报仇。”她大义凛然地挺直了胸膛,俨然她就是正义的化身。

    车子里,贺桑的泪无声地一颗颗掉落在方向盘上。这个方向盘,曾经有湘语的手抚摸过,多少次出游的时候,她会温柔地将手轻轻叠放在他的手上。旁边的湘语的专座,空空如也。他想马上踩住刹车,下去抱住她,但是理智告诉他,一定要彻底地让她死了心。他一狠心,脚下加踩油门,车子在工地的泥水里飞奔。

    后视镜里,他看到湘语的影子在雨幕中越来越模糊,他的心,如撕裂了一般疼痛,开出一段距离后,他在拐弯处停下,趴在方向盘里,他在车子里泪如雨下,滂沱的大雨淹没了他压抑的哭声。

    良久,抬起头来,他隐隐约约看到一个熟悉的影子坐着包赖子的车子驶了过来,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咯噔了一下,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湘语要在别人面前丢脸了。“贺桑心疼得无以复加。但是,他绝不能回头。

    湘语回家后,她发了很多信息给贺桑,贺桑也不忍心看,他怕自己意志力一改变就会告诉她:“我多么爱你,我们还是在一起吧。”他是男人,他是军人出身,他的决定不能是儿戏。他反复告诫自己,生怕自己意志突然崩溃,只好将手机扔到了一边。

    湘语到十四楼来敲过门,贺桑将门反锁着不开。湘语的敲门声震天响,贺桑在里面坐立不安。

    “你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已经过去几天了,你一定冷静了,你好好告诉我,你是真的不爱我了,我一定会离开,在你的生活里消失,绝对不再打扰你幸福。”湘语泣不成声,对着门厅可视话筒绝望地说。

    贺桑的心缩作一团。

    “你再不出来和我说一句话,我就跳楼。既然你对我如此无情,我就死在你的家门口,你说过,相爱的人,看着她死去,是一种幸福。”贺桑从来不知道湘语也有她刚烈的一面,只好打开门。

    湘语冷冷地看着他:“这十来年,我感谢你对我施舍的照顾。今天,我只要你一句话,我就永远地在你眼前消失——你还爱我吗?”

    最后几个字,湘语用力地用上齿咬住下唇,鲜红的血从她苍白的唇上渗出来了,她再不说一个字,只是泪眼朦胧地盯着他的眼睛,等待他审慎的回答,生怕漏听了一个字。

    她近在咫尺!她的脸上突然苍老了许多!贺桑几乎要上前抱住她了,理智告诉他,不能功亏一篑:“是的,我不爱你了。祝你幸福。”

    湘语挂掉电话,转身靠在门上,眼泪哗哗哗地流。

    门里,贺桑对着自己捶胸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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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湘江岛主

    湘江岛主

    楼主 LV8 2016-12-01
    诚挚感谢各位亲们的支持,爱你们,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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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湘江岛主

    湘江岛主

    楼主 LV8 2016-11-29
    76

    元宵节,贺桑和湘语一起买面粉做汤圆,在一起其乐融融。吃过晚饭,贺桑开车将马超送到学校去。车里,马超抓紧最后的时间,玩手机游戏。

    贺桑几次找马超聊聊天,马超总是爱理不理的。

    “马超,高中的学业紧张,假期里玩手机没关系,但开学以后,一定要好好收心,知道吗?”

    马超不耐烦地说:“知道啦。我的学习我自己知道,不用您啰嗦。”贺桑心里不悦,又不便针锋相对,从后视镜里几次打量着马超,他却只沉浸在网络游戏的世界里。贺桑心里暗暗为孩子着急,盼望他快点长大懂事。

    元宵过后,贺桑总是觉得身体疲乏。趁着工地上还不太忙碌,他抽空悄悄地到医院做了一个检查。

    B超心电图胸部X光之后,都没有发现什么问题,贺桑暗自庆幸,自言自语:“我的毛病,大概是我自己想出来的,休息一下就会好的。”

    等第二天拿到血液化验的结果,他自己就呆住了——他得的是“二型糖尿病”,血糖高达17点6。医生拿着血糖化验单,对贺桑说:“你再不来检查吃药,耽误了治疗,就很危险了。糖尿病是由于机体免疫力下降引起,会导致饥渴、疲乏、性功能障碍等,晚期会引起白内障、糖尿病足、肾功能衰竭等并发症。”

    医生建议他马上住院,先注射胰岛素马上降糖。贺桑想着工地上的事未了,后面的工作也没有做好安排,少了他不行。他要求医生先开了药,回家吃一段时间后,再来住院。

    贺桑走出医院,只感到全身无力。

    “性功能障碍!”他喃喃自语,这无疑是给他一纸死亡宣判书,“我可以给她钻戒,给她存折……可我拿什么给我的爱情?”慢慢地开着车回家,脑袋里一遍遍地回想医生的告诫:我将要一辈子把降糖药随身挟带……糖尿病的并发症才是最讨厌的……目前全世界也没有疗效特别好的药物……

    贺桑提了一大袋药物回家,对着病历本,双手捂着自己的脸,一言不发。晚上,湘语叫他去看自己画的一幅油画作品,他借口说工地上有事不去了。原本不抽烟的他,到楼下买了两包烟,在家里吞云吐雾。

    贺桑想了一个通宵,做出了一个决定:离开湘语。做出决定后,他无助得老泪横流。早上起来,他头痛欲裂,躺在床上一点力气也没有。他比她大了十六岁,贺桑原本就担心自己的身体,给不了湘语幸福,谁知道这终究不幸地成为了现实。

    “我给不了她幸福,就不要成为她追求幸福的拦路石。”贺桑闭着眼睛,泪水划过了他那起了皱纹的眼角。

    “我如果直接告诉湘语,她那么善良,是一定不肯离开我的。”贺桑想,“但是,我爱她,我不能害了她。她还四十不到,人生路还很长。”想着想着,贺桑用手狠狠一抹苍老的脸上的泪,横横心,对自己说:“我希望爱着的女人幸福。我是男人,我得要做个男人的样子来。”

    贺桑决心撑起来,独自处理好生活、工作上的事情。

    第二天,湘语炖了鸡汤,电话给他,贺桑借口说自己工地上有人请吃饭。贺桑中午从工地上出来之后,他没有回家去,自己开车找到了市里“满堂红”装修公司。他在公司里到处转,向周围的人打听老板“大伟”的情况,大家对大伟的评价还不错,贺桑大概地知道了大伟为人低调,离异后一直单身。

    贺桑自己直接上楼,找到大伟的办公室,介绍自己是一个不懂业务的小包工头,想向他咨询一些房子外墙装修的问题。

    大伟热情地一 一 作答,并告诉他水泥和石灰的最佳配比方案,刷出来最好的效果。

    临出门,贺桑将钱包打开,递给大伟五张人民币:“非常感谢您的指导,这是一点辛苦费。”

    大伟一把将钱推了回去,热情地说:“这算什么事呢?我收了您这钱,我哪里还有脸在这行混下去。今后您有啥问题,尽管来问好了。”

    “大伟是一个不错的人选,我放心了。”贺桑开车返城,“只要我退出来,她终究可以把我忘记。我要让她全心全意地去重新接纳一个人。”

    贺桑一心做好了悄悄地退出湘语生活的打算。他再不主动发信息,也不打电话给湘语了。湘语几次约他过去,他都说自己忙。

    不觉中过去了一两周了,贺桑都不和湘语联系。湘语一开始忙这忙那,没有觉察出来。后来仔细一想,觉得实在太蹊跷了。

    这天中午,温度回升,天气热得异常,湘语脱掉棉袄,穿上一件毛衫搭布裙子,直接到工地上去找贺桑。在工地外面,她意外地看到楼上的秦寡妇和工地上一个老板模样的人在一起。

    秦寡妇手挽着手的人,正是这个工地的包赖头。她也意外地得知,贺桑就是民政局负责这个基建项目的。贺桑给她的羞辱让她刻骨铭心,同时,对湘语的嫉妒如一个火种,一直藏在心底,今天终于得到了发酵的机会。她笑里藏刀地从她身边走过,挽着包赖头洋洋得意地走远了,一边琢磨着报复的法子。

    酒店里,秦寡妇在床上施展妖功,将在老乡聚会中认识的相好包赖头伺候妥贴之后,她详细地向包赖头打听贺桑与工地的情况,不肯错过一个细节。

    包赖头在床上一边捏着秦寡妇的奶头,一边摸着大腹便便的肚皮得意地说:“原来和局里谈合同的时候,贺桑和我压价。我送女人给她玩,他不受。我又给拿了一包票子甩给他,他硬是退给了我。这是典型的给他脸不要脸。去年,局里资金不按时到位,我拖了他一年半载的,他交不了就差着急了,求我开工。哈哈,我会给他面子吗?无奈之下,他年底将他管理的社会扶贫资金都挪到我这里来了。老子拿了钱,这才给开工的。我就不信有什么人能和我作对,凡是与我作对的,都得给他点颜色看看,知道我的厉害。”

    秦寡妇用心听着,不久,屁股一甩,计上心来:“没有什么问题可以难倒老娘。今天活该你倒霉了,看看你们还敢在化工大院里男盗女娼?”

    她心情非常好,和包赖头要了一根烟,靠着床头吐着烟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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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湘江岛主

    湘江岛主

    楼主 LV8 2016-11-29
    75

    湘语的眼睛里,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

    “你怎么啦?”

    “我,我是太高兴了。”她有点尴尬地说,“回想过去的那些黑夜,我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我感谢上帝对我的眷顾,让我和你,真的走到了一起。”她趴在贺桑的肩膀上,边哭边笑:“我就是觉得太幸福了。”

    晚上,她们洗完澡,裸睡着抱在一起,贺桑不断抚摸她的后背。湘语主动地告诉贺桑说:“我要。”贺桑引导着湘语的手,给他的某些部位予以刺激,贺桑勉强进攻,发热体一会儿就绵软下去了。

    贺桑几次想再发起进攻,无奈越急越不行。最后连整个身体都疲软下去了。“真对不起。”贺桑歉然地披衣起床,端着水缸,一口气喝了一大缸水。

    “也许你今天陪我逛街太累了,男人一般都会以逛街为苦的。”湘语生怕贺桑尴尬,体贴地说,“再说,你又感冒了。”

    “嗯。”贺桑应和着,心里却不以为然。

    湘语被迫将欲火一点点熄灭,在贺桑的安抚下,逐渐睡去。贺桑却彻底失眠了:“一直以来,我坚持锻炼,想与岁月抗衡。可是,我的身体到底是否可以让我与幸福的爱情一起长跑?”

    半晚上,他觉得饥饿难耐,身子有些发软。他起床摸索着将宾馆里提供的自费食物柜打开,他看了看,挑选了一包泡面。

    贺桑看湘语睡得很香,怕吵醒了她,到进门口的过道里填饱了肚子。湘语睡得很香,她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穿上了婚纱,贺桑牵着他的手,一直朝前面走。她梦里笑出了声来。

    过年前,化工大院的人们,大都放假了。人们回老家过年的过年,留在院子里的人们相互串门打打麻将,女人们照例在院子里举行聚会。这时候,正是大家唠嗑八卦的最好时机。

    大院里的人,对湘语和贺桑的关系,早已经过了茶余饭后的热点了。但总有人有意无意地提起。湘语平时与邻居交往比较少,妇女们在院子里聚会东家长西家短的时候,她看着总是笑笑,与大家保持着距离,这让她的群众基础也相当薄弱。

    秦寡妇对她早恨之入骨,她当着湘语笑得很甜,背后刻薄地对大家说:“她就是长得漂亮,床上功夫好,会勾引男人嘛。汪老师死之前,她就勾上了,可见多么恶毒有心计。”同为女人,她哪个地方少了肉,贺桑居然对她老娘不闻不问,她心里嫉妒的火焰,愈烧愈旺。

    大家对秦寡妇的话,也不那么感冒。自从她的丈夫去世之后,她仗着寡妇身,没少睡男人。不过,公开场所,大家还是假意的认同,因为她可是得罪不起的。平时看见谁都热情招呼得似乎亲如姐妹,一旦一点点事情做得不周到,她背后的风言风语简直要淹死人,有时候背后还会做点什么小动作——把你家阳台上飘落的衣服,丢到阴沟里;把你家门口的撮箕故意踩坏……这些小名堂,大家都有见识过。

    前些年,和她的对面邻居为了灯泡的事情闹了起来,弄得邻居家连夜失窃。大家可是对她畏惧三分。

    一个刚嫁到化工大院的年轻媳妇,还不知就里,反驳着道:“湘语姐其实很好呀。我看她与世无争,又会画画。自己离婚多年,拉扯着孩子不容易。贺桑也是孤家寡人,凑成一对,挺好的。”

    “没有离婚就勾引人,再会画画,也不稀罕。我的孩子可不和这样的老师学,别把孩子给教坏了。”秦寡妇撇着嘴说。

    其她几女人点点头,趁秦寡妇不注意,背后挤眉弄眼,嘲笑秦寡妇膝下无人。

    听说湘语现在在外面的培训机构也挺赚钱的,贺桑还铁了心帮衬着她。秦寡妇想着就觉得心像被针尖儿刺扎了一般难受。她绝不能忍受一对狗男女像是一对苍蝇似的,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晃来晃去,简直太恶心。想起她多次给贺桑面子,他都不给面子,她更是心里恨得牙痒痒。

    湘语和贺桑从省城返回的这天,秦寡妇包里揣着包赖头给他的过年红包,得意地哼《刘海砍樵》下楼。在楼道里,正好碰上了湘语和贺桑手牵手在走廊里有说有笑地上来。秦寡妇看着她们,好心情顿时全无。她已经把湘语视作了眼中钉,是她挡住了她追贺桑的路。

    包赖头舍得给她秦寡妇花钱是真,但是,他毕竟是个粗俗的包工头。贺桑比包赖头大几岁,但是他是有公职有社会地位的,谈吐各方面都比包赖头强很多,走出去,十分有气派。更况,包赖头毕竟有家室,不是长久之计。而贺桑死了老婆,发展成长期饭票,是多么划算?

    要如何扫清路障呢?秦寡妇挖空心思琢磨着。

    正月十一,她在超市购物的时候,遇到了马麵的哥哥,听说马麵过年回来了,元宵节会来他马峰家。

    “好呀,咱们老邻居了,他回来了,那咱们正好聚聚,把他电话告诉我吧。”马峰告诉了马麵的电话号码,秦寡妇仔细地存在手机里,又核对了一遍,神秘地和马峰说:“我有关于湘语婚前出轨的证据和马超在家里被虐待的消息告诉他。”

    元宵节前几天,秦寡妇下楼的时候,顺手将湘语家门口的福字撕掉在地上,若无其事地踩踏几脚。正好碰上湘语和贺桑从省城回来,她迎上去,爽朗地说:“过年好呀。湘语,你们家门口的那对联福字,没有贴稳,被风吹掉了。”

    湘语连声说:“谢谢,谢谢你。”

    贺桑在身后,浮起有些僵硬的微笑,朝秦寡妇点点头,拎着采购的大包小包进湘语的家门去了。

    秦寡妇转身,一个得意阴险的笑意掠过嘴角,又瞬即隐藏了下去。马麵请她第二天在琴岛西餐厅吃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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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湘江岛主

    楼主 LV8 2016-1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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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前二十八,贺桑把自己好好收拾打扮了一番,好同湘语一同回老家。湘语帮他把领带系好,笑他:“你这是新郎官见岳父岳母,紧张呀?”

    “嗨,还真紧张呢。虽然我自己不年轻了,见岳父岳母还是忐忑不安哪。”他在镜子前,把西装弄得笔挺,开玩笑说:“就怕形象不好,老人家舍不得把闺女嫁给我呗。”

    “去,去,去。”湘语用手揪着贺桑的脸,凑上去亲一口,问他:“你确定穿西装,不穿棉袄吗?”

    贺桑犹豫了一下:“里面有一件你给我买的羊绒衣,很暖和的。正式拜见父母,还是穿西装好。”

    贺桑开车,湘语坐在副驾驶座和他聊天,马超坐在后面专心专心致志地玩手机游戏。湘语叮嘱他:“马超,你视力现在不好,少看点手机,多看点书。”孩子这次高一的期考成绩排到了班上倒数第几名了。

    “你真啰嗦。班上同学,假期里谁不玩手机呀?”马超不耐烦地说。

    “你玩手机和同学比,成绩上怎么不和成绩好的同学比呀?”湘语教育道。

    “行,我成绩就不好,我还不想读书了呢。我不回乡下去了。”马超怒气冲冲地就要去开车门。湘语气得眼泪直流。

    贺桑暗自悔恨:“恐怕是在学校寄宿,孩子心性大变。也怪我不该给他买手机呀。”他看母子冲突到这样,只好打和牌:“反正是放假,就回乡下玩几天不要紧的,该放松还得放松,回来以后再好好看书好了。”

    马超这才停止了闹腾,又沉浸在手机游戏里了。湘语坐在汽车前座上,唉声叹气。

    贺桑以准女婿的身份,给湘语父母送了一个大红包,将他亲自在商贸城替老人家买的羽绒服,一大包滋补品,过年要招呼亲邻的瓜果……大包小包拎了进去。

    湘语父母口里说着:“不要客气”,心里还是挺高兴的,笑眯眯地杀鸡宰鸭,过了一个很久没有过的欢乐年。

    晚上,湘语父母安排贺桑单独睡在湘语的闺房里。他躺在床上,床上铺了厚厚的一层稻草,舒适柔软,闻起来有一股秋天田野的味道。看看室内,昏黄的电灯光下,屋子里陈列着一个简单的旧衣柜,一个油漆斑驳的桌子靠着窗前,上面还摆着一瓶水养的兰草。湘语说过,这是她自己当年读书用的桌子,兰草是她初中就开始养着的,后来离家了,母亲一直帮她养着了。贺桑想象着湘语是一个小女孩的情景,他觉得这一切,都很亲切。乡村的夜,非常宁静。有择床毛病的贺桑,在这儿睡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安稳觉。

    早上,直到新年的鞭炮声在山村里回荡,狗汪汪地叫着,他才醒来。

    在老家陪老人住了三天,湘语他们才返城。临别,父母握着贺桑的手,半天不放:“湘语交给你了,我们放心。”马超说自己还不想回城,背着包裹去他奶奶家要住几天再回去。湘语想阻止他,马超一副非去不可的样子。和桑看着剑拔弩张,劝湘语:“孩子难得放几天假,去看看奶奶也是应该的。”

    回城的路上,贺桑对湘语商量着结婚的事。湘语脸上飞起红霞。

    回家没有几天,贺桑着凉得了重感冒。

    “回乡下,你穿少了。”湘语一边给他熬了姜汤,一边嗔怪他。

    “真是,以前冬天我从不穿棉袄的,现在身体娇气了。”贺桑吃过感冒药,开车陪着湘语去省城玩一玩。贺桑带着湘语到省城,在大商场里,贺桑带着湘语直往金器柜台奔。“你要干什么?”湘语问他。

    “你爸爸妈妈已经将你许给我了。我要买个钻戒给你,今天正式求婚。”

    湘语故意嘟着嘴,撒娇地说:“我还没有心理准备嘛。”

    贺桑说:“那好,先把戒指买着回去,你每天看看,就有心里准备了嘛。”湘语调皮地吐吐舌头,朝贺桑做了一个鬼脸。

    贺桑挑了一个最大最亮的钻石戒指。湘语一问价格,连忙摇头。服务员给她带上,戒指在湘语纤细白嫩的手上,熠熠生辉,交相辉映。服务员微笑着极力推荐:“美女,这款钻戒您带,大小刚好合适,简直是为您定做的。钻石越大,越值钱,这是我们店里最好最贵的,老板从……”

    湘语就是不肯,自己把戒指往外取,坚持要换价格适中一点的。贺桑对服务员说:“你把它包装起来吧,我买了。”

    湘语再要阻止,服务员已经将单开好,贺桑到一边去刷卡,湘语跟过去:“亲爱的,你知道我并不看重这些。”

    贺桑站住,扶着湘语的肩膀,看着她澄澈的大眼睛说:“我都知道,你心地纯洁、善良。这是最先打动我的。可是,买个钻戒给你,也是我的心愿。这和钱没有关系。”

    湘语站着,心里暗暗责怪贺桑太奢侈了。贺桑很快输入了银行卡的密码,回头朝湘语笑。

    拿好钻戒,贺桑劝湘语再去看看婚纱:“儿童福利院的工程估计三四月份左右就会交工了。我想要给你一个隆重的仪式,五一天气不错,你穿婚纱,不冷不热,咱们五一结婚挺好的,现在去看看婚纱吧。”他们又一起去看了看婚纱,贺桑要她把一款特别喜欢的紫色婚纱买下来。湘语看看太贵,坚持说:“去韶潭县租一套就好啦。要买,韶潭县商贸城里也有。”贺桑拗不过她,只好同意了。

    出了大商业楼,贺桑请她去吃大餐。

    “就在路边吃小吃吧。”湘语说。

    贺桑陪着湘语,在路边吃臭干子、刮凉粉,他笑眯眯地看着湘语。湘语说:“等培训机构过两年上了路,我们就可以有很多时间在一起了。等你退了休,马超也读大学了,咱们经济条件不错了,换个城市去住吧。到时候,咱们要把别处的小吃都尝尝。”

    贺桑说:“好呀。如果你想去别的城市定居,这点钱,我现在也还是拿得出的,不靠你上课赚钱。”

    “家庭建设,我也想出一份力嘛。”湘语憧憬着说,“等我们把马超培养上了大学,咱们到时候去洱海边住,怎么样?你种菜养花,我在家里画画。”

    “好。”贺桑点着湘语的鼻子,“你就爱做梦。我喜欢你的梦。”爱,跨越年岁。他们像年轻的情侣一样甜蜜无比。贺桑终于可以和她大大方方地手牵手,陪着她一路边逛边吃了,湘语大呼:“过瘾呀。”

    逛晚了,贺桑带着湘语住进了一个五星级的酒店。站在城市的高楼,星空似乎很近,远处的汽车灯、城市的霓虹灯,汇成了灯海。

    贺桑在背后抱着湘语,吻了又吻湘语的披肩长发。一起看着窗外,湘语久久不说话。贺桑扳过湘语的肩膀,一看她脸上的泪,大吃一惊。

    “你怎么啦?”

    “我,我是太高兴了。”她有点尴尬地说,“回想过去的那些黑夜,我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我感谢上帝对我的眷顾,让我和你,真的走到了一起。”她趴在贺桑的肩膀上,边哭边笑:“我就是觉得太幸福了。”

    晚上,她们洗完澡,裸睡着抱在一起,贺桑不断抚摸她的后背。湘语主动地告诉贺桑说:“我要。”贺桑引导着湘语的手,给他的某些部位予以刺激,贺桑勉强进攻,发热体一会儿就绵软下去了。

    贺桑几次想再发起进攻,无奈越急越不行。最后连整个身体都疲软下去了。“真对不起。”贺桑歉然地披衣起床,端着水缸,一口气喝了一大缸水。

    “也许你今天陪我逛街太累了,男人一般都会以逛街为苦的。”湘语生怕贺桑尴尬,体贴地说,“再说,你又感冒了。”

    “嗯。”贺桑应和着,心里却不以为然。

    湘语被迫将欲火一点点熄灭,在贺桑的安抚下,逐渐睡去。贺桑却彻底失眠了:“一直以来,我坚持锻炼,想与岁月抗衡。可是,我的身体到底是否可以让我与幸福的爱情一起长跑?”

    半晚上,他觉得饥饿难耐,身子有些发软。他起床摸索着将宾馆里提供的自费食物柜打开,他看了看,挑选了一包泡面。

    贺桑看湘语睡得很香,怕吵醒了她,到进门口的过道里填饱了肚子。湘语睡得很香,她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穿上了婚纱,贺桑牵着他的手,一直朝前面走。她梦里笑出了声来。

    过年前,化工大院的人们,大都放假了。人们回老家过年的过年,留在院子里的人们相互串门打打麻将,女人们照例在院子里举行聚会。这时候,正是大家唠嗑八卦的最好时机。

    大院里的人,对湘语和贺桑的关系,早已经过了茶余饭后的热点了。但总有人有意无意地提起。湘语平时与邻居交往比较少,妇女们在院子里聚会东家长西家短的时候,她看着总是笑笑,与大家保持着距离,这让她的群众基础也相当薄弱。

    秦寡妇对她早恨之入骨,她当着湘语笑得很甜,背后刻薄地对大家说:“她就是长得漂亮,床上功夫好,会勾引男人嘛。汪老师死之前,她就勾上了,可见多么恶毒有心计。”同为女人,她哪个地方少了肉,贺桑居然对她老娘不闻不问,她心里嫉妒的火焰,愈烧愈旺。

    大家对秦寡妇的话,也不那么感冒。自从她的丈夫去世之后,她仗着寡妇身,没少睡男人。不过,公开场所,大家还是假意的认同,因为她可是得罪不起的。平时看见谁都热情招呼得似乎亲如姐妹,一旦一点点事情做得不周到,她背后的风言风语简直要淹死人,有时候背后还会做点什么小动作——把你家阳台上飘落的衣服,丢到阴沟里;把你家门口的撮箕故意踩坏……这些小名堂,大家都有见识过。

    前些年,和她的对面邻居为了灯泡的事情闹了起来,弄得邻居家连夜失窃。大家可是对她畏惧三分。

    一个刚嫁到化工大院的年轻媳妇,还不知道浑水有多深,反驳着说:“湘语姐其实也不错的,与世无争,又会画画,我挺喜欢她的。自己离婚多年,拉扯着孩子不容易。贺桑也是孤家寡人,凑成一对,挺好的。”

    “没有离婚就勾引人,再会画画,也不稀罕。我的孩子可不和这样的老师学,别把孩子的道德败坏了。”秦寡妇撇着嘴说。

    听说湘语现在在外面的培训机构也挺赚钱的,贺桑还铁了心帮衬着她。秦寡妇想着就觉得像是一对苍蝇在她的饭碗边晃来晃去一样恶心。想起贺桑当时对她的拒绝,她更是心里恨得牙痒痒。

    湘语和贺桑从省城返回的这天,秦寡妇包里揣着包赖头给他的过年红包,得意地哼《刘海砍樵》下楼。在楼道里,正好碰上了湘语和贺桑手牵手在走廊里有说有笑地上来。秦寡妇看着她们,好心情顿时全无。她已经把湘语视作了眼中钉,是她挡住了她追贺桑的路。

    包赖头舍得给她秦寡妇花钱是真,但是,他毕竟是个粗俗的包工头。贺桑比包赖头大几岁,但是他是有公职有社会地位的,谈吐各方面都比包赖头强很多,走出去,十分有气派。更况,包赖头毕竟有家室,不是长久之计。而贺桑死了老婆,发展成长期饭票,是多么划算?

    要如何扫清路障呢?秦寡妇挖空心思琢磨着。

    正月十一,她在超市购物的时候,遇到了马麵的哥哥,听说马麵过年回来了,元宵节会来他马峰家。

    “好呀,咱们老邻居了,他回来了,那咱们正好聚聚,把他电话告诉我吧。”马峰告诉了马麵的电话号码,秦寡妇仔细地存在手机里,又核对了一遍,神秘地和马峰说:“我有关于湘语婚前出轨的证据和马超在家里被虐待的消息告诉他。”

    元宵节前夕,秦寡妇下楼的时候,顺手将湘语家门口的福字撕掉在地上,若无其事地踩踏几脚。正好碰上湘语和贺桑从乡下回来,她迎上去,爽朗地说:“过年好呀。湘语,你们家门口的那对联福字,没有贴稳,被风吹掉了。”

    湘语连声说:“谢谢,谢谢你。”

    贺桑在身后,浮起有些僵硬的微笑,朝秦寡妇点点头,拎着采购的大包小包进湘语的家门去了。

    秦寡妇转身,一个得意阴险的笑意掠过嘴角,又瞬即隐藏了下去。马麵请她晚上在琴岛西餐厅吃西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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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湘江岛主

    湘江岛主

    楼主 LV8 2016-11-29
    73



    贺桑打算搬到原来的旧房子里来过年,但考虑到汪老师才去世,他怕汪老师会要“回来看看”,坚持要过六个月的“守丧期”再说。女儿从德国回来了一趟,办完丧事,陪着贺桑住了两个星期,过年前几天因为工作催得紧,不得不回德国去了。

    过年前一天,贺桑在湘语这里待到很晚,湘语在电脑跟前接收同学群发来的聚会的照片,她一边和贺桑聊天,将一张张照片做详细的介绍。贺桑看着一张集体照问湘语:“大伟也离婚了,你考虑吗?你们彼此熟悉,年龄也相当。”

    “你这是什么意思?”湘语生气地对贺桑说,“你是怀疑我对你的感情吗?我对你的感情,一直没有变。”

    “这个我知道,我只是开个玩笑嘛。”贺桑看着湘语一脸的怒容,她单纯得就像个孩子,一旦受了冤枉,就会横眉冷对。贺桑不过是想试探一下而已。这会看着她生气的样子,觉得特别可爱。他悬着的心放下来,一把拉着湘语的手,放在自己手心里,轻轻地摩挲着。

    每次他回到十四楼,家里冷冷清清的,一百四十平米的房子里,贺桑只能与自己的影子相伴,他体验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他感觉自己比以前容易犯困了,经常独自坐在沙发上打盹就睡着了,有几次他半夜醒来,发现自己竟然在沙发上睡过去了。可是不论睡多久,还是不解乏。有好几次在工地上和包赖头谈正事的时候,他哈欠连天。包赖头话里藏话,劝他床上要悠着点,注意多休息。他笑笑,没有辩解。

    马超转眼间快初中毕业了,个子比湘语高了一个头,他进入了青春逆反期,动辄容易发脾气。周末回家,和湘语总是说不到三句就呛了起来,湘语背着他,只能默默地抹眼泪。她感叹:“以前他小的时候,一把屎一把尿拉扯着,只感觉到体力上辛苦。现在看着孩子与家人、与老师对着干,张嘴就是火烧屁股地冲人说话,真是心累呀。”

    马超在学校寄宿,学会了抽烟,班主任老师找过她,湘语在老师办公室里,向老师做出过保证。后来,湘语差点要在班上替孩子公开检讨了:马超喜欢上班上的一个女同学,在楼梯间要去亲吻女孩,被对方拒绝,他扇了人家一巴掌。对方家长找到学校来了。当着大家的面,叛逆的马超拒不承认错误,一脸高傲地站着。对方家长气得不行,厉声指责湘语:“你们这是做父母的失职,没有管教好自己的孩子,缺乏必要的道德和教养。请家长当着全班同学,公开地郑重道歉。”湘语要马超无论如何认个错,他仍然不听。

    湘语只好点头哈腰,好话说尽。马超在一边还冲着湘语发脾气,说她不该来学校。幸好班主任老师协调,让对方放了一马,给湘语下了一个台阶。

    休月假的时候,马超回来,湘语特意请贺桑给孩子做做思想工作。贺桑坐在沙发里,他看着马超和湘语顶嘴,湘语说不上两句,马超一声不吭就回卧房里,“嘭”的一声把门关上不出来了。湘语在一旁偷偷垂泪。

    贺桑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安慰湘语,开车带着马超去商贸城下的一个电玩城,和马超痛快地玩了个够,然后带着马超到运动用品店,买了一双耐克的球鞋送给他,带着马超去贺桑战友开的一个骑射场玩了整整一天,马超的情绪才逐渐稳定下来。

    贺桑仔细询问马超的功课,听说他数学和物理比较差,贺桑又做他的工作,要他主动学习好,不要轻易放弃。他点了点头。“孩子,你学习差一点不要紧,但是一定要能够吃苦,要和母亲好好相处。这两方面做不好,你未来的路,走得不远。”回城的时候,贺桑语重心长地和马超聊天。

    贺桑告诉马超,面临中考的压力不要对自己失去信心。“就算是你成绩差,伯伯也一样坚信你以后有出息,但是,现在咱们尽心就好。你说呢?”

    马超被打动了,答应了贺桑的要求。但是到下车的时候,他又不同意贺桑提出的补课方案。贺桑反复做工作,和马超讨价还价,达成“君子协议”:马超每周去韶潭县一中最好的老师那里补课,每次补完课,再由贺桑开车送回学校,如果成绩达到了韶潭县重点中学的录取线,再奖励他一台苹果手机。

    马超着才应承下来。

    马超初三下学期的时候,成绩渐渐稳定了。湘语十分感激贺桑。“谢什么?你的儿子就是我的儿子。”贺桑诚恳地说。

    在贺桑各方面帮助下,马超中考成绩终于出线,考上了县里的重点中学。湘语很佩服贺桑对孩子的教育有办法!她有时候异想天开地幸福地憧憬:“要是我和贺桑能有个孩子,长得像他,个性像他,该多好呀。”

    暑假里,马超捧着贺桑给他的手机,经常玩游戏玩到通宵。湘语和贺桑都蒙在鼓里。

    马超进入了寄宿高中学习。湘语越来越忙,在培训机构的课越来越多了。贺桑对此颇有看法,湘语也和他闹起了小别扭。

    汪老师去世也半年多了。湘语对贺桑说:“要不,你干脆搬过来住吧?”贺桑说:“最近,儿童福利院这边在赶工程,晚上怕工地上临时有事,到时候反而影响了你休息。这还是次要的。我想等把工程今年年底忙完交工,咱们明年上半年正式举行一个仪式,我们再在一起吧。我想给你一个婚礼,一个很正式的仪式,你懂吗?”

    湘语有点半信半疑地看着他。

    贺桑这段时间,正为负责的儿童福利院建房的事而愁,省里的专项资金到了市里,市里迟迟没有发下来。工地因为资金到不了位,工地包工头已经三番五次停工,工程的进度一直耽搁下来了。眼看着福利院这边等着房子用,局长交待的工期,年底就该到期了。可是房子现在还只砌了主体,外墙装修弄完一大半,就拖着不干了。

    贺桑找工地包工头包赖头大汉,几次请他喝酒,要他帮忙把进度加快,可人家对于当初签合同的时候,贺桑在中间坏了他的好事,一直耿耿于怀,一幅绝不会卖他账的公事公办的样子。更况他背后还有家里的县委亲戚撑腰呢。

    包赖头态度强硬:“工地没有钱,怎么开工?”

    贺桑心里急得上火,他真想快点将工程顺利结束,从此和湘语在一起过长相厮守,不闻窗外事的生活了。他想来想去,决定从他管理的社会扶贫资金里,拿出三百万,先让工程在年底如期交付,最迟拖到来年春天。

    贺桑没有告诉湘语,他最近为着工程上的事,有些焦头烂额到失眠,他怕湘语知道这些事情也要替他担心。

    湘语不高兴地说:“以前总是想着两个人珍惜机会在一起,现在你倒迟迟拖着,不和我一起住。你是没有把我这里当作自己的家吧?”

    贺桑说:“唉,你想多了”

    “还有,你以前是一夜三次郎,现在也不怎么和我亲热了,是嫌弃我是黄脸婆,变心不爱我了吧?”湘语认真地问他。

    “可能是最近这段时间,事情太多了,身体觉得很累。”他有苦说不出,良久,他看着湘语说:“这样吧,今年过年,我到你父母家去正式拜见,然后等着明年五一或者十一,咱们正式结婚。”

    湘语笑了。

    过了几个月,幼儿园的园长找湘语谈话,说她接到举报说她在外面兼职上课。园长说:“你要么规规矩矩地在幼儿园上班,要么马上走人,以免影响了园里的风气。”

    湘语犹豫不决,在海霞劝说下,她下定决心辞掉了幼儿园的工作,正式出资和海霞在外面合办了“韶潭县创新少儿培训机构”。两人各需要投入资金三十来万。湘语自己已经攒了十多万元钱,她想向贺桑借二十万。

    湘语试探性地张口,她知道贺桑不太同意她再把事业做大。果然,贺桑听了这件事,反过来劝说湘语不要干了,就在家里做全职太太好了。

    “家里不差钱,你不上班,我能养得起。”贺桑说,“女人在外面干事业,树大招风,你知道吗?”这固然是贺桑担心的一个方面。另外,他内心深处,有一种深藏着的自卑——他深知自己比湘语大十六七岁,她还年轻。湘语与外面接触的机会多了,感情会不会发生变数?但是,作为男人,这话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来。

    湘语说:“我想自己自立,多赚点钱,以后马超读大学也要钱,我不想总要你出。还有,我赚点钱给你养老嘛。”湘语对贺桑的家底到底有多少,一直不清楚。贺桑也从来不明说,他之前办煤矿,办加工厂,赚得不少。前几年,有个战友在聚会中无意提到过某个股票即将重组,贺桑悄悄地将钱投了三百多万,三个月后复盘,股票连续八九个涨停板,他瞬间就身价近千万了。他是一个懂得见好就收的人,及时抽身而退,赚了个金银满钵。从此洗手不再买股票,拿着钱在银行里坐等养老。

    德国的女儿也不时给他寄一些钱过来,补贴家用。对于养老的钱,他早就绰绰有余了,更不靠着湘语去赚这点钱回来养家。这一些,贺桑都没有和湘语提过。他怕吓到她,反而让她萌生退意。

    此时,湘语要赚钱给他养老,贺桑听着,虽然有些发笑,但内心,还是被湘语的单纯和多情深深地感动着。

    贺桑对湘语动情地说:“你我养老,马超读书结婚的钱,都不差了。”他叹息着,“唉,我是心疼你太辛苦了,希望有更多的时间彼此能在一起。”说完,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你到外面处久了,社会又那么复杂,你的心要是飞了,我不是得不偿失嘛。”

    “我的心一直在你这里,我湘语,绝不是忘恩负义的女子。”湘语赌咒说。

    “我当然相信。可是,我并不希望你是因为感恩才和我在一起的。我比你大十六七岁,慢慢地我就老了。我希望你是因为爱我,才和我在一起。”贺桑诚挚地说,“湘语,我爱你,我希望你幸福,你若觉得不再爱我了,请随时告诉我,我也不能拖累你。”

    湘语听了贺桑的话,感动地哭了。“对不起,我最近在家里少,关心你也要少一些。我当然是爱你,才在一起。可我,不能总是花你的钱。我不想做花瓶一样的女人,我不想要别人觉得我是看上了你的钱,才和你在一起的。”湘语也实话实说。

    开诚布公之后,湘语和贺桑两个人都抱在一起又是哭又是笑。

    贺桑给了湘语二十五万。湘语和海霞很快就注册了创新培训机构,不但教美术,还招聘了专职的老师教作文和奥数。海霞外向、能干,湘语细腻、温柔,两个人搭档起来,事情做得很顺。而且各个学校的升学择校考试越来越难,这家培训机构名声在外,家长们趋之若鹜,因此这家培训机构从来不愁生源。几个月下来,湘语分到手上,纯赚了三十多万。这是她过去连做梦都不敢想的数字。

    过年前,湘语要把钱还给贺桑,贺桑坚决不同意。湘语只好悄悄地用贺桑的身份证,存了30万,将存单折放好,放在贺桑的随身带的钱夹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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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LV8 2016-11-29
    72



    湘语聚会的这个晚上,天气,还不算太冷。贺桑穿着湘语买给他的夹克衫,感到一阵阵寒意。他走在回城的路上,不喜欢开空调的他,将车内的暖气调到了最大。

    马路两边的景物,从车窗外掠过,像是一个个幽灵的影子。远处,韶潭县的基建如火如荼地进行,钢筋碰撞发出哐啷哐啷的声音,在夜空里不时传来。贺桑把车开到自家楼下。商贸大楼里,灯火辉煌,各个商家店铺正在进行元旦的促销。楼上,他能预想到那种让人心里发毛的安静,就挪步动步子下车。湘语那里是黑咕隆咚的,她此时在华天酒店里欢闹。

    他去哪里?

    他信手开车,来到儿童福利院的工地上,元旦这天,工地上没有工人干活,只有一个看管材料的老头带着一只狗,坐在黑黑的工棚里守夜。

    工地之前已经处于半停工状态好几个月了,多数工人离开了工地,少数几个工人稀稀拉拉地做点事。贺桑找包赖头,包老头义正言辞地说:“你们的钱不到位,我怎么好安排工人做事?”贺桑找过廖局长,廖局长说:“这个是国家给专项资金的,目前还没有全部到位,省里说了年后会补齐的,这又不存在赖账。你和施工方多融洽一下关系,争取尽早竣工。因为施工,目前的儿童福利院的孩子们挤在几间屋子里,生活极为不便。”贺桑想着工程资金和竣工的问题,脸上愁云密布。

    “我手上倒是有一笔县里给的扶贫资金,只是不便挪用。”贺桑自言自语,情绪低落地离开工地,回到商贸城楼上的家里。

    汪老师早就将空调打开,窝在被窝里了。她最近身体越来越不好,总是低烧不退。

    贺桑躺在床上,心烦意乱。他很清楚湘语想要什么,他心里也是一万个乐意。可是,如何对身体虚弱的汪老师开口?好几次,离婚的话,到了嘴边了,看着她憔悴的样子,他硬是把话咽了下去。最近,他和湘语见面也少一些,联系都越发小心翼翼,生怕自己的情况被她知道了,成为了压到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迷迷糊糊中,贺桑一晚辗转没有睡好。他的睡眠质量越来越差,半晚上起身连喝了几次水还不解渴。

    元旦早上,女儿从德国来过电话,叮嘱贺桑要带汪老师去省城大医院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好对症下药。贺桑答应了元旦一过,就带汪老师去检查。

    汪老师元旦一天都发高烧,到了晚上,她躺在床上茶水不进,奄奄一息的样子。贺桑和彭主任电话咨询,彭主任说:“汪老师身体一直不好,之前她们单位体检,说肺部有阴影,我建议复查,她又不肯。还是直接去省城医院做个全面检查吧。”

    贺桑只好拜托彭主任在省城有名的医院找到熟人。彭主任电话里交待他:“今天赶紧去吧,还能给你们留一个床位,明天元旦假期结束,住院的床位都是问题。”贺桑只好连夜将汪老师带到了省城医院。走得匆忙,贺桑的手机充电器什么的,都落在了家里。

    和湘语发完信息之后,手机没有电了。他匆忙安排汪老师的住院问题,等全部安顿下来,已经到深夜了。

    湘语一晚没有睡好。久久没有等到他的消息,湘语提心吊胆,一会儿想:“不会是贺桑身体出了什么毛病吧?”一会儿想:“是不是我去参加同学会,他生我的气了?希望他不要误解了我才好。”

    第二天一大早,贺桑借用了别人的手机充电器,充了一点点电开机,在医院狭窄的卫生间里给湘语发送信息:“汪老师病得厉害,我在医院照顾她。事情多,联系不方便。你自己好好照顾自己。”

    湘语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你自己也要照顾好自己。如果有事需要我帮忙,你就尽管说。”湘语回复道。

    她也不知道自己能帮什么忙,但是,只要贺桑需要她,她是一定愿意去做的。

    湘语这两天的心情,也很矛盾,一会儿希望你汪老师身体好起来,因为身体受病痛的折磨,太难受了。偶尔,她又会设想:“如果汪老师万一,万一出了事,我就可以和桑在一起了。”想着想着,脸上浮现一层笑意。马上,她又觉得这样不对,她叹口气说:“唉,还是希望她不要得不治之症才好。”

    过了漫长的几天,贺桑告诉湘语:汪老师被确诊,得了肺癌,同时肺部的癌症已经扩散了。

    湘语看到那条消息的时候,全身哆嗦,发怔了很久。她心里的滋味,像打翻了五味瓶一样,竟然捂着被子,替汪老师哭了出来。生命,如此脆弱!

    电话里,贺桑满是疲惫。

    “为什么会得肺癌呢?”湘语问贺桑,“你又不抽烟。”

    “医生说,可能与汪老师年轻的时候,得过肺结核有关系。加上新房里的甲醛超标,可能导致人体免疫力下降。”贺桑沮丧地说。

    “你,你要不要紧?你赶紧查一下。”湘语关切地对说。

    “医生建议我做了一下常规验血。我又不发烧,血液里白细胞红细胞什么的,指数都很正常。我身体很好的,你不要担心。”贺桑说,“医生只是说我血糖偏高,要我再复查。我暂时没心情去弄这些。”

    “嗯,那你好好照顾好汪老师。自己也注意身体,等汪老师病情稳定了,你可千万要自己善待自己,去做个详细的检查,别大意了。”湘语眼睛红红的,絮絮叨叨地交代。

    “汪老师恐怕好不起来了,各项指标都很糟糕,医生说她的体质太差了,什么进口药都不起作用了。”贺桑带着哭腔说。

    贺桑一直在医院待着,汪老师已经进入昏迷状态,贺桑无法离开医院,他的五十五岁生日,是在医院度过的的。贺桑生日后的第二天,汪老师在省城医院因抢救无效去世了。临终前,汪老师混浊泛着灰色的眼睛望着贺桑,断断续续地说:“谢谢你这么多……多年……的……不离不……弃,只怪我自己……身……身体不好。委……屈你了。我死后,和她……她……她走到……一起吧。我知……知足了。”然后脚一蹬,眼一翻,就离开了人世。贺桑趴在她的尸体上,悲戚不已。

    贺桑给汪老师置办了风水最好,阳光最充足的墓地。

    把丧事料理完毕,贺桑电话给湘语,湘语安慰他很久。

    他们在琴岛见面了,贺桑胡子长长了,人整个儿瘦了一圈,皮肤有点儿发黄发黑。湘语很心疼。

    “亲爱的,你自己身体是不是病了?”湘语说。

    “没事,就是最近这段时间太累太操心了。休息一段时间会好的。”贺桑说。

    “汪老师也挺可怜的。”湘语叹息着,幽幽地问,“你是不是发现,其实你对她还是有爱呢?”

    “不是。只是感到生命终究要走向死亡,突然感到措手不及。汪老师病了这么久,不是死在高血压,冠心病上,倒是死在肺癌上,之前从来没有想过肺结核的治疗,只怪我粗心呀。死亡离着我们很近呀。”

    湘语摸摸贺桑头上的白发,还有胡子拉渣的脸,找话去安慰他:“都是命运。不要这么悲观嘛,你还是继续坚持打球,做运动,你的身体会很好的。你和我约定过,要活到九十九呀。”

    “唉,你不懂的。你还年轻。”贺桑叹息着,“不过,我更懂得了活着,要好好珍惜,以后,咱们要更多地待在一起才好。我之前一心想往上再爬爬,真是脑门发热糊涂了。等我把这个工程弄完,我还是去辞掉科长,你也把培训班那边的事推掉一些,这样,我们就有更多的时间,能好好地在一起了。”

    湘语突然很心疼他,岁月无情,几天不见,他一下子似乎变老了不少。关于马超在学校表现的事情,她也不忍心再让贺桑心里添乱,索性忍住,闭口未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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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LV8 2016-11-29
    71



    湘语看看手机,已经快九点半了。手机里有一个未接来电和一条信息,都是贺桑的。下午上课的时候,她将手机调成了“消铃”,晚上吃饭聊天,忘记将铃声调回来了。

    她边瞪蹬蹬地上楼,边打开贺桑的信息——“老婆,你在哪里?”湘语边上楼,边回信息:“在家哦。”她打算到家以后,再电话告诉他细说。

    她打开家门,客厅里的灯是亮着的,儿子在学校寄宿,这个时候应该不会回来的。是贺桑来过了吗?她在他搬家之后,将一片钥匙给了他。

    她喊:“贺桑?桑?”就是没有回应。她到各个房间里开灯找了一遍,还是没有看到贺桑。“是不是我老了,记忆不管事了。难道是我今天出门的时候,没有关灯吗?”湘语心里十分纳闷。

    坐在沙发上,她心里越想越有点害怕。正有点哆嗦,打算打电话给贺桑的时候,贺桑开门从外边进来了。湘语迎上去:“你刚才来过了吗?看到灯亮着,吓死我了。”

    “你今天外出了?”贺桑在沙发上坐下,喝了一口湘语杯子里的冷茶,问。

    湘语一五一十地告诉他,大伟请她在贺桑家楼下的海鲜自助餐厅吃饭了,刚刚送她到院子外面。

    “嗯,”贺桑装着漫不经心地说,“晚上,我想来你这里吃饭,打电话给你了,你没有接我电话,信息也没有回。”

    “嗯,是的,我下午将手机消铃了,没有注意到。”湘语歉然地说。

    贺桑沉吟半晌,漫不经心地说:“这大伟,对你有点意思吧?”他故意起身去换热茶,眼睛悄悄地捕捉着湘语的表情。

    湘语不愿贺桑多想,说:“没有的,没有的。只是同学碰面吃顿饭而已。”

    贺桑哈哈大笑:“大家说防火防盗防同学。你小心哦,你是单身女人,到外面别惹出什么是非来啦。”

    湘语走上前去,接过贺桑手里的杯子,将里面的茶叶倒掉,换成了自己亲自做的柠檬蜂蜜柚子茶,给贺桑冲一杯,再给自己冲一杯。她笑着说:“你放心啦,一个岛,锁住了一个人。我的心,都在你这里啦。”

    “社会复杂,我怕你吃亏呢。”贺桑补充问一句,“大伟是单身还是有家呀?”

    “他说他好像离婚了。”湘语说。

    “他做什么的?”

    “市里‘满堂红’装修公司的老板,他高考差二十分,没钱复读,就去做建筑装修行业了。”湘语起身到冰箱里,装了一叠贺桑喜欢吃的“秋葵干”,这是湘语自己做的,听说降血糖,壮阳,湘语为他晒了不少。

    “哦,那好呀。改天我还要就儿童福利院的基建和装修方面向他请教。”贺桑看着湘语说。

    “好呀,他是个热心人。”湘语大大反方地说,“要不,我给你电话,我给介绍一下,你哪天直接电话给他?”

    “介绍?呵呵,你打算怎么介绍我呀?”贺桑笑眯眯地看着湘语。

    “就说你是我的男朋友呗。”湘语说。

    贺桑从沙发上起身,走到湘语的后面,一把抱起湘语:“我爱你。我希望你只是我的。刚才我看你不在家,到院子外面来接你。看到一个男人在车子里直勾勾地望着你,我的心就吃醋啦,恨不得上去和他干一仗。”说着,抱着湘语在屋子里转一圈。

    “哈哈,那你就会在我同学中出名啦。”湘语笑着捶他的,“你快把我放下来,你快把我转晕啦。”

    “今晚,我要在你这里睡。”贺桑说。他拿起手机,给汪老师发了一个信息,说有战友聚会,一起在酒店里打牌,就不回去了。然后关机,帮湘语的衣服一件件像剥葱一样脱掉,说:“今晚,你可以在我怀里安心睡了。”

    屋外是冬的萧杀,屋内温暖如春。

    过了两天,湘语正在上班,接到了马超学校老师的电话,说孩子在学校寄宿,不遵守学校的纪律,带了手机来学校,影响了校风。同寝室的同学拿了他的手机玩游戏,马超性格暴躁,将对方打得头破血流,家长必须马上带对方孩子去医院,并和学校一起处理马超。

    湘语急匆匆赶到学校,把孩子送去医院做检查,幸喜只是破着了外皮,做了简单包扎再回学校。

    手机被老师没收了,马超被老师罚站在办公室里。湘语看到他又长高了一大截,唇上的胡须黑黑的一圈,他梗着脖子不认错。

    “你知道错了吗?”湘语问他。

    马超死活不肯说。

    湘语心里又气又恼,重重叹息:“孩子,你总该体谅你母亲的辛苦。妈妈特意为你的事情请假来的。”

    无论湘语怎样恳求,马超就是不说话。湘语想着拉扯孩子不易,忍不住在一边抹眼泪。年级组的组长是一位老教师,她走过来安慰湘语:“孩子青春期,叛逆正表示在成长。现在这一代孩子,受电子产品影响太大了。他认识到错误了,给个机会让他改正好了。你们娘两好好沟通吧。”说罢,办公室的老师都进教室去了,只剩下湘语和儿子。

    年级组长的话,软化了马超的刺,湘语心里的焦虑得到了缓解。

    “你告诉妈妈,你的手机是哪里来的?”湘语放低声音问。

    “是伯父来学校的时候给我的,他说是爸爸给我买的。”马超低着头说出了原委。

    湘语气不打一处,心里恨恨地:“他父亲,不尽教育作用,只知道背后惯着孩子,这哪里是爱他,分明是害他。”

    “这样,手机妈妈给你留着放在家里,等你期末考试考好了,放到家里玩,行吧?”

    马超不乐意,但是又没有办法,气冲冲地回教室去了。

    十二月底,大伟联系了湘语,说十二月三十一,在市里华天大酒店里,有一个高中的同学聚会。湘语还有点犹豫,大伟叮嘱:“同学基本上都会到齐,你务必要来参加。”湘语同寝室有几个关系不错的女同学,这么多年都失联了,她想看看她们,于是答应了。

    聚会那天,大伟站在大门口,和湘语打过招呼,就忙别的了。他负责这次同学会的全部赞助和主要组织工作,因此忙上忙下。

    湘语和大家见面,相互惊讶岁月的变化:在别人的脸上,看到了岁月的痕迹。刚开始,大家觉得很生疏。聚在一起几个小时之后,大家在回忆里,依稀找到了青春的影子。同寝室的女生笑着说:“还记得大伟暗恋湘语吗?记得那次毕业的时候,他悄悄地送了一个布熊到我们寝室。”

    往事的闸门被打开,大家欢笑成一团。

    大伟在酒店里开了十多间房,还有棋牌室,卡拉OK室。大家打牌的打牌,唱歌的唱歌,聊天的聊天,非常热闹。湘语发信息告诉贺桑:“今晚我们高中同学在市里的华天酒店聚会,不会回去了。”

    贺桑正开车从儿童福利院的工地上往家走。他沉思片刻,将方向盘一转,到到市里的华天酒店停了车,看到酒店的大堂里,写着“仙女中学高三班同学聚会请上805会议厅”的指示牌,贺桑犹豫了一会,慢慢地开车,驶出市中心,驶过大桥,往韶潭县开去。

    宾馆房间里,湘语和同学们正在聊天。大家东扯西扯,说起家乡的变化。听大家谈家乡的各种事情,她都觉得新鲜。

    夜很深了,大家各自和原来关系不错的同学找一间房躺下继续窃窃私语。

    湘语和女闺蜜睡在一张床上,说起了心里话。湘语告诉她,自己离婚很多年了,生活有各种不易。女同学伤心地告诉她,她有一个名义上的家,因为没有生男娃,自己在家里毫无地位,公公婆婆也嫌弃她。现在她的老公在外面有人。

    湘语不说话,两个人在黑暗中握着手,各想着各的心事。“年轻的时候真好。”湘语在黑暗里叹息着说,“那时候读书,什么事也不用想,真好。”

    女同学擦擦鼻子,说:“女人真难哪,人已经到中年了,好好爱惜身体。”

    第二天是元旦,同学会组织去附近的神龙山玩了一趟。湘语离婚的事情,在同学中传开了,大家纷纷笑大伟:“大伟,你暗恋湘语那么多年,现在你们都单身了,机会就在眼前,抓紧呀。”

    湘语挥着手打她们,大伟眼睛里含着青春少年时期的柔情望着她。湘语有意无意地回避,尽量不和大伟单独待在一起。

    同学会结束以后,大伟说开车送她,湘语婉言谢绝,自己坐中巴车回了韶潭县了。

    她发信息给贺桑:“我聚会回来啦。你在哪里?”

    “我在省城医院里。”贺桑回复道。

    “啊?”湘语惊呼,连忙问:“怎么回事。”

    半天,贺桑的信息也没有回,拨打贺桑的电话,手机关机了。湘语急得团团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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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LV8 2016-11-29
    70


    贺桑当了民政局规划财务科科长以来,工作比以往忙碌了。新上任不久的廖局长要烧三把火,第一就是要将韶潭县儿童福利院扩建一栋宿舍楼,一栋儿童功能室。

    这是一件为残疾儿童和无家可归的孩子们谋福利的大好事,贺桑全力以赴。包工头是副县长家的亲戚,人称“包赖头”。在和民政局签订合同的时候,他将原本只有一千二百万的工程,硬是想签成一千五百万。

    贺桑早些年下海,期间认识了不少房产老板,自己私下在房产热潮的那几年,也投资了部分钱在房地产方面。他见好就收,早远离了房产业。但是对工程的造价,预决算方面也略懂一二,知道包赖头是想一口吃个大胖子。

    包赖头私下找了民政局的人逐个公关,只有贺桑油盐不进,最后谈判的时候,因为贺桑的坚决反对,硬是将工程签成了一千三百万。

    廖局长在副县长那里受了点脸色,由此对贺桑感到有些恼火,表面上表扬做事讲原则,私下里却有意由他去担着担子,故意安排贺桑全面负责儿童福利院的基建项目。

    贺桑不明就里,三天两头往工地上监督工程的质量,他来湘语这里的时间比以前少了。

    有一回,贺桑抽空过来,先到车库前的菜园子里拾掇拾掇,给菜浇上水,再把劳动工具收拾好,正准备上楼。正碰到了对他守候多时,觊觎已久的六楼的秦寡妇。她心里暗喜:“今天可让老娘逮着了,让我也吃口肉。”她好像从地底下冒出来似的,在后面跟着贺桑往上走。

    秦寡妇笑眯眯地找贺桑东一句西一句地扯,贺桑没有什么兴趣,随便应付她。眼看快到三楼,贺桑掏钥匙开门,她眉头一皱,计上心来。

    上到二楼拐弯,她故意将脚一崴,哎呀呀地抱着腿喊疼,不时拿眼睛朝前面的贺桑瞟着。

    贺桑中计,果然回头,弯腰下腰察看她的脚,送她上六楼。她乘势倚靠着贺桑,让贺桑一步步搀扶着上去。快到六楼的时候,她将一对硕乳有意无意地往贺桑身上蹭,娇滴滴地说:“哎呀,我脚疼死了。”

    贺桑看他一瘸一拐的,要她一只手扶着墙壁,一边帮她开门。秦寡妇口里喊着疼,脚不经意地将铁门一蹬,哐啷一声门关上了。她的眼睛色眯眯地瞟着贺桑。她相信:没有不喜欢腥的猫。

    等贺桑拖过一条凳子搀扶着她坐下的当儿,她把衬衣装作无意绷开,露出一对洁白的乳房,站着抱住贺桑,一边用手往贺桑身上乱摸。

    贺桑吓得直倒退,直往门外走,将铁门轻轻掩上就逃也似的下楼。

    秦寡妇看着贺桑从她手里逃脱,气呼呼地门后跺脚:“俺老娘哪点比三楼那妖精差?要奶子有奶子,我还在美容店做了缩阴功。今天老娘看得起你,给你脸,你不要脸。哼!”

    她把衬衣扣好,狠狠地说:“假正经。总有一天,让你死在老娘手里。”从此,她对贺桑和湘语都怀恨在心。偶尔在楼下看到湘语,就记起了她受到的羞辱,对湘语更加耿耿于怀,看一次,心里骂一次:“有你好看的,骚货。”

    湘语在画室里的工作进行得很顺利。儿子马超在学校寄宿,湘语有了更多的自由时间。除了上班,上培训课,她大部分时间都宅在家里。

    贺桑自从上次秦寡妇事件之后,他基本不来这边旧院子了。他甚至琢磨着,要给湘语买一处别处的房子,搬离这个是非之地。

    湘语看他突然不来了,觉得有点奇怪。贺桑说:“为了保险起见,还是琴岛安全。”湘语点点头,感谢贺桑什么事都替她着想。

    湘语有了大量的时间,晚上在家里的电脑上,琢磨油画。她把贺桑在德国一座乡村桥边照的照片,又画成了一幅漂亮的油画,送给了贺桑。画里的男子,被夕阳的金辉照耀着,脸部的线条有棱角,目光却很柔和。贺桑说:“你把我画得太年轻了,这是把我美化了。”湘语说:“我爱你。你在我心里却永远是最帅的。你年轻的时候,一定比这还阳光帅气。”贺桑动情地吻着她:“语,有机会,我要带你到处去看看。你喜欢画画,正好可以写生呢。德国的乡村,风景很美。今后,也许我还要带你去德国呢。”

    湘语温柔地依偎着他,笑笑说:“这真是做梦吧?去德国?我想都不敢想啦。”她吻吻贺桑的眼睛,“不管在什么地方,只要和你在一起,我就知足了。”

    湘语的耳朵,贴着贺桑的胸部,听着贺桑的心跳。贺桑闭上眼睛,沉浸在幸福里。

    马超升初中的成绩还不错,学业越来越紧张,有时候只能放月假。湘语有时候也难免觉得空虚和寂寞。特别是周末,马超又不能回来,到了晚上,贺桑又不过来,湘语就会觉得时光很难捱,连画画的心思也没有。

    有一次,她对贺桑说:“桑,我爱你。你可以在我这里,给我一个完整的晚上吗?我想要一觉醒来,就有男人在我的身边,就可以握着他的手。”

    贺桑握着湘语的手,愧疚地说:“嗯,我争取机会,好吗?这个儿童福利院最近财政拨款的资金没有到位,工程进展得慢。局长又希望房子明年年底交付使用,我最近心里压力也是很大。过一段时间,让我想想办法,到时候再争取一个星期在这里陪你一两个晚上,好不好?”

    湘语撅着嘴巴,点点头,她自己难受,但又心疼贺桑,不便勉强他。

    关于感情,海霞问过湘语很多次了。有一次,海霞请湘语到咖啡吧喝咖啡,问湘语:“你离婚也四五年了,和贺桑在一起这么久了,到底做什么打算?”

    湘语支支吾吾:“我也没有问过他,他对我很好。汪老师也很可怜,我不忍心去逼贺桑做出选择。这样我良心会不安的。”

    “什么选择不选择。当时决定和你在一起,就已经做出了选择。你不问,他就不说吗?不以结婚为目的交往,都是耍流氓。”海霞口无遮拦地说。

    “离婚了,汪老师怎么办呢?”湘语问。

    “没有爱情的婚姻,本来就是不道德的。你以为这样,对汪老师是公平的吗?”海霞句句话,都戳中要害。

    湘语摇摇头,低头喝着咖啡。

    最近,大概是自己年龄老了,她越来越想要贺桑一直陪着她了。白天忙碌的时光,不知不觉就过去了。到了晚上,一个人的家,只有挂钟在墙上走动的声音。她简直觉得度日如年,越来越害怕晚上的来临,害怕自己的心绪无端地低落。“我只是想要一个男人,在我的身边,吃顿饭,做噩梦的时候,可以握着他的手。”她的泪,滑落在枕边,伴着失眠的夜,她睁着眼睛看着窗外星空由黯淡变得明亮又变得黯淡下去。

    十一月的一天,在培训班下完课,湘语一个人背着包,有些寂寥地走在路上,碰到了她高中的同学大伟。

    大伟大声招呼她:“嗨,湘语吧?很久不见,还是那么漂亮呀。”大伟停了车,现在他是市里一个比较有名“满堂红”装修公司的老板了:“上车吧,你去哪里?我送你。”

    湘语上了车,大伟说:“你和家人请个假出来坐坐,老同学给个面子吧。我一个人今天有点无聊,请你陪我到韶潭县商贸城上面新开‘海鲜自助城’吃海鲜,怎样?”湘语有点犹豫说:“假倒不用请,我现在是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我看吃饭还是不用,要不改天吧。”

    大伟说:“怎么,和我一样,离了?”

    湘语点头:“怎么,你也离了?”

    “嗯,离了。”大伟说,“那咱们都是自由人,相约不如巧遇嘛。就今天去吃海鲜,边吃边聊吧。”想着回家也没有什么特别要紧的事情,湘语就答应了。

    大伟点了一大桌菜,大伟离婚两年了,一直没有心思再找对象,他说孩子归前妻了,自己一个人管这么大一个公司,太忙了。湘语追问:“太忙了,正该找个对象,好好帮家里料理一下生活,帮衬一下公司的事务呀。”

    “嗨,你以为世上的女子,都像你这般贤惠,单纯吗?你高中就是班上出了名的校花。”大伟说完,含情脉脉地看着湘语。

    “嗨,别提了,什么美不美的,都三十好几的老女人了。说正经的,你努力去找,总能找得着呀。”

    “我也说正经的,心里住着一个人了。”大伟看着她,“我给你的情书,你那时候连看都没有看,就撕了吧?”

    湘语想岔开话题:“那都过去了。”她一时又无话。只好彼此谈同学,聊村子里的一些近况。

    吃过饭,小坐了一会,湘语起身告辞。大伟坚持要送湘语回家,湘语没办法,让大伟的车子停在院子外面,自己下车。大伟满怀期待地说:“还早呢,你也不请我上你家去做客?怕我侵害你吗?”

    湘语笑笑,婉言:“今天我有点累,想要休息了。改天吧。”

    大伟目送着湘语走进院子,看着她上了楼,才将车子掉头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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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LV8 2016-11-29
    69


    搬家酒宴的当天晚上,贺桑就借故到旧房子拿东西,到湘语这里坐会儿。

    湘语回想中午时光,对贺桑不冷不热,坐在沙发的另外一端。

    贺桑靠近她一寸,她就往后退两寸。他察觉到了:“今天是怎么啦?”

    “没怎么。”湘语低头掐着自己的手指甲,半晌才说:“今天我看到汪老师了,我感到自己是个可恶的第三者。”说着,眼泪吧嗒吧嗒地掉落。

    贺桑搂着他的肩膀:“我的傻瓜,不许你这样说自己。”他抬头看着天花板,心里好痛,“如果要这样说,那也是我的错。你是个好女人。”

    湘语啜泣不止。

    贺桑紧紧地抱着她,红着眼睛说:“语,我知道你为我受的委屈,她之前有点点察觉,我只好减少了与你见面的次数。我暂时没有离婚,我……”

    湘语抬起头,打断贺桑,满脸的凄然:“不,我没有叫你为了我离婚。那样,我会更加感到罪恶。你少来就少来吧,还是不要让她知道了,汪老师也很可怜。”她眼泪一颗颗控制不住地滚下来,泣不成声:“我也不知道,我和她同为女人,谁更可怜。她有你,但是她没有得到你的爱。我得到了你的爱,却无法和你相厮守。”

    贺桑心里有难言的苦,他对湘语说:“你的善良,让我心里更加痛。不管怎样,我今生绝不会辜负你。只要有机会,我一定会和你结婚走到一起的。哪怕是六十岁,七十岁……”

    湘语抱住贺桑,将脸贴着贺桑的脸。贺桑感觉到了她的泪,濡湿了他的脸,他的心里,也泪如雨下。

    元旦放假的时候,马超学业紧张,要上课外补习班。贺桑麻烦肖老太太帮忙在家住一个晚上照顾马超,自己带着湘语一起去参加他们在省城举行的战友聚会,顺便散散心。

    几十年不见的老战友们,大多数都带了自己的家属来了。贺桑的家属引起了大家的注意,战友们纷纷敬酒:“老贺,你时髦呀,找了个这么年轻漂亮的……”

    贺桑一脸的骄傲,介绍说:“我老婆,湘语,美术老师。”

    战友们无不羡慕。

    吃饭的时候,战友们要喝酒,女家属们另外坐两桌。

    湘语看到有一桌,年纪都显得略年轻一点。她朝一个看上去比她大不了多少的女家属坐一起。另外一桌的一个官太太模样的人在大声说笑话:“你们听说过没有,同学聚会,有钱的人一桌,没钱的人一桌;离婚的一桌,没离婚的一桌……”大家打着哈哈。

    酒店里,湘语在洗澡,凹凸有致的线条隔着玻璃,若隐若现,贺桑感到全身热血上涌。他脱了衣服,走进浴室,和湘语一起洗鸳鸯浴,他在她耳边说:“今天,战友们纷纷向我打听壮阳的秘诀。”湘语摸着她他的发热体,说:“你羞羞脸。”贺桑在水龙头下,轻松地穿越过丛林滑了进去,还没有等到湘语达到高潮,他哼哧哼哧地放电了。他有些抱歉地说:“可能今天喝了酒,又开车,有点累了。”

    湘语浑身的欲望还悬在空中,不得不遗憾地终止。她心疼地帮贺桑在水龙头下清洗,说:“早点休息啊,以后多注意,不喝酒,少劳累。”

    贺桑一只手搂着湘语,扎扎实实地睡了一个好觉。直到第二天日上三竿才起床,他看到湘语好像睡眠不足样子,说:“你昨晚没睡好吧?”

    湘语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就是感觉身体里还有一股力量被堵塞了,浑身不得劲似的,睡不着。直到凌晨三四点才迷迷糊糊睡去。”

    贺桑吻了吻枕头里的湘语,手在她高耸的乳峰上游走。他骑在她身上,期待着晨勃,好好给她一次。无奈,暗暗用意念使劲,发热体就是热量不足,温软地在他两腿之间不给力。

    折腾了良久,湘语的浴火很快被点燃了,自己的武器却仍然尴尬地蜷缩着。他只好披衣起床,催着湘语说楼下战友们该等着她们开餐了。

    搬家后不久就到了年底,汪老师在单位组织的体检中,发现肺部有阴影。医生建议她再复查,她说年后再看说。

    原本有的哮喘的她,上下楼就是一件折磨人的事情。所以汪老师很喜欢新房子有电梯上下。但是高层电梯房,与邻居之间的交往更少了。还好,汪老师本来就是喜欢清静,不喜欢与周围的人交往。

    原来在旧院子里,相邻居之间还偶尔点头微笑。电梯房里,大家门一关,各自是一个世界。现在连这点繁琐都没有了。

    贺桑每天都要在旧房子和新房子之间来回跑。他旧房子楼下的花园菜园,他不能荒废。自己家里吃的空心菜、黄瓜、苦瓜、辣椒什么的,都是自家地里产的。冬天,正是将播种白菜、的好时候。

    贺桑在菜园里忙完,上楼。敲开湘语家的门,肖老太太炖好了一锅新鲜的蘑菇汤,斟一碗给贺桑喝了,然后知趣地提前走了。贺桑指导一下马超的作业,看看湘语画画,就坐在沙发上看看电视,边切了水果等母子俩休息的时候吃。

    贺桑特意注意了一下影响,来旧院子里的时候,很少开车,怕车子停在院子里太招摇了。他尽可能隐蔽地和湘语在一起,享受着两人的静谧。他常常恋恋不舍,看着湘语画画,在家里做家务这间屋子活泼地飘到那间屋子,真是一种乐趣。就连马超,在屋子里蹦蹦跳跳的,或者找他下棋,切磋乒乓球,做奥数题目,他都感受到了生命鲜活的魅力。

    幸福的日子,一天天过得格外快。马超很快小升初了。成绩还不错,他想进入韶潭县最好的一所私立寄宿制中学读。湘语找贺桑商量了一下,贺桑觉得马超是个男孩子,却寄宿制学校锻炼一下自立自理的能力,挺好的。因此做主同意了马超的想法。

    寄宿制学校的费用比全日制中学的费一个学期高了一万多。开学报到的时候,贺桑陪着马超一起去办理入学手续,这些费用,都由贺桑出了。湘语给他钱,他坚决不要,说:“等以后马超有出息了,再报答我吧。”

    自从马超在中学寄宿之后,湘语把肖太太辞掉了。贺桑有时候过来,俩个人过起了彻底的两人世界。贺桑有时候会抢着到厨房里帮湘语帮忙做菜。两个人俨然是一对夫妻,有说有笑,恩恩爱爱。

    贺桑再注意两人之间交往的隐秘,还是有一次出了点小问题。他很晚的时候,从湘语家里出门,正好碰到了六楼的秦寡妇在三楼拐弯处,撞了一个正着。秦寡妇朝着贺桑狡猾地笑了又笑。

    贺桑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解释:“嗯,到湘语家来有点事。”

    秦寡妇媚眼抛过来,说:“有空,到我家也来坐坐。”

    贺桑打圆场说:“好呀,好呀,邻居之间,是要走动走动。我有事先回去了哈。”

    湘语在屋里侧听着贺桑和秦寡妇的对话,感到心惊肉跳。她坚持以后的约会,都还是改在琴岛比较好。可贺桑常常还是忍不住来湘语这里,他喜欢这里给他的家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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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湘江岛主

    湘江岛主

    楼主 LV8 2016-11-29
    68



    从局长办公室回来,贺桑开着车,将车内的音乐调小,他拿起电话,告诉湘语:“今天是个好日子呀。你猜猜有什么喜事?”

    湘语卧床休息,一时猜不着,想着肖老太太在厨房里做菜,马超回家,围着肖老太太问这问那的。

    “是我今天出院了呗。”

    “那当然是头号大喜事。不过,再猜猜。”贺桑说。

    “嗯,你又发财了?”湘语瞎猜着说。

    “也和发财差不多吧。我去年和你说过,我要在工作上再活动活动。去年过年,我找了市里一个领导,他很给力。今天廖局长已经找我谈话了,说要把我调去民政局规划财务科当科长,这个部门有点实权,可以干点实事。”贺桑春风得意地分享着一个男人踌躇满志的喜悦。

    爱情坐拥,事业有新起点,贺桑扶着方向盘,听着音乐,得天下的气概,让他心情无比惬意。贺桑回想自己以前下海办厂做生意,拼命三郎地干了十多年,再到民政局的时候,他只是寻思着找了个轻松的位置等着养老退休的心态。现在和湘语在一起,不知道为什么,竟然雄性激素激增,脑门子一热,一心要做点什么给湘语看看。贺桑自个儿朝自个儿微笑着,连连摇头。

    湘语也替贺桑高兴。抬头看看屋内,一切都有贺桑的影子:墙壁是他安排刷的,床是他买的,电脑是他送的,她喜欢的画画,也都是他的鼓励……

    被贺桑包围着的感觉,真的是太好了。她默默地祈祷:“幸福从此长住这里哦。”

    湘语的身体在肖老太太的照顾下,恢复得很快。

    到九月份开学,湘语觉得自己已经完全如常了,她要贺桑辞退肖老太太,自己干活。贺桑不同意,不容湘语反对:“你才恢复不久,身体才是第一位的。一个人上班带孩子,够辛苦了。你给我节约这点点小钱干什么?”

    有肖老太太照顾的日子,当然要轻松很多,买菜,做饭,洗衣服,肖老太太过来做两个来小时,收拾利索再走。湘语节约了很多的时间,专注于画画。

    开学以后不久,海霞幼儿园辞职了,她在外面正式租了场地,开办了美术培训班。生源好得很,她劝湘语帮她一起去带几个班。

    “你家里的那几个学生,你还上课吗?”海霞问。

    “我犹豫着呢,今天好几个家长电话给我,要我开学马上复课。可是贺桑不同意我上。”湘语说。

    “你自己想上吗?”海霞直截了当地问。

    “我当然想上。离婚欠下贺桑好大一笔人情,马超住院,我住院,都是贺桑出的钱。我自己想自己挣着,欠他太多,我太内疚了。再说,画画我挺喜欢的,和孩子们打交道很开心。”湘语实话实说。

    “那就行了。女人,还是要靠自己自立。油多不坏菜,女人钱袋子鼓起来,总是好的。”海霞快言快语,无所顾忌地说。

    湘语还有些犹豫,怕贺桑会不高兴。

    “我问你,几个孩子的课是上,几十个孩子的课也是上,你有啥好担心的?我的场地,你不用带到家里去上,收费、与家长的交流,我来负责。你上完课就可以走人,行吗?”

    湘语再不好意思拒绝,答应了下来。

    每周去湘语的培训机构上两次课,孩子们和家长们的反响都很好,又吸引来了不少生源,海霞开出了比幼儿园高出三倍的工资给她。

    海霞挺不好意思的,海霞说:“这算什么?咱们虽然是朋友,但是也要讲公平嘛。我这也赚着不少呢。等你下次想明白了,也辞了职,出来和我来合伙办班吧。”

    “再说再说。”湘语接过海霞递给她的厚厚一叠票子。自己赚的这些人民币显得格外可亲可爱。湘语调皮地做出一个亲吻的动作来。

    贺桑为了湘语兼课的事,有些不高兴。

    “还是上两次课,家长和学生也不用来家里了。”湘语解释着。

    贺桑蹦着脸不说话。

    “你看,家务事肖娭毑都做了,我在家待着没事做,怎么打发?到网上聊天,总是去和同学聚会什么的吗?”湘语耐心地和贺桑说。

    “哎,好吧。”贺桑同意了,他是真不想要湘语累,但是他确实也有点私心——怕她闲在家里,闲出“毛病”来了。毕竟他暂时没有给予她婚姻,不能每天在她身边,她还那么年轻,社会又很复杂。

    阳历九月的时候,秋高气爽,韶潭县满街的梧桐树叶,变得金黄金黄的了。贺桑的新房子,装修已经过了三个月了。他们定在十一国庆期间搬家。

    搬家宴在民政局对面的韶潭县酒店举行。湘语作为邻居,夹在贺客之中,交了红包,堆起微笑不自然地对汪老师热闹地说“恭喜恭喜。”来参加宴会的宾客很多,汪老师连谢谢还没有说完,一拨宾客就嘻嘻哈哈地上来,把湘语挤到了一边。贺桑有点不自然地看了一眼湘语,手指着一张桌子说:“那边请坐。”然后忙着去招呼别人了。

    一楼的张老太太她们围在一桌,朝湘语打招呼。湘语在唯一的一个空位上坐下。听邻居们七嘴八舌地说贺桑。顶楼的秦寡妇打扮仍然妖艳,如今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纪,傍上了一个包工头做情妇,闷骚的劲头也是愈发有增无减。她压低声音说:“这贺桑真是个好男人,听说汪老师身体很差,不能房事很多年了,看贺桑那身强力壮得很,怎么受得了憋?”说着,一双三角眼尽往往贺桑那边梭来梭去。

    二楼的秦四婶用一种知道内幕,发布新闻的口气说:“唉,谁知道呢。汪老师家的房子,你们去看了吗?上个月,汪老师带我去看过的,一百四十多平米,哇,装修得那叫一个豪华,真皮沙发,精致的布艺垫子,听说是为了汪老师怕凉的缘故特意去省城定做的。客厅里液晶电视,装了中央空调。对了,我第一次坐电梯房,蹭蹭蹭几下,就到了十几楼了,把我给吓得,现在想起心还怦怦跳呢。”说完,她压低声音说,“咱们住一个院子这么久,谁知道贺桑这么有钱呀?真人不露相,你们看他这几年买汽车,买房子,是个富豪呢。谁知道外边有没有养个小三、小四的呀。”

    一桌子人都大笑,湘语也跟着笑。

    邻居张老太太就坐在湘语的旁边,她侧过脸,对着湘语说:“湘语,你是他们对门对户的邻居,你觉得这贺桑规矩不?”

    “我又没有和他一起生活,我怎么会知道他规矩不规矩的。”湘语红着脸,把张老太太的话顶了回去。

    大家又一阵哄堂大笑,湘语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她赶紧借起身倒茶来掩饰,水壶里的茶水没了,她端着餐桌上的茶壶去一边找热水瓶续水。张老太太在背后,朝湘语做了一个鬼脸,用手特意朝她后背指了指。

    大家马上会意了。“什么,她和贺桑有故事?”七八个脑袋一齐凑过头来,朝张老太太问。

    “我也不知道。反正她们离婚的时候,她前夫马麺在院子门口碰到过我,说他发现了湘语和贺桑有不轨行为,才离婚的。”

    “啊!”一桌子人惊讶道。

    “怪不得近水楼台先得月。”六楼的唐寡妇阴阳怪气地说。

    “嘘。”秦四婶用手指在嘴边做了个禁言的动作,朝湘语那边努了努嘴。

    湘语端着茶壶朝往这边走来,给各位倒茶。大家都闭嘴不说话,秦寡妇阴阳怪气地说:“多谢,劳驾啦。”

    上菜了,一桌人边吃饭,边向湘语打听她离婚的细节。湘语说:“这都过去了,没啥好说的。”秦四婶问:“是不是你前夫马麺在外面有女人呀?”湘语干脆地说:“不知道。”

    秦寡妇穷追不舍,刻薄地说:“你这都不知道?女人都是很敏感的。再说了,离婚了,他在外面有女人,得抓着他不放过才行嘛。又不是自己理亏。”她把最后一句话,说得又重又拖,显得别有深意。

    “他外面有不有女人,得问问他才知道,他才是最清楚的。”湘语听出了大家的敌意,脸上红一块白一块,不悦地回答。

    “那你呢,离了这么久了,得找个呗,这么年轻,也得要个男人不?”张老太太问。

    “我还没有想,只先养好儿子再说。”湘语不肯再多言,低头吃饭。

    张老太太又朝大家挤挤眼睛。

    湘语感到自己在餐桌上格格不入,如芒刺背。

    好在贺桑和汪老师过来和这桌敬酒了。

    秦寡妇的眼睛在贺桑的身上梭来梭去,等贺桑敬完酒,她扭着麻花腰,把那一双巨乳挺了挺,走过去对着贺桑和汪老师举起酒杯。贺桑礼貌地喝了一小口:“我和汪老师都不胜酒力了。感谢大家,感谢邻居们看得起我们,大家都慢慢吃吧。”

    秦寡妇扭着肥臀,坐到座位上。等贺桑一走远,她对大家说:“瞧,有钱人眼睛就是长在头顶上了,和别的桌干杯挺热闹,在我们邻居这一桌,就不给面子了。”

    大家不接话茬,看着湘语。湘语装作低头吃饭。

    “啊哈,我们这桌不会有人背后说三道四,把我的话传给贺桑听,去讨男人的好吧?”秦寡妇拿眼睛瞟着湘语,阴阳怪气地说。

    湘语不接话,闷头吃饭。

    “秦四婶,你家女儿快读高中了吧?”湘语绞尽脑汁地想搭讪。

    “嗯,我家女儿以后大学读不读都不要紧,关键是要教育她做干净的女人。”秦四婶四平八稳地接过话茬。

    “那是,那是,可不能光凭脸蛋儿漂亮到处去勾男人的魂。”秦寡妇唱起了双簧。

    别的邻居要么装作咳嗽,要么故意夹菜。

    湘语想和大家打成一片,但是大家阵营清楚。她如坐针毡,不等菜上齐,匆匆扒拉了几口饭,就借口说下午有美术培训班的课要上,和大家告别出来了。

    秋天的太阳,是秋老虎,太阳毒辣地照着大地。蓝天上,一行大雁排着队伍,飞往南方。一只大雁,因为体力不济,单独落在了队伍的后面,孤单地往前赶。

    “我就像那只孤雁。”湘语的心里堵得慌,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酒店前坪,一个年轻人脚踏在方向盘上,汽车音响里大声传出歌声:“我被爱判处终身孤寂,挣不脱……命中解不开的劫是你……”她迅速低头,将眼泪倒吞进了肚子里。她快步走到无人处,她对自己说:“我也许该离开他,我无心伤害她,遭到了众人的唾弃。我成为了我自己都不喜欢的人了。”泪,掉落在马路上,一个个湿点,顷刻就晒干变成了看不见的水汽。

    她孤独瘦弱的背影,瞬即淹没在人潮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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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湘江岛主

    湘江岛主

    楼主 LV8 2016-11-29
    67章被误删了 补发如下


    钟面上面的分针、秒针,行走十分缓慢,湘语躺在检查室的床上,默默地数着秒。

    张开双腿,医生冰冷的手术钳撑开了隐私处,与一个厨师在餐台上的操作无异。

    立式灯移了过来,直射阴道。一位女医生拿着一根带着探头的软管在阴道里移动。另一端屏幕前的男医生,喊着专业名词,电脑桌子前一位年轻的女医生在电脑上点击记录着什么。

    湘语一动不动地躺着,似乎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医生扶着她坐起来,递给她纸擦掉鲜血,吩咐她到外面等待结果。

    夏主任交代过,这个检查结果是非常重要的。湘语眼睛瞅着几个大夫在一起合议,忐忑地朝检查登记纸上瞅,给她检查的女医生态度凶狠地让她一边等着去。湘语出门来,贺桑赶紧上前来扶着她。

    终于等到了检查结果,只见纸上有很多陌生的医学名词,几张阴道镜的成像,看上去血肉模糊。湘语和贺桑拿在手里,左翻右翻,就是看不明白。一并交给诊室里的夏主任,夏主任半晌不语,将结果一张张仔仔细细地看完,最后递给她一张“住院通知”。

    夏主任不徐不疾地说:“你有子宫肌瘤。”

    湘语眼前顿时一片黑暗,感到天旋地转。她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眼泪登时就流了出来。

    “是癌症吗?”湘语上身前倾,生怕听错了医生的话。她一只手紧紧扶着桌子边沿,仿佛想找到一点什么依靠缓解内心的紧张。

    “良性还是恶性,待查。你先赶紧去办理住院手续吧。”夏主任将病历本和住院手续递给她。

    她一只手撑着桌沿,一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腿直发软,手直哆嗦,拿着的病历本,感觉有千斤重。她试着往门口走了两步,身子趔趔趄趄的。在众目睽睽之下,她的眼泪像决堤的洪水。候诊厅的人,都抬起头望着她,她的眼前一片朦胧,扶着墙往贺桑所在的走廊那边移动。

    贺桑刚才还在和旁边一个病人家属聊股票的事,对方问他赚了多少,贺桑低调地说:“小赚几万吧。”对方用一种仰慕的目光看着他。还要向他打听炒股的秘籍。贺桑心不在焉,眼睛不住地往诊室门口梭。

    他注意到湘语出来了,心一紧,站起来跨上前几步搀扶住湘语,急切地问:“怎么啦?”

    湘语什么也不说,她站立有些不稳,扑倒在贺桑的身上,呜呜地哭泣。

    贺桑接过厚厚的一叠病历资料,看到了最上面的“入院通知”,问:“什么情况?”

    湘语哭出声声来:“子宫肿瘤。”

    贺桑搂着几乎瘫软的湘语坐在椅子上,独自给湘语办好住院手续。住院部人满为患,贺桑又找到老彭,老彭说他在妇科这边住院部,是没有什么门脸的,还得找夏主任出面。最后夏主任亲自电话,护士给湘语安排了一个床位。

    贺桑对彭主任、夏主任千恩万谢。他接着要安排湘语住院生活上的琐事。

    时过中午,贺桑急忙到食堂里打好两份饭菜端上来。湘语毫无胃口,胡乱吃了两口就不吃了。贺桑在一旁干着急,忙着联系彭主任帮忙找技术高明的手术医生。彭主任下午下班的时候,来看看湘语,贺桑在门外就拦住了彭主任,把她的精神状况先说了,麻烦彭主任多从专业角度劝劝她。

    彭主任进到病房,看着她颓废地躺在床上,眼睛哭得红肿。彭主任道:“子宫肌瘤有恶性的,也有良性的。得等切片出来以后,才知道结果。凡事要从乐观的地方想。就是恶性的,手术切得干净,恢复得很好的例子有的是。”

    贺桑听了,心里感激不已,匆匆到楼下小卖部去买矿泉水、韶潭县的特产槟榔上来招待。

    彭主任看到贺桑走远,对湘语说:“湘语,你是一个善良的女人,你要相信善有善报。老贺是我相交一二十年的朋友了,人品绝对信得过。这几十年,他做生意赚了钱,从不在外乱来。他爱上你,是你们的缘分。他现在全心全意替你着想,你自己也要坚强起来。”

    湘语听了,顿时坐直身子,恍然明白了什么似的点点头,将贺桑临时买给她吃的香蕉,递一根给彭主任。

    贺桑买完烟和槟榔上来,看到湘语坐直在和彭主任谈话,精神看起来不错,满怀感激,悄悄地给彭主任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湘语的手术事宜,一切都由贺桑做主。他根据彭主任的建议,请了医院的夏主任,再联系了M省城里大医院的一个有名的妇科专家一起做。漫长的等待切片检查结果,贺桑里里外外招呼着湘语,陪她说话打气。

    过了几天,结果出来了,医生告诉湘语和贺桑:子宫肌瘤是良性的。湘语拿着检查结果,不相信眼睛似的,看了好几遍,又听贺桑念了一遍,抱着贺桑大哭。

    同病房有另外三个病友,一个病友因为癌症晚期,已经出院回乡下去等着临终了。有一个病友是癌症初期,打算转院去M省城继续治疗。还有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离异多年了,这回来做妇科手术,连陪床也没有,在等待结果的时候,打吊针都需要自己或者别人多看着点。病室里愁云惨淡,但都替湘语高兴。

    贺桑考虑到手术以后的湘语,更需要照顾。他特意回家一趟,告诉汪老师,自己要陪领导去上海出差,来回的时间比较长。汪老师半晌没有做声,也没有多问具体回来的时间,只告诉他多注意安全。

    贺桑又在单位特意请了十多天假,白天黑夜安心守在湘语的病床前。

    湘语换下来的短裤带着血渍,贺桑亲自用手搓洗干净,还从医院打来开水,给短裤消毒。

    晚上,护士交来住院清单,湘语接过去,问:“有的药,怎么这么贵?可以换成便宜一点的吗?”护士努努嘴巴,说:“你老公交代过,用最好的药。进口药物当然比国产的药效要好一点,价格就贵一点了。”

    贺桑正在给湘语削苹果,对着湘语摇头:“生一次病,你还没有看透呀?钱的事情不重要。再说了,钱也不要你操心,你好好养病就行了。”

    为了让湘语尽快恢复,他又在税务局守传达的老头那里交待,麻烦她们在家里给炖点柴鱼汤,帮助愈合伤口,再到乡下买上老母鸡炖汤,给她补补身子。湘语病一场,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却得到了贺桑这么多的爱,她深情地看着贺桑。

    “今生,我的第二次生命是他给我的,今后无论多大的风雨,我都要和他在一起,永不分离。”湘语心里暗暗地对自己说。

    连续几天,病房里的病友有人走了,又有新的病友来了,但无不羡慕湘语有个好丈夫。“你老公有车有钱,又给你做饭炖汤洗内裤,这样的男人,真是打灯笼难找呢。”大家的夸赞,湘语笑笑,内心又是甜蜜又是遗憾:要是他真的是自己的丈夫,该多好呀。

    马超这段时间寄住在海霞家里。湘语怕乡下的父母问及担心,所以干脆没有告诉父母。

    贺桑担心湘语出院以后,不能下冷水干活,已经请了税务局传达室的高老太太到湘语家里做一个月的钟点工。贺桑过去有恩于高家人,高老太太自然是对两人的关系能守口如瓶的靠得住的人。这也是贺桑深思熟虑以后的决定。

    手术后一周,湘语各方面都恢复得很好。湘语这一周调养得倒白胖了些,脸上气色挺不错。出院这天,湘语站在医院门口等着贺桑倒车。天下了一场暴雨,暑热顿消,干渴的树木咕咚咕咚地喝够了水,神气地抬起头来,树叶儿葱绿发亮。

    湘语感叹:“健康地活着,真好。”

    贺桑把车开着送湘语到家门口的菜场附近下车,湘语在肖老太太的陪伴下,回家去了。

    贺桑到单位上去溜了一圈,在单位处理堆积的一些事情。办公室对面小郭看到贺桑,说:“一段时间没有看到您啦。刚才,民政局廖局长到你办公室来找你,要我转告,你有空到他办公室去一趟。”

    贺桑谢过小郭,把手头上的事情,处理完毕,快到下午五点了了,上楼去廖局长办公室。

    贺桑敲开廖局长的办公室,局长沏了一杯上好的西湖龙井茶给贺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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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湘江岛主

    湘江岛主

    楼主 LV8 2016-11-20
    66



    三个月后,马超到医院再去进行手指分离手术。这天,贺桑特意请了假,陪着湘语在手术室外面等。医生要求家属签字的时候,湘语听着医生的各种告诫,很紧张地看着贺桑,贺桑在家属签字一栏里,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孩子的细胞发育很快,手指尖恢复得很好,手术进行得很成功。贺桑帮忙把马超送回病房,到医院食堂里给母子打好饭菜,一切安排妥当,才赶回家去。同病室的病友、家属无不称赞:“你老公真细心。”
    湘语幸福地笑了。
    出院那天,贺桑开车来接了母子,并把家里要准备的菜,都已经买上了。
    “你真好。”湘语说,摸着贺桑长了胡子的脸,心疼地说,“你瘦了。”
    “单位事情不少,家里又正忙着装修装呢。”贺桑说,“我想早点弄完装修,咱们就可以更方便些在一起。”
    “嗯,你也要多注意身体,别太累着了。”湘语关心地对贺桑说。她看到了贺桑的鬓角几根白发,坚持要帮他拔下来。谁知道一拨拉,黑发的里面隐藏着更多的白发。湘语叮嘱贺桑凡事别太操心了。
    忙碌的日子,时间过得飞快。
    湘语白天上班,下班要去菜场买菜、回家做饭、洗衣服,安排马超的课外学习,周末要备课、上课,忙得陀螺一样转,只恨分身无术。
    湘语的课,孩子们喜欢,家长中传开了,陆续又有几个学生来参加湘语的美术班学习,湘语特意要贺桑帮忙,添置了几个画架和几把椅子,客厅里显得更拥挤了。
    贺桑看着湘语拥挤的客厅,说:“你看看,自己的生活弄成了这样,怎么成?自己也要爱自己,有点生活质量才行嘛。”
    湘语谢谢贺桑的关心,但还是坚持着给孩子们上课。
    贺桑笑湘语:“想不到我老婆是一个优秀的人民教师呢。”
    湘语伸出手,捏着贺桑的鼻子:“看你还笑话我!”她一本正经地说:“当老师,自己总是觉得有一份责任心。”
    “我年轻的时候,也是在工作上有一股子狠劲,不谈好一桩生意,简直睡不着觉呢。你不同,你就是心地善良,我喜欢你的善良。”贺桑摸着湘语的刘海,无限爱意在眼波里流转。
    湘语的日子过得平静而充实。临睡前,和贺桑聊天的时间从原来的一个多小时,渐渐压缩到了一二十分钟。对于湘语来说,挨床就想睡觉。她常常拿着手机聊几句,上眼皮就耷拉下眼皮,手机滑在一边,就睡着了。贺桑在那边闪烁好几句话,她还没有回应,他估计湘语是睡着了,默默地下线。
    贺桑白天其实也挺忙的,感觉很困,可是晚上躺下很久,就是睡不着。他想像着湘语就在身边,可以陪陪他说说话。可是他的床上,只有一个单人枕头,旁边空空如也。他和汪老师的对话,已经只限于几个“是”和“不是”的词汇了。
    贺桑这几个月,一直在忙着房子装修。
    汪老师除了上班,能自己在家里炒两个菜,就很不错了。跑建材市场、家具市场、电器市场,都要贺桑自己亲力亲为。
    为了能尽早完工,贺桑有时候中午就守在房子里,看着木工师傅下料,油漆工给家具上漆刷墙。和球友雷打不动的每周两次的打乒乓球活动,也缺席了。他太想湘语了,想知道她下班都在做些什么,想些什么。可湘语晚上总是忙碌,他只好借口到新房里守着师傅做事,打发无聊时光。
    催工赶工,房子在七月初终于装修完了。新房里的家具电器,被窝床单窗帘,锅瓢瓢盆碗筷,样样不缺。日日这样奔波,加上睡眠质量不好,贺桑感到身体越来越乏力,越来越口渴,有时候才喝完一大缸水,他又觉得渴了。
    装修完以后,贺桑每天早上去新房里开窗,晚上吃完饭以后又跑去关窗,希望早点把室内空气流通好,散了甲醛气味,尽早搬家。
    七八月是暑假,湘语继续在家里开课。朋友带朋友的孩子,加上海霞的极力推荐,湘语这里的学生越来越多,以至于客厅里坐二十多个学生,孩子一多,就闹腾起来了。湘语心里很不安,她不得不将班级分成两个班来教。
    贺桑劝湘语:“一个暑假,也别把心思都放在赚钱上面了,留出八月份,让自己休息休息,好好带着马超玩一玩。”
    湘语听了贺桑的话,决定八月份休整一个月。贺桑高兴地笑了。
    一次在琴岛亲密之后,贺桑问她:“你现在的月经怎么样了?”
    “还是比正常的时候多几天,白带里有时候带点血丝。”湘语说。
    “已经拖了太长的时间了,早该去检查的了。这几个月咱们都忙,现在忙完了,明天就去医院检查检查。”贺桑说。
    “我感觉吃点妇科药消消炎应该就好了。”湘语对医院有一种恐惧感,总是想把这事拖一拖。
    “不行。”贺桑给她做出决定,马上拿出手机,就找朋友彭主任帮她约好了号,第二天去妇科主任夏医生那看。
    “你也去看看医生吗?”湘语关心地问贺桑,“这些日子,我看着你有些瘦了,你睡眠不是也差了嘛。”
    “再说啦。我这不算个事。我部队出身,又坚持锻炼,这里还有肌肉嘛。”贺桑拍拍胸部,然后低低地说:“你看我床上功夫还行吗?能满足你不?”湘语趴到他身上,抓着他的脸说:“看你还这么坏?简直是流氓。”
    “就在你面前流氓嘛。”贺桑止住笑,温和地说,“等着搬了家,我能常和你在一起,我的心里踏实了,睡眠自然就会有改善的。”贺桑说。
    第二天,贺桑请假,陪着湘语到医院看病。
    医院里,最忙碌最拥挤的是妇科门诊。妇科有四个诊室,还有一个产科诊室,诊室外面的小候诊厅里的长椅子上,坐满了老的,少的女人们,还有不少站着的病人。有个别病人的男家属不好意思地站在一边的走廊上等着。
    “来哪里也别来医院。”湘语嘀咕着说。
    “傻瓜,该治就治呗,有什么大不了的。”贺桑安慰她。
    穿白大褂的护士在诊室里叫号,这号叫得很慢很慢,半天轮不到一个。大家都盯着诊室的门,翘首以盼。贺桑在医院找了彭主任,彭主任对贺桑与湘语的关系,已经不言自明。看着贺桑瘦了一圈,笑着说:“老贺呀,老牛吃嫩草,晚上悠着点啦。”贺桑有点尴尬地笑笑。
    彭主任示意贺桑在妇科门外候着,领着湘语从侧门进了夏主任的诊室,悄悄地侧门外和夏主任招呼,关照一下湘语,再出来和贺桑寒暄一会,匆匆赶去骨科办公室了。
    不一会儿,湘语出来,手里拿了一大叠化验检查单。湘语坐在检查室的椅子上,情绪紧张,贺桑帮着湘语拿着包,鼓励湘语不怕,安心做检查。
    “要是,万一我得了癌症,怎么办?”湘语有些悲观地问。
    “不会的。年纪轻轻,说什么癌症不癌症的。”贺桑批评她。
    “可是,我只是说万一,万一得了呢?”湘语很认真地盯着贺桑的眼睛,渴望得到一个明确的答案。她想在贺桑这里得到一点安全感。她想,如果她万一,万一得了癌症,他会不会立即就转身?毕竟,他不是她的丈夫,他也可以在别的年轻女人那里再重新找到爱情的。
    贺桑恍然明白了湘语的担心,他拉起湘语的手,郑重地告诉她关于“死”的理解:“如果真的得了癌症,我会好好照顾你的,我要看着你死在我的怀里。”湘语不由得颤栗一下。
    “死,并没有什么。每个人都会有这么一次。但是,能死在爱人的眼睛下,是幸福的。我比你年长这么多,如果哪一天,我先去世了,能死在你的怀里,我会觉得这是我前世修来的福气。”贺桑的眼睛里,有一种湘语看不懂的深邃。
    湘语轻轻地依偎在贺桑的肩膀上。抬头,看到贺桑两鬓,又添了几许白发。她在心里暗暗祈祷:“我愿意用今生与他的幸福,去换来世的修行。”
    阴道宫腔镜检查室的门打开了。一个白大褂在门口张望,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喊:“下一个,湘语。”湘语从座椅上站起来,心怦怦跳着,朝检查室走去。贺桑也起立,陪着走到门口。门关的一刹那,她朝门口贺桑的眼神正好相对。湘语沉住自己的紧张,微微一笑,把贺桑轻轻关在门外。
    贺桑退回到检查室外的长椅上,不时抬起手腕,看看手表。医院里面,开足了中央空调,贺桑不觉得有些凉意,打了一个喷嚏。窗外,正是燥热两重天,树上的枝叶纹丝不动,感觉世界已然静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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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湘江岛主

    湘江岛主

    楼主 LV8 2016-1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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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湘江岛主

    湘江岛主

    楼主 LV8 2016-11-18
    65



    第二天早上,天还只有蒙蒙亮,湘语就从暖暖的被窝里钻了出来,穿好羽绒服、带好手套,提着菜篮子将一天的菜采购回来。在厨房里忙碌着做好早餐,把屋子又整理了一遍。马超也有点儿兴奋,在一旁帮忙把准备的画纸分发到餐桌做成的课桌上。

    7点50,湘语迎来了她人生的第一个美术班的学生和家长。

    湘语有些拘谨,海霞忙上前引导家长看湘语之前的练习作品,大部分绘画作品被马麵毁掉了,剩下不多的几张,还是足以看出湘语的绘画水平。家长围着湘语,叽叽喳喳地忙着介绍自己孩子的特点。五个孩子进来之后,一开始还各自牵着父母的手规矩地站在一旁,不一会儿,就炸开了锅,你一句,我一句。湘语有不好意思当着家长的面批评孩子们,孩子们更加放肆,一会儿摸摸这里,一会儿摸摸那里,客厅里乱作一团。湘语不知道如何是好。

    海霞有经验,拍怕手说:“好了,大家放心地把孩子交给湘老师,湘老师会逐渐熟悉每个孩子的,咱们家长还是走,让老师安心上课吧。”

    大家觉得海霞的话有道理,转身离去,临出门三番五次地叮嘱:“宝贝,用心听课。”之后,她们恋恋不舍地从门口撤退。

    湘语这才开始组织大家安静地坐好,和他们讲达芬奇画蛋和王冕画画的故事,孩子们听得入了迷,都端端正正地坐好听湘语的课。

    湘语文学功底本来就好,编了一个童话故事,然后要孩子们根据故事,想象春天的花园的样子,再自由地画一张画。

    小朋友们很喜欢湘语老师的课。湘语觉得,教孩子画儿童画,重要的就是激发她们的创造力,因此鼓励孩子们大胆地想象,顺其自然地画。

    两节课下来,湘语肚子说不完的故事,她对每个孩子们的肯定,让孩子们已经喜欢上了这个长得漂亮而又温和的美术老师。她们纷纷把自己的作品要送给湘语。家长来接孩子们的时候,她们对父母说:“妈妈,我真希望每天都可以来这里上美术课。”

    湘语微笑着送完孩子们,看着孩子们留下的作品,笑了。马超也跟在一边画画,画的是妈妈带着他在公园里猴子山边看猴子的情景。湘语想一想,那是马超六岁生日的时候,湘语独自带他去的。一转眼四年过去了。

    望着儿子帮她收拾着客厅,不知不觉中渐渐长大了。“今后,我们两个人,要相依为命,我必须做你的依靠。”湘语心里暗暗地对儿子说。

    送走学生不久,湘语坐在沙发上喝茶休息。接到了贺桑的电话:“你家里刚才怎么来了那么多人?”原来是刚才在走廊上,孩子们、家长们叽叽喳喳地告别,影响到了邻居。

    湘语把事情的原委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贺桑半天没有回应。

    “等我收入再高一点,到时候也许我能攒着把十五万还给你呢。”湘语高兴地憧憬着。

    “什么十五万不十五万的?我说过,再不要提这钱的事,好吗?”贺桑有些不悦地说。

    湘语原本以为,贺桑会为她的努力而高兴的,哪知道遭遇了一瓢冷水,一时她找不到话。

    “今天晚上有空吗?到琴岛去吃个西餐吧。”贺桑打破沉默。

    “嗯,嗯,”湘语嗫嚅着,鼓起勇气说,“我今天晚上没时间,要备课,做准备。”

    “明天上午呢?”

    “明天上午,我还有课。”湘语不好意思再回绝,小心翼翼地商量着说,“要不明天下午,或者晚上,行吗?”

    贺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好吧,明天晚上七点,你带马超一起来琴岛,孩子也有很长时间没出来玩了。”

    周日的下午,马超听说要去琴岛,欢天喜地。被鞭炮炸伤的这段日子来,他憋闷太久了。手上虽然还绑着纱布,但行动到底还是可以自由。关在家里这么久了,一到琴岛,他就像出笼的鸟,趴到大厅里的电脑跟前,开始对战网络游戏。

    贺桑在包厢里等着她们。

    贺桑给湘语点了一壶红枣桂圆茶,温柔地用手给她捋了捋头发,给她倒上一杯热腾腾的茶。

    “谢谢你。”湘语情意绵绵地看着她。

    “你上课的事情,之前没有告诉我。”贺桑说。

    “是临时的。海霞叫我先帮忙。”湘语紧接着掩饰不住兴奋地说,“不过,她坚持要把学费钱都给我了。你猜多少?一个月。”

    贺桑不感兴趣,只盯着她看。

    “两千耶,比我工资还多。到时候我可以买个礼物送给你了。我早就看中了一套耐克的运动衣服,你打球穿那个,透气、速干。我一直没有舍得买。”湘语自顾自地说。

    贺桑一把抓住湘语的肩膀,把她扳着朝自己。贺桑看着湘语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爱你,我也知道你爱我。我不希望你这样奔波劳累,生活的事情,我会考虑的。你听话,把这个推掉,好吗?”

    湘语感动地吻了吻贺桑,想了一会儿,摇头。

    “我不是不支持你画画,但是,我不想你拿着画画去讨生计。我是男人,生活上的开销我来考虑。”贺桑诚恳地说。

    湘语低着头,良久,还是摇着头。

    “你怎么啦?不信任我吗?”贺桑说着,从包里掏出一张银行卡,递给她,“这里有二十万,你先拿去。以后的日子,我会考虑的。”

    湘语连忙往后退,伸手挡住贺桑的银行卡:“不用,真的不用。你已经出了那十……”她抬头,看到贺桑瞪着她。

    “你还要提这个了?”贺桑的脸已经拉了下来。

    湘语吐吐舌头:“反正我不能再接受了。我喜欢画画,也喜欢孩子,能赚点钱,不是挺好吗?”

    贺桑的表情没有柔和下来:“那在家里画画,好好带马超,不就可以了吗?”

    “可是我已经答应海霞了。她是我的朋友。”湘语为难地说。

    “那好吧,帮了这段,后面就不要做打算了。”贺桑的脸上的轮廓柔和下来,端着水果茶到湘语的嘴边,“来,你趁热喝了吧。”

    晚餐,贺桑点了马超爱吃的西餐,又特意为湘语点了一盅榴莲炖鸡汤,要给她补补身子。临走,贺桑牵着湘语的手出门,低低地在她耳边说:“湘,我爱你。你把身子照顾好,把马超照顾好就可以了。你记住,我不喜欢出风头的女人。”

    湘语点点头,牵着儿子的手,频频回头和贺桑说再见。

    贺桑一直站在琴岛的门口,恋恋不舍地目送着母子消失在远处城市的暗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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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湘江岛主

    湘江岛主

    楼主 LV8 2016-11-18
    64



    湘语和儿子马超在韶潭县过的这个年,虽然没有特别热闹,但是平静中,不乏温馨。

    湘语自己炒了三个好吃菜,再做了一份儿子爱吃的玉米荸荠排骨汤。这两天,让马超自由地看看电视,玩玩电脑。

    湘语在县城里没有亲戚,朋友海霞带着女儿回老家去了。湘语给乡下父母打了电话,她怕父母操心,说儿子有功课,年后马上要上补习班,就不回来了。等过一阵子,再回去看父母亲。

    “马麵回来了吗?你们两口子不是扯皮了吧??”母亲关心地问。

    “没有扯皮,他工作忙,回不来呢。”湘语说完,岔开话题,“下次回来,我把您的残疾证明和贫困证明,都带回来。”

    “嗯,都办好了呀?”母亲在那边笑着说,“得好好感谢人家。”

    “知道啦。”湘语说完,挂了电话。

    湘语在家里收拾完屋子,就安静地画画。她把自己的心,彻底地交付给了贺桑。他有时候不来电话,她再也不胡思乱想了。

    正月初二晚上,贺桑敲湘语家的门,他说汪老师回娘家,要在娘家住一两个晚上,他推说有事就回来了。

    湘语开心得搂着贺桑的脖子又抱又吻。

    贺桑说他已经吃过晚饭了,湘语坚决要再给贺桑煲一点鸡汤喝。饭后,马超拉贺桑一起陪他下棋,贺桑塞给马超一个过年的大红包。马超高兴地交给了湘语。

    这天晚上,贺桑在湘语这里过夜。

    换了新的床,贺桑觉得很踏实。他搂着湘语问:“下面干净了吧?又有这么久了。”

    “原本过小年的时候是干净了。可是马麵,他不是人。办离婚证那天,他还侵害了我,弄得下面流血到现在还没有干净。”湘语伤心地说。

    贺桑搂着湘语,没有说话。

    “你怎么啦?”湘语感贺桑有些异常。

    “唉。”贺桑黑暗里叹息一声,拍拍湘语的后背,“没事,马麵不是人,禽兽不如。”他咬牙切齿地说。

    “嗯,是的。”湘语止住泪,啜泣着说,“我们不谈他了,行吗?”

    “怎么不谈?”贺桑说,“西红柿拣软的捏,他这是性侵犯,你懂吗?”

    贺桑越说越气愤,湘语一把抱着贺桑,吻着他的脸,“亲爱的,不谈这些不愉快的人和事了。”一切对她,都是痛苦的回忆。

    “你是想要护着他吗?”贺桑问。

    “不,不是。亲爱的,我只爱你。”湘语说完,趴在贺桑的身上,轻轻地吻了吻贺桑的刚才勃起又温软下去的欲望。

    贺桑搂着湘语,渐渐入睡。

    年后不久,马麵的哥哥电话给她,说受马麵的委托,有些事情尽早了结的好,湘语知道所指,痛快地答应了。在银行里见了面,湘语将贺桑银行卡上的15万,转到了马麵指定的账户上。几秒钟支出的15万,换回了自己写的一张欠条。湘语欲哭无泪。

    湘语和马麵的哥哥什么也没有说。沉默,是自己唯一能保持的尊贵与体面。

    拿到欠条的湘语,走在冬日阳光的街道上。她还掉了前世欠的债,又欠下了另外一个男人的情。

    身上的月经,在正月十一的时候,总算彻底干净了,湘语长吁了一口气。紧接着,幼儿园在正月十二正式上班了。新学期开园的日子,忙碌得不行。幼儿园里里外外彻底打扫,累得湘语简直直不起腰来。

    海霞找到她,说自己在外面办了两个幼儿美术班。前来报名的学生太多,她不好拒绝,麻烦湘语帮忙先带插班的五个学生。

    “是我熟人的孩子,非要插班进来,但是我已经承诺给其他家长是25人一个班了,这让我很为难。再开一个班,我精力又不够,我家丫头总得找点时间陪陪她呀。关键时刻,你得给我帮忙才行。”海霞说得很诚恳。

    湘语想自己画画,全是海霞带入行的。她怎么好拒绝帮海霞?只好硬着头皮一口应承下来。

    “这样吧,这五个孩子,一个星期上两次课,缴费一共两千,都给你好。”海霞说着,就从钱包里数了两千给她。这比海霞一个月在幼儿园的工资还高。

    “不要不要,算是我帮你的忙吧。等你忙过来,你再接过去。”湘语说,“全是你带我画画入门,我怎么能要你的钱呢?”

    “你不缺钱?”海霞虚晃一招,“朋友之间明算账,画画是你自己的努力。你要这么扯不清,那我就去找别人帮忙吧。”

    “啊,好吧,好吧。”湘语不好意思地接过海霞的钱,放到桌子上。

    “你数数。”海霞是个大胆泼辣的姑娘,“面对面数清。”说着,她把钱再交到湘语手上。

    湘语红着脸,胡乱数了几下,说:“对,对。”

    海霞笑着说:“哎呀,我要是个男人,也要爱死你呢,这么单纯!”

    湘语脸红到了脖子根,拿着手里的抹布要追着海霞打。

    “过年了,你那冤家回来了吗?”海霞关心地问。

    “过年前回了,离了。”

    “离了?”海霞说,“好。你柔柔弱弱的,我真担心你在他那里吃亏呢。”

    “吃亏就吃了这回吧。”湘语说,“房子归我,孩子归我,我给他15万房屋补贴,两清了。”湘语说完,拿着抹布开始抹窗户。

    “十五万给他?”海霞的嘴巴张得可以放个鸡蛋,半天合不拢,“你真是疯掉了,你从哪里弄到这十五万?卖身呀。”

    “贺桑给了我十五万。”湘语如实地告诉她,“不过,我真的希望自己有朝一日,能把这份人情还上。”

    海霞靠着桌子沉思了一会儿,心直口快地一顿霹雳啪啦倒豆子似的说:“讲真,贺桑在这件事上,还算是个爷们。之前,我也不太看好你们哪。你们都是有婚姻的人,怎么爱,也是婚外恋。我自己深受背叛之苦,极为痛恨婚外恋的。你们家马麵也不是个人,贺桑爱着你,我也算是偏着你,替你高兴。你现在离婚了,贺桑有离婚的想法吗?”

    湘语提着一桶水往水龙头下走:“我也不知道,我们暂时没有提这个。”

    海霞望着湘语的背影,同情地摇摇头。

    这时候,园长开始下来检查工作,看到海霞不在岗,正找着她,另外一个同事悄悄儿过来给她“口信”。

    海霞匆匆走到湘语边上,说:“你婚姻的问题,自己慢慢考虑。有困难就给我说说。另外,下次有机会,多给你几个学生带,你慢慢提高自己收入。”

    “再说吧,谢谢你。”湘语转身,感激地看着海霞急匆匆地往她的教室赶过去的背影,她心里佩服道:“她真是个坚强的女人。”

    周五晚上,海霞带着女儿一起来到湘语家里,她指挥着湘语把厨房兼做餐厅用,把客厅的餐桌改成临时的书桌。将画架、两个石膏像摆出来,客厅瞬间就被改造成一个简易的画室。

    马超和海霞的女儿一起忙着搬凳子,海霞和湘语看着哈哈大笑。“我真不知道我能不能行?”湘语搓着手说。

    “你肯定能行的,要对自己有信心。”海霞拍着湘语的肩膀说。

    湘语将自己做的蜂蜜柚子茶端出来,给海霞沏了一杯,她真喜欢海霞这个朋友,对生活总是有办法。

    等俩个孩子玩了好一会儿,海霞催着孩子回家了,临走,湘语送了一瓶自己做的蜂蜜柚子茶给海霞。海霞出门再次叮嘱湘语:“明天我带着五个孩子和家长八点过来,你记得要自信,不要过于谦虚啦。”

    湘语头点得像啄木鸟。

    一个晚上,湘语网上找了不少幼儿美术启蒙的课程看了又看,又是兴奋,又是忐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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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湘江岛主

    湘江岛主

    楼主 LV8 2016-11-18
    63



    第二天,贺桑利用中午的时间,来医院看马超。湘语愁眉苦脸的,她担心家里被弄得乱七八糟,自己又不能抽空回家去整理,马超出院后回家看到怎么办?贺桑说:“家里还有贵重东西吗?”湘语摇头:“我没有存折,唯一的银行卡在我身上了,那根项链被他毁了。除了家具电器,再没有值钱的东西。”

    “明天正好是星期六,我不用上班。你信任我的话,我帮你找人,去收拾一下屋子吧。”贺桑说。

    “那好,我把钥匙给你。”湘语说,转而一想,墙上那些不堪的字,连她都要为之羞愧得无地自容,她担心贺桑看了没有心理准备,觉得还是打个预防针比较好,说:“卧室的墙上,马麵用颜料在墙上写了‘婊子’两个字。”

    “这是什么话?!遇人不淑呀,离了的好。”贺桑说,“屋子那边,我会找人都弄好的,这两天,我就不来医院了,你安心照顾好孩子,出院之前电话给我,我到时候安排来接你。”

    湘语感激地将钥匙从钥匙串里取出来,递给贺桑。

    贺桑开始着手湘语房子的问题,他正好为了韶潭县商城上面的新房装修,最近找了不少公司,也见了几个装修游击队。打了一两个电话,人家为了揽贺桑新房的装修业务,原本过年不接活了,这会不但痛快答应了,还把湘语这边墙面处理,按照最优惠的价格算。

    汪老师在家里对贺桑说:“你陪我去商店买件过年的新衣服吧?你也得添置一件外套过年。”贺桑推说自己有点不舒服,就不去了。等汪老师出门,贺桑拿了湘语的钥匙开门进去。踏着客厅里乱七八糟的东西,进到湘语的卧室,眼前的景象,虽然湘语已经做过铺垫,但他还是大吃一惊,对马麵恨得牙齿痒痒的。

    “这算什么男人!简直是男人中的渣品。”他气愤地拿着颜料笔,刷了一笔又一笔,直到把墙上鲜红的‘婊子’两个字,涂抹成一个大红的色块。他不想让装修工人窥视到湘语遭受的侮辱。

    湘语的衣柜空洞洞地敞开着,衣服散落在地上。

    贺桑一件件拾起,他数了数,发现湘语的衣服竟然少得可怜。除了身上穿的一件棉外套,家里也就是他给她买的一件白色的羽绒服,还有一件丝棉袄。毛衣只有手工编织的一件枣红色的高领毛衣。一个长得如花似玉的女子,却没有虚荣,从不主动问贺桑要钱买衣服。给她的钱,她总是舍不得在她自己身上花掉。贺桑的心里涌起的柔情,心为她一阵阵痛。

    湘语将衣服一件件捡起,放到洗衣机上面。湘语心爱的画架变成了一截截废弃的木头,成品画的纸屑散落在各处。贺桑仔细寻找幸存的画张,在书桌上叠放整齐。这时候,装修师傅和他的钟点工老婆如约来到。

    贺桑把要求简单交代清楚,要她们多叫几个人,这两天就把事情做完,再电话联系结账。贺桑把自己的名片和房间的钥匙交给了她们。自己回到了家里不到五分钟,汪老师提着一袋新衣服气喘吁吁地回来了。

    贺桑在沙发上喝茶。

    汪老师在卧室里换上新衣服,一件红色的羽绒服。她走到客厅门口,在镜子前照来照去。贺桑看过那两个字,对红色过敏。他继续低头喝茶。

    汪老师转身,问贺桑:“你怎么也不看看?我这衣服好看吗?”

    贺桑抬头,汪老师苍白的脸色被衬托得更苍白了,瘦小的身子藏在大红的长棉袄下面,更加弱不禁风了。他看到汪老师眼睛里难得的高兴,不忍心打击,啜饮了一口茶,说:“不错,好看。”

    汪老师换下衣服,在沙发上坐下,接着绣那绣不完的十字绣。

    “放假了,你也可以和你们同事一起出去聚聚,聊一聊,不要总是在家里闷着。”贺桑看着她说。

    “有什么好逛好聊的。她们年轻人爱吵闹,我喜欢一个人安静。”她戴上老花镜,开始穿针拉线。

    贺桑感到一种腐朽的气息迎面扑来,心里十分憋闷,拍拍衣服,起身到楼下去整理他的小花园菜园子去了。

    贺桑把花园兼菜园休整一番,坐在楼下车库的沙发上休息,电话询问楼上装修工的进度。贺桑又打电话给电脑城和电信部门,请他们第二天把事情都到位。

    医院里,马超主要是打吊针消炎,每天早上,有护士过来换药。晚上,护士会把当天住院的费用清单给她。她看着一天好几百的数字发懵。“我们大概什么时候能出院?”湘语问。

    “过年前应该能吧。”护士说。

    在医院很无聊,马超只是手受伤,下床活动还是很自由。湘语有很多的时间,偶尔到院子里溜达一下,想去马路对面的市妇幼保健院看看——她下体的血,还在出。想想钱包里的钱,她还是只到药店里买了一盒“妇科千金片”,打算先吃点消炎的药,拖拖再说。

    终于熬到了过年前一天,马超出院了。医生叮嘱,年后还得到医院来换几次药,注意不要伤口感染。

    结完帐,湘语之前取的五千元钱,只剩下几张了。

    贺桑弹性上班,到老领导家提前拜了年,接到信息,马上开车来接湘语。

    脱离了医院的消毒水的味道,单调的白色,窗外掠过的冬天的风景也是美的。腊梅在寒风里粲然开放,四季常青的树木摇曳着满树的绿色,湘语重新感受到生活的美好。她想:未来的路,我一定要好好去面对,带好我的儿子马超。她的脸上,恢复了之前的活力。

    贺桑侧头打量着她。他真喜欢这个姑娘——

    苦难,她从不呻吟!心底里装满了阳光,那些光芒,温和而不刺眼。和她在一起,不知不觉就感到生命的美好。

    快到家的时候,湘语和儿子马超提前下车,湘语拿着贺桑递过来的钥匙,深情地说:“谢谢你。”

    湘语打开家门,站在门口呆住了。家里已经收拾一新:墙壁都被涮了一层白,屋子顿时亮堂了很多。原来的房子住了十来年,虽然湘语很爱卫生,但墙体难免有些发黄了。她打开客厅的每个开关,吊灯被擦洗得干干净净,有两个灯泡原本坏了,也被换上新的了。

    客厅外的阳台上,整齐地挂着湘语的衣服。

    卧室里,墙壁如新,床被换了一张新的,电脑桌上,好好的一台电脑摆放在那里。一角的画架,颜料,画纸,整齐地码放着,还多了两尊石膏像。

    衣柜里,有几套还没有剪掉标签的新衣服挂在衣架上。

    湘语奔向各个屋子,墙壁都粉刷一新了。厨房里,被清洗得干干净净,橱窗明亮得可以照见人的影子。冰箱里,塞满了食物。马超浑然不觉家里已经经历过一场严重的风暴,他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儿童酸奶,一个“无穷”鸡翅,撕开包装,坐在沙发跟前边吃东西边看电视。

    湘语在画架前坐下,拿出手机,拨贺桑的电话。她习惯性地右手拿起笔在膝盖的画板上随意画,几笔就勾勒出贺桑的头像来。

    “谢谢你。”湘语动情地说,“你对我太好了。我——爱——你。”湘语说着,一滴眼泪从眼眶里滚落下来,滴落在画纸上,瞬即晕染开去。

    “傻瓜,我也爱你。”贺桑心里被甜蜜和幸福充盈着。

    “可是,我真的无以回报。”湘语说完,又一滴泪滴落下来。这个苦难的世界,还有谁能这样帮她?她又拿什么东西回赠于他?湘语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

    “不哭不哭,你一哭,我就着急。我不要你回报。”贺桑温柔地说,“我只要你。”

    “嗯,我是你的。”湘语说。

    “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会有我在,你不要担心。知道吗?”贺桑叮嘱。

    “好。”湘语觉得贺桑就是她的天,阳光、雨露都从他那里来。阴霾散去,她好想大哭一场。客厅里电视机里动画片的声音不时传来,她只好收住了自己的泪。

    “你好好准备过年。”贺桑说。

    “嗯。”湘语恋恋不舍地挂掉电话。

    她回洗手间,脸上的泪痕让皮肤好像蒙上了一层什么东西似的,紧绷绷的。她细心地将脸洗净,她要重新面对她和儿子的新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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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湘江岛主

    湘江岛主

    楼主 LV8 2016-11-18
    62



    湘语心有余悸地上车,一心往消防医院赶。频频回头,看看有没有追车。确定马麵已经走出了她的生活,心才从高空坠落下来着地。

    窗外的夜色很美。商店里明亮的橱窗、落成不久的韶潭县商贸大楼五彩的霓虹灯装点着它傲人高耸的轮廓,江面上倒影着城市闪闪烁烁的灯光……路上的汽车稀少,湘语坐的这辆的士飞驰,人们大概会以为这是一个急于归家的游子。湘语心里戚戚然,她是一个没有了家,顾不了自己的身体,急于赶去医院照顾孩子的单身母亲。

    她默默地躺在后座上,闭着眼睛,任由泪水洗面。

    良久,她拿起手机,将贺桑的名单从黑名单中移除,发了一条信息给他:“我离了。刚才在你的卡里取了钱。”

    那头的贺桑,一直坐立不安,这会终于可以联系到她了!她离了,他早已经知道。他一直等着这一刻——湘语亲自告诉他。

    “她离了!”贺桑激动得手几乎发抖,哆嗦着迅速回复她,“好。今后,你是我的女人了。钱尽管用,孩子怎样了?”

    “谢谢。今天刚刚动过手术,我正去市消防医院。”

    “这么严重?那我马上过来。”贺桑发完信息,和汪老师说要去会见一个战友,驱车往市消防医院赶来。

    的士司机的服务很周到,将湘语送到了医院的内坪,但一下午的时间,得给司机三百二十元。湘语知道自己的生活,即将陷入彻底的困境,将红票子数了又数,确定没有多拿,才递给对方。看看钱包里刚取的钱,5000元,还剩下十多个三百。

    这毕竟是贺桑的钱。再说,卡里的两三万,这样日支5000,又能花多久呢?

    她真希望钱能生钱——如果钱能像孵蛋那么容易,她愿意蹲在鸡窝里一天,一个月,两个月也没有关系。她从来没有如此迫切地感到钱的重要性。

    湘语轻轻地推开病房的门,马超的同室病友已经躺下了,马超蜷缩着身子睡着了。病友打手势告诉湘语,他们给孩子在医院买过一份晚饭,让他吃过了。事实上,马超晚上不愿意看电视,他焦虑不安地躺在床上,一言不发。

    湘语弯腰看看儿子,眉头紧锁,脸上泪痕犹在,长长的睫毛还闪着泪花,一张小嘴倔犟地闭着。

    湘语轻手轻脚地拧了一块热毛巾,给马超的脸上擦一擦。再把儿子挪好一个舒适的姿势躺着。

    湘语挨着儿子侧躺下来,看着马超,她的眼睛发酸:“儿子啊,今后娘就只你一个人了。”

    这时,病室里的门口,有悉悉索索的声音。湘语抬头一看,是贺桑来了。他朝湘语打了个静音的手势,弯腰看看马超包扎的手。

    “怎样了?”贺桑压低声音问。

    “手指尖被炸断,动了手术了。他下午看我没有来,不高兴了。这会儿已经睡了。”湘语低低地解释。

    “谁说我睡着了?”马超一下坐起来,大发脾气的尖叫,吓了湘语一大跳。

    马超对着贺桑说:“伯伯,您评评理。妈妈说好五点左右会回来的,可她到晚上十一点多才来。把我一个人留在医院。妈妈不要我了。呜呜。”说完,马超就呜呜地哭起来了。

    湘语一把搂着儿子,眼泪啪嗒啪嗒地掉在白色的床单上,她做娘的心里的苦,怎能和儿子解释清楚,怎忍他去承受分担?

    湘语连连道歉,马超转过身去,拿被子蒙住脸不理睬她。贺桑说:“傻超超,妈妈如果是不要你了,怎么会晚上还匆忙地赶来呢?”他转身对湘语说,“要是马超有个手机就好了,随时电话联系,就不要这么记挂了。改天,我给给他买个手机用用吧。”

    马超在被子里听了,这才把紧绷的脸放松下来。贺桑弯腰,轻轻地把他脸上的被子拿下来,他也不扭身了。湘语在他额头上吻了又吻,他才安心躺下睡去。

    贺桑陪着湘语坐了一会。病友和他的家属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猜度着她俩的关系。湘语感到背后的目光如麦芒一般刺过来。

    她和贺桑不约而同地起身,来到医院的走廊里,一路无语走下楼梯。市消防医院的环境很清幽,树木葱茏,灯光拖长的影子投射在地上。

    贺桑在一片树影处站定,转身握着湘语的手。湘语转身,趴在贺桑的身上无声地痛哭,她心里有多少的委屈呀?今后的生活怎么办?湘语感到前路茫然。

    “孩子归我,房子归马超,我要出十五万给他。”湘语好半天抽抽搭搭地说,“我到哪里去筹这十五万哪。”

    孩子,房子,湘语,这三者之间的责任与义务,听起来真是毫无逻辑。贺桑很气愤,如果她是他的妹妹,他一定要把马麺狠狠地揍一顿。但是,已经这样了,再牢骚也于事无补。湘语的身子不停地在她的怀里颤栗,贺桑不愿意湘语这么痛苦。

    “好了,离了,是一种解脱。这钱,你别管,我来出。”贺桑说着,帮湘语擦掉她哭肿的眼睛,随身拿出一张银行卡给她,“这张卡里有二十万,你先用。”

    “啊!怎么能要你出,而且这么多?”湘语惊诧地说,“不行,我还是去到外面兼职吧。我有美术特长,我来带学生画画。”

    “带学生赚个三十五十的,你一辈子得花多少年时间来还这个呀?听我的话,这钱我来出,你不要放在心上。”

    湘语坚持不肯。

    “这样和马麵一刀两断不好吗?非要你慢慢按月去给付,拖个十年八年的?”贺桑说完,情绪有点低落下去了,“你不是想因此和他再藕断丝连吧?”

    “我发誓,我绝没有这个想法。要是我对他还有爱情,我想,我也不会和你走到今天的。”

    贺桑被湘语的话感动了。他热烈地吻着湘语。

    将湘语送回到医院住院部楼下,贺桑驱车回韶潭县,车里放着音乐,他爱她,她终于是他的了!他真想去琴岛独自待会儿。年已半百,居然邂逅了爱情,并将相拥一生,余生的幸福可见,这犹如枯木逢春,他想高歌一曲,或者一醉方休。

    汽车驶过江上的大桥的时候,贺桑将车窗打开,十二月的江风,寒意袭人,他却浑然不觉。眼前的小小的韶潭县被年庆的灯光照成了一座不夜城。他顿时感觉到自己已经富可敌城,不由得哼起了一首军歌,少年时期慷慨激昂的情怀,在胸间激荡。

    “叮铃铃——”贺桑的手机响了,他一看,是汪老师的。

    最近可能因为他频繁外出,一向不问行踪的汪老师,也会冷不然冒个电话出来追踪。“就回了,已经聚完会了,正在回来的路上。”贺桑到了桥头,将车由去琴岛转往了回家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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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湘江岛主

    湘江岛主

    楼主 LV8 2016-11-18
    61


    马麵在民政局院子里停住脚步,琢磨各楼层分布的平面图,湘语直接朝一楼的大厅走去。离婚办公室在民政局一楼大厅里,以前湘语来贺桑办公室的时候,曾经无意中看到过。

    贺桑此时正站在办公室的窗前,端着一杯茶心神不宁地望着院子里。突然,两个熟悉的影子进入了他的眼帘。定睛一看,竟然是湘语和马麵。

    湘语看到离婚办公室铁将军把门,她试着推了推,门也没有反应。她回身望着马超。

    马超随后跟了进来,站在门口举起手,捶起了门。“砰砰砰”的声音,在大厅里回响。

    这声音,引来了隔壁办公室办理结婚证的工作人员。一对刚刚办理好结婚证的新人,正牵手走在大厅里,朝他们频频回头。湘语羞愧得低下头。

    “有事吗?”结婚证办公室的一个三十来岁的打扮时髦的女工作人员一边吃着刚才那对新人发的喜糖,一边傲慢地问。

    “到离婚办公室,还能干嘛?离婚呗。”马麵没好气地说。

    “离婚?离婚也不看日子吗?这都啥时候了?还过几天就得过年了,工作人员也得准备过年呀。”三十多岁的工作人员噼里啪啦地数落着。

    “我离婚我怎么就要看日子啦?”马麵说着,气哄哄地要和工作人员打架的气势。此时,他心里的无名怒火正是一点就着,“国家把你们这些政府机关的人惯着了,让你们养尊处优了。这才四点四十,就得下班?”他戳着自己的手表说。

    三十多岁的女人嘴巴也十分锋利:“火这么大,脾气这么爆,难怪要离婚呢?哪个女人愿意和这样的男人过日子呀。”

    马麵挨这样一顿训,非常恼火,你一言我一语地吵闹起来。民政局一楼的办公室里的工作人员正闲着无事,纷纷过来围观。湘语躲到一边,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离婚办公室的工作人员小李子,这时候正在三楼贺桑对面小郭的办公室里打打闹闹,等着到五点半下班一起去逛街呢。

    贺桑看看手表,沉思了一会,他踱着步子走到对面小郭的办公室,对小李子说:“小李子,楼下有人正找你办离婚呢。”

    “是吧?”小李子半信半疑,因为贺桑比她长很多,嘻嘻哈哈地下楼去了。

    小李子到自己办公室门前,看到围了一圈人。内圈里,马麵正在和小李子的同事吵架。小李子生怕自己离岗被追查,赶紧上前打圆场。马麵还要辩论下去,小李子把办公室门一开,对马麵没好气地说:“你离,还是不离?”

    马麵从火线上撤退,进入离婚办公室。

    小李子例行公事,问:“都想好了吗?”

    “想好了。”马麵说。湘语在一边点头。

    平时,小李子按照工作规定,会要对离婚的人进行一番劝解。屁股后面冒火可以发射火箭的夫妻在她轻松幽默的调解下,双方握手言和牵手回家的还不少呢。现在,她只想把这对人打发走。她一言不发,将两张打印的离婚协议书表格,递了过来。

    马麵对于离婚协议的几条要点,记得十分清楚。因此,迅速将每条写在离婚协议书上,湘语照着誊写一遍。她发现他把房屋的赔偿这里,写成了15万。十五万,对于湘语是一个天文数字。她根本顾不上自己的偿还能力,一心求解脱。一字不差地照抄不误。小李子要她们在协议上盖上指纹。

    小李子对于离婚的程序,熟练掌握于心。接着,她安排湘语和马麵在里面的小屋子里,各自拍了离婚照片。将照片往证书上一贴,麻利地按上钢戳儿。一份递给湘语,一份递给马麵。

    “交服务费四十元。”小李子露出职业微笑,同时,将一张已经开好的四十元的收据递给了马麵。

    马麵从钱包里拿出二十元,递了过去。

    “还差二十。”

    湘语从钱包里将还剩下的一百多元里,数了两张五元,一张十元递了过去。

    的士司机在民政门口侯着,湘语坐在后座上,眼睛里一点眼泪和留恋都没有了,她望着窗外。这时,马麵走上前来,一步跨进前面的副驾驶座,说:“我顺道,搭个便车,去房子里接行李,你给我十五万的现金。”

    湘语脸色铁青,平时脸上好看的酒窝,这时候深陷下去,像个空洞的眼睛。汽车可不懂人世间的悲哀,司机一脚油门,的士绝尘而去。下班铃声正好响起,贺桑放下茶杯下楼,开着汽车徐徐地开着到了琴岛,独自在琴岛待了好一会儿。

    上楼,湘语将马超的衣服和洗漱用品收拾好,从地上捡起两件自己的换洗衣服一并带上。马麵说:“恭喜你,解脱了。你给我的十五万,怎么办?”

    “我会给你的。”湘语说,她是一个说到做到的人,但是怎么去做,她还来不及去想。

    “那好,我限你一个月之内,将钱筹齐,交到我哥哥家里。”马麵说,刚才回来的路上,他已经想好了最好的交付办法,“你现在写张欠条吧,到时候把钱给我哥哥。一手拿钱,一手换借条。”

    “行。”湘语痛快地说。

    马麵将钥匙放在门口的鞋柜上,提着两袋子东西出门。湘语记挂着儿子,而且还得去银行取钱,心急如焚地拎着袋子就走。

    “你记住了,要是你耍赖,今后我让儿子知道你是个婊子的真相,我看你儿子会怎么看你。你好自为之吧。”马麵站在门口,威胁着说。

    湘语气得想把马麵丑恶的嘴脸撕碎,污秽的话,她实在骂不出口。她忍了忍,对他说:“离地三尺有神灵,你也好自为之吧。”说完,湘语一路飞奔下楼。

    夜幕渐渐降临,华灯初上。一切如昨,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个人的悲伤,终究是空气中的一粒尘埃。出租汽车将她载着,赶去市消防医院。刚刚离开院子,贺桑的车子就从另外一个方向,驶入了院子里。

    马麵拎着两个袋子,费劲地下了楼,他走到院子中央,迷朦的夜色里,看到仿佛是贺桑的车子擦身而过,他远远地狠狠地朝黑色的车子后面,吐了一口痰。

    院子门口,马麵等着他哥哥开摩托车来接他的行李。

    楼下的张老太太正散步回来,看见马麵,打招呼玩笑着说:“马麵,你还知道回来呀?这么漂亮的媳妇,放在家里也放心呀!”

    马麵心生一计,对张老太太说,:“是呀,就是不放心呀,有些男人逮着空子就来我家。”

    “男人来你家?这个我倒没有觉得。我家住一楼,来的人是谁家亲戚,我可都是门儿清。你家湘语家里好像没有什么客人。”

    “是吧。可是无风不起浪嘛。”马麵决心要从张老太太口里探听一点消息出来。

    “哦,我没有看到什么不规矩的。”张老太太憋着嘴巴说。

    马麵递给张老太太一根好烟,老太太有吸旱烟的习惯,马麵弯腰给她点着火递了过去。

    “我看,湘语还是个比较规矩的女人。”张老太太吸了一口烟,眯着眼睛望着马路上的灯火和汽车,思考了一会,悄悄地在马麵耳边耳语道,“不过,我媳妇说,有一次她到一家咖啡馆去喝咖啡,吃什么西餐,看到了过一个背影下楼,特别像你媳妇和三楼那老贺。”

    “嗯,早就有人告诉过我,老贺和我家媳妇有一腿了。”马麵将计就计。

    “啊!是真的呀?”张老太太搭上话茬,吸一口好烟,神秘地说,“难怪有一次大清早的,我去菜场,看到湘语坐在车上,旁边那开车的就是汪老师家里那老贺呢。”

    说完,她挺着身子,自信地摇头说:“那是不会错了,这是我亲眼所见,错不了。我这眼睛,好使。”

    张老太太还想唠叨什么,马麵的哥哥已经来到跟前了。

    马麵坐上摩托车后座,冬天的风刺骨,他拎袋子的手很快就麻木了。他回头望一眼大院,暗暗骂道:“这对人模鬼样的狗男女,后会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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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LV8 2016-11-18
    59


    医生把儿子送回了病房,叮嘱湘语护理的要点,湘语的头点得像啄木鸟。马超的麻醉药还在发挥药效,这会安静地躺在病床上,整个手掌被白白的纱布裹了一层又一层。湘语坐在小凳子上,不断地喊马超的名字。“麻药会对他的智力产生影响吗?手指今后能恢复如前不留后遗症吗?”一个个问题,在湘语的脑袋里翻滚。她将身子俯下,亲吻着马超的脸。“下次将手指从掌心分离的时候,又得挨一刀。”湘语想着,眼睛发红。她真愿意自己替儿子去受了这些苦。

    不一会儿,马超渐渐醒来,用那只没有受伤的手揉着眼睛,看了看那只包扎得严严实实的手。侧过脸,看到了湘语正低头在手提包里翻找东西。

    “妈。”马超低低地唤一声。

    湘语将刚才翻着的手提包放下,站了起来,摸着儿子的脸:“崽崽,妈妈爱你。”她把脸凑过去,紧紧地挨着儿子的脸。

    “妈,以后我不这样淘气了。”马超突然之间,好像变得懂事了。

    湘语怜爱地摸着马超的头发,眼睛不敢直视马超的眼睛,生怕滑下来的泪,被马超看见。她深吸了一口气,点头说:“好,我的乖崽,是妈妈不该让你一个人去玩。妈妈只有你一个人了,你要好好地长大,妈妈就会开心。”

    马超脑袋离开枕头,点头示意:“嗯。”他想起了昨晚的事,问:“妈妈,爸爸呢?”

    “我也不知道。”湘语回答。她的确也不知道此时的马麵在哪里干什么,她更不想儿子知道她和马麵之间,正在爆发的离婚之战。

    不一会儿,到了中餐时间,湘语到医院食堂给马超打了一点清淡的菜,给马超一口一口喂。马超胃口不好,瓷盆里还剩下一些拌饭,湘语就着儿子的盆子,将剩饭菜全部吃干净,勉强填饱了肚子。

    中午,冷清的病房里来了一位新的病友和陪床。护士过来给马超输液,湘语守着儿子把最后一滴药输完,已经将近一点了。

    住院很匆忙,湘语和儿子马超的个人洗漱用品,都没有带,钱包里的现金也只有两三百元了。

    “马超,妈妈回家去接点东西就来,好吗?”

    “好,你一定要早点来哦。”马超到底还是个孩子,独自在医院呆着,心里还是有点害怕。

    “会的,妈妈清理一点东西就来。”

    “得多久?两个小时够了吗?”马超不放心地追问。

    湘语拿出手机,看看时间,说:“来回两个小时不够,妈妈争取五点左右到医院吧。”

    出了医院,湘语本来想去坐客车回韶潭县的。但是考虑到时间的问题,她担心儿子在医院会等得着急。咬咬牙,她拦了一辆的士回韶潭县城接东西。湘语边上楼边看手表,是三点过十分,她加快步伐往家里走。

    推开家门,湘语大吃一惊。家里好像遭到了劫匪一般。电视机柜子里的东西,乱扔在地上,客厅里冰箱的门打开着。她进入卧室,打开灯,眼前的景象不堪入目。自己的画,被撕碎在地板上、床上、抽屉上,画板被踩踏成了木屑。衣橱里的衣服踩在地上,电脑的主机和屏幕,都被砸碎在地上……一切都像飘零的落叶一样惨遭暴风雨的蹂躏,只有地上有一颗颗水晶反射出五彩的光——那根贺桑送给她的施华洛奇的水晶项链,湘语上回忘记把它连同画像带去琴岛了。

    湘语陪着马超在医院的这个晚上,马麵在沙发上将离婚协议书房屋归属权仔细斟酌:将房屋归为马超所有,湘语有权居住到马超成年,但要出10万元给马麵作为补偿。

    写完草稿,已经十点多了。萧笑在广东发一条信息过来:“事情得怎样了?我总想呕,又吃不下东西。医生说这时候要多注意营养,你早点办完早点回来。”

    马麵在儿子马超的房间里睡下,等着湘语第二天回来,就去办理离婚。关于离婚,湘语看起来也没有障碍,对于房子的补偿问题,她下午也没有特别抗议,马麵凭着十来年对湘语的了解,知道自己必定志在必得。靠着沙发坐了一会儿,他再次将离婚协议的草稿工整地誊写了一遍,将补偿十万,改为十二万。然后再踱步到湘语房间里,看看是否还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被遗漏了。

    他注意到了卧房里的画架和电脑。对于绘画,马麵完全不懂,但是光看着这些人物素描、水粉画、还有几张小油画,就挺不错的。“难道是湘语画的吗?她一个农村妇女,高中文化而已,在一起的日子里,并没有听说过她有美术的特长,这是怎么回事?”马麵很奇怪。

    “她会玩电脑?电脑好几千,她哪里来的钱买的?”马麵疑惑着,他的手下意识地敲在显示屏上,显示屏幕顿时亮了。湘语原来走得匆忙,电脑并没有关闭。

    QQ还在闪烁。

    马麵坐下,这几年他在计算机专业的萧笑手把手的指导下,对于电脑已经掌握得十分娴熟了。

    他利索地调出了湘语的聊天记录。湘语的QQ好友只有一个叫“秋”的,聊天记录从十二月初开始。“你吃饭了吗?”“马超怎么样?”“你画画吧,我看着你。”虽然都是简单的对话,但凭着男人的直感,他也会想到这是极为不简单的关系了。

    他登陆到湘语的QQ空间,日志是转发的几篇,没有原创日志。说说上有几条含义模糊不清的。相册里除了几张绘画作品,马超的几张照片,没有看出蛛丝马迹。

    这个“秋”的男人,到底是谁?

    马麵提起家里的固定电话,发现来电和去电显示,都是一个固定的手机号码。

    虽然已经很晚了,他忍不住拿起电话,拨了过去。

    几声滴滴之后,电话通了。马麵故意不说话,对方也不吱声。沉默僵持了十来秒,马麵突然想了个方法,引对方说话,他问:“您好,请问是万厂长吗?”他屏息凝神,竖着耳朵听对方的回答,以分辨这只兔子是不是就在窝边。

    “啪——”的一声,对方把电话挂断了。

    马麵气得发狂,把电话机子重重地挂掉。然后再重拨,“对不起,您拨的电话已关机。”
    马麵连拨三次,都是如此。他将电话机子重重地砸在地上。

    重新坐回电脑跟前,他想起了萧笑经常没事在QQ空间上,这个家溜达到那个家。他想起了这个叫“秋”的男人空间。

    顺利点入之后,这里的空间日志没有,说说是空白。空间里有两个相册,一个相册是公开的,点开一看,是几张国外的风景照片。还有一个相册,需要密码才能打开的。

    马麵开始根据潇笑告诉过他的一些密码解锁的套路,一个个开始试。他从湘语的名字,出生地,生日开始套,都没有用。马麵有些沮丧地坐着,明明知道湘语有不轨,有背叛,却不能知道奸夫是谁,她还装着一副清纯可怜的样子,这让马麵感到疯狂。

    抱着最后一试的态度,他又开始另外一组语言来解锁——爱你,性感,一生……马麵锲而不舍,最后,终于用“女神”,套开了这个相册。

    他有些得意自己的智商,点开一看,是一张全裸的女子的照片,性感地在一张舒适的大床上骚首弄姿。再看看脸,居然是湘语这个贱人!

    这是那次湘语生日的时候,贺桑和她在一起亲密之后,给她拍了两张全裸的照片。他觉得光线、角度都非常好,舍不得删掉,就悄悄地上传到了空间相册里。

    马麵的胸腔,燃起了一炉熊熊的烈火。

    他固然有萧笑,但是,湘语凭什么装可怜样?背叛了他,还在装好人,可见这个妇人之恶毒。今日让他戴绿帽子?他日必定要给她一点颜色,让她受到惩罚。

    他愤怒地将湘语的衣柜里的东西都扔到地上,一把拉开抽屉,“噼里啪啦”,所有的东西掉落在地。马麵捡起一根水晶项链,他用力地拉扯,线仍然未如他所愿般断掉。于是,他摸出口袋里的火机,绿色的火舌迅速将线烧断,白色的水晶顿时散落一地。马麵恨不得将湘语的衣服全部都剪烂,让她穿着碎布条上街,告诉世人,天真无邪的外表之下,掩饰的不过是个十足的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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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湘江岛主

    湘江岛主

    楼主 LV8 2016-11-18
    58


    湘语带着孩子上了出租车,马超哼哼唧唧地躺在她的怀里。湘语的心,随着孩子的抽泣,一下一下地割了肉一般疼痛。看着马超的血肉模糊的手指,湘语全身发软,她用手轻轻触碰一下马超的食指,他疼得尖叫。

    的士司机说:“我快要交班回家了。您去哪里?”

    “我儿子手被鞭炮炸伤了,该去哪里才好?”湘语用衣袖把自己脸上的泪抹干。此时,她的那些感情的纠结,已经变得完全不重要了。

    “去县人民医院吧?县中医院处理一下也行。”的士司机说。

    湘语唯一的愿望,就是儿子要好好的,他的伤要好得越快越好。她坚持着:“去市里吧,市中心医院,应该更好。”湘语突然又想起了市消防医院,要求司机再改道。

    “就近找个医院及时冷敷消毒,局部用药就可以了。市里我不去了。”开车的司机想快点交班回家。

    “不,还是去最专业的消防医院才好,那里让人放心。”湘语央求了很久,答应加一倍的钱,司机才答应送他们去市里。

    一个半小时之后,抵达了市消防医院。

    马超血肉模糊的手指被医生清理了创口之后,发现食指尖被炸断了一截。医生一边给马超处理伤口,耐心地进行消毒,一边责备着孩子家属说:“你们这些家长失职。怎么能让孩子玩这种雷鸣鞭炮?要玩,家长也得在一旁监护,也不至于弄得断指呀。”

    湘语听得眼泪一颗一颗往下掉,肠子都悔青了,只恨自己大意。

    医生交待,孩子断掉的一小截手指尖,因为没有做好处理,已经坏死了,孩子必须马上住院,将手指做“再生”手术。湘语在医院上蹿下跳下,又是缴费,又是化验……办理好住院手续,已经到了凌晨。

    室外的寒风呼啸,灯火将城市照得如同白昼。快过年了,市里的大街小巷的树上,都挂满了彩灯,年越来越近了。儿子的手指简单包扎,打了止痛针之后,终于疲乏地睡去。

    市消防医院的病房里,中央空调据说前几天坏了,修理工暂时不上班,因此病房里冷得像冰窖。湘语看着窄小的病床,生怕挤着了儿子,和衣轻轻侧卧在床边,一动不动。

    她习惯性地打开手机,看到了贺桑发的一条信息:“?”

    贺桑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想打湘语的电话,问问情况,怕她一个人在医院处理不过来。又担心起了疑心的马麵和湘语在一起,看到信息会对湘语暴力。左右为难,军人出身的他,平时睡觉都是平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保持着一种军人的气度,这天晚上,他翻来覆去睡不着。凌晨,他披衣起床,打开电脑,会看他们一条条的聊天记录,进入湘语的空间,将湘语上传的绘画作品和她与马超的生活照片,一张张地翻……

    湘语看着贺桑的信息,百感交集。她知道他在惦念她。可是,马麵像一个恐怖的影子,她害怕他会随时出现。她将贺桑的电话,暂时设为黑名单。等到马超消炎的药物全部输完,疲惫像是大雨前的乌云一般,黑沉沉地压了下来。不一会儿,和衣而躺下的湘语就入梦了。

    梦中的她,回到了自己的乡村。她正在山坡上放牛,一会儿,马麵要来抢她的牛,她使劲跑,使劲跑,脚都快要跑断了,眼看着走出了田地,到了菜地里,自己就要脱险了,谁知另外一个方向,贺桑拿着竹竿也来追赶她,说她把他家的菜都踩死了,湘语只好往回走,两边都夹攻了过来,湘语吓醒了……

    吓得一身冷汗的她,起床站在病房前,望着窗外的火树银花不夜天。她心里嘀咕着:“真是梦境荒唐无厘头。贺桑是市里的,他怎么会有菜地在我家边上?”

    第二天,医生给马超安排了手术。

    医生说:“手术很简单,就是要将马超的手掌心用手术刀划开,把断掉的食指嵌入到手掌心划开的‘口子里’,然后将食指固定好,等着手心的肉和食指尖的肉长得合二为一了,再用手术刀分离。”

    湘语听得直发颤,但是,也只能听医生的安排了。如同医生说的那样,庆幸指尖的骨头没有伤到。

    马超被推进了手术室,穿绿色大褂的手术医生接过了推床。马超的眼神可怜兮兮地看着湘语,眼泪顺着孩子的脸颊往下淌,湘语握着马超的手,安慰马超:“崽崽,没事的,妈妈在外面等你,啊!男子汉,要勇敢。”马超用力点点头,紧接着,手术室厚厚的铁门被关上了。

    湘语守在手术室门外的走廊里,等待着分分秒秒的煎熬。此时,她心里唯一的人生愿望就是,健康地活着就好,马超能平平安安的就好。至于马麵和她离婚的事,都是小事了,不管他提出什么条件,她都会签字的。“吃亏才是福,好人会有好报的。”湘语想起乡下父母常常挂在嘴边的话,来安慰自己。

    煎熬了不知道多久,湘语有时候觉得世界像一搜船一样,沉入了大海。她猛然想起自己的身体月经已经干净了,但是现在她也没有心情去医院做自己的检查。如果是可怕的结果,到时候怎么办呢?

    湘语手足无力地瘫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子上,紧紧地闭着眼睛,世界一片黑暗,好像她的痛苦也与这个世界融入了一体,变得减轻了一些似的。

    “不,我要坚强地活着。我身体一定会好好的。”湘语给自己打气,“我有儿子马超需要照顾,苍天也有眼的。”

    湘语想象着天上真的有菩萨,睁开了眼睛正看着她,她虔诚地用双手在胸前合拢,低头在心里默念着:“上天请保佑我平安,吾儿平安。”完了以后,湘语再小幅度地点头,当作是“鞠躬”的表示。她觉得这还不够,家里过世的老祖宗,因为血缘关系,也许会更怜爱她保佑她。于是,她再次双手合十,对之前最疼爱的她的已经去世的奶奶祷告:“奶奶,请您保佑我和儿子平安。我再无他求了。”

    祈祷完毕,湘语心里似乎好过了一些。她感觉到自己身上似乎有了一些新的力量。她手里抓着包,站起来。手术室的门也打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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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LV8 2016-11-18
    57


    湘语在沙发上坐直了身子,定睛一看,闪进来的影子是儿子马超。他没有想到门里边有人,一大步跨进来,差点被门口弯腰换鞋的马麵撞倒。

    马麵看到是儿子马超,站直身子喊马超。马超傻愣愣地“嗯”了一声,大哭着直奔湘语,一只手血淋淋地竖在前面。

    “你怎么啦?”湘语尖叫一声,趔趔趄趄站起来,一把抓住马超血肉模糊的手。

    “我,我刚才放了一个雷鸣,院子里捡的,还没丢到天上,在我手上就炸开了。”

    “啊呀!我的祖宗。”湘语手足无措,跺着脚说,“你要有个三长两短,妈妈可怎么办?走,赶紧上医院去。”

    “怎么不喊爸爸?”马麵把没有穿完的鞋子脱下,重新换上拖鞋,站在门口看着马超,“你妈妈就是没脑子,大过年的了,还让你一个人去楼下玩鞭炮!”

    湘语装作没听见回卧房,慌慌张张在衣柜抽屉里拿出马超的病历本,又把银行卡和钱包装入包里出来。

    马超的手指上的血,滴落在地板上,瞬间由鲜红变成了紫黑。他疼得龇牙咧嘴,生怕马麵再责怪母亲,忍住哭声,只看着地板在鼻子里哼哼唧唧的。

    湘语拉着马超的另外一只手,准备出门。马麵拦着马超:“你喊我了吗?”

    “爸爸。”马超低声喊着。马麵两只手插着腰,站在门口看着马超随湘语往楼下奔去。楼上的秦寡妇打扮得很妖娆,唇上涂着厚厚的鲜红的唇膏,着了指甲油的手向马麵挥一挥,秦寡妇夸张地说:“啊呀,马老板回来啦?这可是发财了,比我们小县城的人看着要洋气很多呀。”

    马麵笑眯眯地打量着秦寡妇。

    “妈妈,这么晚了,还有车去医院吗?”马超在边哆嗦着下楼,边问湘语。看着母亲泪流满面,愧疚地试探着低声问,“要不,请贺伯伯开车送我们去吧。”

    湘语也知道,过小年了,天晚了,车挺难打到的。但她感觉到门口马麵的目光。她坚定地拉着马超的手往前走,楼道转弯侧身,果然看到马麵站在门口,两手在胸前交叉环抱着。没有关门,也没有跟上前来的意思。

    湘语带着儿子继续下楼,她把泪忍着往肚子里吞。快到一楼的时候,听到楼道里有秦寡妇与马麵聊天哈哈大笑的声音。

    湘语牵着马超的手,低头往前走,正好遇到贺桑。每年过年,家里有要给亲戚们发红包的习惯,汪老师抱怨他:过年啥事都不为家里安排,没有鞭炮,没有水果茶点,没有小红包,光坐在电脑跟前呆呆傻傻的。她交待贺桑,家里有娘家侄儿辈的,还有兄弟们来家里送点物资的,家里得准备一些个人洗漱用品在家里。贺桑打起精神,手上提着一袋超市里刚采购的毛巾,牙刷垂头丧气往回走。

    他在楼门口看到湘语急急忙忙带着手指血淋淋的马超外走,急问:“孩子父亲呢?”

    湘语朝上努努嘴,继续走。

    “这么晚了,哪里还有车?我去开车送你们吧。”贺桑紧跑起来,“我回家接车子钥匙。”湘语站住摇手,但贺桑已经看不到了。湘语不知道如何反应,半晌,装作疏远关系,客气地说:“谢谢您,不麻烦了,我自己去拦车。”

    楼道里,灯亮着,秦寡妇往往下走,匆匆去约会。马麵站在门口,侧耳倾听着楼下的声音,他似乎发现了新大陆,挑衅地看着贺桑。

    “马总,您回了。”贺桑顿了一下,感到了马麵眼里的敌意。

    “嗯。您老好呀。”贺桑把“老”字拖了很长。

    “嗯,挺好。您儿子手咋受伤了?得送他们去医院吧?”贺桑历经世事,老成地问。

    “不用我去,有别的男人会送她俩去。”马麵不阴不阳地说。

    “哦,这时候孩子病要紧。我有车,我去送她们看看医生吧,孩子别感染了伤口。您也一起去吧,我把你们一起送到医院。”贺桑沉着地说。接着,他进门,汪老师已经睡了,贺桑的招呼也免了,拿了汽车钥匙就出门。

    “走吧?”贺桑对门口的马麵说。

    “都得医生看,我也帮不上忙,就在家等消息吧。”马麵似笑非笑地说,“麻烦您了。”

    说完,马麵把铁门用力关上,贺桑怔了一下,下楼。

    贺桑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他迅速发动汽车,追到院子外面的路边上。

    左右张望,没有发现湘语和马超的影子。右边路的尽头,一辆出租汽车的尾灯闪烁,迅速消失了。

    贺桑发了一会呆,不知道湘语要去哪个医院。后视镜里,他隐约看到马麵走了出来。

    “怎么,您不送我媳妇了。”马麵两手插在裤兜里。

    “嗯,对,孩子和您媳妇自己打车走了。”贺桑清了一下喉咙,“您赶紧打车去医院看看吧,孩子的右手受伤,影响写字。没有伤筋动骨最好。”

    “呵呵,那是。”马麵干笑两声,往马路上走。

    贺桑调头停车,上楼感觉很无力,努力把腰板挺直。

    马麵在路边买了一包烟。他在广东这几年,和萧笑经常在牌桌上奋斗到深夜,烟瘾很重。这会儿,他接二连三抽了几根,用脚将烟头踩灭,然后返身回家里,在沙发上呆了一会。接着,他决定按原计划走。

    他找到一张纸,在茶几上开始一条条琢磨,起草离婚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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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湘江岛主

    湘江岛主

    楼主 LV8 2016-11-18
    56


    湘语和贺桑在一起的时候,极少有这样的沉默。俩人各想各的心事。

    湘语受不了这种冷漠的氛围,虽然之前和马麵之间,沉默才是常态,但是和贺桑之间,她感到窒息和压抑。她在贺桑面前,不知道为什么,有时候欧变得像个小女孩一样任性。这会,湘语的小姐脾气爆发了:“你停车吧,我下车,不去采购了,也不去琴岛了。”

    贺桑不听她的,继续开车:“你别胡闹,好吗?”

    “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这样绷着脸不高兴?”湘语盯着贺桑看。

    “真的没什么。”贺桑挤出一个笑脸看着湘语。

    湘语敏感地看出了贺桑的应付,不高兴地一言不发。贺桑拿着她没有办法,叹息一声。

    “唉!他会要回来的。”贺桑满脸的严峻,两眼紧紧盯着前方的马路,叹了一口气,说,“我是男人,你懂吗?”

    湘语内心被感动着,她伸手把自己的手轻轻地放在贺桑握方向盘的右手上,喃喃地说,“我是你的。我的身体,我的心,都属于你一个人。”

    “真的?”贺桑的手没有动,打量着车内镜子里的湘语。

    湘语看着贺桑的脸,深情地说:“我发誓,我的身心都只属于我的桑。”

    贺桑把右手从方向盘上撤离,紧紧地握着湘语的手。他脸上的线条,渐渐变得柔和了很多。

    腊月二十四,是南方的小年。吃过晚饭,湘语和乡下父母挂了个电话,告诉他们她可能要带着马超回乡下过年。

    “马麵也一起回来吧?”母亲在电话那头问。

    “嗯……广东工作挺忙的,他也许走不开,不回来过年。”湘语找了个借口。她和马麵的情况,湘语一直没有和父母提过。湘语怕父母为她担心。

    就算和父母倾诉,能得到她们的理解吗?父母总是说:马麵工作不错,收入不错,要文化有文化,又不嫖,你还要啥样的男人?每每谈起这些,湘语就无语了。父母是传统的父母,遇到啥事,总是先数落自家女儿不对。弄得湘语不说还好,一说心里更加憋屈。

    湘语年龄相近的姐姐,她也不能理解湘语。姐夫身体不好,收入低,姐姐觉得马麵有个健壮的身体,收入也过得去,为什么身在福中不知福?

    渐渐,湘语的心事,只能一个人在深夜里默默想。母亲在电话那头挂念着马麵说:“他一年到头在外忙,也没个女人在旁边照顾。过年你叫他回来,好好歇息两天嘛。”母亲是乡下朴实的农村妇女,马麵对她们的态度糟糕,每次有湘语背后竭尽全力去把事情做圆,把话说圆,所以父母对马麵真是毫无芥蒂。

    湘语听着,脑袋里浮现出那次在化工大院门口见到的那个与马麵手拉手的女人。但是,湘语心里没有半点怨恨。也许,感情没了,就真的已经形成陌路了吧。

    湘语不想和母亲絮絮叨叨谈马麵,岔开话题聊了几句,挂了电话。

    冬天天黑得早,城市里这些日子渐渐有了过年的气息。院子里,一些孩子们燃放起了鞭炮。一个个冲天炮,屁股后面冒着烟冲上天空,“轰轰”地爆炸,散作漫天的流星飞下来,瞬间将天空照得如同白昼。还有一些孩子们手上拿着“电焊条”,在空中画着圆圈或者“8”字,有的在地上放“蝴蝶”……空气中混合着一股浓浓的鞭炮硫磺的味道。

    湘语在厨房里给马超包他爱吃的饺子和馄饨,一屉屉放入冰箱里冻着。马超趴在阳台上,看了一会儿,忍不住吵着要下楼玩鞭炮。湘语只好要马超在口袋里拿一点零花钱,叮嘱他只可以买安全的“电焊条”和“砸炮”,他飞奔下楼了。

    湘语继续把所有的肉馅都包好,然后将一个个冰冻过的饺子放入保鲜袋里放好,存入冰箱的冷冻柜。突然,家里的铁门“嘭”的一声响。湘语纳闷着,手上拿着一个饺子袋,朝门口一看,是马麵回来了。

    湘语顿时僵立着不动,手上的饺子袋子从手上掉了下来。半晌,她弯腰捡起散落出来的两个饺子,放在手心里,说:“你回来了。”

    “马超呢?”

    “在楼下。”

    “嗯。”

    马麵手上拿两个个空的编织袋,径直走入卧室,打开衣柜,开始清理自己的一些衣服。

    湘语忐忑地返回厨房,悄悄地用手机哆哆嗦嗦发了一条信息给贺桑:“他回来了。如果我没有和你联系,你别电话、信息给我。我好害怕。”

    湘语的心剧烈地跳动,不知道将要面临怎样的暴风雨。她感觉腿有点发软,躲进卫生间,将所有的和贺桑的信息和通话记录、手机相册都全部删除了。返身回厨房,她还害怕得手直颤抖,她继续装着包饺子。

    马麵在卧室里弄了一阵,把装他个人私人用品的两个袋子都搬了出来,在客厅里沙发上坐下。湘语故意在厨房里磨磨蹭蹭地将灶台锅盖清理干净。

    马麵对厨房里没带称呼地喊:“你出来一下。”

    湘语很反感,但是她还是将手洗干净,坐在远一点的沙发上。湘语看到早两天她在医院看病的病历本还摆在茶几上,有些局促地不知道如何是好。

    马麵翘着二郎腿,眼睛扫过了茶几上的病历本,拿在手上,看了一下封面写着“湘语”的名字,没有继续翻内页,把病历本扔到了茶几上的原处。

    湘语不说话,等着马麵开口。

    “我们离婚吧。”马麵半眯缝着眼睛,带点儿不屑地看着她。

    湘语的手相互交叉又放开,有点儿发抖地绞着在一起。

    事情来得太突然了。骤然间,湘语脑袋里一片空白。半晌,她眼睛看着地上,点头说:“好的。”鼻子有点酸,但是她忍住了。

    她心里很乱。

    对于离婚,她不是没有想过。单独和马麵在一起,让湘语感到恐惧。尤其是晚上,有几次她睡得正好的时候,他突然侵犯过来,让湘语得了失眠症。直到他离家去广东,她才不治而愈。她宁愿马麵不在家。在一起十来年的婚姻,湘语并没有幸福感。但是,真正离婚后,怎么办呢?湘语没有细想过。马麵早已经不给家里任何经济支援了,但一旦离婚了,名存实亡的家庭都没有了。湘语感到内心的恐慌让她的手抖得更厉害了。

    对面的铁门“嘭”的一声,关门的声音刺耳地传来。

    “贺桑,贺桑会愿意离婚,和我在一起吗?”一个念头在湘语的脑海里闪过。

    马麵盯着湘语看,他没有想到她答应得这么痛快。

    “孩子你带,还是我带?”马麵问,其实他心里早有了答案。

    “马超当然归我带。”湘语受了刺激似地大声说,因为马超是她的命根子。

    “那,好吧。”马麵好似是吃了亏,不得已地妥协让步似地说,“但是,我得说清楚:既然是你抢着要孩子,生活费,我是不会出的,你确定你有这个能力吗?”眼睛里讥讽的含义明显,斜睨着她。

    “我会养活孩子的。”湘语内心的骄傲,不允许她和马麵去讨价还价谈钱。

    “好。房子归你们住吧,折一下价格,你得给我十万。”马麵说,他是有备而来的。

    湘语却怔怔地望着他,觉得他好陌生。当年买这房子的时候,因为是化工厂职工宿舍的指标房,总价也就是十二、三万的样子。“当年是十二、三万买的吧?”湘语抬头问他。

    “那是,是十三万多买的。这钱,你一分没出。十二三万,放到银行里七八年,利息也得好几万吧?”马麵顿了顿,接着计算着说,“这房子是我哥哥给我的指标房,那价格优惠,是我的家里人那里受益的,和你以及和你乡下亲戚姐妹没有关系吧?按照当时的市场价格,应该是……”

    “好吧。都听你的。”湘语一句也听不下去了,打断了马麵的话。也听说过一日夫妻百日恩,看来马麵是恩断义绝了,这么多年她拉扯孩子,给家里做保姆使,她的贡献都化作零了。

    湘语以前觉得马麵不堪,但没有想到算计到了这一步。她感叹:真的走到离婚这一步的时候,人性太恐怖了。离吧,什么条件都答应,也算是解脱。马麵的丑陋,湘语不忍心再看下去,她轻蔑地看着他。

    “行,那就这样。我来起草一个离婚协议,明天,咱们民政局见面。”马麵说完,站起来,将两袋子他能带走的东西捆扎了一下,放到了门口,然后弯腰换鞋。

    湘语瘫坐在沙发上,目光空洞呆滞地望着窗外。院子里的喧闹已经渐渐沉寂下去,远传还有一些绚烂的零零星星的烟花在空中绽放,突然,院子外面不远的地方,一道强烈的光划破夜空,紧接着,“冲天炮”的呼啸嗖嗖地上天,在高空骄傲地“轰——轰——轰”,震耳欲聋的声音,似乎在向世人宣告,旧年即将过去。

    湘语的耳朵快要震聋了,家里的阳台玻璃都仿佛被震动了。她可以想像到千家万户都在举家团圆中。“这世界的热闹是别人的,与我无关。”她的眼睛空洞地望着寂寞的客厅,眼泪不知不觉中往下流,她却不知道这是为谁而哭。

    门突然被打开了,一个身影闪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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