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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明月

洛明月

LV8 2016-08-15

【荒魂塔克木】

作者:洛明月

连载最近更新: 感言——写在文后 2017年1月5号,作品《荒魂塔克木》在京摘奖。 感谢主办方掌阅科技搭建这样一个以文会友的平台,感谢上天厚爱,让我有机会和才俊们共聚一堂。 长达半年的征文终于迎来了它的终点,此间,凝练了评委们对文学的信念与辛勤付出。正是这样一种敬仰文学的姿态,作品才得以面世,也正是有了读者的阅读,作品才被灌...

作品简介:路是望不断的,当我摸着大地,消遣着万世千秋缔造的现代的文明,胸口竟是如此沉闷。但我要感谢这个英明的时代和崇尚修德的民族,它将千年积淀的文化浇灌进我发肤,让我趟流在世界这美丑交替的怪圈中,让我心甘情愿将生命赋予给这个时代。它给了我阻挠,却也给予我开凿自由路径的勇气,所以我爱这样一种人生安排,沉闷的纵然是望不断的路,可心灵渴求畅翔的细胞却也从此站了起来。
世界方圆,人一掉进来,就被囚禁了,但人生来负有使命,重则于将历史耕耘下去。我们这些螺丝和齿轮不可免去的要磨成灰粉,重新播撒在广袤的神州大地中,才能重获到白驹过隙般的那一瞬自由。
而这次让我来讲述事关重生的主题,心中最大的顾虑便是自己笔法的无知和阅历的浅薄,怕不慎误了读者视角,毁了世人的那一瞬自由。
人分九流,监狱也如此,这就是现存的事实。三年前,当我机缘巧合与“思锁斜阳”结识之时,才彻底钻到了关于监狱体制改革浪潮的摸索当中。我要感谢上天降临给我的机会,来和这个特殊,朴实的群体展开简单的交谈。
群体在立足自我发展的初衷下,只有依靠推动整体前行的根基,才能实现个体的救赎。警囚的存在首先确立了矛盾的不可逃避性,当我们发现矛盾产生的原因是内外因不和谐促成之时,我们不禁会把责任推给引发环境改变的周身文化,这时候是警是囚已不再好区分,人是逃不掉架在头上这副牢笼的。
小说以条件艰苦的祖国大西北为背景,以监狱体制改革之初,转监大西北中的一百位犯人为对象展开。在民警素质参差不齐和改造设施严重落后的前提下展开极为痛苦的炼狱画面,上演着犯人和民警亘古不变的博弈,充斥在自我救赎和助人救赎的艰难取舍间,把高墙之外的自由揉合到高墙之内的禁锢中,通过流血和牺牲,以及系列的心理较量,最后将被禁锢的血肉犯人转变为心灵自由的支配者。监狱自身的修正,罪犯人性的回归,祖国政策的逐渐靠拢,从改革之初的反抗,到中期妥协之后的适应,最后回到顺其心境的迎合,经过七年的历练,塔克木终于实现了艰难的转身和重塑,而这一百位犯人中的佼佼者也结束了自己的牢狱生涯,把精神力量钢铁般强硬的镶嵌到这所复苏起来的戈壁牢笼中,撑起了一个惊天巨大的想象和无限延伸的美好可能。
小说共计50余万字,其中前六万字已在网上发表,经过我(洛明月)和思锁斜阳的多次修改定稿,现将作品投稿掌阅,望专家朋友们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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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洛明月

    洛明月

    楼主 LV8 2016-09-15
    38•南北开战一

    进入十二月,随着寒潮的到来,气温开始继续下降,夜温到达零下十几度,二监区和其他几个监区相隔有段距离,又坐落在人烟稀少的戈壁,只能自己供暖过冬,但二监区由于房龄年代久,加上犯人们生气时干的破坏,很多暖气管都出现了堵塞和破裂现象,严重影响了供暖质量,这个状况持续已经三年多了,过去,由于监舍冷的原因,已经造成很多犯人身体不适,其中跟区强和施放同期入监的老犯最后没扛过去,活活的冻死在自己床上。
    死的人倒是不用担心了,活着的还要想办法不被冻死。这也是串监现象凸显最激烈的时候,不管监区怎么规定,只要能住进供暖正常的监舍,犯人们可以倾尽所有,绞尽脑汁去争取。特别是北方过来的一些朋友,他们是注重身体保养的,不像南方佬,一个个不知天高地厚,管你天冷天热,反正我就这一身,你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我就跟你死扛着,所以南方佬背地里骂北方人矫情,而北方人骂南方佬是缺心眼的表现。
    翟小峰的监舍供暖一直都挺好,这是前年他刚从全耀手中花一千块钱终身买断下来的,被他赶走的正是一群穷困潦倒的南方佬,南方佬中的带头大哥叫慕容斯林,慕容复的慕容,穆斯林的斯林,刚来二监的时候已经是五六年前的事了,以前是个西医,据说他漂洋过海留过学,在外面沾了一身洋气,从他的名字就能听出来,但这些都无从考证,当年是因为医患纠纷矛盾升级之后,慕容斯林对患者就行了报复性伤害才进的监狱。
    这几年他不出来活动了,一方面是因为进监狱之前把家底都败光了,再一个,当年二监发生了一次规模空前绝后的中西医生死较量,慕容斯林崇尚西医,和当年监区唯一的中医老犯范陆军一直是死对头,范陆军就是十五年前和施放一起越狱,最后逃走掉的范海军的弟弟,范海军逃走之后的第十年,范陆军就进来了。
    那时候许剑的风湿病刚刚开始,因为慕容斯林和范陆军都是医学出生,一方面为了讨好许剑获得好评,再一个许剑也愿意以身试毒,将自己的风湿病交给两位犯人医治,当时李瑾还没来塔克木,在医务所上班的老民警也隔三差五病倒,不能守在一线继续为监区服务,后来终于累死在医务所,今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二监都没有正式医生,犯人只能是写信让家里寄药过来,有民警见到营养品之类的东西,一般都自己扣下享用了,那段时间,无论是犯人还是民警都是最煎熬的时候。
    许剑也不愿到大医院花冤枉钱,所以他每次犯病都要征求一下两位犯人神医的建议,两位神医根据许剑对病情的描述,各自施展手段,然后开好药方给许剑,许剑派民警上外面给他买来药,他试了试,发现中药和西药都好使,都对他的病有所缓解,慢慢就开始信任他们两个,所以许剑打算从他们两人中挑一个把医务室的活接过来,出现竞争,两人的关系就不太和谐了,现在有关系到美好前途的机会摆在面前,两人当然要出奇招致胜,许剑也想通过这次竞标试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神医,因为最终他只想选一个替自己看病。当然,选择同一个病犯分别展开治疗的确有些显得乱来,范陆军急于求成加大了用药,结果让病人高烧不退,脑子给烧坏了,但范陆军和他哥一样精明,在许剑身上花了点钱,就将事故转嫁到慕容斯林身上去了,于是慕容斯林被关进了小黑屋,这个小黑屋号称塔克木最严酷的惩治工具,可以自由调整屋顶高度,犯人进去之后根本直不起腰,只能容纳一个人的位置,每天有民警来调整屋顶高度,所以犯人白天只能站着,晚上只能坐着,但不管站还是坐,后背都直不起来,这是个没有自由的空间,它带来的痛苦可以摧毁一个人的意志。
    慕容斯林为了活下去,每次身体承受力到达极限的时候他就大声吼叫,拼命用拳头捶地,直到鲜血流出,直到民警听到他吼叫,才将他抬到医务室包扎,那时候,范陆军已经接管了医务室,作为曾经的战友,范陆军对他很够意思,除了说说风凉话,从来没在身体上欺负过他,他就是借着上医务室包扎的简短时间来缓解身体的不适和痛苦的,慢慢的,他上医务室的频率越来越少,后来因为适应过来,度过艰难期之后就没有去过医务室,他住了一年的小黑屋,出来的时候,脊椎已经变形,再也直不起腰了,整个人也失去了活力,他不再像以前那样到处吹嘘自己漂洋过海的事情,再也不提自己是个医生,他不去招惹任何人,也没有经济来源,但后来他有了自己的老乡,老乡几乎是组队来的,就像是电影里的救援队,听说他住小黑屋的事迹之后,没有一个人不佩服他的。大家都说,如此巨大的痛苦要是放在自己身上,早就咬舌自尽了,为了让他活下去,大家把慕容斯林捧为大哥。在这里,只有两种人能当大哥,要么有钱有势,要么有英雄气质,慕容斯林很显然用自己刚强的意志证明了自己英勇无敌的一面,他以极强的生命力和施放并称二监两大不死之神。尽管如此,他从来不惹事,民警说什么是什么,他也不想报仇的事了,因为李瑾来二监之前的好长时间,范陆军就因为套着为监区医疗事业做出巨大贡献的光环而减刑释放了,慕容斯林没有了牵挂,他只想尊重活着的肉体,不再让它惊受折磨。
    所以翟小峰花钱霸占了他监区之后,他什么也没说,更不让小弟们惹事,他让他的小弟爱惜身体,他已经从一个西医变成一个拯救灵魂的牧师,现在他正带着自己的小弟住在冰冷的监舍中,跟普通犯人一样,没有人会注意他,所以方程来这里的半年,根本没关注到这人。
    因为慕容斯林的刚强意志,翟小峰心里一直很排斥,但不敢轻易招惹他,就连区强都不太愿意跟他来往,所以几乎没人找他要货,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谁都怕把他逼急了,谁都怕自己哪天早上突然就张不开眼睛。
    但情况不会永尘不变,翟小峰他们花了一千块钱买来的保暖监舍突然出状况了,暖气不暖了,这让他很恼火,钱不能白花,他决定找全耀商量商量,让他再给换一间。
    自己供暖有个好处,那就是可以调整供暖时间,每年全耀都会亲自上监舍视察供暖情况,今年他的心情好了很多,因为今年供暖不好的监舍比去年又多了几个,这意味着他又可以发笔小财。正当他心里算计着,翟小峰出现了,他脸色很不好,但在全耀面前仍然要假装微笑着,他说,“全副啊,我的屋怎么冷嗖嗖的,你给想想办法,你看,一千块钱买来的福气还没咋享受,说没就没了,你得替我做主。”
    “放你妈狗屁,说话注意点,什么一千块钱,啊,别给我来这个,你自己倒霉还想往我身上赖,我看你是想找抽,我警告你,啊,以后说话注意点身份,别跟我搞的挺熟似的。”
    翟小峰一想,不好,全耀开始耍赖了,他知道自己的想法就要泡汤,不过还是又争取了一下。
    “是是是,全副,我不会说话,那你看这事?”
    全耀早就摆好龙门阵等着他,自鸣得意的说:什么事?
    “哎哟,全副,我刚说完你就忘了,怨我没说清楚,那屋,冷那个事?”
    全耀把眼皮子放低,瞅了瞅面前这只哈巴狗,说:好说,这个事啊,很好解决呀,一千五百块,怎么样,保证有一个好屋。
    “啊?这……这……这个,我的全副啊,前年咱们不是说好终身买断吗,怎么又要钱啊。”
    “前年?谁说终身买断了,物价在涨,现在改成年租了,你要住了,我给你换一间,明年还想住接着续租,你要不想住,就别跟我浪费时间,有的是人找我。”
    翟小峰面对无赖的全耀,没有丝毫抵抗能力,这件事关乎他的老乡,他们是一个团队,必须大家一起来决定这个钱掏不掏的问题,他跟全耀说:全副,我们商量商量再给你答复。
    “商量?你以为我这是自由市场啊,想什么时候买就什么时候买,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货量有限,我劝你别浪费时间,现在有钱人多得是,特别是那些新人,我可不管他是谁,谁愿意给钱我就卖给谁。”
    翟小峰回到监舍跟他的六位老乡说了这事,龙家兄弟首先跳出来:他大爷的,全耀这个犊子,不带这么坑人的,等老子出去了,杀了他全家。
    大龙一个巴掌打到二龙脸上:杀杀杀,还他妈没杀够,当年那人要是死了,你他妈早就被毙了。
    “行了,别吵吵,能不能消停的,嗯?叫你们商量,一说点啥就暴粗口,再这样下去,迟早要出事。”
    大龙接过话茬:哎,还是咱们黑龙江监狱舒服啊,那大炕,老长了,我们就躺在上面睡觉,冬天的时候贼暖和,夏天还凉快,最重要的,睡在一起还可以摸一摸别人。
    “舒服个毛啊,我住的那个地方监狱,整个冬天都没在炕上睡过觉,反正我是再也不想回去了,谁要是再把我调回去,我就一头撞死。”二龙抱怨道。
    “那你怎么不到炕上睡呢?”翟小峰住的是省属监狱,条件自然要好一些,不了解小地方监狱情况也情有可原。
    “没有地方啊,那些老犯不让我睡,有一次半夜我实在太冷了就爬上去,结果被人一脚踹了下来,把手都摔断了。”
    “现在好了,咱们也是老犯了,这是咱们的优势,这里是大西北,咱们这些外人受人欺负也正常,但现在我要带大家把尊严要回来,不能就这么算了。”
    “对,给全耀这个王八蛋点颜色,让他知道咱们东北老爷们的厉害。”大龙想接着翟小峰的话说。
    翟小峰踢了他大腿一脚:我说你家两兄弟是不是唬啊,你敢动全副吗?然后又看看别的几个,你们敢动吗?
    大家纷纷摇头,不再说话。
    “尊严从哪里找我已经说的很明白了,怎么就没人懂呢,我怎么会有你们这种老乡,哎!”
    “他让你们收拾新犯呢。”邓纪华坐在旁边忙着给斗争诗歌演讲做最后的策划,他实在受不了他们几个的智商。
    二龙冲过去就要动手,翟小峰一把将他拉住:别他妈熊了,早就该让人家骂几句,旁观者都明白,自己还不知道,你们呐,愁死我了。
    张嘉有吴松的帮助和鼓励,已经渡过了最艰难的时期,不过偶尔还是有老犯来找他,有一次在图书馆里差点被老犯给鸡奸了,要不是他跑得快迅速找到了吴松,他的命运早就和王侯一样了,虽然那次在储藏室施放看见他被区强扒光了衣服,但张嘉一直在强调区强没有得逞。为保证他的安全,吴松给他安排到慕容斯林那里,张嘉跟慕容斯林正好是老乡,吴松正是考虑到慕容斯林不容侵犯的威望性,才把张嘉托付给他,因为吴松很忙,他不能保证每次都能帮上张嘉。然后,吴松向许剑申请了犯人棋类兴趣小组,很快就得到响应,吴松把棋社社长的位置给了张嘉,并帮他找了十几个成员,以此巩固他的人脉。
    翟小峰失去了保暖的监舍,他更不愿屈服全耀的淫威,只好把气撒在慕容斯林身上:这人真晦气,他住过的屋子就没什么好屁,害得老子财物全失。
    几个小弟也纷纷添油加醋:对,就是他,肯定是他不服气咱们,故意让全副整咱们的,咱们一定要报仇。
    张嘉是慕容斯林小弟中唯一的新犯,也是慕容斯林最弱的防线。这几天他正组织大家报名棋牌竞技的活动,初赛已经开始,活动室人才济济,鱼目混杂,高级技工都在专心下棋,每个参赛者都希望挺入决赛,摘夺桂冠,获得加分。那些手无寸铁的无业人士都统一抱着肚子看热闹,他们已经在老温那里下了注,这次棋艺较量最被看好的一对还是马广和邓纪华,这是继上一次新犯文体活动以来最被期待的一次,他们还记得上次,两人频出奇招,针尖对麦芒,谁也不服谁,最后在全耀的监管下,马广取得胜利,而这一次活动的总工程师是文登,他一定会本着公平竞争实事求是的原则将活动开展下去,再也不会因为邓纪华下棋慢而判他输棋。
    在翟小峰的鼓励下,龙家兄弟也报名参与进来,比赛不到一半就由龙大发起进攻,一来就掀了棋盘:妈的,会不会下棋,会不会?
    对手被他问得愣头愣脑,还来不及回答又被打了一拳。龙二看他哥开打了,他也忙乎起来,顿时整个活动室骚动起来,大家拉开空间,统一靠到墙脚,让他们好好打一架,能够看见真人版的武侠电影他们是绝不会错过的,不但不错过,还要学会配合。
    张嘉站出来要理论,龙二哪里肯听,一脚就踢在他脸上,把他门牙踢断了半颗:打的就是你,狗屁社长,赶紧下台,不是金刚钻还敢揽瓷器活。接着又是一顿拳打脚踢。全耀赶来的时候已经散场,张嘉虽然懦弱,但他知道这里的生存法则,自己的矛盾自己解决,给民警找麻烦找任务就是给自己找处分,所以他变得跟其他人一样嘴硬,对打架事件一个字都不吐。
    “我再问你一遍,你跟谁打架了,啊?”全耀脱掉他的棉大衣,撸起袖子。
    “我没有打架。”
    这种应付式的回答,一模一样的对话全耀不知经历了多少次,他再也不想啰嗦什么,扑过去照着张嘉的嘴给了几下,将他剩下的半颗牙齿也打掉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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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洛明月

    洛明月

    楼主 LV8 2016-09-15
    39•南北开战二

    慕容斯林一个人静坐了很久,他和老乡要了根烟,抽到一半就将火红的烟头揉碎在手指间,在边上的小弟一个个都吓傻眼了。他起身后直接踹开翟小峰的监舍:你给我滚下来。
    翟小峰一行人见他单枪匹马就闯进来,叫龙二顶住门,他飞身一跃跳到地上,一声下令:给我打。
    邓纪华让在一边,不干涉别人的恩怨,慕容斯林滞留了二十分钟,打了二十分钟,他不怕翟小峰打他的后背,他的后背已经变得刀枪不入,是苦难中打磨出来的金钟罩。二十分钟后,门开了,慕容斯林缓缓的走出来,眉毛处开了个口子,鼻孔和嘴都在流血,双手像烧熟的凤爪,托在胯部动荡不得,他面无表情的朝自己监舍走去,张嘉他们一直站在门口等他,看他一出来都跑上去搀扶,他一把甩开大家:我还没死,别跟我娘娘腔。
    邓纪华也随着一声门响跟在慕容斯林后面跑出来,边跑边通知方程。
    方程赶到翟小峰监舍,里面一片狼藉,七个东北大汉躺在地上,疼的死去活来,大龙捂着眼睛,二龙抱着腿,唯独没见翟小峰,他把屋子每个角落找了一遍才从床底下将翟小峰拖出来。
    “救我……救……”翟小峰的腰部侧面被刺伤了,刀片扎到了肠子,直肠的血汩汩往外流,方程知道,再不送到医院,翟小峰的命就保不住了。
    很快,区强亲自叫来许剑,他已经好几年没见过这么血腥的场面了,一下子也被吓住,不由自主的伸出了援手。
    “赶紧,叫汪会仁,开车,跟我上医院,让李瑾带上止血药。”
    翟小峰被拉走了,冒血的伤口被李瑾的云南白药填满,腰间的白纱布也在一点点变红。全耀被彻底惹急了,带着他使惯了的民警就要开始大刑伺候众犯,文登闻风赶来制止全耀,两人谁也不服谁,扭打在一起。
    方程和军师两伙人见势不妙,赶紧上去制止,见警官们干起仗来,绝大多数犯人是欢心鼓舞的,对有些人来说,这比吃顿肉还要过瘾,但文登是个好民警,就因为一个全耀,这次打架连自己的名声都搭进去了。
    两人冷静下来,全耀才意识到自己冲撞了上级,肠子都悔青了,赶忙道歉:文科长,我……我……我太……
    “你就别跟我添乱了,我也用不着你道歉,现在你们二监出了这么大的事,你还要火上浇油,全耀啊全耀,你真是……”文登一甩手也不想再说他了,赶紧组织二监全体民警参与到这次事故的伤员救治行动中来。心理咨寻室的张启发和安欣,主管犯人生产劳动的顾仁,门卫任坤,凡是手头无紧急任务的民警都被叫了过来。医务室就在对面,李瑾一走,最熟悉医务室工作的就是安欣,文登当机立断让安欣实施救援,给大家包扎好伤口。安欣原先都在边上看李瑾干,自己从来没下过手,突然接到任务,她心里一点底都没有。这时候方程搀着龙二进来了,安欣一看到方程那张脸,顿时有了勇气。
    云南白药都被李瑾带走了,医务所没有可以迅速止血的好药,龙二和龙大辛苦的叫道:我们也要上市医院,留在这里我会死掉了。
    “去什么市医院,你的伤不重,不需要去那么远,来来回回,车油费多贵啊,你们就是祖宗,就是讨债的祖宗。”全耀还在给犯人脸色。
    “都给我闭嘴,咱们条件有限,翟小峰情况危急,你们就暂时先留在这,我再想办法。”文登也跟着安抚各位。
    能有什么办法,药也不全,针水也不够,两个月前报上去的输液管到现在还没有批下来,二监的医务室已经临近倒闭的田地,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文登也异常伤感,财政上的事他插不上手,说的也不算,他也知道上面这些年都干了什么,国家下拨的钱很多都用不到犯人改造的一线,而是反过来服务了各位领导们,养了一大堆见利忘义的酒囊饭袋。
    这时候一个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打破了这片沉静:我有止血药!军师不冷不热的说道。
    这是天使的声音,救命的稻草,文登扒开人堆,将军师拉进来:你说你有药?在哪?
    军师递上他的兜子,文登打开一看:这是?
    我采集的止血药,出去干活的路上我见有就顺手扯了一些回来。
    全耀凑过去:谁让你私带东西进监区,你不想活了,没教过你是不是?
    “你给我退下。”文登最痛恨全耀这种轻重不分的待人模式。
    军师看了一眼全耀,从袋子抽出几根晒干的药草,放在嘴里嚼碎后用手拿出来敷在伤员伤口上,龙二看军师从嘴里拿出来的东西往自己身上敷,赶紧躲开:你干啥啊,别乱给我整东西。
    “想活命就闭嘴。”军师也不怕文登在边上,该骂就骂,他已经牢牢把握住目前的状况,伤员最需要的是止血药,谁能帮上忙谁就是老大。
    “你怎么认识止血草?你懂中医?”文登十分警觉,一下子看到了这个细节。
    军师也不抬头,继续给大家止血,“以前研究过,我哪当得了中医,瞎搞的。”
    医务所这边倒是稳定下来了,许剑去往市医院的途中却不太顺利,从二监到市医院首先要开过一条五公里的小道才能上公路,翟小峰的伤口还在出血,道上铺满了积雪,车速一直上不去,许剑很着急,催汪会仁快点开。
    “教导员,再这样下去我怕他坚持不下去,你把车停下来,我想个办法。”
    许剑这时候放低了姿态,在关乎自己前途的大事面前,他已经失去了平日的高度。
    汪会仁把车停下,李瑾拿了个塑料袋,又从车座下面抽出一把开口钳,跳下车去,在靠近路边的位置,他发现一块结冰地带,然后用钳子狠命的敲击冰块,许剑坐在车里看李瑾,根本不知道她做什么。外面刮着风雪,李瑾的手冻得通红,特别是捏钳子的右手,冰凉的钳子像是被烈火烧红的钢板,深深的灼烧着李瑾的手心,她顾不得太多,她只想尽量让翟小松保住性命。
    取回的冰块很好的将翟小峰伤口的温度降了下来,流血的速度在减慢,出了小道,上公路之后,汪会仁加大马力直奔医院。
    翟小峰的命保住了,许剑的心也放了下来,回到监舍的第一件事就是将慕容斯林拉出去痛打了一顿,然后请进他的办公室,从裤带子上抽出皮带,吩咐小刘脱光慕容斯林的衣服,挥动着他的手臂,每打一下他的血液就跟着兴奋着,许剑叫嚣着,享受着,这就是征服,看着慕容斯林,这条从小黑屋中活过来的硬汉的身体,许剑的满足感得到了空前的膨胀。打完之后直接扔进了禁闭室,连治疗的机会都没有获得,这是许剑对他的惩罚。
    方程的脑子里还存留着翟小峰血肉模糊的那副形象,他一个晚上睡不好,睁眼闭眼全是翟小峰那张脸面。暴力和血腥让他知道生在狱中事事小心的道理,让他知道和同改处好关系的重要性,以前他觉得很多人是没有必要去接触的,特别是和自己沾不上边的同改更是没有必要。但现在他不这样想了,大家同在屋檐下,吃一锅饭喝一锅粥,就是要联系在一起的,就是要提防每一个人的。他从床下掏出本子,深有感触的写下一句话:绝对的信任,绝对的友谊。其实他想写的是这里没有绝对的信任和友谊,但他怕被人看到,所以隐去了“没有”二字。
    事情总算是平息下来,不过这场南慕容北小峰的巅峰对决确实让大家感受到了力量和血腥的刺激,同时,慕容斯林更是巩固了他在二监硬汉的地位。
    只要不出人命,文登也不想把事情往上漏,毕竟二监情况已经很差了,上头之所以政策不偏向这边还是跟他们的作为有直接关系,如果他再把事情报上去,二监区的情况还会更糟。既然下来是搞教育活动的,就把这件事情办好。
    现在,孤独的翟小峰正躺在病床上仰天长叹,等着他父母从北方赶来,替他交纳医药费。这一次,他以为自己活不成了,结果还是挺了过来。他以为在二监区,除了管教敢动他,不会再有第二个人敢对他如此,就连区强也不敢下此重手。但现在他清醒了,认清状况了,这里不是他行使权利的自由场所,这里被管制着,他没有权利在此放肆。他感到好累好累,领着一帮人在里面耀武扬威,到头来得不偿失。他望着窗外的飞雪,听着唰唰的风声,心里的浮躁一点点被修剪下来,揉碎在风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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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明月

    楼主 LV8 2016-09-17
    41•特别的减刑一

    很快就要到减刑大会的日子,这是个万众期待,谁也不会错过也不容错过的日子。这也是教管部门最繁忙的时候。裘才千从病床上爬起来,开始召集各监区全体管教人员进行了减刑假释动员大会,大会上他特意强调:今年咱们接受了内地转监犯人数量不少,有的监区甚至出现了人满为患的现象,这首先是咱们工作的问题,不能安置好每一个犯人就是咱们的失职,就是对祖国的不负责,就会让老百姓,让这些犯人的家属寒心。我们不能让他们的亲属提心吊胆,要给他们一个可以信赖的答复。马上就要迎来新一年的春节,我希望今年可以有更多的犯人回家过年,希望有一大批可以获得减刑,咱们要想尽办法让他们早日跟家人团聚,早日让他们远离塔克木,给每年入监的新人腾出地方,我们要保持统一步调,齐头并进,缓解来年的收监压力,老问题一定不要留给新的一年,因为新的一年又会有新的挑战。
    文登开完会回到家里,心里很不痛快,老伴郝秀丽为了这个家,始终在文登身后作为支柱,这么多年来她始终不抱怨。在民警嘴中始终流行着一句话:民警能为监狱做多大贡献,有一半取决于警嫂。郝秀丽和文登结婚的时候,在一家服装厂当工人,后来工厂效益不好就关闭了,回到家中的郝秀丽知道丈夫的不易,要养活孩子光靠文登的工资是不够的,所以自己就到市场打工,都是些零零散散的活,也没有固定工作,有人找活她就去,没有人找,一天就白白浪费在市场。后来在文登的提点下,郝秀丽有了新的想法,那时候,中介这个词大家还不是太熟悉,很多事情做起来也方便,就拿市场卖工这个行业,其实工人完全没必要跑到市场整天整天站在那里,如果有一个可以直接查看到招工信息的地方,大家只需要到那里留下自己的信息就行,到时候自然有人来联系你,或者有合适的工作,信息处就会通知你。这样一来,既方便了雇主,又不耽误工人的时间,还大大提高了双方效率。郝秀丽开中介机构的想法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萌生的,干了两年之后,因为生孩子的原因,就把它兑出去了,后来一直忙于照顾孩子,直到孩子上学她才回到中介市场,那时候的中介已经变得琳琅满目,所以她放弃了继续做下去的想法,又干起了老本行,本本分分的开起了服装店。
    文登很多时候都回不了家,有时候孩子想见一面,郝秀丽都要跑到监区看他,跑的次数多了,附近的居民都跟她熟了,一见她就打招呼:又来探监了?
    而她每一次离开监舍对文登说的一句话都是:不该拿的钱别拿,你要为我和孩子考虑。郝秀丽从心里是不愿意文登在监狱工作的,他知道里面当官的都拿犯人的钱,她也知道那些人不拿钱的话连家都养不起,所以她一直担心哪一天文登把握不好自己也犯了错,到时候家就毁了,可这么些年文登一次错误都没犯过,她也不怪文登挣钱少,自己把家照顾好了,不给文登添麻烦是她一贯的标准。文登在这样一种支持和体谅下,连续多年获得工作优秀的表扬,优秀共产党员的称号更是屡屡获得。郝秀丽也在国际三八节上连续几年荣获“优秀警嫂”的称号。
    看文登愁眉苦脸的回来,郝秀丽泡了杯茶端过去跟他坐下:“又出状况了?严重吗?”
    “哎,一些作风问题。”文登想点根烟,被郝秀丽一把抢了,还抽烟,咳嗽好了?
    “作风问题?谁啊?”
    “你看你,一说点不好的就往我身上扯,我能犯这种错误吗?”
    郝秀丽稍微平静了一下,说:那到底怎么回事你倒是说啊。
    类似这样的场景在文登家里不知发生了多少次,而每次,郝秀丽都是耐心的听他说监狱里那些不顺心的苦恼。
    裘才千的意思说得很明白了,为了缓解来年收监压力,就意味着要大幅度进行减刑和释放,从短期犯入手考虑,能够在今年减刑的都让他们走,否则就要建监舍房,就要花掉监狱的钱,就要从裘才千手里抢走吃的,就要打乱他行之有效的发财大梦。这样的制度和决定文登是不可能同意的,也不会参与执行,这是违法的,也是对犯人的懈怠和对受害者的不公,这样的决定只会让犯人蹬鼻子上脸,给他们这些一线民警带来更加严酷的工作困境,不管是对犯人改造还是民警心里的变化都会产生无法挽回的罪过感。
    裘才千已经让财务科公开了监狱近三年的财政支出和收入情况,入不敷出的严峻形势下面隐藏的是一颗贪得无厌的豺狼之心,财务科和裘才千串通一气的做法根本让人找不出纰漏,然而实际情况,大家都心知肚明。
    这是个难熬的冬,无数的犯人用他们的手耕耘着这片土地,在皮鞭和齿轮的赶打下,他们创造着财富,但到头来却食不果腹。像大西北这种地方,三无人员多并不奇怪,恶劣的环境、复杂的地理位置和崎岖的山路,加上犯人面对残酷环境的绝望,正是这些将亲属们探监道路彻底销毁了。他们本来可以变成一个完整的人,可以完成一次灵魂的完美凝合,但他们像一只只绝望的蜜蜂,只要稍微不小心,亲手酿造的蜂蜜就会被路人拿镰刀割走,给他们剩下一个闪着铜臭味的刀疤,深深的蹂躏着他们的皮骨。
    按照裘才千给出的方向,各监区开始忙碌起来,对减刑、假释的罪犯,先讨论,在记分考核的基础上提出罪犯减刑名单,并写出较为详细的意见材料,经监狱集体讨论审定,方可写出提请减刑、假释的意见书,之后报监狱局审查同意后,对有期徒刑罪犯的减刑、假释,报送所属中级人民法院依法予以裁定;对判处死缓、无期徒刑犯的减刑,由监狱局报送高级人民法院依法裁定。然后是一大堆减刑、假释材料的整理和装订。首先监狱提请减刑、假释的意见书及监区的意见材料。对罪犯的记功、授予年度(含半年度)改造积极分子、表扬等证明材料。提供对罪犯的警告、禁闭、记过等处罚依据及有关的证明材料,还有罪犯年度评审鉴定表、个人年度总结材料,百分考核年度汇总表等。最后是法院的判决书,减刑裁定意见书等相关材料的上交。
    程序的设立很严谨,这些材料是每次减刑各监区都要做的准备工作,民警开始忙着整理犯人材料,犯人们也在心里算计自己的刑期,那些觉得自己能够减刑或是可以假释的犯人也开始着手准备工作,纷纷给家人写信报喜,有的犯人怕让家人空欢喜,处于稳妥考虑,先不着急写。尤其是那些可以假释,或是刑满释放的犯人已经打电话给家里,要求把回家的路费打到了卡上,自己也开始收拾东西,有些带不走的东西,比如日记本和一些手稿,只要涉及到外泄监狱隐私的内容都不允许被带出,这些东西犯人们一般都送给自己的室友,或者交给管教处理。
    而这个时候,也是管教们最注重犯人心里变化的关键期,刘武忠每逢有同改减刑或释放的时候,就会一个人呆在无人的角落发呆。
    他是周全一直注意的对象,人性本不坏,但为了保住炊事员的宝座,一直给全耀做事,当然,拿全耀的话来说,那是很好的利用骨干犯人协助狱内破案,是犯人之间很好的监督方式。
    周全一遇到这样的机会就去劝劝刘武忠,让他没事少找同改们的麻烦,争取自己也减刑,刘武忠说:周管教,给全副提供点消息也不犯法,他还能给我一些多余的休息时间,你们也需要我这种人,我知道你也经常找方程打听犯人情况,只不过你为了我们好都不往上面报,你是好人,周管教,我跟方程都是一样的人,你就不用劝我了,我的减刑会到来的。
    刘武忠属于乐观派,但消极派的工作就不那么好做了,老温一直是个情绪化的人,因为上次许剑组织的骨干会议,他没有很好的把握住说话的机会,错过了给许剑出主意的良机,他听说这次减刑名单里没有他,已经连着两天窝在床上缺席早操了。
    “老温,怎么样,病好点了吗?”周全走到老温床边。
    老温翻过身,把后背对着周全,喘着粗气,那声音就像是大功率发动机,嗡嗡嗡响个不停。
    “老温,老温,全副来了。”
    老温果真翻了过来,周全哈哈一笑,“骗你的,全副最近重感冒,在家养着呢。”
    老温这条汉子耍起脾气来就像个三岁小孩,一嘟嘴一扭屁股一蹬腿,成套的连贯动作在床上耍起来就像条泥鳅。他爬起来说:周管教怎么也开始骗人了?我实话告诉你吧,我没病,我是装的。
    “装的,为什么要装病?要是让他们知道你可就惨了,你有没有想过后果,你这种做法是不对的,以后不许再犯。”
    “知道了我也不怕,反正我也不能减刑,再罚我两次也是一样,没意思,真没意思。”
    周全挤出笑脸对他讲:老温,别把减刑当做负担,一年有几个减刑的,少你一个也正常,可能你还是不够优秀,你要是达到减刑标准肯定给你减了。
    “行行行,周管教,别跟我说我只要怎么样就能怎么样,我试过了,我已经怎么样了,结果呢,还是没怎么样,我得罪了教导员,他不会放过我的,看来我以后就别想减刑了。”老温又一个翻身,再也不理会周全。
    “教导员那边我一定抽时间帮你解释解释,我想你们之间肯定没把问题沟通好,我去帮你说说好话,你先养病吧,”
    周全前脚一走,老温就蹦起来,从床底下拿出方便面袋子,揉碎了就往嘴里塞:替我解释?别假惺惺了,他是你领导,你还敢在他头上拉屎?鬼信这个。
    施放这几天都忙着干一件事,何尚的钥匙丢了,这是他想方设法带进监狱来的东西,是他灵魂的寄托,也是他在这里奋斗下去的意念,上次恶梦结束没多久,他儿子来探监,把他老婆去世的消息带了过去,这是他媳妇临死之前送给他的最后一件礼物,这是他们家大门的钥匙,有了这把钥匙,何尚出狱后可以亲手打开自己家门,那种感觉是美妙的,可以自由的进入家门而不受限制,这是绝对的自由,他媳妇早早的就替他想好了,完全站在一个犯人的角度做出的考虑,她是世界上最愿意了解何尚的女人,单从这点来说,何尚是幸福的。不过现在的问题是,这把代表他幸福的钥匙没了,他正在努力的回想发生在不定期清监那天的事情,希望可以找到拿走他钥匙的人。
    监区每月定期清监两次,这个没有问题,大家只需要在清监当天把刀刃器具、绳索、棍棒、有毒有害药品,易燃易爆品,现金,有价证券、有效证件、以及淫秽书刊、音像物品等危险品和违禁品藏好就行,但监狱每月不定期抽查一次就成了大家防不胜防的问题,这种抽查大多情况是因为监狱上级管理机关接到下面的敌情和不法动态之后做出的反应,这是大家不可预测的。何尚一般都会将钥匙放在褥子下面,一想家他就会拿出来看一眼,但正好那天他上厕所去了,上面的人下来清监,然后他的钥匙就不见了。
    施放劝他:你就知足吧,据我推测,钥匙不是清监民警拿走的。
    “不是那些人还会是谁,就他们规矩多,连颗钥匙都不给我留。”
    施放很冷静的说,“你想想,要是他们拿走了,你现在还能坐在这跟我说话?不把你打个死去活来就不错了。”
    何尚定神一想,也是,虽然是一颗小小钥匙,但也属于违禁品,别看它小,它完全可以要了人命。现在他手里捏着铅笔正在纸上画他的钥匙,施放觉得他有些走火入魔了。
    “诶,振作起来,你瞎画这些有什么用。”
    何尚歪着嘴一乐,“七哥,我可是过目不忘,尤其对我家的东西,只要我见过就能把它画下来,我把钥匙画下来,想家的时候就能拿出来看看。”
    “停停停,不吹牛你会死啊,还过目不忘,有本事再给我画一样出来。”
    何尚挥笔一画,“看见了吧,这是新航大门钥匙。”
    施放把眼睛放过去一看,还真是有模有样,“真的假的,谁知道这是什么钥匙,你还见过新航大门钥匙?”
    “见过,有一次汪管教上厕所怕掉到下面,让我替他拿着,我就偷看了几眼,这个汪管教真能蹲,活活在厕所里坚持了一小时,我腿都站麻了他还不出来。”
    施放对何尚的话还是不全信,不过他很好奇,这种好奇不是凭空产生的,如果何尚真有这个本事,那他藏在心中的大计划离成功就多了一份筹码,这是他没有想到的。他到想尽快验证何尚的是非真假,但眼前监区活动太多,他怕出了差错,所以暂时将其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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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LV8 2016-09-18
    42•特别的减刑二

    许剑把裘才千的话放到了心坎,他意识到这次减刑假释活动的特殊性和操作的严峻性。所以亲自看了一遍二监区所有犯人的服刑进展情况,他查看的侧重点放在刑期、家庭情况、年龄、身体情况、罪犯岗位五个方面,经过三天的认真核查和笔记整理,他才把全耀叫到办公室,并且将小刘请了出去。
    “全耀,监狱长下达的任务对咱们来说是一次不小的考验啊,我是这样想的,那些上年纪的病犯,你说他们也不能劳动,天天在里面吃白食,有的连作案能力都没有了,这些人都应该清理出门,二监区之所以死气沉沉就是因为这些老骨头给带的;还有啊,我发现有的犯人还有两年就出狱了,这些人啊以前都是表现很好的,他们也不想再给政府惹麻烦,两年一眨眼就过去了,你看看这些人能不能再给减减刑,能放就放出去,多一人就多双筷子啊,给他吃吧,又没那么多,不给吧,又怕饿死饿病了,死了还好,病了还要给他治,哎,反正活着就要花钱,你酌情看着办吧;还有的犯人,人家外面三番两次给监狱长打电话,说要出去要出去,监狱长让咱们自己想办法解决,你说这些有钱人,哪个不是重犯,不是贪污就是走私,刑期这么重,要咱们想办法,总不能说放就放啊,还有一个问题啊,你一定要引起注意,今年的新犯不好收拾你也体会到了,我的意思呢,你也有点眼力见,多发掘发掘好的苗子,提前找好接班人,别到头来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临时抱佛脚就来不及了。”
    听完许剑的工作部署,全耀犯难了,但同时也心怀不轨的笑了笑:领导,你说这种事情上面不会下来查吧?上面也是这个意思,是不是?
    “是个屁,查什么?啊?我让你按程序办,好好看看改造制度,一五一十的照着来,依法办事怎么会出错,你别给我乱来啊。”
    全耀太了解许剑了,在他心中,许剑就是条杀人不眨眼的毒蛇,好话说尽,坏事做绝,满嘴的仁义道德,一肚子的小人伎俩,嘴里一句违法乱纪的事都没有,手上做的却都是不法勾当。
    为了工作业绩,为了和监狱长保持一致,全耀忍了,他整理好思绪和计划,按许剑口中所谓的按程序办事开始了减刑释放人员的材料准备。
    这又是二监区最为黑暗,失去光明的日子,文登在一线的活动现场两耳不闻减刑事,专心将大家团结起来进行活动比拼,心中却无奈的流淌着被这些不法勾当玷污了的泪水。
    新犯跟减刑还沾不上边,全耀着手的是老犯的问题,当他查看犯人的奖惩表现时发现,很多符合许剑标准的犯人在这个项目上出现了严重短腿,他马上找来管教们开始材料整理,首先找出一年来监区组织过的教育改造活动,然后让各位管教修改一下符合减刑或者能够释放的犯人改造履历表。
    周全一下子就不高兴了,他捏着笔不动,汪会仁推了推他:快点写啊,全副说时间紧,一年的材料,任务太重了,你还不赶紧抓紧,想什么呢。
    “老汪啊,这是在弄虚作假,我还年轻,这种事干多了会遭报应的,再说了,对犯人们也不公平啊。”
    全耀始终在现场,作为监督,他一刻也不离,这是件容不得半点马虎的紧急行动,看见周全在那发呆,他一下子发火了:周全,写啊你,写字还不会写了?
    周全把笔放下,站了起来,义正言辞的说:全副,你让我管犯人我在行,写材料我真是不拿手,你还是让我去帮文科长搞搞活动吧,他那边工作也不好做,为了减刑的事,很多犯人情绪波动严重,我怕会出乱子。
    全耀对周全的为人再清楚不过了,既然他不愿意参与进来,就让他干自己想干的,其他事可以勉强,但这件事勉强不得,万一把周全逼急眼了,事情漏到了犯人耳朵,他那人又喜欢跟犯人谈话,到时候引发的后果就更不堪设想了。
    周全找到文登,文登问他:怎么,小周,那边忙完了?
    “文科长,我主动要求过来这边帮忙,那边的事我干不了,全副怕我搞砸了。”
    “好好,干不了好啊。”文登的心总算是得到了一丝安慰,周全的清廉文登是心知肚明的。
    激动人心的时刻终于到来了,二监区的年度减刑、假释表彰大会终于在一月下旬得到胜利召开。大会本来由监狱教育科长文登主持,但他借故有病在家躺着。上边只好再次派沈庄下来,受中级人民法院委托,他在会上宣读了对124名犯人的减刑、假释裁定。在热烈的掌声中,狱政科长作了讲话,他说:这次二监区又有124名犯人喜获减刑,40名犯人获得假释,22名犯人获得改造积分子表彰。减刑比例占二监区押犯人数的三分之一以上。这说明今后监狱改造政策会越来越好,政府千方百计为每名服刑人员营造一个宽松和谐的改造氛围,让你们在希望中改造,在竞争中新生,希望全体服刑人员抓住机遇,珍惜当前良好的改造环境努力改造,争取有更多的服刑人员获得政府的减刑奖励,早日与家人团聚。最后他祝愿次日出监人员牢记政府的教诲,诚实做人,走好今后的人生路。
    看着假释人员离开监区大门,所有犯人都站在室外活动室观看,扫雪的停下了劳动,参加冰雕艺术大赛的大龙二龙也放下了工具,从地上站起来,新航学校窗户边那一张张充满渴望的面孔也统一看向监区大门,目送着他们昔日的战友。他们走了,扫雪犯人的继续扫雪,大龙二龙更加认真卖命的进行冰雕,上课的犯人埋下头专心记下吴松的花卉理论课内容,争吵和不休已经没用了,只有静下心完成好手里的事情,多给自己争取嘉奖的机会才是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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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LV8 2016-09-20
    45•断手指二

    坐在值班室的窗口就能看见对面监舍的一举一动,周全正好看见方程到各监舍收集脏衣服,斗争跟在他身边,帮他一起干,是啊,周桂虎落平阳之后,方程的兼职大道彻底畅通无阻了,积攒了一个冬天的内衣内裤,要多少有多少,水龙头里的水还保持着利骨的生寒,很少有人愿意自己动手,这倒让方程可以好好赚上一笔。周全起身打开监舍门,叫住方程。
    “周管教,找我什么事?”方程的脸阳光灿烂,虽然有伤疤,但一点不影响他的正义形象。
    “恩,你把东西给斗争,跟我来趟值班室。”
    斗争接过方程手里的衣服,回到水房自己先洗着,邓纪华帮他清,他负责洗,蒲一刚负责对号入座,衣服一到多就容易搞混,他们工作分工到位,争取不让他们的顾客找闲话,时间一长,信誉自然就上去了,回头客也越来越多。
    来到值班室,正好汪会仁出去闲逛去了,周全背对着方程想了想,然后回转身说:方程,以前这些活都是周桂在干,自从你来到这里,他能做的事就越来越少,你看,他父母也没有了,他也需要钱,手指头还掉了一根,他现在的情况很不好……
    方程打断了周全的话,说:周管教的意思我听懂了,周桂呢,自尊心强,我做这些也是为了自己,我找他谈过好几次,我也说愿意跟他合伙,甚至可以平分收入,但他这个人什么都听不进去,周管教,你有没有好办法?
    “还能有什么办法,听说他跟卢培清关系不错?让卢培清劝劝他怎么样?”
    “他啊,行倒是行,有没有用就不好说了,我见过他去劝周桂,结果都不太好。”
    两人商量半天没什么结论,相互都很沮丧,特别是方程,一种喧宾夺主的感觉在他心中升了起来,他感觉周桂目前的处境跟自己是脱不开关系的,他也一直想找个机会替周桂想想办法,冬训太忙又给耽误了,现在事情稍微少点,他也借此时机开始思考周桂的事。
    周全也没有好办法,还是来找军师,死马当活马医吧。军师很快去找了周桂,他一个人在监舍,正学着用左手写字,他想将自己写字的能力挽救回来,看样子还没有彻底绝望。可从小就习惯了右手写字,这么多年过去了,想改过来谈何容易,再加上带着情绪做事,就越发没效果了。军师进来的时候,他正在学写自己的名字,恐怕是写出的字没令他满意,一生气将铅笔摔断在地上。
    军师走过去捡起摔断的铅笔,说:周桂,我认识你的时候你不是这个样子,那时候我住在你们监舍,你还把挣来的一包烟给了我,你说你不会抽烟,还记得吗?
    周桂的眼睛充满血丝,不知有多少个夜晚没睡好觉,他看军师的眼神没有恨也没有爱。
    “卢大哥,我的事你别操心了,我自己解决。我记得你说何尚断了手指头,命里阴气重,我的手指头也没了,比他还惨,我的命也好不到哪去。”说着,周桂低下头用左手摸着他右手大拇指位置的伤疤,颓废到了极点。
    “你解决,怎么解决,多少天了,我也没看见你有什么办法啊。说何尚的话,我是故意吓唬他的。”说着又摸出一兜小卖店的干粮,“拿着,收起来,应应急。”
    周桂捏住吃的,恨不得将它揉碎,碎到肉里面,对食物,他爱到了骨子里,也恨到了灵魂深处,明明很需要,可还是要装硬骨头,“我不要,我自己能挣能买。”
    周桂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流淌出一股致命的仇恨,军师实在受不了周桂的倔脾气,也发起火来:最见不得你这种软骨头,男子汉能屈能伸,掉了手指就活不了啦,你看看你的样子,我要是你爹你妈,非得从坟里爬起来教训你一顿,生了你这么个软蛋儿子,活着没有志气,死了大家也不会惋惜。你好好想想大家是怎么对你的,你看看你穿的棉衣,谁给你弄的,是不是方程,人家方程跟你一样,不就比你多根手指吗,啊,就因为现在人家把你生意抢了你就自暴自弃,你还是不是个男人?人家要跟你合伙你也不干,人家看你一个人,想帮你一把,你还不领情,我说你胸襟怎么不能宽广点,我要是方程,非把你棉衣要回去,白给你这种人了。
    军师扔下东西,故意生着气走了。周桂从来没被军师这么打击过,从来没有人指着鼻子骂他不像个男人,但现在他被军师不留余地的修理了,他从一个伤员直接被贴上了死亡的标签,尊严被彻底翻了个底朝天。
    什么叫破釜沉舟,什么叫置之死地而后生,军师对周桂开破口,就是要将周桂所有能抛弃的都抛弃,就是要把他全部丢掉,只有掏空一个人,才能在这个人心中放进去信念,特别是信念被摧毁得支离破碎的时候更是如此。军师没有任何把握,他不知道自己言语的攻击对周桂意味着什么,也许真的就将他送上了绝望之境,也许拨云见天,捅开了他心里那层病怏怏的隔膜,从此以后他就回到健康的行列,跟亚健康说拜拜了。
    这里还是小人的天下,小人总会疯狗般,不分青红皂白的撕咬其他小人,甚至君子也要被咬上几口,君子为了保住君子形象,一般会被咬伤或者咬死,君子是不咬其他人的,所以要想获得主人的赞赏,要么做一条不惹事的狗,要么做一条替主人卖命的狗,最难的就是不做狗,不做狗或者想做游荡在野外的自由狗就得脱离人的生活,就得风餐露营,这样的狗要么死在外面,要么独占鳌头,在丛林中闯出一片天下。
    周桂就是一只自由狗,从来不跟那些家狗撕咬,但狗都要仗人势的,没有人在后面撑腰,狗就会被猎枪打死,死后也没人认领,这种无人收尸的结局不管是对狗还是人,都是残忍的。所以周全,方程,还有军师,都希望周桂可以做一只有主人的狗,这样的话,他只要不咬主人,主人就算再穷也会给他喂食,这是在疯狗堆里一只善良狗想要活命的唯一出路。
    在吴松悉心指导下,方程已经掌握了盆栽花卉的种植技术,帮人洗了一个冬天的衣服,写了一个冬天的会议报告,方程可谓是囊中鼓鼓,平时也不敢乱花钱,虽然自己早就是普管犯,但普管犯的待遇他还是享受不起,比如每月开支不超过四十元的待遇对他来说就是多余,除了生活用品,方程是不乱花钱的。但作为普管犯最重要的一个待遇是可以报请减刑假释,和严管相比,档次一下就上来了,宽管就更不必说了。
    方程早早就意识到这一点,有了可以减刑假释的基础条件,他的心才稳定下来。他找了个难得的周日,和斗争他们好好查了查冬天的收入,居然有六百多,不知不觉都有自己的小金库了,方程心里也有疑问:不是说现金交易不准在里面开展吗,不说整个二监区只有那帮局长有现金使用的权利吗,现在看来,一切都是屁,墙上那些禁令都是给墙做面子用的,
    只要用心,就能活下去,只要有目标就会有动力。这样想着方程举起手拍了拍斗争脑袋:赶紧啊,咱们几个谁也不能落后,过段时间我组织组织大家,成立个立志成才联盟协会什么的。
    方程的随口一说大家全当是一句扯蛋式的闲聊,过了也就过了,但他却把这件事提上了日程。
    方程和吴松商量决定后,托周全买了点便宜花盆,开始扩大盆栽种植量。方程还发现,监区里的绿化带由于缺乏管理,已经杂草丛生,毫无生机可言,在他的建议下,吴松主动向监区承包了监区绿化带卫生。监区根据他的改造表现,将他安排到监区绿化环境岗位劳作,为了搞好的监区绿化,他决定把抽了近十年的烟戒了,平日里勤俭解约把省下来的零用金全用来订阅了花卉培植技术方面的书刊,潜心学习,默默苦干。又要忙绿化带,又要照顾盆栽,两人忙的不可开交。这时候,周桂出现了,他来到正在绿化带锄草松土的方程面前。
    “我帮你们干吧,方程,行不行?”
    方程不敢相信自己耳朵,也不敢相信眼前的人竟会是周桂,那个自命不凡高高在上的周桂真的考虑清楚了,他终于放下身段接受了应该属于他的命运,这也是方程对他的宽容和接受。
    “要帮忙你还站着?快来啊。”
    周桂慌张的卷起袖子,跟着方程干起来。
    第二天方程醒来才想起要种棉花的事情。
    “起床了,赶紧收拾收拾,今天外出了。”
    “外出了?什么活动啊?”
    “种棉花,又要种棉花了。”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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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LV8 2016-09-22
    46•开荒
    听到下地种棉花的消息,大家开始拖延起时间,从起床到洗漱变得慢慢悠悠,都抱着能拖一秒是一秒的态度。汪会仁和周全的哨子声突然失去了功效,大家全然不顾,早上六点周全的第一声哨响,大家起床、洗漱、整理内务,想抽烟的都上厕所里去了。二十分钟后,哨声再次响起,“吃饭了,吃完饭开工,快点快点,不准磨蹭。”
    烦人的哨声让区强压抑得受不了,这么多年来,他都患上了哨声密集恐惧症,加上外出种棉花的消息,更让他情绪坏到了极点。他抱着肚子就从监舍跑出来,一直跑到周全面前,隔着三米远就咔吧一下顺倒在地上,“周管教,我老胃病又犯了,早饭又吃不下去了,就连昨天吃的东西也吐干净了。”
    周全知道区强的老把戏,跟他周旋到:“你吐哪儿啦,带我去看看。”
    区强把周全领到厕所,里面有五个厕坑,他不知道该让周全看哪个,就指着第一个厕坑说:下面,我吐下面了。
    周全上前两步,根本没把眼睛够下去看就说:你吐的什么啊,下面全是屎,你什么时候学会吐屎了,真有本事啊,区强,是不是屁股堵了,开始往上排泄啦?
    区强明知道周全在讥讽他,还是义无反顾的继续演下去:对对,我屁股堵了,昨天的馒头太硬,所以堵住了,难怪会从上面出来。
    周全看着区强不要脸的作态,已经被他彻底折服了,区强的无赖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田地。
    没有办法,周全又不爱动手,既然你连吐屎都愿意承认,我还有什么话说。
    “你留监养病吧,别给我惹事。”
    话音刚落,全耀出现了:“养什么养,都给我出工,谁病了?有没有死,没死的话就继续干,养了一个冬天还没养够。区强,你说你能不能干?”
    全耀腰上的警棍被他擦得锃亮,跟新的一样,看得区强发触,他稍微妥协了一点,“能倒是能干,就是干不了重活。”
    周全站旁边瞪了区强一眼,心里骂道:“你个欺软怕硬的贱骨头,就不该给你留面子。非得让人收拾才痛快。”
    全耀的到来将大家的动作提高了好几个档次,很快,大家就到指定地点开始吃饭,他们边吃,全耀边给他们开会。
    “今年咱们二监区不参加棉花播种了。”
    大家一听,手里的筷子马上停了下来,有的停在饭碗里,有的停在嘴中,有的停在空中,总之停在了静止的花卷中,激动得顾不上再吃饭,一个个都注目着全耀那张嘴,但接下来从这张嘴喷出来的话却让所有人大跌眼镜。
    “上面给了咱们一个更重要的任务,今年要新增加开垦任务,给咱们的指标是五十亩。”
    周全心里一紧,因为他清楚开垦土地是件多么艰苦的事,比起种棉花,这简直就是地狱般的折磨。他抱着替犯人问问的态度跟全耀打听,“全副,怎么还要开垦啊?”
    这下问到点上了,全耀四平八稳的蹲在一块大石头上,看着下面的犯人,说:为什么要开垦呢?国务院确定的“九五”计划,啊,给了咱们省五百万亩的棉花种植指标。现在都进入“十一五”了,国家的指标还没有完成,你说要不要继续开垦?再一个,不扩大种植,咱们监狱怎么提高经济效益,没有经济效益你们吃什么穿什么住什么,去年监狱长的棉花亏损了,咱们要想尽一切办法在今后的劳动改造中把监狱长的损失弥补回来,咱们自己损失都不要紧,但不能让监狱长有负担。监狱长是咱们的风向标,风向标要是倒了,咱们就会迷失。
    全耀自己说的兴高采烈,下面已经有讨论的了,大家在问什么是九五的问题,十一五和九五的关系是什么。
    讨论什么已经不重要了,大囚车已经停在监区外面,现在司机将喇叭按到底,正催促着大家快点。全耀听外面在催,立刻让大家停止吃饭,集合完毕,清点人数,无误之后才带他们上车。
    大卡车艰难的吐着气,车上拥挤的犯人头挨着头,脚能不能挨着脚就不一定了,特别是王侯和张嘉那种瘦弱型的犯人,早就被挤的悬挂起来,他们的脚插在别人膝盖或是小腿的位置,车只要一晃荡,马上变成装满水的碗,只要有一个人乱动,所有人都会被带动起来。王侯的脚被曹根挤得难受,他实在受不了就骂了一句:你他妈想挤死我是不是,说着朝曹根身上吐了泡口水,曹根经常和他混在一起帮区强做事,已经摸清了他吐口水的心得,所以成功避开了朝他射过来的口水,他倒是避开了,可这泡带着抱怨的口水却不偏不跑的打到了马广脸上,马广的手被挤在人缝下面,根本抬不起来擦口水,口水只好顺着他的脸一直淌到他嘴角,他实在没办法了,只好趁旁边的同改不注意,将它擦到那人后背。
    王侯得意的看着马广,嘴里还不停地说:哎哟,马广,真是不好意思了,都怪曹根这孙子,要不是他躲开啊,也不会吐你一脸,怪他,怪他。
    马广的手一直在奋力往上抽,现在终于抽出来了,抽出来的一瞬间,他擦着曹根的耳朵就打过去,给了王侯一个出其不意,将他嘴里多余的口水打的喷溅出来,喷到了其他犯人脸上,头上,还有喷到眼睛里的,大家将他围在中间,一人给了他几下,打得他哭爹叫娘,曹根隔在中间,也被乱拳打中,但相对王侯来说,他轻松多了。区强在另一辆车上继续装病,旁边的人都把很大块空间留给他养病,不敢去挤他。正在王侯被打得死去活来的时候,区强乘坐那辆车驶了过去,王侯用尽他最后的力气,大声喊了句:强哥,他们……
    还没等他喊出他们打我这四个字,马广的铁拳就封住了他的门牙,把他舌头上的肉都打掉了一小块,鲜血流了出来,他不敢让其往外流,他怕再弄到别人身上,只好咽了下去,同时咽下去的还包括他的一颗洁白大门牙,这颗牙是王侯最得意的一颗,大而净白,坚硬又拉风,他喜欢用这颗牙嗑瓜子,撕肉吃,起酒瓶盖,他还用这颗牙咬过一只狗,现在一切都结束了,这颗牙的风光历史即将告一段落。王侯正是处于对这颗牙的尊敬和感激才将它吞进肚里的。他没想到才离开区强不到半小时,就把心爱的门牙弄丢了,他发誓一定要报仇,并记下了这些人的面孔,特别是打掉这颗牙的凶手马广,他发誓下车以后他要借区强的力量铲除马广,他要将马广的门牙打得一颗不剩,但在下车之前,他只能痛苦的忍受着发生在身上的一切。
    大卡车没有走公路,而是越开越偏僻,越开越远离监区,好久没出来的犯人,这一次外出绝对是一次很好的旅游机会,区强躺在车厢里,头上垫着别人的衣服,他仰望着天空,感受着道路两旁向后远去的树影和群山,他感谢全耀强行将他带出来,不然自己就要错过一次释放内心的机会,这样陶冶情操,欣赏自然风光的时机并不多见,幸好他来了。
    一个小时的车程后,大卡车将全监区三百多犯人扔在了一片鹅卵石遍及四野的荒原之中,投放下锄头,铁锹和钉耙就徐徐离开了。施放是第一个下车的,他放眼看着这片荒地,表情十分的复杂,是痛苦和无奈的交接,又像沮丧和哀叹的重叠。
    何尚走到他身边问:怎么了,七哥?
    施放指着脚下的土地,说:又是一片盐碱地,看见没有,这些土地多少年都没有人走过,盐碱地开垦出来也没有用,咱们又要成牺牲品了。
    何尚没有种过地,就连盐碱地这种词他也是第一次听说,便好奇的问:七哥,盐碱地怎么了?
    “怎么了?盐碱地种下去的庄稼长不出苗,就算长出来也活不好,反正到最后就一场空。”
    “啊?那还让我们开荒?”
    “开荒算什么,到时候还要来种,收成不好的时候你就等着吧,肯定没有好日子过。”
    施放还要讲他的经验之谈就被全耀一哄而散了,王侯也忙的没有时间找马广算账了。
    分发完工具,按三人小组的模式,进入了开春以来的第一次外出劳动。大家统一站成一排,向前推进,带铁的工具反复和鹅卵石接触,碰出噼里啪啦的火花。
    “一个个都看着点,净朝石头上挖,谁要把工具整坏了,从他卡上双倍扣除。”
    全耀一声令下之后大家的热情减了下来,每个人在往下挖的时候都变得蹑手蹑脚,轻声轻气,石缝间还有残余的冰溜子,风一来就带着凉飕飕的空气穿过大家的面部,等到中午太阳一晒,一张张保养了一个冬天的脸便开始刀刮般的难受起来,特别是汗水出来,渗进毛孔的时候,这种折磨更显得干脆。长时间不劳动,体质自然会下降,和捡棉花时候一比,大家的精神面貌已不可同日而语。全耀顶着上头的压力,坐在随身携带的凳子上抽着烟,叫来周全,汪会仁,还有顾仁。
    “你们三个先帮我盯着,我补补觉,别让他们偷懒,一天偷懒就想天天偷懒。”
    就这样,全耀一边偷懒睡大觉,一边把不许犯人偷懒的任务交给了他的属下。
    在几位管教的督促下,犯人被分成了两个大组,轮流进行耕作和整地,整地的犯人还负责清理地上的鹅卵石,任务量重不算,还很伤体力。区强被汪会仁抽调到监督岗进行督促和协调,这是个很重要的岗位,区强一接手就开始发挥作用。
    他把正在刨地的吴松小组换到整地一边,给他们安排了几块结实的扁担:好好捡捡地上的石头,统一运到指定处,听见没有。
    吴松不服气的看着区强,区强阴险的说:哎哟,吴校长啊,不好意思了,让你也跟着受苦,不过,有你带着方程,我就放心了,这小子平时总惹麻烦,你帮我看着点啊。
    方程不和疯狗一般见识,让干什么就干什么,捡石头就捡石头。劳动了一个上午,吃中午饭的时候,大家一人发了两个馒头,每个三人小组再发放一包刘武忠自制的泡菜,馒头就着泡菜就是他们的中午饭,喝的水犯人们都自备了,方程靠在一堆石头上,伸直了腰腿,享受着阳光的滋润,他边吃边往民警那边看,发现他们也吃的正香,他咬了一口馒头嚼在嘴里,跟斗争和吴松说:诶,你们看我捡到什么了。方程说着就从衣服里掏出一颗鸡蛋大的石头,吴松在这里时间长,一眼就识出来,然后一把抢过来,细细研究起来,斗争趁他们两研究一块石头,自己多吃了几口泡菜。
    吴松痴痴的研究了半天终于开口了:你运气太好了,这可是块好玉石,能卖个好价钱。赶紧收起来,别让那些人看见,你还要想个办法带回去。
    斗争露在嘴外面的一根泡菜还没来得及往里送,听见玉石就停下来:什么?我看看。他也抢过来研究。
    “斗争,赶紧还方程,别让人看见,看见就没了。”吴松提醒到斗争。
    斗争研究的很入迷,还对着天上的太阳看了看,“透明的,像块玻璃,方程,给我当镜子吧,我从进来还没照过镜子呢。”
    吴松夺了过来交还给方程,接着说:肯定还能捡着玉石,不行的话,玛瑙石肯定也有,下午咱们三个留心点,别光顾干活了。
    方程把石头接着放回衣服里,吃完馒头,喝了口自带的水,连撒尿的时间都没有就又被送上了劳动线上。放在平时,斗争肯定要抱怨几句,但现在有遍地的玉石等着他捡,他才不想歇着呢,第一个带上箩筐和扁担就砰砰跳跳的开始了劳动,全耀嫌他干活偷奸耍滑,就给了他几脚:好好干,别东一下西一下,地上到处是石头,你晃荡什么?
    全耀不让他为所欲为的捡石头,他心里很着急,吴松看出来斗争的心思,赶紧劝他:斗争,我要好好说说你了,你这种心态可不行,不能抱着发财的心思干活啊,要是让全副发现,就不好办了。
    一个下午过去了,谁也没捡到第二块玉石,斗争泄气的瘫坐在地上,精神都累垮台了。回到监舍交完工具,填写好工具使用情况后,许剑来食堂把方程和老温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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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LV8 2016-09-22
    47•升职的代价

    方程不知道这是第几次来许剑办公室了,以前来好像都没好事,估计这次也逃不了,两人低着脑袋,谁也不敢先问。方程看了看竖立在墙脚那瓶药酒,心里直恶心,脏兮兮的,他希望这次可以正常的走出这间地狱。
    许剑从抽屉里取出一份文件,扔到两人面前,作为老犯,老温先打开看。方程从老温眼神中读出了不好的预兆,老温读完直接将文件扔在桌子上,有些不高兴。许剑示意方程看看,方程看后很吃惊,他张嘴想问缘由,许剑抽上烟开始解释。
    “老温呢,也给监区犯人改造做出了很大贡献,这一点大家都有目共睹,我呢也很欣慰,但是方程这个人呢,表现也很出众,特别是上一次你替监区拟写的那份捡棉花劳动总结,不但成功避开了我们犯下的错误问题,还用自己的思考方式和表达艺术赢得了上边的一致认可,上面对我的工作给与了肯定,我是个知恩图报的人,既然你是个人才,我就会惜才。老温你私底下干那些赌博的事我今天就不跟你算总账了,犯人小组长的位置你就先别干了,让人家新犯干干,你们老犯要是不肯让位,等哪天你们一走,我上哪里去找接班人,是不是,我的难处你也要理解,不是我抓到你小辫子不放,该得的荣誉你也得了,在里面你也有自己的名气,对不对。”
    老温丧着脸说:“是,我是老了,我该让位了。”但心里却骂道,该得的荣誉?我是该得到,可你给我了吗?
    当天晚上,监舍就炸开锅了,方程获得的可是犯人小组长的岗位,许剑之所以敢辞掉老温,就是看中了方程的市场,老温的确能给他带来部分收益,但有了方程,他就不用看毕文通的嘴脸,等于在他漫漫工作生涯中,又一个文字通来到了他的生命。他相信方程可以做到改造表现好、思想稳定、积极靠拢政府、发现问题并及时向他报告,这是一个罪犯小组长应有的基本素质,不管方程现在占据几条,他都坚信在不久的将来可以让方程变成一个正规的小组长。
    吃晚饭的时候,老温的马仔们就端着饭碗过来找方程问话了,一个个龇牙咧嘴,活像群饿急眼的疯狗,一看就是来替老温讨话说的。方程远远就看见他们蠕动过来,把头低下不跟他们发生眼神交流,他觉得和这些小喽喽动嘴简直是有辱他的颜面。但很快疯狗们的爪子就敲着地面过来了。
    疯狗们要求方程去给老温赔不是,要求他识趣的放弃小组长职位,还在他碗里面加了一把泥巴,说是给他的胡椒面,让他润润嗓子。
    斗争从地上站起来,把碗扔到一边,过来开始叫嚣,正准备打狗。吴松吓了一句:你们几个,再惹事思想课还想不想及格了?
    疯狗们听到和自己利益挂钩的审判,一下就服从的合上了臭嘴,变回了人样。
    一场眼看就要来的争端就这样被掐灭了,方程抬起头深吸了口气,拎着饭碗刷洗去了。他知道小组长不是那么好当的,这里没有免费的馅饼,只有无偿的付出。
    小组长虽然小,但承担着管理犯人的重任,二监区一共四个小组长,施放虽然占着位置,但根本不管别人死活,全靠着辈分在里面消磨时间。翟小峰则把小组长变成了自己的武装队,不但没有起到管理作用,还充当了瓦解内部团结的角色,现在把自己变到了医院的病床上一卧不起,他倒是免去了这段时间监狱的生活,但连累了他爸妈跟他一起关在医院的牢门中不得自由。区强呢,不但继承了翟小峰的风格,还自创门路,做起了里面的商人,成为同改心目中的头号奸商。现在老温一走,四个小组长中,有正事,有能力,充满正义感的人就剩方程了。
    区强是最不愿看到方程取得成就的人,这意味着方程和自己站在了同一个平台,要不是自己还兼任犯人的国画艺术课,简直一点便宜都占不了他的。这个时候他想起了老温。
    “老温,你怎么搞的,说不干就不干了,就算你不干,咱也不能让一个毛头小子来接班啊,你让那些排队等了好几年的老哥怎么想?”
    老温很无奈的说,“区强,这件事跟我屁关系都没有,全是上面搞的鬼,谁知道方程使了什么妖风,哎,我也不想干了,你也看到了,干了这么多年,还是什么也捞不着,没有盼头不说,我的精力也有限了,我还是管理好里面的赌场秩序,做我的老本行就行了,别的我就不去想了。”
    区强顶上去:“老温,你这是要金盆洗手啊,恩?你洗的干净吗,啊,这些年了,你想想你干的事,你坑了多少里面的兄弟,说不干就不干,你洗不干净的。”
    老温不知区强为何要对他不依不饶,他有些累了,说:区强,洗不干净我也不干了,谁愿干谁干,你不用跟我提那些事,要算账,你的账起码比我多百倍。
    老温一身轻松的离开了,区强失去了一个老伙伴,一个老战友,同时多了一个老敌对,这个老敌对从离他百米远到跟他站在一条线上,情况让他坐立不安。
    二监区大组长的位置一直由顾仁担当,因为大组长需要对生产各个环节了如指掌,能够跟大家打成一片,起到带头作用,目前二监区关押的在犯,没有一个达到要求,所以,从罪犯大组长的把关来看,二监区考虑还是很到位的。区强活动在小组长的岗位上,心里天天想着大组长的位置,但事到如今,不但没有半点起色,还有日渐消退的迹象,这让他的狱内政治生涯陷入了空前的黑暗阶段。
    危机面前的退缩无疑会给困难增加砝码,区强始终认为方程之所以能顺利当上小组长,就在于老温身处岗位时的怠慢和不思进取,如果老温多些警觉,多为上边做点事,至于被辞退吗。所以本来直指方程的仇恨一下子转嫁到老温身上,第二天劳动的时候,老温就尝到了区强的厉害,区强把老温三人小组的另外两人调走了,让他一个人干三个人的活,老温不可能告状,今天要是告状了,明天他的待遇就会被降到更低,这是亘古不变的人吃人潜规则。如果不懂得游戏,他注定要成为规则当中的牺牲品。
    对于方程来说,他的生活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不用再为兼职的事愁眉苦脸,自从他当上了小组长,很多有钱的犯人都把事情交给他办,而且给的待遇也比以前多了,周桂除了照管好绿化带,晚上也分担一些方程手里的生意,他和方程这边融合得很到位。周全远远的看着周桂脸上露出的笑容,心中有说不出的对方程的感激。
    方程当了小组长,全耀虽然很不高兴,但没办法,好在他还是个人民警察,依旧保留着对犯人的掌控权,这是他能够震慑方程的最后一道屏障,只要这道屏障不破,他就能将方程死死的踩在地下,想让他翻身就抬抬脚,想让他死在地上,就用力一碾,就这样简单。全耀这样想通之后就痛快了很多。
    和顾仁一样,方程并不是一个绝对的督查人员,他把自己投入到劳动之中,哪里有需求他就去哪里,这就是天大的自由,这就是一个小组长的地位和待遇。方程也发现这一激动人心的恩赐,在这里要想最大程度帮助别人,首先要让自己强大起来,现在方程可以借着小组长的名义去帮助像周桂那样的三无人员,不像以前,走到哪里,干点什么都要被死死的拴住。
    全耀当然要找方程麻烦,他不会让方程轻松的,就凭方程在储藏室给他设下的那次死局,就注定了他在二监的日子要和全耀纠缠到最后一刻。
    看见方程和大家干得热火朝天,全耀一瓢冷水浇过来了:“方程,让你当小组长是让你督促他把活干活,不是让你埋头苦干,看来我要慢慢教你啊,许教导是怎么想的,让你这根木头来凑数,你看看区强是怎么干的,学着点。”
    方程把眉毛上的汗擦掉,看了眼站在夕阳下背着手骂声遍野的区强,丢掉手里的工具,远远的离开全耀,到另一边继续干活去了。可能是太累的原因,让他的情绪突然就失控了,那个心中想做自己,想按着自己价值观行事的方程又不折不扣的出现了,加上他对全耀存有敌意,这时候根本不把他当官看。管他那套歪理邪说?
    全耀的自尊受到了顶撞,他冲上去,趁方程不注意,将他一棍子打倒在地,他要让方程知道小组长不是那么好当的,他要向许剑证明选方程当小组长是不明智的。然后接二连三的朝他身上踢,汪会仁和两个民警看见全耀在这边打人,也跑过来帮忙一起打,四个人围着方程打,直到周全上厕所回来才劝止了这场毒打。
    这是他当小组长的第一天,第一天就惹来了祸患,这是全耀第二次对方程下重手,这一次方程触犯了一个民警的尊严,他没有听劝民警的安排,胡乱决策,任意行事,他对劳动的投入让他忘记了自己还是个犯人的不假事实。
    被汪会仁驾驶的面包车往回送的途中,他的心情是愉悦的,虽然是一次祸端,但他得到了一丝丝的自由,可以决定自己想干什么的自由,他一点都不难过。
    医务室里,李瑾和安欣正在嗑瓜子,讨论着犯人的优秀事迹,周全就推开了门,吴松和汪会仁抬着方程闯进医务室,方程半闭着眼睛,嘴角流着滚烫的鲜血,他活像一只受伤的雄狮,虽然伤了,但那股气势还健在。
    李瑾急了,“周警官,我说你们怎么回事,把我这里当什么了,啊?你们一个个是怎么工作的,动不动就出事,动不动就来个伤员,你自己看看,这是打人还是打畜生?谁干的?”
    周全没想到李瑾会这么生气,他用带着劝说的口吻说:方程今天有些过了,全副才……
    还没说话,李瑾一扭腰,转过身,“又是他,不治,不管,你们爱送哪送哪去,像他这样打下去,我还怎么治,有尽头没有,天天说着这里医药供给不足,还给我惹这些事情,你们到底是警察还是暴徒啊?”李瑾说着,眼泪出来了,她是真心关注这些犯人,她虽然不参与管教,但通过民警们私下交流,哪个犯人表现怎么样她是清楚的,方程这样的犯人就更不必说了。
    安欣看周全求李瑾也没有用,只好自己帮着求情:好了,我的小御医,救人要紧,别为了跟全副生气耽误了救好人哦。
    李瑾一听安欣都劝她了,也不好再继续闹下去,其实就算没人劝,她还是会救人,谁让她是医生呢,这是她的天命,就算背后有一大堆理由让她停止救治,最后她还是会尽到职责。
    周全看李瑾起身开始动手,也想搭把手,却被她轰开了:走开走开,你们手心长的都是刺,不准碰我的病人。
    安欣熟练的帮李瑾拿酒精和消毒水,她帮方程脱掉上衣,先用温水将他前面擦了擦,直到把瘀伤附近擦得干干净净还在不停的擦,李瑾着急了:没见过男人啊,擦起来就不停了,搭把手,把他翻过来,后背也擦擦。
    方程被两个女子翻了过来,安欣终于见到了李瑾口中方程那伤痕累累的后背,对安欣来说,那个传说太久远,她仿佛等千年才等到这一幕的发生,她猜测,想象,构思着方程后背每一条伤疤的故事,同时她悲伤,难过,痛苦着眼前的这位改造英雄。
    “她怎么样?”安欣小心问李瑾。
    “死不了,他们这些人啊,被打惯了。”
    方程被送进医务室之后,安欣就没怎么离开过,李瑾其实早就有察觉,不过现在她更加确定了。
    “安欣,别怪我没提醒你啊,注意自己身份。”
    安欣随口一说,“我身份怎么了?注意什么啊?”
    李瑾也不说,只是看了看正在熟睡的方程。
    安欣撅着嘴不服气的说:哎呀,别乱说,还说我呢,你的思想才该注意,我可没多想。
    多不多想,谁说的都不算,李瑾只是不想这种事情发生在安欣身上,她的话也只是善意的提醒。她愿意留下来照顾方程那是她的事,上面领导都不管,李瑾觉得自己也没有强求安欣的义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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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LV8 2016-09-24
    48•打人的艺术

    方程的事情一发生,许剑就把全耀召唤过去,用意很明确,一来还是象征性的骂骂他:你怎么回事,怎么又打人。但这次除了这个,许剑还想跟全耀谈谈打人的艺术,这是他工作多年来的经验之谈,若不是考虑到手下缺人,他是不会跟全耀探讨这些的,许剑内心其实早就盼着全耀滚蛋,滚出二监区,但现在还不是时候,全耀能带给他的远远不止这些,所以,全耀这个人对他还有大用处,传授些绝密的技巧也不算吃亏。
    许剑说:他们实在不听话,你就用手怕拍他们光头,让他们有点危机意识,别把他们想的懦弱无能,我告诉你,说不定哪天狗急跳墙把你举报了,到时候被严查你好日子就到头了。
    “查啊,让他们来查啊,我就不信这般人渣敢告我。”全耀还很不服气。
    许剑接着说:打人在这里是灰色地带,你摸摸他,他就说你打他,这种人你就往死里打。再一个,你要聪明点,就拿方程的事来说,他不听你的话,不尊重你,我都理解,他这种行为确实该打,但你要注意自己身份,怎么凡事都亲自出手呢,你可以找个下属嘛,让他过去稍微的修理一下方程,方程要是还敢顶撞,还不服管,你就可以过去收拾他了,这个时候你打他也有理,你打他是打在要害处,你已经提醒他了,他还不以为然的话,你打他就顺其自然了,有的人啊,不打确实不行。再比如说,两个犯人要是打架了,你看见了要怎么办?
    全耀攥紧拳头说:怎么办,在我眼皮底下打架就是在挑战法律底线,你知道我会干什么的,跟他们不用讲文明。
    “你看,你还是没有抓住打人的要义,这个时候啊,你把他们拉开,好言劝说,谁要是再不服,你就冲上去开打,把他嘴打烂,打蛇打七寸嘛,你要让他知道错在哪,让他挨打了也没有怨言,心甘情愿让你打,这才是打人的最高境界。”
    “我做到啦,哪次我打他们,他们都不敢有怨言,他们敢说个不字吗?”
    “他们是不敢说,说了你不还要打他们吗,要让他们从心里悔过,你要是打得好就是在教育,打不好啊,他们以为你是在侮辱,哎,这里头学问太多了,你就慢慢学吧。你说你这么多年的打人经验你怎么不总结总结,什么人该怎么打,啊,不总结怎么有一套合理的打人思路,要从实践中出真知,咱们需要的是一条适合打人的理论体系,不是盲目的打,没有体系,咱们就没有提高,你下去多学习学习,好好看看电视剧里那些警察是怎么当的。”
    许剑的道理总是能堆积如山,他一天坐在办公室就琢磨这些事情,什么打人经验,骂人经验,各种派得上场的经验都汇集在他脑子里,真正遇见事情拿出来用的时候,往往理论就变成了一团浆糊,张开嘴动起手来根本不讲套路,怎么爽怎么来,骂完打完才发现自己没控制好。但自己做不好不代表别人做不好,所以他希望全耀能继承他的整套思想,替他管理好二监区。
    如果说许剑对自己的理论体系运筹不好,那对全耀来说,简直就是不予运筹,这不,刚从许剑那里出来就找上周桂麻烦。白天要去开荒,周桂只有晚上的时候回来给绿化带浇水,特别是方程倒下了,他的任务量就更重了,这些事情,按理说民警应该支持才对,但周桂碰见的是一个在许剑那里受完教育后满腹情绪的民警。全耀看见周桂,想到他最近跟方程走得很近,就故意过去找他麻烦,想借机运用一下在许剑那里现学来的思想。
    “诶,我说,周桂同志,一个大学生不好好帮人写稿,怎么跑出来当花匠了?你手还疼不疼,给我瞧瞧。”全耀一只手插在裤兜,一只手夹着烟。
    周桂直起腰报了告,说:我的手不疼了,但写不了字,暂时过来干点绿化带的活。
    “写不了啦?周桂,不是我说你,你怎么一点决心都没有,右手废了就用左手嘛,年纪轻轻就放弃啦?这种思想绝对不行啊。”
    “是是是,我正在练习左手写字呢,等练好了我就可以写了。”
    全耀猛吸一口烟,坏主意就出来了:周桂,这样啊,为了能帮助你早日练好字,从今天起啊,每天你给我抄写一遍犯人行为规范,只有让你紧张起来你才能走出困境,等你写字有进步了,我再给你加大抄写量,行不行?
    一句行不行难住了周桂,到底是行还是不行,他不知道,他明知道全耀在整他,让他过不了舒坦日子,但就是没有办法,这种没办法也让他不得不答应全耀的这个大忙。
    “谢谢全警官这么帮我,谢谢。”说完他以为全耀该走了,谁知道又来了一句。
    “周桂,你过来,我帮你看看右手,让我看看你的伤疤,你受伤以后我还没慰问过你呢。”
    还不等周桂主动伸出手,全耀就将他右手拿起来,他看见了那个硬币大小的伤疤,隔着一层薄薄的皮,可以看见里面的骨头和鲜肉,全耀好奇的用手使劲一掐,去按那块骨头。周全猛一下抽搐起来,浑身上下抖了起来。
    “怎么?我帮你按摩按摩,位置不对吗?那我再换个位置。”
    “不不不,位置对,位置对。”
    “那你抖什么,我在想啊,你这根手指能不能再长出来。”
    “不能了,全副。”
    周桂的尊严此时此刻被全耀重重的踩在脚下,特别是全耀的手指碰到他伤疤的时候,那种被凌辱的感觉由内而外,从上到下遍及全身每个细胞,他感觉自己成了一只流浪在外的病狗,一遇到路边的坏孩子就会被踢几脚,或者被扔几块石头,运气好可以躲进树林里让他们找不着,要是恰好在空地或者大马路上被碰见,肯定会被他们当成游戏里的箭靶子,活活被射死。
    那天晚上,周桂将他的右手紧紧的藏在被窝里,他害怕再被谁偷看,害怕他们那一双双透着杀戮的眼睛,他更怕监舍里四处乱窜的耗子,他担心耗子趁他睡着,顺着他伤疤的位置继续啃食下去,他怕整只右手都被耗子吃掉。想到耗子,他连嘴巴都不敢张开了,监舍的耗子全都毛骨悚然,一个个骨瘦如柴,瞪着红扑扑的眼睛,走到哪儿,眼睛里的愤怒就掉在哪儿,它们的待遇还不如犯人,肚子饿的时候只能爬到厕所里偷吃犯人的粪便,所以周桂很担心耗子会钻进他的嘴巴,扣吃他牙缝中剩余的营养,要是它们没吃够,可能还会顺着喉咙往下爬,把他的肠胃咬穿孔,让他内出血,或者直接堵住他的气管,让他活活窒息而死。
    周桂半夜的时候吐了,把三天前吃的馒头都吐了出来,方程睡在医务室,好不容易给他一个人享受整张床的机会,他还睡不好,还要因为一只手和脑海里一连串耗子的形象而毁了他的大好时光。他一个人到厕所吐,接二连三,没完没了,他尽量压低声音,可还是被正在吃屎的耗子听见了,它们嗅到了周桂呕吐物的芬芳味,成群结队撕咬着过来抢吃,叽叽叽叽,争抢不休,周桂不敢再吐了,他担心耗子没吃饱朝他追过来,所以他把厕所门紧紧的关上之后,才晕头转向的回到床上。
    第二天早上,周全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被高烧烧迷糊了,李瑾又多了一个病人,方程又多了一个病友,开荒的人又少了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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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洛明月

    洛明月

    楼主 LV8 2016-09-25
    50•雨中炼狱

    雨来了,王侯大喊一声,想让区强听见,区强没有理他,所以王侯再喊了一遍。
    “叫死啊叫,赶紧干,赶紧干。”区强也保不了王侯,一开始大家只听见刷刷刷的风声,透着一丝凉意的风从戈壁深处吹来,吹到鹅卵石的缝隙间,吹醒了藏在石缝之间的种子,吹走了陈旧的干草,刷刷刷的声音越来越近,顾仁抬起头看了眼远处,肩膀松垮下来,那边起了大雾,灰蒙蒙的水雾,从高高的天幕落下来,阳光透过雨帘中射过来,留下一条完整的彩虹。
    “大家快看,彩虹,那边出彩虹了。”顾仁停下手,让大家都抬起头来看看眼前的景观。
    彩虹像一条可爱柔软的毯子进入犯人的眼睛里,帮他们擦拭着一天的疲劳和辛苦,给他们一个宽广的,可以随意游弋的天然湖。彩虹是美丽的,在监区狭小的空间是看不见彩虹的,那里只有鲜血的红,没有彩色的红。
    犯人们在顾仁的带头下,全都直起了腰杆,他们变成了这里的胡杨树,顶着天上的风雨,立在生命贫瘠的荒原,此刻,他们是老天最忠诚的信徒,他们忘记了自己的囚犯身份。
    但全耀没有忘记,全耀是永远不会忘记的。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多人同时迷恋上一段彩虹,迷恋上一片云雨,他不理解,他更不许他们理解。他冲上去,把一个个光头按下去,不准他们抬起来,但这些光头就像漂在水里的葫芦,这头刚被按下去,那头又起来,完全不受控制。当他按到王侯这个葫芦的时候,王侯没撑住脚,直接倒在了地上,他的膝盖不小心跪到了一颗尖尖的石子上,要不是远处刷刷的雨声,肯定能听见石子戳破膝盖的那种脆响,从接触到插进,甚至不到十分之一秒。
    王侯当即就站不起来了,马广在旁边喊他:快起来啊,猴子,起来,再不起来,彩虹就没了。
    王侯也想站起来,但他先要把那颗石子弄出来,所以只能半弯着腰或者坐着,他抱着膝盖找了很久也没有找到那颗石子,一直到雨来了,大家跑了,然后又被全耀拎着棍棒追回来,他还坐在那里找,他发现一小个血印,看不见石子的影子,他怀疑石子根本没戳进去,要不然就是连根断在了肉里面。他知道有多疼,雨水浇在他身上,他开始冷了,随后冷和他的疼混合在一起,缠在一起在他身体里相互打架,他于是抖来抖去,让人摸不透他是冷的还是疼的。
    所有人都处在混乱中,在全耀的压制和指挥下,在场民警也都加入到对犯人的镇压当中。
    “干不完手里的活,一个都不准走,下雨怎么了,下雨就没有纪律了?”全耀从巡逻队手中抢来小广播,站在一块大的鹅卵石上发表演讲。只是那雨声,风声,锄头摩擦石子声,犯人小人抱怨最后混作类似于浆糊的嘈杂声,这些声音埋没了全耀激动人心的演讲,要不是周全和汪会仁他们在下边悉心指挥,要不是手把手,嘴对嘴的挨个劝说,再精彩的演讲都只会是犯人发泄仇恨的兴奋剂。
    “吴松,管好你那边。”
    “区强,别到处乱跑,你的小组人都干什么去了?”
    “施放,让何尚帮你照管一下小组,你去看看方程那个小组,让大家抢一抢手里的活。”
    犯人这边也在发号施令,配合着民警的指示,不敢怠慢。
    “王侯,王侯,王侯死了,谁看见王侯了?”区强在乱如蚁群的人海中到处喊着王侯名字。
    “王侯躲在那边洗屁股呢。”潘兴赶紧把他知道的情况反应给他师傅。
    区强又问:“他洗屁股干什么。”
    “听说他屁股长痔疮了,又疼又痒。”
    “你他妈怎么什么都知道啊,你确定是长痔疮吗,不是别的原因引起的?”
    “有人说王侯跟你睡觉,后来就得痔疮了。”
    “放他妈的狗屁,哪个说的,我让他也长痔疮。”
    “不知道,不知道哪个说的。”
    “你不是什么都知道吗,怎么这个都不知道,快给我下去查查。”
    潘兴颠跑着要去找王侯问个清楚,区强又叫住他:别打扰王侯洗屁股,让他好好给老子洗,洗不好就别来见我了。
    王侯果然一个人躲在大石头后面,他把裤子扔在半边,穿条裤衩在那半蹲着。潘兴叫他的时候给他吓一跳。
    “诶,王侯,你不是在洗屁股吗,洗屁股怎么还穿着裤衩?难道你洗完了?强哥让我告诉你,让你好好洗洗,这么短时间就洗完了,你一定没好好洗。”
    “滚一边去,你他妈才洗屁股呢,老子在拔刺呢。”
    “拔刺?我明明听他们说你在这边洗屁股,听说你痔疮挺严重,来,让我帮你看看。”
    “你给我滚开,别以为你是强哥徒弟我就不敢揍你,告诉你,我要是哪天真得痔疮,到时候强哥不要我了,我让你没好日子过。”
    潘兴没有抓到王侯得痔疮的直接证据,反正他是没有亲眼看到。王侯膝盖上丢失的那颗石头刺还是没有找到,他以为自己出现了错乱的幻觉,他以为石子不是扎在膝盖,可能扎在了大腿上,所以他要把裤子脱了从上到下好好检查检查,借着这个机会,他也能偷偷懒。就算被管教抓到,顶多骂他几句,有区强给他撑腰,他不会轻易挨打。
    等到彩虹彻底从天际消失,等密密麻麻的小雨将脚底的石子浸湿透顶,等男人们的身体和泥浆混到一块,分不清你我的时候,全耀才一声令下。
    “快快快,上车。”
    大卡车的喇叭嘟嘟嘟按个不停,汪会仁坐在驾驶室,把湿透的上衣脱掉,光着膀子抽着烟,摇下车窗,然后把头伸出来兴奋的叫着:收工,收工,赶紧过来。
    群犯一听车喇叭在叫唤,拖着手里的工具就往车上翻,有从后面直接上的,有从侧面踩着车轮子上去的,手里的锄头钉耙横七竖八,你撞我的腿,我顶你的腰,秩序一下子崩溃了。全耀也懒得管了,他也坐到了驾驶室,跟汪会仁要了根烟驱寒。
    汪会仁回头看看车厢后面,呲着牙齿跟全耀说:全副,看,这帮孙子,正在后面打架呢。
    全耀连头都没回,他说,“打,打死几个更好,我是不想管了,这一天,老子嗓子都哑了,净跟他们喊了,冷死我了,这雨下的真不是时候。”说着,全耀正好看见汪会仁座位后边有件干衣服,这是汪会仁备在车上用来应急的,现在就是紧急时刻,他正准备抽完烟就把干衣服套上,全耀两眼直勾勾的瞅着那件衣服,一把扯了过来。
    汪会仁感觉到全耀要抢他衣服,故意向后靠了靠,用后背紧紧压住不让全耀抽走,全耀急了。
    “干什么,给我让开,这么半天你也不穿,好东西不会利用,你不穿我穿。”说着就脱掉自己衣服,将汪会仁的棉质T恤套到自己身上。
    “怎么样,老汪,合不合身?”全耀像是在炫耀自己的新衣。
    汪会仁的脸刚刚被香烟镀上了温度,一下子又冰冷下来,等嘴里的烟抽完之后,他的身子也开始发冷。
    他笑得很痛苦的说,“合身,很合身。”
    “哎呀,我就没有个会买衣服的媳妇,老汪,你可要好好待你媳妇啊,她把你打扮那么好,你可不能到外面瞎搞啊,你要是不老实,小心她把心思花到别的男人身上。”
    汪会仁听全耀这样说媳妇,嘴里跟进了苍蝇似的,全身上下都不得安宁,又不能直接损全耀,只好应付的说:不好,不好,她连自己都打扮不明白,还给我打扮什么。
    说起自己媳妇,汪会仁其实是愧疚的。
    别看汪会仁在监区凶神恶煞的,回到家里却是个十足的好丈夫,汪会仁和孙晴结婚四年了,两人的收入都交给孙晴照管,虽然家庭谈不上富裕,但也过得稳稳当当当,孙晴在小学当语文老师,离家也近,下班后就回家做饭,等着汪会仁回来。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光是监区的夜班,就给汪会仁排了五分之一,要是遇到监区临时突发状况,也可能会留在监区过夜,这些情况在结婚之前,汪会仁已经和孙晴交代清楚,两人也在热恋的笼罩下取得了对彼此的信任和对这份婚姻的坚持。女人是强韧的,孙晴习惯了自己吃完饭自己看电视剧,自己看窗外下雨,自己躲在被窝里听天雷滚滚,习惯了从噩梦中坐爬起来,又孤孤单单的再躺下。坚持了两年的婚姻终于被汪会仁的工作划开一条裂缝,在一次监狱打架事件处理中,汪会仁被全耀留下来做心理疏导工作,那晚上孙晴在家食物中毒,监区值班室的人都去忙着处理事件,根本没接到她打来的电话,最后孙晴只好给汪会仁的大哥家打电话。等第二天汪会仁下班回家找不到媳妇才想起头天晚上忘记给孙晴回个电话的事情,平时不回家,汪会仁都会给孙晴去个电话,但这一次他打电话的时间都被剥夺了,所以这次孙晴很伤心,汪会仁走进医院见到孙晴的时候,孙晴什么也不说,只是不停地哭,不停地哭,她那天好像把结婚两年来受的委屈都流干了。之后的好长一段时间,两人的婚姻生活都陷入了一片灰暗,汪会仁和孙晴商量辞职不干的事情孙晴也不睬不理,最后汪会仁还是没有辞职,他不可能就这样辞职,他的条件已经很差了,能找到一个老师当媳妇是他八辈子修来的福气。这种荒废的婚姻生活维系一年之后,终于因为孙晴肚里的孩子发生了大转折,孙晴怀上孩子,情绪也稳定下来,也不跟汪会仁争吵了,两人又恩恩爱爱的过起了最后十个月的二人世界,被全耀抢走的衣服就是孙晴在怀孕之后高高兴兴用工资给汪会仁买的,孩子呱呱坠地,两口之家开始了他们的三人世界,对于孙晴来说,照顾孩子成了世上最辛苦的事情,婆婆为了儿子也过来帮忙照理孙晴母子,孩子一岁之前,汪会仁的生活可以用极度痛苦来形容,领导的压制和亏欠孙晴母子的感情糅合在一起,让他事事分心,工作不好好干,一来监区就找犯人麻烦,回到家就是上句接下句的道歉。但现在的情况好多了,汪会仁买了辆五洋摩托,把儿子送到了他妈那里,会吃饭会走路,孙晴也休完产假,接着回校授课。汪会仁下班后就去小学接孙晴,夫妻两再一起去他妈家把儿子抱回来,晚上一家三口吃完饭,两口子逗逗儿子,第二天又送到他妈那里,只有周末的时候,一家人才能好好聚聚。但即便如此,汪会仁还是觉得很愧对孙晴,特别是他值夜班的时候,儿子就留在他妈家,如果孙晴领回去过夜,折腾半宿不说,第二天还要送过去,她也没交通工具,很不方便,所以汪会仁夜班的时候,孙晴也在值夜班,听不见儿子啼笑的声音,她怎么都睡不着。
    这样的状态还要持续多久,汪会仁真的不知道,他自己也想过,既然辞职不可能,往上走走行不行,但每次一开始想他就打住了,年轻无资历,没钱没势力,往上走的腿还没长出来,怎么走?现在他只盼着儿子赶紧长大,儿子长大后,孙晴的压力就会降下来,家里的状况就会好起来,所以他现在只能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其他的事,可望不可及。
    大卡车的后兜终于在王侯爬上来之后才静下来,汪会仁专心的控制着油门,在崎岖泥泞的小道上往回摸索。王侯的膝盖肿了起来,他现在正在给潘兴和曹根上政治课,发泄自己的不满情绪。
    “你们两个给我记住了,刚才怎么不拉我上车,不知道我让石头戳了?”说着使劲拍了拍曹根的光头,然后又去打潘兴的,发现打潘兴的头感觉不如曹根的好。
    “潘兴,你头发太长了,赶紧剪掉,头发太长小心长虱子,号子里比外面还潮,强哥可不喜欢不干净的人。”
    潘兴也知道自己头发长了,但民警一直没让他剃头,他就养着。“全副都没让我剃,你瞎管什么。”
    “全副?全副才不管呢,亏你还自称二监区百事通,连这个都不知道,你打听打听,这里面理发的事谁负责,还是七哥,只要七哥觉得你头发长该剃头,自然会找你。”王侯在心里面还是承认七哥名号的,也是因为区强不跟他在一辆车上,他才敢直呼七哥大名,谁不知道,施放和区强散伙了,散伙的意思就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在区强面前提施放的事是犯忌讳的。
    潘兴怎可能不知道剃头的事施放说的算,但到现在位置施放还不找他剃头是有原因的,要不是区强和他师徒关系的缘故,施放早就过来收拾他了。在王侯面前这样做不过是洋装一下,他更深层目的还是想借王侯的手,请施放出来替他的头发主持公道。
    “哎呀,是吗,那怎么办,王侯,强哥身边这几个人就你有本事,你给出个主意。”潘兴进一步在施展计划。
    “嘿,你还求我了,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你家那么有钱,还担心这些小事?给点钱,什么都能摆平。”王侯终于上钩了。
    “给,当然给了,这不看重你有办事能力么,怎么样,听说你跟何尚关系不错,他能不能帮帮忙?”潘兴说着从兜里摸出一盒大中华,虽然被雨浇湿了,但晒干之后还是勉强能抽的,可没想到,潘兴对着大中华失望的摇摇头,一挥手扔道边去了。
    王侯一挤眉毛,做出十分可惜的姿态。“没错,我倒是跟何尚关系很好,虽然他现在是七哥的马仔,但我跟他有过同生死共患难的经历,他不会因为强哥和七哥的关系跟我变脸的。你就放心吧,我保证不出两天,七哥就会拿着剃头刀找你去。”
    潘兴一听拿着刀来找他,感觉怪怪的,“行行行”,说着掏出一个精致的打火机,前后两面贴着两张年轻女郎的裸体照,在王侯眼前一晃,“想要吗?”
    王侯没有看清女郎的样子,问:我再看看。
    于是潘兴又晃了晃,“看清没有?”
    “看清了。”
    “那你说说是什么,说对了就送给你。”
    “我看见没穿衣服的骚女人。”
    “好,送给你了,不愧是强奸犯,对女人就是敏感。”
    “什么强奸犯,我再强调一遍,我是猥亵儿童,不是强奸。”王侯纠正自己的犯罪事实就像在修改一道数学作业一样自然,丝毫注意不到自己无耻肮脏的言语有多可恶。
    车摇摇晃晃,暴露在天空下面,雨柱将大家身上的泥巴冲洗得干干净净,中途的时候,雨变大了,把车厢都快装满水了,大家比肩接踵泡在天然湖中,你拉着我我伴着你,相互依偎着彼此,偷食着别人身上的体温,后来发现别人的皮肤还不如自己热乎,于是又开始不断的远离,不断的逃开原先的依偎。
    区强命令和他一车的同改把车上的积水弄下去,谁不干他就用脚踢他们屁股,大家没有舀水工具,就双手合在一起,一捧一捧的往外送,后来区强想起了大家的饭碗,就重新组织大家:听我说,每个人拿起自己饭碗,关键时候,这就是咱们救灾的工具,千万不要可怜你的碗,被水泡坏了脚,泡坏了肚子,泡起了关节炎,把肾脏泡坏了,给你个金饭碗你也吃不好饭。
    一连串和健康息息相关的事都跟脚底下的水扯上关系,都跟饭碗紧密相连,在区强的怂恿下,大家开始用碗舀车厢里的脏水,一碗又一碗,忙得手脚不听使唤,连碗都给泼洒出去了,于是开始相互赖账,你怨我我怨你,怨着怨着,车就到监区门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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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LV8 2016-09-26
    52•全耀摊事了一

    但这天,李瑾一直没来上班,不但如此,接下来的好几天李瑾都没出现。情况终于反映到许剑耳中,无风不起浪,李瑾不来上班的原因终于在许剑接二连三和李瑾电话沟通之后得到确认。
    全耀再一次被叫到许剑办公室。这一次,许剑的脸色比往常难看很多。活像一颗熟透的红枣。
    “全耀,你啊你,平时你跟犯人闹矛盾也就算了,但这一次,李瑾是咱们自己同志,还是女同志,你想想你那是什么态度,太恶劣太严重了,怎么能把你对待犯人那一套用在自己同志身上呢。我跟你说,这件事情,我已经上报了,沈处长很快就下来调查,像你这样干工作怎么了得,你也别有怨言,监区没有医生,时间一长了,上面自己就会下来查,你自己犯下多大的错误自己清楚,你走吧,回去好好想想怎么配合沈处长把事情交代清楚。”
    全耀傻了,他没想到自己会栽在领导手中,平时为许剑挡了那么多事,摆平了那么多困难,到头来却落个不得好死的下场,他很郁闷,他要质问一下许剑,就算死也要做个明白鬼。
    “教导员,什么事咱们不能自己解决吗,非要报上去,你说那个沈处长,全身上下都是毛病,咱们躲都躲不及,你还让他来。”
    “自己解决?是,有些事咱们能自己解决,但你说说现在这个事,谁能解决,我不能,你能吗?你能把李瑾叫回来吗?人是你得罪的,我想李瑾不是第一次对你有意见了吧,都把人逼到家里了,你说你平时都干了些什么啊。你以为我愿意请沈处长来啊,是我把你和李瑾的情况反应上去,上面指名道姓让沈处长下来看看,上面不下来,这件事情就得不到解决,李瑾也不可能回来。”
    “不就是骂她一句吗,使什么性子,还不回来了,不回来就再招个医生啊,中国最不缺的就是人。”
    全耀还在分析李静的原因,没有半点自省的意思,许剑喝了口茶,也谈累了。
    “你先下去吧,等沈处长下来再说。”
    全耀暂时不敢拿犯人发火了,什么事情关键,哪头重哪头轻他还是心里有数的。但心里有火又不能压着,所以回到家就开始找叶小双干仗。
    事情是叶小双挑起来的,全耀推开门的时候,叶小双正在洗衣服,见他进门站起来就问:“这件衣服谁的?”
    全耀瞅了一眼,无精打采的说:同事送的。
    “同事送的?男同事还是女同事啊?”叶小双紧紧逼问。
    全耀靠在沙发上就开始抽烟,他的心思全在怎么应付沈庄调查的事情上,对叶小双的质问不管不顾。叶小双见他躲着自己,扔下衣服就找上来开火。
    “以后再给我带别人衣服回来,自己洗,还同事,谁知道是真同事还是假同事。”
    全耀直起身子,将烟头用力的揉碎在烟灰缸里:别跟我疯,这几天单位事多,我没时间跟你吵。
    “你没时间,你天天没时间,在外面干什么啊,没时间没时间,你自己看看你的衣服,天天给我沾血回来,这日子还怎么过,再给我沾血回来,你爱找谁洗找谁洗。”
    “别给我整这个,你以为我不敢啊,不就是找个洗衣服的的吗,你不洗就放着,有的是人洗。”
    叶小双一听就两眼通红的扑向全耀:你给王八蛋,没良心,你是不是在外面有人了?”边说边撕扯,把全耀脖子都掐紫了。
    全耀腾出一只手,啪的一下打到叶小双脸上:疯女人,滚开。
    全思思出来了,她先是在屋里做作业,父母吵起来的时候她打开门看了好大一会现场直播,开打的时候她才现身:别打了,打打打,家还要不要了?全思思撕心裂肺的出来阻止已经不是头一次了,每次喊叫结束她都会摔上门,把自己关在里面不出来,她想用自己的行动证明这个家的重要性,所以对于已经有过割腕自杀经验的她来说,还有很多人身伤害的选择。
    “思思,思思,我们不吵了不打了,你开门,别吓唬妈妈。”全耀后退两米冲上去就是几脚,锁头哐当掉地,门开了,迎着叶小双的眼泪,全思思还是倒在了地上,这一次她不但割了一刀,还把房间点燃了。
    全耀先把全思思抱出来,从抽屉里随手拿出云南白药粉剂,跟叶小双说:帮思思止住血。然后他端了几盆水将火浇熄后,才抱起全思思,骑上摩托,叶小双在后座扶着全思思,一家三口慌慌张张的往医院赶去。
    大夫对全思思这个名字太熟悉了,全思思割腕自杀也不是第一次了,这一次还是同样的情况再一次发生了。全耀抱着全思思往里冲,见着大夫就说:大夫,快快,救我姑娘。
    大夫忙问,你姑娘怎么了?
    全耀和叶小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全耀胆怯的说:我们没看好,她割腕了。
    “割腕?又割腕?你们这个家庭有什么毛病啊,隔三差五就割腕,好玩是不是,你们怎么当的父母,你家姑娘这么年轻,自己看看她手,都多少次了,那还是小姑娘手吗,你们要是养不了这孩子,当初生她干什么,生了又不好好养,泥巴人啊,小姑娘本来就贫血,还发生这种事情,我跟你们二位说,下次再发生类似事情,不要往我这里送,我不想管你们家的事。”
    医生的确很气愤,医生是爱惜生命,视生命为无价的,你让一个身经百炼的医生三番两次看小姑娘割腕,那不是要他命吗。这不是对谁有意见,在医生眼中,全思思的命运是不幸的,投生到全耀这种家庭当儿做女谁都不会如意。
    全思思的命是救回来了,医生说要不是云南白药加上叶小双白纱巾的包裹,保命都成问题。不过,今后要注重营养,贫血可不是件小事,补肝养血,大枣、葡萄、龙眼肉、枸杞子、黑豆,苹果、绿叶蔬菜。这些东西要要搭配合理,不能偏食挑食,孩子正处在人生关键时期,还有两个月就高考了,现在出这个事,让她怎么全身心投入到学习中。
    对于全耀来说,现在的情况让他很为难,一方面沈庄马上要下来调查他的事情,一方面他得留在医院照顾好全思思,他害怕叶小双临时发疯伤到女儿,这一次,他要尽一个父亲的责任。可偏偏这样一次给他照顾女儿的机会却面临着严重的威胁,反正沈庄什么时候下来还不知道,他就先跟许剑请了假,要不是看在全思思的份上,许剑说什么也不会准这个假的,他也知道沈庄突然来袭发现全耀不在监区时会是种什么反应,到时候不光是调查的问题,再给他一个擅自离岗的处分也很有可能。
    说什么都晚了,全耀只能选择全思思,他已经做好了应付沈庄的准备,或者说他自己也没弄明白该怎么来周全这两件事。
    全耀陷入被调查和家庭自杀事件的消息不知通过什么渠道已经传遍了整个二监,对于犯人来说,这是好事,对于许剑来说,就是个不定时炸弹。
    方程的眼睛最近明亮了不少,全耀笼罩在他心里的阴影随着这件事的到来,也被一点点撕掉了。方程一个人坐在床沿上,心里美滋滋的,他觉得老天开眼了,天谴终于轮到全耀头上了,这个不是恶棍胜似恶棍的东西终于碰壁了。不但方程,整个监区的犯人都跟过大年似的,感觉心中挤压的那股闷气一下就消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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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洛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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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LV8 2016-09-27
    53•缴货

    雨停了,周桂也不吐了,开荒场上又热热闹闹的操练起来,没有全耀的日子犯人们是幸福的。顾仁也不再是一个民警,他更像位工头,从分工到指挥,再到亲身投入,每个环节都做得十分像样,除了警戒线处携带枪械的民警,似乎所有的管教都变成了他们人,没有全耀,汪会仁也打不起来,他的那几个无赖民警也只能夹着尾巴,做不了打人的主。所以无论从开工到收工,从起床到上床,这几天大家都把全耀的话题挂在嘴边。
    其中大律师王侯永远都是话题的发起点。
    “全副这次会不会出事啊?他比我还暴力,肯定不会有好下场。”
    曹根用手肘顶了王侯一下:别他妈乱说话,传到刘武忠耳朵,你就废了,到时候全副第一个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王侯哎呀一下,“对了,还有刘武忠这条大黄狗,主人不在了,咱们可以收拾他一顿,给强哥出出气。”
    “万一全副没事呢,到时候你拔了他的狗牙,他肯定让你当他狗去,让你吃屎你就得吃,让你咬人你就得咬,让你咬一嘴毛,恶心死你。”
    “曹根,少他妈挑拨我很强哥的关系,让我当全副的狗?不可能的事,刘武忠那两下子都能当全副的狗,我这样的,全副得花大价钱买才行。再说了,我跟强哥什么关系,用得着全副来罩我吗。”
    中国人身上永远都有两句话,嘴上说不以成败论英雄,心里想的是成为王败为寇,王侯也是,嘴上说全副配不上做他的主人,心里却巴不得刘武忠赶紧退位,然后自己顶上,谁不愿意当民警的拐棍,为民警办事总比为同改办事听上去要高级,突然间,王侯失落了,他意识到自己连潘兴都比不上,人家潘兴不但是区强的徒弟,还是汪会仁那边的线人,扮演着双重角色,跟他一比,王侯感到自己差了一大截。
    有时候方程会想,世界上为什么会有那么多马仔,他想来想去,想到了人性,想到了历史文化的根深蒂固,国人的奴性使然,教育制度使然,某些人一旦失去能支配其行动、方向的大哥,就会变成无头苍蝇,生存使然,依赖心理使然,江湖义气使然。
    有了这个想法,他马上停止了对全耀的讨论,因为他不想把事情说绝,他还指望自己可以依附上一个有头有脸的领导。在二监区,最有脸的就是一把手许剑,但许剑已经有区强了,他只能把眼光放在全耀身上,标准不能再低了,他不可能像潘兴那样,找个管教级别的小喽喽就对付着过完他的十年,从进来那天起他就有远大的抱负。不过往后又想,就算自己不被民警看好那也没关系,区强是他的大哥,许剑又是区强的主子,那他也算是许剑的小弟了。永远的乐观让王侯忘记了自己还有家人,忘记了他只是死了爹,他的亲妈还好好的活在世上,并且十分鄙视的在大墙里面监视着他的亲人,那些不给他写信也不给他寄钱的狗屁亲友。他觉得自己活得很好,跟着强哥干,学会了很多生存本领,现在他已经很熟练的掌握了强哥无数招永远饿不死的生存精要,并且选了周桂作为第一个开刀的对象。
    全耀既然不在,他可以多对周桂开几次刀。
    周桂虽然羡慕方程有安欣的照顾,心中也不服气,但毕竟现在他在帮方程做事,方程又当了小组长,所以现在他嘴上不愿意承认自己是方程的小弟,但早已经名符其实,虽然他知道在这里小弟和马仔都不是什么好词,但大家很认可这种词,如果在这里连小弟都当不上,那说明你要么是大哥,要么是流浪汉。周桂已经发现自己这一两个月来的巨大变化,他从一个独来独往的流浪汉变成了一个小弟,变成了一个能叫声大哥的人,即便方程这里不讲究大哥的叫法,但斗争和邓纪华他们,哪个不把他当大哥来看,方程这个大哥是能让人感受到爱和温暖的大哥,不是站在高台上靠武力和暴力打天下的大哥,他给了周桂保暖内衣,给了他劳动的机会,让他认知了自我的价值,让他又有了存在感,这是金钱买不来的东西。
    周桂拿着大哥给他的一袋瓜子和葡萄干往绿化带那边走,王侯带着曹根将他截住了。
    “周桂,干什么去?”
    周桂迅速将吃的东西放进裤兜,说:拔草去,前几天雨水太好了,绿化带长了很多草,我要抓紧干了。
    “诶诶诶!”王侯跑上去再次拦住想要溜走的周桂,“哟,还吃葡萄干,我也想吃了,好长时间没吃到甜食了,馋了。”
    曹根颠颠腿,抱着双手配合着王侯:是呀,我也馋了,周桂,你老家不是种葡萄吗,还没吃够啊,给我们算了,你就别吃了,啊。
    王侯说着就去抢,周桂躲闪了一下,王侯没抢到,急了。
    “曹根,别干站着,帮帮我,按住周桂。”
    周桂一听要按住他,拔腿就要跑,曹根步子没跟上,只好将身子扑过去够,一扑就扑到了周桂的双腿,抓在手里结结实实的。
    “好了,猴子,抓住了。”
    王侯瞪了曹根一眼,“说多少遍了,猴子也是你叫的?不准叫。”
    曹根嬉皮笑脸的答应道:好的,猴子。
    要不是王侯忙着吃周桂的葡萄干,一定要教训一顿曹根,不管怎么说,如果说区强是他们的掌门人,他就是新生里的大师兄,曹根顶多算是二师兄,要不然算上被逐出师门的何尚,曹根顶多也就排名老三,大师兄教训三师弟是理所应当的。
    周桂的葡萄干被抢走了,为了反抗这次暴动,他连那袋瓜子都搭进去了,一粒粒落在地上的瓜子就像他辛苦劳动流淌出的汗珠,就这样掉在地上,说没就没了,拾起来都费劲。
    何尚早就看见了王侯出来打劫的一幕,他没有直接站出来管闲事主要是不想给施放惹祸,在他心中,施放是同改中对他最好的人,不但将他头脑打清醒了,还将他收到门下,给了他一层庇护膜保证了他在这里的人身安全,这个偌大的恩赐甚至比金钱还要有价值。最近施放又在晚课结束后单独传授他剃光头的要诀,何尚知道,没有几年施放就要出去了,他或许可以跟施放一起出去,虽然施放走后他剃头的本事何尚继承不了,但起码在这三四年中何尚可以帮施放分解些压力。
    何尚像一个真正的中年人那样走到王侯面前,他不再嬉皮笑脸,满嘴也不再油腔滑调。他从周桂后面出现,把他的右手放到周桂肩膀上,故意把他的大手指给他看。
    “周桂,坚持下去,你也没几年了,坚持几年就出去了。”
    周桂看见了何尚的手指,“老何,你的手?”
    “噢,年轻时候的事了,偷人家东西,结果被人家拿水果刀切掉了,自找的。”
    何尚的手指还剩了半截,和他一比,周桂觉得自己连半截都没剩下,赶快将右手缩到袖子里面。何尚一把将周桂的手夺过来,大声教训道:躲什么,有什么好躲的,你这只手不还能用吗,你看,你把绿化带管理的多好,只要把草拔干净就很完美了,跟王侯那种人比起来,你赢他绰绰有余。
    “是吗?谁赢我绰绰有余了?”
    何尚没有想到王侯这么快就把葡萄干吃完了,还来了个回马枪,看来自己想躲都躲不掉了。
    “王侯,做人不要太缺德,怎么,你这是回来给周桂道歉了?”
    “何尚,咱两也算是老朋友了,谁缺德谁不缺德你自己心里有数,让开,我找周桂有事。”
    “算了吧,什么朋友,别跟我提以前的事,周桂你不能动,小心我告诉全副。”
    “嘿嘿,还告诉全副,他现在泥菩萨过河,见着我说不定都要给我让道,我不想跟你动粗,你看看你们两个,残疾组合。”
    王侯的残疾组合后面还有一大堆长篇言论,但他已经没时间说了,他的时间都用来应付何尚的拳打脚踢,何尚连右手都没用,用被王侯认同的残疾左手就将其制服。
    “哎哟,何大哥,轻点,轻点,有话好说嘛,你千万别使力啊,担心把我胳膊拧断了。”王侯被何尚的擒拿手制住,动荡不了,只能求饶。
    “呵,怎么,要不我也给你来个残疾,你是想要一级残废呢,还是二级残废,还是……”
    “何大哥,我的亲哥嘞,我错了还不行吗,我不收拾周桂了,行不行,你把我放了,我去小卖部那里给他买两袋葡萄干,怎么样?”
    “跟我求饶干什么,有什么用,咱两近日无怨远日无仇,要求饶啊,自己跟周桂说。”
    周桂像只冰棍一样立在旁边,只有看热闹的份,根本参与不进来,哪还敢指望王侯跟他认错,恐怕今天把错认了,明天又连本带利的收回去,他可不想领受王侯的道歉。但何尚已经给他做主了,王侯也被逼无奈,不得不道歉了,人家王侯为了不残废,也要给自己打算打算。所以周桂是躲都躲不及,王侯就亲爹亲妈,连滚带爬的给他行礼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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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洛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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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LV8 2016-09-29
    55•全耀摊事了二

    第二天沈庄按时到达二监,谁也想不到,和沈庄一起下车的人居然是全耀,两人刚在外面的饭馆喝了顿大酒,进来的时候,车子跟服了摇头丸一样,左右晃荡不停。
    许剑本来准备好了一大堆应场的话,但临时兵变一下子让他头脑变得不再清新,感觉说哪句都显得不合时宜。
    “教导员,沈处长说来咱们二监搬几盆花回去,开春了,给家里添点新意。”
    许剑愣住了,然后顺着全耀的话接过来,他也不敢保证对不对路子,所以特别的小心。
    “哎呀,怎么亲自过来搬呢,我正说给领导送几盆过去呢,你就来了。”
    周全也耳听四路眼观八方,马上退下去吩咐吴松取几盆上好的花过来应急。
    吴松说没什么好花了,好花都搬许剑办公室去了。周全一下就难住了,怎么办呢?
    周全站在许剑位置上替二监区想了想,直接找了邓纪华他们就找小刘开了许剑的办公室。
    “周管教,你们干什么,教导员的花你们不能随便乱搬,不能动。”小刘看斗争他们大大咧咧进来,抬起花大大咧咧又出去,都快急死了。
    周全来不及解释,小刘追在后边,用手去抓斗争的后背,斗争给了他一肘子。
    “去去去,乱摸什么。”然后笑嘻嘻的走了。
    斗争发现自己居然敢这样跟民警说话了,他也知道有周管教给他做主,小刘又是个娘娘腔,除了许剑,没有人愿意搭理他,如今这个娘娘腔竟然遭到了犯人的嫌弃,他现在正被气得直跺脚,根本没有还手的余地。
    周全领着大家抬着花出现在沈庄面前的时候,许剑一下子傻掉了。刚想要骂人,见沈庄兴高采烈的朝花盆走去。
    “好,好,许剑啊,你们二监的花匠是越来越有水平了,你们监区的花卉倒是搞得像模像样,有没有把这个技术向其他监区传授传授啊?”
    “正有这个打算,正有这打算。”许剑心里没底的说着。
    “好好好。”
    “领导,这花您还满意吗,这是我前几天为你选好的,还没来得及给你送去你就来了。”
    “你选的?满意,很满意。哎呀,许剑,听说年前你搞了瓶五粮液?味道怎么样,要不要我帮你试试真假,这年头假货横行,就怕你被人骗了。”
    许剑不怀好意的看了眼全耀,说:领导比我懂,五粮液我还没喝过呢,也不知道什么个味道,正好你来了,那就帮我试试真假。
    沈庄从踏进二监起就没提过要调查全耀的事,许剑是既放松又紧张,他就怕沈庄给他来一个猛虎扑食,趁他不防备将他一爪子拍死,但看全耀的表情又不像是有事,沈庄在身边他也不好直接问全耀,所以许剑说一句话做一个决定都盘算了又盘算,一直到大家围坐在饭桌上,许剑的神经始终紧绷着。
    五粮液倒上了,沈庄一杯下肚,许剑问他怎么样,真不真,沈庄顿住之后说:呀,光顾着往嘴里送,都给忘了,来,再给我满上,这回我好好尝尝。
    沈庄一尝就是一大口,半杯又没影了,他开始把话题扯到李瑾身上,完全避开对五粮液的评论。许剑也是,一听到李瑾的名字,警惕性提高了数百倍。
    “你们还不知道吧,李瑾是我小姨子。”
    话音落地,桌面上大大小小的民警都放下了筷子,特别是许剑,他的筷子直接掉到了地上,张着嘴巴,想说话又发不出话音。沈庄又来了半口酒,接着往下说。
    “我这小姨子吧,太较真,啊,她姐当时让我把她弄进来我就不同意,你们说说看,一个女人来这里工作干什么,不方便不说,主要是不安全,哎,我也是没有办法,李瑾又离不开她姐,她们姐妹啊从小就没有爹妈,在孤儿院长大的,两姐妹相依为命这么多年很不容易了,你看,李瑾上了医学院,毕业以后其实有很多去路,就因为她姐在我这里,说什么也要跟着她姐,我媳妇也是,把李瑾惯的不像样了。这么大个人了,也不找个人赶紧结婚,天天住我家里,哎哟,我这日子啊,也不好过。”
    李瑾和沈庄的关系一暴露,所有人都坐不住了,这下子,不用沈庄自己要酒喝,许剑主动给他满上,一喝没就满上,一喝没就满上。把处长的小姨子得罪了,还能有好果子吃吗,许剑想想刚才幸好没在花的事情上当小人,要不然更是死得难看。
    许剑的防线完蛋了,在他心中,全耀算是保不住了,怕就怕殃及池鱼把自己也搭进去了,所以他边倒酒边夸李瑾工作如何出色,和同事相处何等融洽,什么年轻漂亮有能力,踏实认真有魅力的话说了一遍又一遍。
    沈庄一个人喝了四杯才告诉许剑酒是真的,其实真假对许剑已经不重要了,他最想听到的是沈庄对全耀的处理结果。沈庄喝多了,说话也东一句西一句,许剑抓住时机,主动问沈庄。
    “处长,您看全耀这事?”
    沈庄喝得面红耳赤,酒精早就弥盖了他谈论公事的兴趣,他夹口菜塞进嘴里,瞪了一眼全耀。
    “什么事?啊?根本没有的事,不谈公务,啊,不谈公务。”
    沈庄的话像一把苍蝇拍,直接拍到许剑头上,拍的他昏头转向,拿捏不到沈庄的心脉,又不敢再询问,只得不停的倒酒敬酒,自己不舍得喝,一小口一小口往肚里送,相比之下,沈庄就大方得多,一张嘴一仰脖,半杯就顺着食道进去了,随之即来的便是不省人事。这也是许剑频频敬酒的用意,沈庄不倒下,他就不好问全耀,许剑现在只想知道沈庄跟他卖的什么药,他完全蒙住了。
    全耀自从走进这里,心情一直很放松,胸有成竹的感觉让他几乎失去了身体平衡力,坐在凳子上,整个人都有种要飞起来的感觉,那自鸣得意的脸皮掺杂着酒精的药效,没有半点大难临头的表象。而许剑内心的焦急更成了他视而不见之物。
    “全耀,怎么回事?”许剑一手按住全耀想继续夹菜的筷子,一手指着趴在桌子上的沈庄。
    微醺的双眼让全耀平日的睿智减免得所剩无几,他一抿嘴,从烟盒里拍出根烟叼在嘴上,点上之后悠然自得的吸了一口,又不紧不慢的将烟吐出来,爱搭不理的回答许剑:鬼知道什么情况,教导员,人家有虎头铡,我也有我的尚方宝剑,一物降一物。
    “什么尚方宝剑?给我说清楚,全监上下这几天为你这个事,忙的焦头烂额,你少给我打哑谜。”
    全耀看许剑着急,不怀好意的呲牙一笑,将吸了两口的烟攥碎在桌子上,“我的教导员啊,你就少为我操心了,我哪有尚方宝剑,凭我和沈处长的关系,他能把我怎么样,不能把我怎么样。”全耀话中有话的口吻让在场的同事都变成了丈二的和尚,那个喜欢将情绪堆积在脸上的全耀仿佛一下套上了让人捉摸不透的面纱,几天不见,他就完成了从平凡到伟大的跳跃,至于怎么修炼,练了什么,他不说,大家只能去猜。
    许剑无疑是最关心这个问题的,全耀这样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就将上面开会决定的调查付之一炬了,他给出的理由让人很不信服,同比之下,许剑更多的担忧还是一直隐匿在心中的那个症结点,正教导员的位置全耀窥视不是一天两天了,现在他虚张声势的将自己和沈庄的关系模糊化,对许剑而言的确有不小的压力。这是多么高级的蜘蛛啊,能拉扯出这么坚定的网,风雨雷电都拿他没有办法,都动摇不了他坚实的关系网,许剑难免觉得全耀上面会不会真的有人,就这个疑问盘旋在他床榻上面的天花板上整整一夜,让他的睡眠彻底被压成时光里的一片灰尘,一丁点风吹草动就能使其魂飞魄散。
    第二天李瑾果然来了,所有买全耀输的犯人亏大了,他们绝对想不到自己会输在一个女人的妥协上,更确切的说,他们输在了名贵的五粮液和大中华上。
    全耀满血复活了,就像好不容易被封印的僵尸,突然又让他吸了口人血,一下子又反弹了。这对于二监的群犯来说,简直是场灾难,刚刚看到天堂之光,还来不及欣赏,地狱之门就把这些光挡住了。
    而全耀让人捉摸不透的强大关系网在民警的交流和瞎谈中向着离谱的方向发展,有人说裘才千是全耀的表哥,还有的说全耀的主心骨在市局,更有甚者说全耀跟李瑾可能有一腿,李瑾向上面通风报信的事纯属扯淡,当然了,这条天马行空的想法自然是出自犯人之口,只有他们才会整天在压抑的氛围中找点男女关系的话题来驱遣寂寞的难耐,只有他们才会把心中的恶俗通过那张缺少文化的嘴巴漏给世人。但不管大家说什么,总结起来就一点:全耀很牛,牛到九霄云外去了。这样一来,全耀高大伟岸的形象又在众多犯人心里架起了随时即发的炮台,全耀什么都没往外吐,大家便自己生乱了,而全耀以静制动的心理也得到了十二分的满足。
    这就是意外,意外发生之时,所有正常的思考都会被连根抽掉,让你连感受疼痛的机会都没有。方程泄气的靠在墙上,感觉老天跟他扯了一个弥天大谎,他恨不得跳起来将天捅个窟窿。全耀不声不响的就度过难关,这不是大家所期望的,这是大家接受不了的事实,在大家意识里,全耀应该被查处,被发配到更远的僻所经受磨难。但如今他却毫发未损的全身而退了,这一下闪断了大家的思维,闪得粉身碎骨,闪得措不及手。
    所以,犯群中又有人开始哀声叹气了,一到这个时候,大家做什么都无精打采了。这里没有王法,还改造个屁啊,还要精神抖擞的干什么。
    李瑾虽然又回到医务室,但情绪依旧很不好,一眼就能看出她不是自愿回来的,沈庄怎么跟他媳妇沟通的谁也不知道。沟通的好不好先不说,能回来就最好,能回来这里就能正常运作,就不怕犯人生病。
    现在处于上风的是刘武忠,他正在想一个问题,手里的黑名单是交给全耀呢,还是据为己有?据为己有的意思就是靠这份名单找里面的当事人好好聊聊,谁要想除名就得意思意思,否则东西落在全耀手中,这些人的命运就可想而知了,他最终还是不敢有私心,更没有把名单交给全耀,就算是自己白忙一通了,这种举报算不得真正意义上的举报,也为自己加不了分,所以他不想得罪任何人,放在手里搓揉了几下,把纸团扔进了厕所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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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洛明月

    洛明月

    楼主 LV8 2016-10-02
    57•集资

    吴松养的花救了二监区,稳住了沈庄,救了全耀,许剑一高兴,和吴松商量要扩大盆栽种植的事,这对吴松来说简直就是天下掉下的大馅饼。
    “教导员,太好了,监区终于要在盆栽项目上拨款了。”吴松一下子就直奔主题。
    “别着急,别着急,拨不拨款还不好说,我的意思是你们能不能自己先想办法把事情办起来,监区财政……”
    吴松已经对监区财政这四个字疲倦了,只要一提及,肯定就是紧缺啊,不足啊,制度有待完善啊,诸如此类的负面词汇全都会从许剑嘴巴里蹦出来。
    吴松和许剑的商量不了了之,结果就是吴松下去想办法,能成自然是好事,不能成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吴松太生气了。
    第二天干活的时候,吴松和方程说了许剑的原话,方程拍案叫绝。
    “太好了,咱们可以好好干一把了。”
    方程的兴奋让吴松不得其解,“太好了?好什么好,不给钱还好个屁。”
    “他不是要投资吗,我来策划,保准有人投资。”
    “方程,你不是开玩笑吧,你还会策划?”吴松越来越崇拜方程了。
    方程说养花能分散大家注意力,培养人的性格,咱们可以让管教搞一个‘情操培养’主题活动,通过养花的过程,减少空余时间违规率,尽量让大家空闲时候也有点事情做,最后通过对盆栽情况考核,进行嘉奖。这样,大家买花的积极性就会提升很多。翟小峰从医院回来了,加上老温,这两位小巨商人手出点力,给点投资,事情就能顺理成章了,而且这个事情,他之前跟许剑商量过,要是能办好,许剑是愿意拿出部分收入作为对他们的奖励的。
    吴松不相信翟小峰和老温有意愿拿一千块钱出来投资,方程说他已经答应了两位巨商,关于今后《新生报》投稿的事情就交给他来搞定。吴松知道像老温和翟小峰这种不缺物质的犯人,想满足一下精神需求也是正常的,只不过就因为这样,方程就要开始他大墙枪手的生涯,未免也太不值当了。更何况许剑说的奖励能不能兑现还不好说。
    吴松点了点头,没有更好的建议。不过他知道,要想成功拿到这笔钱,没有上头出面很难成事。
    事情就这么拟定了,心情一好,方程就想起了上次藏好的那块玉石,现在他要将玉石带回去。他已经想好怎么带进监区,一直以来,这个问题都困扰着他,直到昨晚上他回想起挂在高墙上的囚衣才茅塞顿开。
    他将玉石放在裤兜,不让人发现,当大卡车停下,趁大家下车混乱,方程站起来,掏出玉石一使劲从高墙头上飞进了监区。
    就是这么简单,他早就盘查好地貌,扔的位置正好在绿化带,不会把石头摔坏,那里靠近墙角,除了负责绿化带工作的犯人,不会有人往哪里去,所以东西很安全,应该丢不了。
    回到监区才听说许剑已经回家了,所以方程就先把商量好的事情告诉了周全。
    “让犯人买?不行,这不好吧。”周全听完方程的主意,反应很强烈。
    “咱们不是强买强卖,再说,这也是为了调节大家情绪。”方程自己都没意识到,居然敢在周全面前指手画脚,提意见就像处理同事之间简单对话一样。
    “那我先跟教导员说说,行不行他说了算,你们也别抱太大希望,我这边有消息就通知你。”
    周全说好答应方程的消息一等就是一周,新航教室里的盆栽随着天气的转暖,慢慢的搬到了监舍背后的大棚苗床里,在这二三十盆五花杂门的盆栽里,方程偷偷的种下了去年从棉花地里选出来的高杆棉花种子。苗已经出土五厘米,随着温度回升,大棚的温度也在大幅上升,方程很着急,照现在情况来看,计划远远被落后了,他手里还有两百多块钱。他等不了靠卖花挣钱来维系自己的棉花栽培实验,必须要先行一步。
    一般来说,监区要买点什么,都是顾仁去办,加上监区支持搞盆栽,方程也不怕顾仁多心,把钱交给他,拖他购置了一些塑料花盆,他还没想好棉花移栽的地点,或者说还没想好怎么跟监区沟通,这不是件小事,成功的概率也很低,如果不做好准备就贸然行事,很容易夭折,所以他打算先把小苗单株移栽到花盆,等确定好种植地,再说下一步。
    玉石加工厂快停止运行了,许剑作为副厂长,只提供劳动支持,利润岌岌可危,真正的工厂经营权是一家珠宝公司,他们提供技术辅导和原材料供应,每批材料进出帐都记录得很清楚,监狱要想从中作梗基本不可能,但市场激烈的竞争很快让珠宝公司出现了入不敷出的经营状况,所以即便二监区的加工机器出现毛病,公司也不派人过来维修,许剑自然不管这些烂糟事,现在不但公司自己失去了信心,许剑也不想再在里面拖泥带水的停滞,现在,犯人除了到外面干活,回到监区就是文化课学习,车间慢慢的变成了摆设,没人管没人问,维修和更新都要花钱,只要一提到钱,公司也不高兴,下边也不乐意。具体情况许剑已经上书裘才千了,提议很明确,那就是解除和珠宝公司的合作关系,反正六月份合同就到期了,如果不退出来,吃亏的是监狱一方。
    所以为了把收尾工作做好,许剑暂时抽出一批犯人进入加工室把剩下不多的半成品处理处理,其实他们加工的玉石质地都不好,珠宝公司不可能把上乘好玉放到这里加工,许剑也清楚,所以对大家的要求就是遵守规矩,不出事故就行,至于进度问题,去年还提得很紧,今年根本就没人问了,不然每年开春都会送原材料过来,今年许剑连裘才千的电话都没接到过。所以事情发展的方向许剑已经看透了,他现在最大的问题在于怎么弥补这个即将退出舞台的漏洞,没有工厂,监区收入的路子又少了一条。
    这种问题裘才千要的是结果,至于你怎么考虑,中间做了什么努力他一概不管,许剑也是,顶着这么大压力,心里很不痛快。一天天在办公室,盯着小刘就骂,小刘呢,许剑一骂他就哭,他哭的越伤心,许剑骂的越来劲,骂完哭完,许剑就抬起他的风湿腿,卷起裤腿交给小刘的双手,小刘从上按到下,再从下按到上,一直按到许剑瞌睡上来了他才停手,可刚一停手,许剑又开始骂了,谁让你停的?许剑喜欢小刘哭,小刘也喜欢哭给许剑听,当发现许剑生气了,就知道他要骂人了,这时候他就很自觉的说几句许剑不爱听的话,让许剑把心里的气都泼向他。
    好在方程有关拉投资搞利润的提议稍微让许剑得到了安慰,许剑找人即刻起草了一份名为“塔克木二监区大力主推花卉种植,营造大墙新生命”的文案,并递交到监狱行政楼的领导班子面前,经研究决定,认为此方案在现存资源严重匮乏的前提下提出来,对二监区的起步会是个十分稳妥的决策,特别是提到依靠犯人自产自销自购买的策略,上头更是对此大力赞赏,但为了规范化,上面希望二监区可以开展一些“一花一世界,一花拾重生”的主题活动,直接跟犯人谈买卖不仅让事情显得僵硬,还有可能滋生不良事端,将事情合理化才是保证长远发展的大计。
    得到监狱的支持,许剑的担子就从有变成无了,他移花接木般的将任务交给了方程和吴松,并亲自找来翟小峰和老温谈论了入股投资的事情,许剑的出面会让很多琐屑的问题全部清空,对犯人来说,能被教导员请去谈话,还是心平气和的交谈,是件奢侈的事情,平时被叫去那可不是什么谈话,语言混合着动作的暴力那是家常便饭。因此翟小峰和老温从许剑那里回来之后便开始跟室友大张旗鼓的谈论许剑不为人知的温柔面,以至于忘记了自己答应给监区一千元赞助费的事情。不过,在两人看来,这算不得被搜刮和强抢,拿许剑的话说,这叫重视他们,至于是重视他们的人还是他们的钱,那就是无所谓的事了,在这种地方被民警抬举简直是不可多得的恩宠,感激还来不及呢,怎么会计较钱财的事,尤其是他们这些不缺钱的犯人更不会心存疑虑。
    一千块钱的投资费就这样来了,对于许剑的出面,方程是既感激又愤慨,感激许剑将他的想法变成了现实,愤慨的是监狱在这次建设中,一分钱不拿。虽说二监区形势不容乐观,但每年国家下拨的教育改造经费还是会很到位,方程真不知道监狱是真的没钱还是有钱舍不得花。但既然事已至此,他只能把这些不满抛之脑后,一门心思的花好这笔钱才是关键。
    许剑从一千块中抽出两百,把剩下的给了全耀,让他下来布置工作,全耀也从中抽走两百,给全思思买了几箱核桃奶,为全思思即将到来的高考做好最后的冲刺,将剩下六百给了顾仁,让顾仁带大家把事情弄起来。
    顾仁捏着六百块钱找到方程的时候,方程正在加工厂里帮吴松做些打磨的工作,两人正在打磨一块玉石,这不是块普通的玉石,正是方程从外面捡回来那块,他想把玉磨出一颗心的形状,在两面分别刻上雁苇和他的名字,然后寄给雁苇去。顾仁根本也没注意到这块玉石,他对加工厂的态度和许剑差不多,巴不得它赶紧倒闭,然后再干点什么。
    六百块钱的经费少得可怜,用起来说没就没了,三人走出加工厂,来到球场附近的绿化带商量钱怎么花的问题。顾仁的意思是购买种子,自己育苗,自己移栽,但方程觉得播种到移栽时期太长,还不一定能买到真种子,直接购买幼苗的话,最起码能识别花的真假。方程的建议的确可取,可问题是,六百块钱买苗还要买花盆,不可能照顾过来。
    许剑在这个节骨眼上帮了大家大忙,他也把自己从弥补加工厂漏洞的疑虑中解救出来了,一开始真想不出加工厂不做之后干点什么,现在做什么已经摆在面前了,种植盆栽如果做大了,可以直接往外销售,对于监区财政的空缺绝对是次缓解。所以他给方程他们的指令是:咱们不做盆栽了,咱们育苗,搞好苗圃建设,把花苗和花盆分开卖,让他们自己掏钱买花盆,谁要想种花,就得买花盆。
    方程感到许剑对事情的重视度在一点点加强,也感到手中的主动权在一点点被许剑抢走,他从一个策划者马上就要面临打工仔的命运,他思想的劳动果实眼看就要被许剑夺走。
    十天后,顾仁按照吴松列的清单把花苗拉回来了,为了保证开门红,许剑将他最放心的方程小组调到大棚搞苗床,有一半人在大棚里游手好闲插不上手,方程还怕他们把棉花苗给整丢了,不敢让他们放开干。吴松只好把大家分成两个梯队,大家轮番干,先是耕作梯队,负责整地,然后栽培组负责将买回来的幼苗移栽,移栽的时候是关键,不能动了幼苗根部包裹的土,要保证根的生长环境,一旦破坏,极易造成死苗。所以当栽培组开始移栽的时候,耕作组又拿起了盆开始跟在后面浇水,防止根部失水。浇水的累了,方程又让他们去学学移栽,将栽培组又变成浇水大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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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洛明月

    洛明月

    楼主 LV8 2016-10-03
    58•结怨

    就在他们高高兴兴劳动的时候,开荒工地发生了动乱。
    区强早就从潘兴那里得知方程搞苗圃的事情,心里一直不好受,按理说,这么好的项目,许剑应该承包给他,他为许剑干了这么多事,政策也应该向他这边倾斜倾斜,一开始他只是跟王侯抱怨。
    “王侯,你说方程是不是让许教导上了,怎么把这么好的事给他了?”吃完中饭,大家在活动区随意躺着闲聊。
    “没准,要不是方程给了上面好处,怎么可能把项目给他,我听说还给他们留了一成的利润。”
    区强正抽着烟,呛了一嗓子:你说什么?还有利润?妈的,太欺负人了。
    王侯鬼主意上来了,他的那点小私心始终留在心里,他凑上去给区强捏着肩膀,曹根也帮他捏着脚板心。
    “强哥,你说是不是有人给他出主意了?你不觉得方程这小子太神了吗,你想想从他进来到现在,跟他扯上关系的事哪一件说得过去,光跟全副就干了好几次,结果到现在屁事没有,人家还当上了小组长,神仙也不过如此,更何况是个人。”
    区强听出了王侯话中有话,说:少跟老子绕弯子,我还不知道他神?
    王侯这下高兴了,至少区强现在想听听那个站在背后指点迷津的高人是谁了。
    “强哥,肯定是卢培清,肯定是他给方程出的主意。”
    “噢,是吗,不会是你瞎猜的吧,有证据吗?”
    王侯看了眼曹根,后者娓娓道来:有证据,强哥,卢培清和方程就是一伙人,强哥,你是太忙了,不知道,卢培清小弟蒲二强就是蒲一刚亲弟弟,那蒲一刚不就是方程的狗腿子吗,方程说屎好吃他都信,我和王侯早就注意到了,蒲一刚和蒲二强隔三差五就聚一聚,一坐下来就鬼鬼祟祟的,说什么话都盯着别人,这两兄弟肯定没干好事。
    “放屁,我还不知道他们是两兄弟啊,有没有直接证据。”区强急了,他感觉不管是王侯还是曹根,都没有说出他想听的东西。
    潘兴就不同了,不但在告状上有心得,之所以刚进来不久就被大家评为捕风捉影的高手,他却有这个实力,虽没有王侯王大律师的铁嘴,但他编造故事的能力绝对一流,现在他看出来区强的心思,想都没想就给了区强一条很据说服力的证据。
    “师傅,方程找翟小峰投资就是卢培清起的作用,半个月前,我看见方程找完翟小峰之后,翟小峰就给了卢培清一沓钱。”
    区强很认真的看着潘兴,意思是你最好别骗我。
    潘兴补充道:师傅,千真万确。
    “你要敢骗我,老子就把你逐出师门。”
    说着区强就站起身,周全时刻观察着大家的动向,区强刚起身,周全就问他。
    “干什么,区强,别乱跑,小心子弹。”
    区强朝周全做了个OK的保证手势,然后周全看着他走到军师旁边。
    马广和蒲二强正在脱鞋,准备垫在头下眯一会,这是周全赐给他们的权利,这完全依仗全耀家里忙才争取来的待遇。
    “哎哟,两个小狗崽,还挺亲密的嘛,睡都睡在一起。”
    两人一看是区强,不敢回话,看看他们的大哥军师,等着他主持公道。军师将外套搭在肩膀上,干脆利落的说:区强,有屁就放,没屁赶紧走。
    区强知道军师脾气,收起虚张声势那一套,说:前几天你找小东北取钱了?
    军师拍拍头上的土,说:取了,怎么,有意见啊?
    “没有,我怎么敢有意见,你替谁取钱啊,不会是你自己用吧?”
    军师以为自己收买汪会仁的事情让区强知道了,脸一变,笑了一声,说:帮帮我的兄弟,怎么了。
    说这话的时候,马广还什么都不知道,最近军师花钱有些过了,翟小峰一回来他就去取了点。他不知道区强说的是哪一笔钱,反正他最近的钱都花在马广身上了,只是马广还不知道。
    区强当然不是这么理解的:你的兄弟?说着用手指了指睡在地下的马广和蒲二强。
    军师笑着,什么也不说。区强还想逼问,周全在那边给他压力了:区强,抓紧时间休息,你不休息也不准影响别人休息,回到自己位置。
    虽然区强没有得到最后答案,但“我的兄弟”这四个字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他对潘兴的这次举报没话可说。
    “妈的,害老子没跟上教导员节奏,多好的买卖啊,让他妈方程抢了。王侯,王侯。”
    喊了两句,王侯睡着了没听见,区强给了他一耳光,将他从美梦中打回现实来。“睡睡睡,再睡下去就要喝西北风了。”
    王侯揉揉眼,“强哥,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
    “我他妈就过去五分钟你就睡的跟头猪一样,你脑子里能不能装点正事。咱们现在有头绪了,既然是卢培清干的,我就要好好收拾他一顿了,老子忍了他一年了,给了他一年时间反省,哎,我就知道白对他好。”
    “强哥,是不是要开干啦?”王侯开始兴奋了,他身边全是区强的小弟,真干起来,他就带两个过去专攻军师。
    “干什么干,先试试他,你跟曹根去收拾一下马广,先给姓卢的点颜色瞧瞧。”
    “马广?收拾他干什么,收拾蒲二强啊,他才是和方程那边串通一气的。”王侯在怀疑区强的判断力,给出自己独到见解。
    区强抡起手掌又打了过去,王侯这次反应很快,成功的避开了区强的偷袭,“一个卢培清还不够,你还想把方程引过来,我看你越来越不中用了。”
    王侯开始有压力了,他记得上次区强骂人不中用的时候,针对的是何尚,后来何尚就被撵走了,现在不中用轮到自己头上,会不会自己也走上何尚的老路呢?他不敢多想了,现在他只想办好区强交代下来的任务,他要完成的漂漂亮亮,证明自己是栋梁之才,他要毁掉区强对他的不良印象,重新建立自己的堡垒。
    下午两点多,王侯瞅准一个机会,马广正担着两筐石头外走,他也赶紧担起自己那一份,其实箩筐里就四五个石头,放在他肩上一点分量都没有,王侯走得飞快,很快就追上了马广,趁马广往外倒石头的时候,王侯故意将石头砸到了马广后脚跟上,马广一咬牙,一回头,王侯正看着他笑:疼不疼,马广?
    马广蹲下身子抱住脚跟,感觉骨头碎了,他只有时间感受疼痛,没有精力和王侯动手。等他疼痛缓解得差不多的时候,王侯已经走到了区强身边,他看见区强正拍着王侯的脑袋看向他这里,便知是区强干的。
    马广憋屈的往回走,一瘸一拐,故意让军师看到,目的就是想让军师替他出气。
    “马广,你的脚?”
    “王侯干的……不,区强……不,还是王侯。”马广推推拉拉,不知该把责任归到谁名下。
    “到底是王侯还是区强?”军师斩钉截铁的大声问道。把马广嘴里的话连滚带爬的吓得飞出来:王侯,王侯用石头把我脚后跟砸了。
    “他把你砸了,你砸还他了吗?”
    马广低着头摇个不停。
    “为什么不砸还他?废物。”这是军师第一次对他的小弟说粗话。
    马广失去了分寸,军师给他的印象从来都是不招惹是非的正人君子形象,但现在却因为自己没有还击王侯而把他惹不高兴了。王侯这种过街老鼠别说是军师想收拾他,二监区大大小小的犯人,想整治他的不计其数。
    军师对区强和王侯的忍耐已经到极限了,他不可能一直当个老好人,你打我我就骂骂你,你骂我我就不出声让你骂。但军师对王侯绝对是有针对性的,这所有的一切都源自当时王侯在专列上跟军师的自我介绍,王侯说他犯了猥亵儿童的罪,他说的如此轻松,好像发生了就发生了,但对军师来说,却成了他近年来不断的恶梦。只要一见到王侯,见到这个伤害儿童的下流胚子,军师想到的就是他的儿子,他那一去不复返的儿子。
    和妻子离婚后,军师一个人照顾儿子,其实说照顾也就是监护权在他这里,真正陪在儿子身边的时间基本没有,有时一个月都见不上面。他把时间都给了黑势力团伙,策划,实施,商谈,少了他,团队就运行不起来,所以他脱不了身,从他进入团伙的那天起他就不再有自由,以至于后来连决定婚姻成败的自由都被剥夺了。他忘了自己多长时间没去看孩子了,高价雇用的家庭保姆顶替了十一岁孩子的爹妈,做饭,洗衣,接送上学,带孩子逛街购物遛公园,父母能做的事,保姆都做了。有一天保姆开车把孩子送到学校后,把车停在车位宽松的一家大饭店门口,然后走了两条街去买孩子最爱吃的克莉斯汀品牌糕点,等她回到驾驶座,回头要把糕点放后座的时候,一把54式手枪顶住了她的脑门。
    “别说话,说话打死你。”持枪男人穿着很随便,扔在大街上就是个普通人,没有电影里杀手的那些元素,看上去一点都不吓人,除了他手里的那把枪。
    “别……不说……”保姆生平第一次被抢顶在脑袋上,她感觉枪口对准的是她身体被吓得紧缩的一团神经,她的瞳孔被拉扯开,像一个灵魂附体的木偶。
    持枪男人将保姆带到学校门口,一直等到孩子出来,保姆摇下车窗招呼孩子过来上车,平时她都会走下车去迎孩子,但现在后背多了把枪,她不得不微笑着将孩子骗上车来。
    保姆把车开到郊区之后,另一辆车及时赶到,孩子就这样丢了,保姆不敢报警,因为她知道军师在干非法勾当,报警无疑会暴露军师,所以她先给军师打电话。
    两个月的寻找一点线索都没有,而此时的孩子正困在远离城市的小镇上,卷入一个唆使未成年人拍摄色情影片的非法制作团队当中,失去人身自由,加上恐吓和体罚,孩子干净的心灵被镀上了一层抹不去的肮脏色彩。精神的折磨加上变态的体罚,终于将十一岁的孩子逼向了自杀的绝境,尸体被无情的抛向山林深处,等镇上居民发现报警之后,军师才从新闻画面中辨出儿子。
    很快,他通过自己在组织内的关系,得到了非法团伙幕后的真正主使,他没想到主使竟然是他全心全意辅佐的老大。这也就是为什么他吞掉团伙几百万的原因,但这只是开头,还没来得及展开自己复仇计划就锒铛入狱了。
    狱中的不愉快本来干扰不了他的决心,但王侯的嘴脸实在让军师摆脱不开失去儿子的魔障,是时候教训他了。
    在军师的鼓动下,马广捏着手中扁担就要去收拾王侯,他是有过跟王侯交手的经验的,王侯的净白大门牙就是被他一拳打掉的,从这一点来看,他还是具备心里优势的。
    王侯正幸灾乐祸的跟曹根炫耀着马广的脚后跟是如何被自己暗算的时候,马广抬起凶怒的重手就从后面给了他脊背上一扁担,施放跟何尚正有气无力的挖刨着这块盐碱地,此时也停下手来观看现场版的武侠大片。
    “七哥,你看,又是王侯,他又怎么惹到马广了,牙都掉了还不长记性。”
    施放远远的越过人群,看军师也拄着锄头往这边看,他稍作思考,然后命令何尚:何尚,帮帮马广。
    何尚愣了愣,说:七哥……你让我……帮……马广?话里的意思好像在说他们两个的事,咱们插手干什么。
    施放刚要解释,汪会仁小跑着过来了。
    区强恶人先告状,把责任全都推给马广,军师把马广放在敌军包围中,也不来营救。汪会仁得到了区强的解释,也不管对不对,符不符合,直接接过马广手里的扁担,给了他屁股上几下。
    “马广,扣你十分,擅自脱离三人行小组,谁让你跑过来打架了?”
    马广被扣了十分后又安安全全的回到军师身边,他心里堵得慌,一天挨了两顿打,还被被扣分,情绪十分低落。
    汪会仁处理完马广,又来找军师和曹根,作为三人行小组,一人犯错,全组受罚,那是雷打不动的铁规。
    “马广,别灰心,我会帮你解决的。”军师的话冰凉冰凉的,马广听的很不舒服。
    按照军师现在的想法,马广出什么事已经跟他没多少关系,但王侯目前高枕无忧的状态始终很稳定,马广的任务仍然没有完成,加上现在马广情绪不太好,军师担心马广会坏事,所以想暂时放过王侯。
    施放不是这么想的,他又不知道马广和军师之间的恩怨,现在他就想把当初欠军师的两次人情给还上。没错,第二天施放就弄来二百块钱塞给汪会仁。
    “汪管教,你看昨天马广扣分的事?”
    “什么事?马广扣分?没有没有,我说着玩呢。”汪会仁的应变能力快如闪电,手一摸钱,口风就变了,给钱了他才说着玩,不给钱那就是另一套说辞了。
    何尚把施放助人为乐的事迹用纸条的形式传到军师,纸条是这么写的:卢培清,当初你帮了我跟何尚,今天我还你个人情,马广扣分的事我替你摆平了,咱两算是清帐了。
    军师拿着纸条不怀好意的笑着,他并不认为就这样清帐了,施放才做了多大点事,简直可笑,在军师心中,施放要付出的代价,远不止这些。
    “马广,扣分的事摆平了,怎么样,王侯还收不收拾了?”
    马广犹犹豫豫的说:大哥,还是算了,我怕又会?
    军师知道马广没种,就找了个极具诱惑力的理由让他上钩。
    “怕什么?我跟你说,区强你是得罪了,他找你麻烦就是跟我过不去,你还有六年就出去了,我要在里面住一辈子,区强不摆平了,不把王侯收拾了,等你们走了,我日子肯定不好过。你放心,只要好好跟我干,等你们出去之后,我不会亏待你们,到时候给你十万块。”
    听到钱就来劲已经是马广惯常的思维习惯了,张易当初想办法将他安排到塔克木,目的就是要得到军师私藏的百万巨款,所以答应马广,只要他完成任务,算得上重大立功,至少减刑两年。虽然他一直没得到军师那笔钱的信息,但军师屡次在他面前提及钱的事又让他再次陷入进去,他就像吸了毒一样,一次次的受困于毒瘾的摧残中。
    “怕倒是不怕,但我头脑不好使,想不出好办法整他们。”马广改口的速度跟军师料想的不相上下,他知道马广脑子不好使,他就是被人卖了还要帮人数钱的那类人。
    “办法不用你想,我早就替你考虑周全了,王侯跟区强搞鸡奸的事众人皆知,这两个灵魂的败类,把监区气氛搞得乌烟瘴气,只要想办法把王侯从区强身边赶走,他们就完蛋了。”
    马广一听也对,主动开始询问计划细节。军师伏在马广耳朵小声传授,马广有不明白的地方,军师又做出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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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LV8 2016-10-05
    61•落破的王侯

    三个月前,一期花苗按照方程当时的规划,在监舍里卖的很好,特别是教育管教开展了许剑安排的养花宣传活动后,在接待室民警同志的配合下,很多家属都给犯人买了一盆花,有的怕一盆养不活,就买了两盆。五十块一盆的高价花,让监区赚了一万来块,许剑一时兴起,专门为此事申请了对方程和吴松的明文奖励,作为鼓励他们继续进步的动力,这也是二监区头一次给犯人打开了人民币奖励的老大难局面,也算是监狱自身的一次进步。钱是通过犯人账户直接打进去的,虽然不多,一千块钱里还要给投资商翟小峰和老温一人两百,所以真正到手的钱只有六百,但麻雀也是肉啊,看着吴松和方程有钱赚,别的犯人别提有多不高兴了。
    施放见别人都有花,一到周天大家都把花端出来晒太阳,松松土,拔拔草,摘摘老叶,他不想让何尚落单,也掏钱给何尚买了一盆,让他也体验一下当园丁的感觉。
    但二期工程许剑就直接把市场放到外面去了,他已经开始联系市里的几家花卉市场,人家一听是犯人种的花,都不愿跟许剑合作,只有一家和他签订了协议,不过许剑相信,只要市场打开,以后的路会渐渐好起来的。
    事情很快在五个监区传开,文登马上组织各监区教导员上二监观摩和学习。
    “哎呀,二监区变化真大啊,玉石加工也不干了,好不容易培养了一批技工,现在只能来当花匠喽。”
    四监区教导员专门鸡蛋里挑骨头,这让文登听着很不舒服。
    “你们啊,天天斗嘴,咱们是交流学习,有进步就值得表扬,大家也要多向二监区学习,尽量少给上边施压,遇到问题学会自己解决,这样才能实践出真知,才能体现理论指导的作用。”
    教导员们个个点头说好。
    交流会结束之后,文登领着毕文通又在二监区转了转,许剑和全耀陪着他两,文登转着转着突然想起来方程,就让许剑去叫。
    “怎么样,方程,听说花圃是你弄起来的?”方程一到,文登就忍不住激动的问。
    “不是我,是吴松。”方程很谦逊,更不敢贪功。
    文登了解,跟方程说表扬的话也没用,就跟他说了一下《向阳报》的近况。
    “方程啊,你投的稿,毕科长已经看过了,你投了几篇?”
    “投了三篇。”方程很清楚的记得自己充满激情的创作之后让他陷入苦苦等待的煎熬是何其的漫长。
    “最近要印刷了,你知道吗?”
    “真的?三篇都入选了?”
    “呵呵,我不能透露,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文登故作神秘的背后隐藏了很多不确定性,他的确不知道能不能三篇都入选,这是毕文通的事,谁能刊登得他说了算。所以方程等于是空欢喜了一场。
    本来区强最近就够心烦的了,看着方程大把赚钞票,自己只有看热闹的命,王侯又阴魂不散的缠着他。当时区强以为王侯挺不过去这道坎了,现在虽然挺过来了,但已经面目全非了,撕裂的声带由于没有得到手术缝合治疗,发出的音就像蚊子的嗡嗡叫声,叫的区强直挠头。
    “强哥,帮我报仇。”
    曹根看见王侯的样子就想吐,以前的王侯比他英俊,但现在不同了。
    “你走吧,王侯,你现在情况很不稳定,我没有办法留你了。”区强用这种平和的语气和王侯商量完全是处于同道的考虑,处于交情的考虑,他能这样做已经很不容易了。
    王侯的预言终于变成了现实,他真的要步何尚的后尘了。王侯不甘心,他明明把区强伺候的服服帖帖,区强要什么他就给他什么,为了区强,他连痔疮都患上了,也把监区能得罪的人都得罪了。现在区强要赶他走,逐客令就像一支冷箭,让他来不及反应就被射中。王侯靠近区强身边,想要争取一下,但曹根挡在他前面,不让他接近,他虽然面目全非了,但手段还在,于是伸手抓住曹根老二,将曹根轻松的移开,他刚想伸手去抓区强,区强一个连环腿就扫射过来,将王侯放倒在地。
    “你这丑八怪,离老子远点,再敢来找老子,别怪老子不讲情面。”
    区强再也不跟王侯讲情面了,他把毁容的王侯抛弃了,没有办法,区强没有办法接受一个丑八怪呆在自己身边。
    王侯自从被毁容之后就不会伤心欲绝了,他将一生的伤心都用在了这一件事上,他认为以后的任何事情他都不会再为之伤心了。
    考虑到王侯的特殊性,吴松建议他睡下床,他变得一点脾气都没有了,他那根律师的舌头也一点点在蜷缩,失去了表达的欲望和能力,他知道自己的处境,所以没事尽量不出监舍,他害怕那些被他欺负过的同改会恶狗扑食般的向他席卷过来。外出劳动他也只是被安排干一些简单轻松的活,周全想让他享受体残犯人的待遇,他果断拒绝了,在他心中,自己和残疾人还有一段距离,他还可以思考和行动,除了一只眼睛被烫瞎,外加整了次容之外,没有什么大的变化,他就是这样安慰自己。然而,恶狗们是不会放过他的,最近他被咬了好几次,他体会到了什么叫以牙还牙,有时候他会躲在床底下,但想想又赶紧站起来,他发誓不能像翟小峰那样没出息,被人打死也不会躲在床底下做缩头乌龟。
    王侯打算为自己报仇,虽然胜算的几率很小,因为四面受敌,再一个现在没有站在他身边的人,他连说心里话的机会都没有,但这不能成为他退缩的理由,人都要为自己活一次证明一次的。至于管教们的心理辅导,他已经死心,甚至产生了仇恨感,他恨民警们没替他查出凶手,他看见民警们整天背着手查岗点名,晃来晃去,就像健康时候的自己,甚至连心理科的安欣给他做心理疏导的时候,也激不起他的兴趣。
    根据监狱情况,经过教育改造科同志的不懈努力和学习,王侯被烫伤之后,监区马上确立了名为情绪脸谱的主题专栏,犯人可以根据自身情绪,选择适合心情的表情粘贴到监舍外面的专栏上,附带上自己的番号,便于管教开展教育。而王侯已经连续好几天把代表发怒的QQ脸谱粘贴出来了,安欣也是马上根据这个情况,对王侯实施了多次谈话。
    王侯每次来到心理咨询室,情绪都不是太好,就好像有的人天生不喜欢进医院一样,本来心情没那么差,一走进来,压迫感就随之而来。所以前几次谈话,王侯对安欣都不怎么理睬,安欣问他身体恢复情况,他就把头偏朝一边。
    “王侯,你多年轻啊,这点刑期不会耽误你后半生的,等你出去之后还能做自己喜欢的事。”
    王侯继续低着头,安欣站起来倒了开水,往里面扔了几片湖南产的金银花,干涩的花瓣扔进开水里,不多一会就舒展开来,花的淡香从腾空而起的蒸汽中弥漫开来,钻到了王侯的鼻孔,他动了动眼皮,将眼珠子定到茶水上面,抿了抿嘴。
    安欣心领神会,一伸手就把水杯推到王侯跟前。
    “你喝口这个,金银花清凉去火,要是喜欢,我可以让你拿回去一些。”
    王侯不说话,端起水杯,自吹自饮,连喝了两杯他才心平气和的跟安欣谈起家庭,谈起他受伤的事情。安欣不插话,扮起了忠实的听众,一直到王侯说尽兴说累了,不想说了,安欣才看到王侯脸上的线条柔软下来,心中的愤怒也渐趋平缓。
    安欣想说点什么,被王侯止住了:安警官你不用说了,道理我都懂,让我自己去消化吧,谢谢你的茶水。
    “你等等,我给你拿点金银花,你回去自己泡着喝。”
    王侯跟着民警出去了,没有回头,留下一句“监舍的水泡不开你的金银花”给安欣就走了。
    安欣望着王侯的背影,身边回转着这句话,她的情绪被挤到了思维的死角,挤得他眼睛酸溜溜的。
    最近他正在用剩下的一只眼睛盯着马广看,马广就睡在他对面,有时候发现王侯盯着自己,他会被吓得一晚上睡不好。对王侯来说,马广的嫌疑是最大的,他甚至敢确定就是马广往自己身上浇灌的红糖水。但现在他一点都不着急,他有的是大把时间,不用替区强做事,他可以把时间都留给自己,然后慢慢去领悟去发掘事情的真相。可马广不是这么想的,他巴不得王侯赶紧暴毙,天天盯着他看,光是恐怖的面容就够他受的了,更别提心里承受的负担。每次王侯一看他,他就看看军师,军师一看马广看自己,赶紧躺下去睡觉。
    不管怎么说,关上门,灯一熄,这间监舍就会弥漫一股难以消除的味道,可以说,王侯跟这里的七个人都有过节,这种味道像是关上门来熬毒药的味道,又像是王侯床底下那盒酒精腌制的脸皮发出的腐臭味。王侯现在才理解当时周桂舍不得扔掉手指头的心情,那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啊,怎么能说扔就扔。周全让王侯把他的脸皮扔了,王侯就是不扔,搞得整个屋子气氛很不舒服,现在该担心的人不是王侯,而换成了方程他们七个。
    说起王侯,张嘉感触挺深,当慕容斯林跟张嘉说起王侯拥有强悍生命力的时候,他都很佩服。作为王侯的主治医生,慕容斯林是陪他走过人生最黑暗时光的人,作为慕容斯林的老乡,张嘉又是唯一收到过王侯情书的男犯,那封情书张嘉一直留着,他想等着哪一天王侯把他逼急了,他就拿去举报王侯,但没想到这天还没有到来,王侯就先倒下了,尽管王侯当初对他不敬,跟他说了不少恶心的话,但说实在的,王侯很少找过张嘉麻烦,就像他写给张嘉的信里说的:你是我心里不可毁灭的灯塔,是我冥冥人生中轻轻划过的流线,是我视网膜上那副巨大的山水画,是我脑海里永不老去的客船。
    王侯确实有他自己对男人的独特欣赏方式,这不能怪他,张嘉觉得,这样一个王侯其实挺可怜的,一个没有正常性取向的恋童癖,一个不被母亲原谅的三无人员,一个靠出卖肉体勉强维生的大墙恶霸,这应该就是对王侯受伤之前最真实的评价和写照。而现在却变成了一个众叛亲离,遍体鳞伤的独目侠。
    带着这样一种慈悲和感受,张嘉敲了敲方程的监舍门,门开了,张嘉和大家挨个点头,然后把王侯写给他的情书拿出来递给王侯:这个还你。
    王侯张着嘴,他没有想到自己曾经一度迷恋的张嘉居然会在他落难的时候过来找他。他觉得自己又有了朋友,他几乎忘记了自己给张嘉写过情书的事情。所以他自以为不知情的打开了情书,以为是张嘉写给他的话,他激动的连自己的笔迹都看不出来,直到落款写着自己名字才反应过来事情的原委,他不再觉得自己有朋友了,他想当然的以为张嘉是来嘲笑他的。
    “你要振作,王侯,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张嘉就是来给王侯一点鼓励的。
    但王侯不这么想,“滚,滚蛋!”王侯调整好嘴型和舌头,控制着音量,标标准准的将这三个字告诉给张嘉,他太坚决了,他把信撕碎了摔到张嘉身上,然后闷头大哭,他第一次尝试着一只眼睛流泪的感觉,新鲜,奇怪。
    慕容斯林的判断是对的,张嘉一晚上都没怎么睡好,他总感觉王侯会出点什么事,现在他因为毁容,连自尊都没了,一个没有自尊的人,什么情况都会光顾他身边。
    方程也很想摘除眼下这颗不定时炸弹,只是最近地里面的活又来了,他要把自己的小组带领好,来不及招呼王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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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明月

    楼主 LV8 2016-10-06
    62•沉浮的命运

    这是邓纪华最痛苦的时候,南方开来的火车又送来了捡棉花的女工人,他站在地头张望了数日都不见郭凤的影子,他觉得是那封绝情绝义的信起了作用,他真的失去郭凤了,这一年里,他徘徊在道德的边缘,思考着作为一个男人该有的处世态度,现在他想明白了,他的决定是对的,郭凤没出现在他眼前,说明郭凤可能真的不回来大西北吹风了,她的脸可以不用受此折磨,她的心慢慢的也会从痛苦中恢复。
    若不是怀着郭凤对他的期望,若不是天天学习钻研,他真的无法想象自己的处境,特别是一想到自己入狱的原因,他简直难以自控。时间过得太快,一转眼,邓纪华已经自学完成初中的数学,语文,生物,化学几门课程,在周桂的悉心指导下,邓纪华在几门功课的测试中都达标了,跟他一起进修的同一批犯人很多都在测试中落马了,像他这样一次性通过的犯人寥寥无几。
    就在他得意洋洋,不知所云的时候,方程找他好好地谈了一次。这一次谈话成为了邓纪华人生转折的一次关键。
    方程问邓纪华下一步的打算是什么,邓纪华说他想接着把高中课程修完,然后再参加成人自考。
    “你想考什么专业?”方程问。
    “还没想好,到时候再说。”
    “到时候?到时候就来不及了,你现在做的每一件事都应该目标明确,咱们都没时间了。我给你想了个方向,你啊,干脆学园艺专业,这个东西还是很有市场的,怎么说也是一门手艺,等你以后有了证书,出狱找工作也方便了。”
    邓纪华几乎想都没想就点头答应了,好像方程想的这个方向就是他想说而从未说出来的话。而且方程建议他一边学习高中知识,一边学习园艺专业相关课程,双管齐下,两不耽误。
    这样的建议对邓纪华来说无疑是有利无害的。
    就在他头脑木讷的时候,方程已经从吴松那里获得了购书渠道,吴松接触园艺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哪里能买到相关书籍他比常人要通熟的多。
    很快《植物学》、《土壤肥料学》、《园艺学概论》就寄到了邓纪华手里,他也正式开始接触上跟专业相关的考试课程,进入了更高一层的学习。
    今年的方程,从捡棉花大军中抽了出去,他已经不参与这么辛苦的劳动,把小组的事情交给斗争和邓纪华他们料理,因为他得益于许剑的长舌,全思思成功跨过高考生死线的消息让裘才千知道了,对于这个大墙里的理科状元,裘才千完全被全耀的亲身经历蒙上了神秘的色彩,他的小儿子裘小贝今年刚上高中,裘才千已经在心里把方程划归到裘小贝的私人教师名下。
    相比较全耀,裘才千不是没有顾虑,在私自使用方程这件事上,犯错类型是相同的,区别在于一个是副科级,一个是处级,就凭这点差距,裘才千在启用方程为裘小贝所用一事上就占尽了心里优势。塔克木是谁的,谁说的算,在裘才千心里,这两个问题的答案太明晰不过了
    考核期是两个月,两个月内看裘小贝数理化成绩决定方程最终去留。所以说,周六周天,裘才千会把裘小贝送到二监区,将监管大权交给全耀,照顾好裘小贝的安全是头等大事,给他一个舒适的学习环境也是重点所在,因此裘才千专门找人把储藏室又收拾了一下,比全思思那时候高档了不少。除了周六周天,裘才千让方程留在监舍备课,不给他安排外出劳动,但留在监区,方程还是把几乎全部的时间用在花圃上面,吴松上了棉花地,他要一个人把监区花圃的事情处理好,就连绿化带周桂也没有时间参与进来,方程的工作还是很忙的,早上起床后上花圃浇水,中午的时候把大棚打开,避免温度过高造成花苗萎焉,他自己的棉花最后还是没找到合适的种植地点,这件事他还没和监区领导商量,所以他的棉花全都种在了大棚外面的空地上,东一棵西一棵,死的死,病的病,剩下不到三分之一,当时从不同种棉花采集来的种子方程做好了记录,做杂交的时候是吴松跟他一起来的,因为缺乏肥料,而且土壤肥力分布不均,长出的植株高矮不一,和当时收集种子时对应的植株很不一致,所以方程分不清哪些是高产棉,哪些是高杆棉,做杂交的时候基本上都进行了两两杂交,没有标签他只能把每一棵棉花的花朵画到纸上,每一朵花的父母本都跟在后面,清清楚楚记录下遗传线路,他知道这个工作如果出错,以后的努力都会白费。现在他也准备好用信签纸做好的纸袋子,对照着记录,按照同一套杂交组合挨个收集种子,收好的种子他先拿到篮球场上晒一晒,干了之后再装纸袋,纸带上写上对应的父母本名字。
    由于花期的不一致,导致收获期也很不统一,所以他每天都会过来看一眼,能收获了他就弯下腰来干,碰到收获量大的时候,他甚至连中午饭都吃不上。刘武忠才不会管他呢,爱吃不吃,门卫任坤让刘武忠给方程送点吃的过去,刘武忠收拾收拾就往棉花地走了,连一分钟都不愿多留。
    方程一门心思搞自己的东西让刘武忠很不满意,他也想自己干点什么,一直以来他都觉得自己被大材小用了,给犯人做吃的在他看来比做猪食还简单,根本发挥不了他的厨师才艺,他一直想有一个大的平台,想用自己的手艺带给大家更多的美食和快乐。但他没有方程那两下子,他学习能力不强,更不是理科状元,没有一个真心的兄弟,所以不能给民警家属提供免费的家教服务,但他觉得自己起码是个厨师状元,也可以给民警一家做几个拿手好菜啊,就是一直没有这个机会。
    “方程!”安欣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方程后面,她手里端了一碗饭,干净的大米饭上面严严实实的盖了一层喷香的回锅肉,她已经连续两天发现方程没有吃中午饭了。
    “方程!”安欣又喊了一声,方程收种子太投入,没太注意有人叫他。
    “诶!”方程转过了身子,安欣直挺挺的站在他面前,整齐的司法警察制服将安欣打扮得十分利落,制服下面折射出的青春气息冉冉升起。方程好长一段时间都没和安欣有过交流,自从安欣帮他洗完衣服之后他就有了不好的感觉,因为在他心中,世界上只有雁苇一个女人可以替他洗衣服,现在雁苇嫁为人妻了,他不想再让第二个女人为他缝缝洗洗,就算是民警对犯人的关怀也不行。
    安欣看他呆呆的盯着自己看,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方程,你怎么不遵守作息呢,没听见吃饭铃声吗?”
    方程将手里的种子放进纸袋,很正式的说:报告警官,我不饿。
    安欣斜了他一眼,走过去将饭盒拍到他手里:不饿也要吃,这是规定,你不能违规,给我吃了。
    安欣循规蹈矩的背后暗藏的是她的无理取闹,她不是在跟方程讲规定,而是在强迫方程接受对他的好。
    方程又看了一眼安欣整齐干净的一身,然后注意了一下自己,他感觉自己的衣服很简陋,看上去很窘迫,和身边的同龄女子一比,一个男人的自尊心开始受到攻击,让他在这个女人面前没有一点体面感。其实他很希望安欣能像一个严厉的管教一样对他,说话的口气也可以更强硬一点,别用温和或是开玩笑的语调跟他对话,这样的话,他就不会有拘束感。但现在安欣给他的感觉不像是一个民警对犯人该有的态度,更像是朋友之间的一种随意交流。这让他很不适应,他习惯了在民警面前变得少说话多做事,习惯了严厉的批评,让他换一种交流方式,这对他来说还是很难。
    安欣看方程干站着,有些不好意思的低着头,手里的饭盒被他紧紧的掐在手心,就提醒他趁热吃掉,她也意识到方程的心思,就先离开了。
    安欣一走,方程坐在原地就打开了饭盒,回锅肉的香味迎面扑来,像一剂迷魂药,一缕一缕的香味不自主的钻进他的鼻孔,传递到他的神经,最后通到身体的各个器官当中,将他整个人都麻痹了。他有点胆怯,他的筷子不敢去夹肉,这些肉看上去是猪的后腿肉,油花星星点点的缀在上面,他早就忘记了家里回锅肉的味道,要不是此时此刻,他真的将那些大鱼大肉的滋味忘得一干二净了。
    “刘武忠今天做回锅肉了?”方程猜疑着,“不对啊,刘武忠做的回锅肉根本没有肉的味道,刘武忠做的回锅肉就是一锅葱花和佐料。”
    他不敢去想这是安欣特意从干警食堂给他弄来的好菜。
    不管怎么说,有肉吃就是好事情,方程不清楚安欣是一个怎么样的民警,但最起码不坏,这一点是可以确定的,洗衣送饭,方程越想越觉得自己承受不起。带着这些莫名其妙的感觉吃完饭,然后又干了一会,才回监舍。
    今年塔克木监狱照常有接收新犯的指标,上面是想在九月份之前完成收监工作,对于着急收获棉花的裘才千来说更是如此,按照司法部收押犯人的文件精神,塔克木再一次迎来了新犯,但与去年不同的是,今年新犯到监狱的时间已经九月份了,正是捡棉花时节,为了落实文件要领,也只能先将新犯两个月入监教育忙完之后再说捡棉花的事。所以今年的入监教育持续到十月份的时候,天气开始向转凉过渡,这对文登又提出了挑战,室外艰苦的队列训练势必会给犯人身体和心理造成一定影响,工作的开展也会遭遇阻碍,为了防御可能发生的情况,文登又孤独的坐在办公室开始勾勒入监教育的策划书。
    方程和吴松的花圃蒸蒸日上,许剑联系的商家对犯人弄的花卉兴趣十足,不但让许剑好好的赚了一笔,为了不让许剑一产多销,更是提高了市场收购价,想彻底垄断二监区的货源。开荒地上的风越来越冷,大家顶着蚂蚁的精神,将大大小大的石头从荒地里抠出来,圆的,方的,扁的,奇形怪状,应有尽有,地边堆积起来一座石山,像犯人身体里一颗颗火热的鲜血。半年的开荒终于结束,新送来的犯人顶替了方程他们,他们从别人口中的新犯变成了老犯,他们不再崭新,他们已经变成了这片土地的一部分,他们也端着饭碗看着那些新面孔的加入,新人的样子让他们忧心忡忡,又让他们回忆起自己的不如意。这里真的就是一所封闭的大学,一所特殊的大学,如果招生顺利,每年都会迎新生,每年都会送走老一届,走了的人看着进来的人一脸茫然,老人总要交给新人一些东西,如何在这所大学里变成一个优秀的人,如何做一个老师喜欢的学生,怎么处理同学之间的关系,但有一点,和大学所不同的是,这里是男子大学校园。
    方程成功通过了裘才千的考核,成了裘小贝的补课老师,在方程眼中,裘小贝固然聪明,但在人品素质方面较全思思却差了很多,有其父必有其子用在裘小贝身上,一点不为过,看得出来,裘小贝对他爹存有很大意见。
    “小贝,你爹真了不起,管这么大个监狱。”
    没想到裘小贝不屑的说:那有什么用,当了大半辈子犯人的爹,回到家还不是要当我儿子。
    方程被裘小贝的话惊呆了,他无法相信这竟然是一个儿子对父亲的映象和评价,他换个角度一想,或许这就是老天对裘才千的惩罚,他作恶多端,连亲生儿子都看不起他,都不把他当爹看。
    方程又给裘小贝讲了一大堆怎样做好一个好儿子的理论,并让他学以致用。裘小贝不学这个,他想学怎么当一个好爹,他要从一个爹的角度教育教育裘才千。
    这样一个儿子碰见这样一个爹,也算是冤家路窄了。方程夹在其中什么也做不了,家家都在念经,他自己的经书还没有熟读,哪有时间投入精力到别的家庭,特别是裘才千这样的家庭。
    表面上看,二监区又进入了平平淡淡的时光中,日出而作日落而归,一切都井然有序,不见半点风色。那高墙让宁静许久的空气也忘记了流动,大墙在时间里掉去光彩,树木在院子里披上岁月刻痕,这所有的一切包括随季节而来又随季节而去的鸟儿都似乎是跟着自然的脚步在演化着。
    但别忘了,这里永恒的主题是斗争的不断,是潮起潮落的风云交替,每个犯人心中都装载着开启进化的水泵,在矛盾发生的瞬间,水泵的电闸就被强力推上了它的使命道路。
    就像一直在仇恨中等待时机的王侯,他的等待不完全是等待,他已经筹备好一切,复仇大任迫在眉睫。
    一天早上马广睁开眼睛,看见一把不锈钢水果刀明晃晃的躺在他枕边,他一下子坐起来,赶紧看看对面的王侯,王侯对他笑了笑,然后马上阴沉着脸,用一只眼仇视着他,马广不敢看那只眼,翻了个身,把水果刀偷偷藏进了腰间,他清楚的记得,这把刀是他去年在加工厂负责工具发放任务的时候偷出来的,拿出来之后刀就埋在了绿化带里,一直没有刨出来过。现在突然出现在自己床上,这让他惶恐不安。所以早操结束,路过绿化带的时候,他蹲下去系携带,刨了几下他埋刀的地方,果然什么也没有,只有一道刚被人挖刨过的新鲜痕迹,他确定床上出现的那把刀就是这一把。
    正蹲在地上发呆,王侯幽灵一样站在他身后,用他那沙哑的嗓子说道:马广,喝不喝红糖水?我有一百度开水。
    马广听到红糖水就浑身不自在,他认为王侯已经知道了真相,而且感觉相当差,特别是这些天王侯看他的眼神,好像要把他装进自己眼睛里似的,让马广本就不安的心又蒙上了一层阴影。所以上午区强的国画课上,马广忍不住的和军师说出这段时间来积攒在心头的压力。
    “大哥,我感觉王侯要收拾我,怎么办?”
    “别说话,上课好好上。”军师很冷静,避而不谈王侯的事,拿上面的区强吓唬他。
    马广看了眼区强,他刚讲完一堆理论,现在正低着头自我创作,全然不顾大家懂不懂的问题。所以马广放心大胆的接着和军师说:大哥,你帮帮我,我连着三个月都做恶梦,天天梦见王侯那张脸,天天半夜都会醒来看看王侯。
    “帮你?怎么帮?”
    “不知道,我不想再看到他,只要他在二监区,我就浑身不舒服,我感觉总有一天他要找我算账。”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事是你做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军师终于开始对马广表露态度。
    马广着急了,还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眼中的军师不是这个样子,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呢。
    下课之后,军师和龙二一起去上厕所,军师小声的跟龙二说:教训教训马广,一百块。
    龙二一滴尿都没挤出来,提上裤子就出去了。等龙二走进教室的时候,蒲二强正和马广揪打到一起,你一拳我一脚,谁也不服谁。蒲一刚在隔壁花苗栽培课上听见他弟的叫声,直接冲了过来,把马广从蒲二强身上用力扯下来,就像在撕墙上的小广告。
    龙二趁着场面还热乎,一腿击中马广后背,马广重心一下被龙二踢出了身体,向前一个狗吃屎,下嘴唇正好磕在了桌角上,桌角从嘴唇穿到他的口腔,给他造了个天然洞穴。鲜血从新鲜的洞里流出来,像水龙头里的水,不断往外流。
    “龙二,我他妈跟你拼了。”马广要把嘴上的血涂抹到龙二身上,他要把证据留在龙二那里,让他乖乖等处分。
    龙二泥鳅一样的遛来遛去,马广根本抓不着。遛到翟小峰身边的时候,翟小峰给了他响亮的一嘴巴:谁让你多管闲事,你疯了,两只狗咬还不够,你还要跟他们一起咬?
    龙二没有办法,翟小峰进了严管队,处处受限,以前大家手里有钱都存到他这里,现在他身份变了,大家对他不再像以前那样放心,所以翟小峰的经济状况开始出现危机,一出现危机他下面的几个小老乡就会坐不住,所以才出来当当打手,挣点辛苦钱。
    回到监舍的时候,军师和马广摊牌了,他不想再和马广藏着掖着,王侯已经毁了,他对军师的作用到此结束。
    “马广,你转告张易,让他死心,别在我身上枉费心机了。”
    马广冰凉的坐在床上,一下站了起来,“我……不是……我……大哥……”
    “张易给你什么好处了?”
    “他答应帮我减刑两年。”考虑半天后,马广才回答。
    “所以你就来算计我?”军师说话的声音越来越透着逼迫感。
    “不是……不,没有。”
    监舍所有人都在,军师一点也不避讳,将他和马广的恩怨一刀斩断在这。
    王侯在听到马广和军师决裂之后,拉过被子,舒舒服服,稳稳当当的躺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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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洛明月

    洛明月

    楼主 LV8 2016-10-07
    63•谋杀

    冬至过后的第三天就是平安夜了,文登给大家准备了一场由07届新犯演绎的圣诞晚会,裘素素店里的红苹果白苹果,青苹果黄苹果,只要是苹果,都被贴上了喜迎平安夜,欢度圣诞节的标签,全耀领着犯人在天寒地冻的商店门口排起长队,平安夜新上报的“互赠礼物,共竞文明”的活动要求大家统一到商店购买礼品,有卡片,圣诞帽等小礼品供大家参选,走进商店全耀说了:为了让大家更好的度过圣诞节,买一件礼物还要多买一个苹果,不买苹果的话,就没有买礼物的资格,共竞文明的活动人人都要争优,奖励争先,严惩怠慢。
    新犯还不知道,这是全耀最常用的强买强卖营销策略,有几个不愿意多花钱的当时就被全耀扫射出门了,罚他们在雪地里一人堆个圣诞老人。大家买完礼物和苹果乖乖的来到新航参加晚会,各小组都在为这次晚会忙上忙下,方程小组负责台上鲜花摆设和舞台设计,区强组则负责维持会场秩序,施放和翟小峰带他们的组员负责在下面鼓掌。
    作为方程小组的成员,马广今年的圣诞节是最难过的了,他现在可以说是前功尽弃了,不但前功尽弃,自从大家知道他是刑警的线人,都对他敬而远之。刑警的线人和狱警的线人可不能用同一指标衡量,刑警的线人主要是要查出未交待出的余罪,查出来是要改判加刑的,狱警的线人主要是为了狱警更好维持监狱环境而设置的,两者相比,哪个更有威慑力一目了然。所以大家都不想再和马广有联系。特别是那些觉得自己还有余罪没交代清楚的犯人,见到马广就跟见到鬼似的,到处躲他。
    新航的大门口,两个民警穿着棉大衣在门里面抽烟,桌子上堆了几个犯人送来的苹果和几包香烟,两人负责守住新航教学楼的出口,边抽烟边吃东西。
    马广一个人找了间教室,趴在窗口望着外面黑色的雪花,心情不能再低落了。晚会的筹备还在进行,少他一个人没有人会注意。就在这个平安夜里,有一把被仇恨的黑光浇筑的刀片正在血光中跳舞,,他拿着水果刀,手里拎着一大桶泡着冰块的冰水,他喘着粗气,匆匆忙忙穿梭在黑暗的过道,直到他看见马广才停下来。他慢慢靠近,然后从冰桶里取出事先准备好的镇静剂,马广还沉静在自己失落的痛苦中,镇定剂就让他的身子一点点滑到地上,他终于还是被抓住了,他的知觉一点点在焚烧。水果刀开始在他身上胡乱舞动,就像一个刚学溜冰的人脚上的冰刀,将冰场划得遍体鳞伤,被伤透的马广脚掌上最后被来了两刀之后,他被扶坐在椅子上,将他双腿泡在冰水里,让脚上的血把冰水染红,染成一桶没有颜料的红色饮料。
    晚会很晚才结束,许剑把管教们全都放回家了,晚上的查监也变成了犯人自由支配的时间,所以当方程问军师马广怎么还没回来的时候,军师才意识到发生了不好的事。
    “不清楚,一晚上没看见他了,是不是在新航睡着了?”
    王侯和平时一样,早早就躺下来,盖住自己那张脸,不参与方程提出的有关马广没回来的讨论。值班室里空无一人,这个晚上,他们仿佛变成了被民警抛弃掉的孤魂野鬼,任由他们自生自灭。
    作为马广的三人行小组成员,军师发现马广不在监舍,没敢声张,他还不确定马广是有事被管教请去了,还是躲在哪间监舍打牌,直到集合锁监舍大门的时候,周全才发现马广人没了,挨个监舍搜了一遍还是不见踪影,警觉的周全马上用对讲机报告全耀,全耀立即下令严守监区大门,对监区大院展开地毯式排查。
    风雪声,搜救犬的狂吠声,大地粗犷的喘息声,加上民警们散乱的脚步,磨挤着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就像一把老旧松动的摇椅在风中颤抖,所有的声音交织在狭窄的院子,将这块土地分割成数以万块。高塔上三百六十度旋转的探照灯打照在高墙之上的电网,那些碎小的雪花精灵想必正在啃食着夜的生冷,被这强光吓得四处飞散起来,裹在风影里,一个个都从高墙上跌了下去,摔死的摔死,摔伤的摔伤。
    蜷缩在监舍的犯人都抱着头蹲在墙角,被外面响起的警笛吓得面色铁青,嘴上不敢说,心里都在咒着马广的不是,又一个惹是生非的亡命徒,当然,大家想的只是马广可能已经跃出高墙,一个人颠簸在雪光逼人的夜色里。半个小时后,搜车队才进到新航教室,人找到了,他哪也没去,他安安静静的坐在椅子上等着民警带他回监舍,他还没睡醒,脚下的红色饮料冻了一晚上,变成了血豆腐,他的脸像是结了张蜘蛛网,被横七竖八的刀伤割据着,他稍稍含着下巴,他下嘴唇的那个洞还没有愈合又多了这么多口子。
    周全把手放到马广鼻孔处,什么都没有,没有温度,没有呼吸。马广死了,在所有人都祈求平安的夜里偷偷的死掉了,他的样子很恐怖,就像是一块完整的肉掉进了刀剑穿梭的时空,他的要害处保护得很好,一点都没有伤到,经检查,马广全身上下一共四十五刀,每一刀都不致命。
    一时间,教室仿佛不再是教室,而变成了活生生的地狱,风把雪花吹成一只只小鬼的脸,重重的冲击着窗户,一阵又一阵,就在马广尸体后面,像是来为他送行,又像是冲进来欲将他吞噬而空。
    全耀手里的手电筒光线越来越暗,冰凉的教室按捺不住他额头的细汗,汪会仁掏出纸给全耀递过去,他埋着头,不敢看马广的样子,好像马广的魂魄还飘在这间屋子不服气的叫嚣着,汪会仁打了个寒颤,猛一回头,一股冷风钻了进来。
    用纸巾擦了擦汗,全耀和许剑互相望了望,黑暗的气氛让大家都看不清对方,这间屋子灯坏了好长时间,一直没修好,马广死的时候,世界留给他的这片黑或许给了他痛苦减免的砝码,同比光明之下遍体血光的挣扎,宁静的离世或许更能为他的生命终结画下圆圈。
    二监又不得安宁了,全耀站在死人面前,一下子想到的是如何跟上面交代的事,好像人死了就死了,死了一个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做出事后处理。
    “杀他的人就是要让他流血身亡,太残暴了,找出来,严惩,不,枪毙。”许剑站在马广尸体前面发下毒誓。
    “会是谁?”全耀从来都没遇见过这样惨绝人寰的谋杀,这要是平时,他肯定带着家伙带着人马去抄监了。
    “不知道啊,不知道,走,上监舍,通知任坤,今天大门不准打开,谁都不能出去,谁也别想进来。”许剑尽量稳住脚步,但由于风湿的原因,他边走边颤抖。
    四百来号犯人排好队等待二监区全体民警的到来,文登也赶上了这次震惊监区的12•24惨案。
    许剑边走边把裤腰带解下来,全耀配合着许剑的架势,手里的警棍无节奏的在他手心拍打着,汪会仁和周全面色煞白的跟在后面,只听见皮鞋跟敲击地板的声音,没有一个人说话,每个人的鼻子都在呼呼冒着热气,冷静在这个时候只能是一句空词,暴风雨即将到来,就算是平时善于讲究和平的文登这个时候也显得力不从心,毕竟摆在他面前的是一宗手段残忍的凶杀案,这个时候再出来替犯人维护是很不恰当的,拿许剑的话来说,这个时候就是他们该被打的时候,这个时候出手打在了点子上,能打到他们心坎,能让他们记住为什么挨打。
    所以文登基本是自己走在最后面,他想看看许剑的态度,想看看二监区能把事情办到什么程度。
    见民警来了,所有犯人都抱头蹲下,谁也不敢抬起头,这里不明不白死了人,大家心里清楚会面临什么样的处罚。虽然方程没经历过这种恶性事件,但听老犯说起过以前的一些案件,他正在思考自己会不会遭遇同样的处境,啪的一下,许剑的皮带落到了他的脑袋上,顿时凸起一条紫色的血斑,像一条肚子吸满血的水蛭,或是一根紫薯条。他一下子失去重心,坐倒在地,然后他看见许剑的皮带将蹲在地上的犯人挨个问候了一遍,有的人腿功好没有跌倒,但大多数还是跟方程一样坐到了地上,方程赶紧再蹲起来,恢复正确的姿势,头顶火辣辣的,好像一把砍刀陷了进去。
    安欣站在民警队伍中眼看着方程被抽了一皮带,一点办法都没有,现在所有人只能是先让许剑把气泄完,然后才看情况行事,包括文登在内。
    一个个光头被打倒后又自觉的站起来,手里的皮带都被他打断了,幸好是伪劣品,又抽了二三十个人,汪会仁怕许剑接不上,赶紧把自己的裤腰带解下来递给他,许剑打的满脸大汗,他体力跟不上了,回头看了一眼全耀:都什么时候了,还站着?赶紧帮我打啊,打死这般不听话的东西。
    全耀的警棍听到可以打的命令,放心大胆的杀向了群犯,警棍分量太重,全耀避开了犯人的头部,卯足劲的朝他们脊梁骨开弓,犯人的脊梁骨好像有弹性,一接触到警棍就把它弹回去,全耀不信压制不了这一个个倔强的脊梁骨,直到脊梁骨失去弹性,安分的接受眼前的命运,全耀才伺候下一个。
    文登看着二监区两位教导员齐头并进,相辅相成,查缺补漏般的使用暴力手段,才上去制止:行了行了,先调查事情,把人都打坏了,还怎么查?
    许剑停了下来,把汪会仁的裤腰带直接穿到自己裤腰上,伸手接过小刘手里的茶杯,将满满一杯茶水全部灌进肚里。然后从地上把方程提起来。
    许剑一抹脑门才想起来没有把事件上报到监狱,赶紧到值班室给裘才千去了电话。当晚,裘才千就迅速的将狱贞科的同志调过来,自己也从家连夜赶过来。
    被许剑带走的犯人,除了小组长方程,三人行小组成员军师和曹根之外,还有马广的其他室友。狱侦股长跟许剑通了气,要求将相关犯人分开关押,不让他们发生交流。裘才千他们一到,就对犯人展开了背靠背检举揭发的手段,单独关押,单独提审。
    方程忧伤的坐在审讯室,对马广死因前后一无所知,一晚上他都在忙圣诞晚会的筹备和演出幕后工作。根本没时间接触马广,任务那么重,许剑不是不知道,方程的为人更是毋庸置疑。所以许剑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军师和曹根身上。
    “你们三个是一根绳上的蚂蚱,马广怎么会死在教室,给我老实交代。”狱侦股长跟他们可不熟,上来就拍桌子,曹根还是没有社会经验,马上被吓住了,“我交代,我交代。”他咬着牙,两只手找不到安置处。
    所有人都等着他交代实情,全耀等不及,又拍了一下桌子,“说啊,你是哑了还是聋了。”
    “我……我……我也不知道啊,马广怎么就死了呢。”
    在场民警顿时有种被戏弄的感觉,曹根只好被汪会仁拉到旁边一顿拳脚。
    军师眯着眼睛,他的眼镜片好像开裂了,但不知实情的他还是在胡乱回答完问题后,彻底把眼镜片交给了汪会仁的铁拳。
    当晚的审讯无功而返,第二天,许剑照旧来到监舍,这一次他把目光放在二监区那帮吃里扒外的线人身上,潘兴排在队伍中央,
    前两轮的皮带和警棍已经把他伺候得服服帖帖,他不愿再享受拳头的问候。不过在说话之前他还是看了眼区强,区强和这件事一点关系没有,他用不着发虚,所以不想管潘兴的事,随便他想说什么。
    眼看许剑的铁拳就要光顾到自己,潘兴终于张嘴了: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马广的事。
    许剑的拳头本来要砸到周桂脸上的,听潘兴一说,他马上走了过去,过去先不问话,朝着他肚子就来了十几拳,把潘兴晚会上吃的苹果都吐了出来,一看就没少吃,在胃里一个晚上了还没有消化。
    “我让你糟蹋粮食,谁让你吃这些,也不消化掉?”许剑看他吐出来的苹果也来气,又给了他胃部一拳,想把他胃里的东西拳打出来,看看他究竟糟蹋了多少粮食。
    潘兴很无辜的说:报告,我的胃出毛病了,吃了一年的牢饭,我的胃不好使了。
    “不好使了?你还想把责任推给牢饭?别人的胃怎么就好使,你就是挑食,不想吃以后你就别吃了。”
    潘兴一吐,倒把许剑要问的话给弄没了,不过马上他就想了起来:谁干的,说吧?
    “我不知道谁干的,但我前几天看见蒲二强跟马广在这里打架。”
    许剑已经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冲着蒲二强就是一脚,把他下巴踢脱臼了,蒲一刚不服气,要站起来给弟弟评理,方程拉着他:不准过去,你要去,你弟就惨了。
    蒲一刚只好看着蒲二强栽在许剑手里,他明明可以站出去作证,就连周全都可以作证,昨天晚会上,蒲二强为节目的背景音乐,在台上弹了一晚上吉他,从来没有离开过舞台,有不在犯罪现场的证据。等周全想起来并过去和许剑解释的时候,蒲二强已经爬不起来了。
    汪会仁和周全带着顾仁,包括张启发他们一起开始搜监,重点是找出杀死马广的刀具。
    现场调查并不理想,许剑只能小组暗访。首先要盘查的就是方程监舍,马广作为他的室友,他不可能不知道马广近期的反常状况。于是监舍室友被挨个叫到审讯室,继续昨夜没做完的功课。
    “不知道,他跟平时一个样。”
    “卢培清,你呢,马广是你的人,他得罪谁了?”许剑开始攻击军师。
    “不清楚,马广跟着我一直挺老实,没得罪谁啊?”
    “没得罪谁?没得罪谁,你的小弟蒲二强怎么会和他干起来,他们可都是你的人,别告诉我你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
    “他们两个平时也喜欢吵几句,你也知道,这里的人,谁没个脾气。”军师尽量用最大众的理由弹劾许剑。
    这时候,汪会仁的搜监有了新的发现,这一发现可谓是直指事件重点,弹无虚发的落在了军师身上。
    “教导员,有情况。”汪会仁手里捏着一本笔记本,交给许剑。
    “这是什么?”
    “马广床上搜出来的,卢培清的日记本。”
    “卢培清的日记本?”许剑翻开一看,果然是军师手迹。
    军师的日记本是他设置的禁区,谁要是敢接近,他必定会和他拼命。这个不争的事实早就在监区得到过印证,大家都知道以前马广偷看过军师日记,被军师狠狠教训了一顿,那时候军师就放下狠话:马广,你再敢看我的日记,我让你不得好死。
    也就是这句狠话把军师给坑了,他不知道自己的日记怎么会从马广床上搜出来,更不知道许剑会拼命抓住他曾经对马广放下的狠话。是啊,是你说的你要让马广不得好死,现在他真的不得好死了,对于许剑来说,这就是铁证。
    “汪会仁,把你的人关起来。”许剑特意用了“你的人”来提醒汪会仁,让他意识到事件和自己的密切关联性。
    汪会仁知道许剑在给自己打预防针,马上做出表示,他先上去给了军师一个嘴巴,然后将他扔进了禁闭室,这是军师入监以来第一次关禁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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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洛明月

    洛明月

    楼主 LV8 2016-10-07
    64•方程的解救

    军师关起来之后,所有犯人都被送回了监舍,大家捂着脑袋,捧着肚子,弯着腰,不接受任何治疗就回到了监舍,文登把民警都集中起来,他要发表重要讲话。
    “同志们,没有想到咱们苦心改造不到一年的犯人竟然出了这样的事,我很痛心,又很忧虑,出了人命,该怎么办?卢培清的事该怎么处理?我们如何跟马广的家属交代?如何跟相信咱们的国家和人民交代?如何跟监狱长交代?”
    “文科长……马广是……三无……人员……”汪会仁作为马广的管教,对他的情况知根知底。
    文登背着手,张口就指责汪会仁,“三无人员怎么了,三无人员就活该受死啊?”
    “文科长,马广没有家人,咱们不用跟他家人交代。”汪会仁低着头不敢看文登眼睛。
    “没有家人怎么了,没有家人你们就可以一手遮天胡作非为了?”文登越听汪会仁的话越来气。
    但许剑听了汪会仁的话却是种截然不同的反应:至少不用人牵挂啊?许剑表面上在伤心伤肝,其实内心不知道有多得意呢,没有家属,死了就死了,死了连个领尸的人都没有,他就可以随便处理,烧了埋了都行,没有家属,就没有人关心他怎么死的,也就不会有人来监狱闹事,更不会被上面调查,他也不用费尽心力去弄明白幕后真相。其实不用调查许剑都知道,杀马广的人肯定和他有过节,至于是谁,那么多犯人,怎么查,新航教学楼走廊的监控还坏了,根本无从查起。
    文登自己也清楚,监狱出了人命是个大事件,文登也了解这类事件的处理方式,无非就是在死亡报告上注明类似于突发心脏病,或是脑溢血之类的疾病,然后严格按照《中华人民共和国监狱法》第五十五条进行处理。立即通知罪犯家属和人民检察院、人民法院,但马广没有家属,所以《罪犯死亡通知书》就不用寄给他的亲属。人民检察院对监狱的医疗鉴定有疑义的,可以重新对死亡原因作出鉴定。但以许剑的经验,只要没有家属的上诉,监狱的医疗鉴定也就不会存有疑义,事情自然而然也就不了了之了。
    马广的尸体还来不及发臭,在他死后的第五天,汪会仁就在许剑的指导下,从机动车的油箱里放出两斤柴油,倒在他身上,一把火点了。许剑说这叫火化,一把火烧了干干净净,加上这几天下大雪,把公路封住了,检察院的人下不来,给他处理尸体留了充足的时间,到时候上面要看尸体,他完全可以说尸体长时间放置已经导致腐烂,最后不得不火花掉。
    裘才千收到二监区犯人死亡事件的通知,马广的死被定性为暴发型脑膜炎球菌败血症。马广就这样一命呜呼了,裘才千并没有因此放松警惕,而是要求许剑务必要加强对暴力死亡事件的防范意识,加强监狱刑事案件侦破能力方面的相关培训,虽然这句话一到开会的时候就拿出来说,但对相当一部分警员来说,工作十几年一次培训都没参加过,即便这样,裘才千仍然要求对服刑人员加深教育程度,开发研究新型教育模式,摒弃单一老套的常规思维,摸索出属于塔克木监狱的一套有效改造路线。同时,为了提高二监区民警的警觉性,裘才千一并扣除了大家两个月的工资,一来作为惩罚,二来,此次事件的处理,裘才千从上到下也不是一马平川的,检察院和法院愿不愿意点头,是否会下来进一步调查,中间有很多决定因素,办事情总是要花钱的,裘才千不可能随便花监狱的钱,那些钱都是用来应付国家出台的紧急政策,其他方面需要花钱,他自然会另谋出路。再一个,事件必须要做到杀一儆百的效果,既然有人站出来指证嫌疑人,我们就要对嫌疑人做出快速调查,不能拖延,一定要以最快的速度侦破案件,给嫌疑人以严厉处分。
    方程心里很清楚马广的死跟军师没有关系,但许剑还是按照裘才千要求,以最快的速度,甚至是没有进行深入调查,就将军师定位成谋杀马广的凶犯,也就是这个时候,那些所谓的不在场证据也失去了它的效果,许剑知道裘才千想要什么,他的做法是最符合裘才千要求的。
    军师蹲在禁闭室里想到的第一个人就是王侯,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马广和王侯之间的关系,他以为王侯气数已尽,带不起什么风浪了,但马广的死让他重新开启了对王侯的认识,没想到当初的一次心软,就把自己葬送到这里,如果当时马广在王侯烫伤之时再动动手,将他彻底送上西天,也就不会留下这些麻烦事,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他每周六都会有来电,但现在他没有机会去接听电话了,坐在地上,连脑子都是凉冰冰的,他在想电话那头的人联系不到他肯定会着急,恼怒,烦忧,浮躁,统统挤进他狭窄的大脑,将神经末梢压得喘不过气。
    不过他听说这段时间的来电都是施放替他接的,施放自作主张,给他编了个很高尚的理由,就说他被派到其他监狱做客讲座去了,短时间内暂不回监区。施放还是很机敏的,他知道自己还欠着军师人情,这个时候替他解决掉电话的问题,对军师来说就是件关键的大事,也算还了人情。
    小黑屋的门又打开了,不到关键时候,小黑屋是不会被启用的,但很不幸,让军师赶上了,全耀和汪会仁亲自将他送进了地狱之门。
    就在军师觉得自己快要落难的时候,方程出动了。
    方程当然不是跟许剑理论,他把任务成功的希望直接交给裘小贝。讲课结束后,方程偷偷的给裘才千递了一封信,裘才千躲在屋里把信打开,信里这样写道。
    “监狱长,请允许我再次提起关于卢培清谋害马广一事。卢培清跟马广的关系远近皆知,他们关系一向很好,这里面所谓的证据证词,很多都有待商榷,但最终还是不经调查就被定夺了,监狱长能不能再调查一下这件事。你在大家心中一向德高望重,马广死因的确需要查下去,就像你说的要起到杀一儆百的作用。另外孩子最近学习状况很好,但还有很多方面需要加强,我也正在努力帮他,咱们努力帮他度过高中三年,对我来说也算是积极改造的一个艰难课程。卢培清是个人才,关起来只会带来更多人的怨恨,还不如让他在外面,给大家带来一些有用的东西,而且,他的确是被冤枉的,再次感谢监狱长可以再调查调查。”
    方程的信写到这里就停了,裘才千晃荡着信纸,愣了好半天才开始大发雷霆,他疯狂的将方程的信撕成碎片,一把扔进垃圾桶,嘴里喷着脏话:方程,敢跟老子谈条件?敢威胁老子?老子让你跟卢培清一起作伴。
    “爸,方叔叔跟你谈什么条件啊,他还威胁你了?”裘才千不知道,裘小贝站在他门口多时了。
    “哦,谈什么条件,我也是开玩笑呢,你方叔叔啊给我带了封信,都是工作上的事,跟他没关系。”裘才千尽量不让儿子察觉到他和方程之间的秘密协议。
    “恩,那就好,你们要是闹僵了,我这学就没法上了。”裘小贝还是坚决的维护住方程,把自己的学习和方程紧密的联系起来。
    裘才千迎着儿子的意思,当起了裘小贝的儿子,就像方程信中所说,他必须要不顾一切的迎合儿子学习,为儿子更好地学习提供一切条件。当了裘小贝的儿子,自然就要给卢培清松绑。
    许剑这边还没反应过来,沈庄就忙着受命下来传达裘才千指示。
    这一年多,许剑别提有多烦沈庄了,自从方程他们这批犯人来到二监区,沈庄下来的次数成倍的增加,但烦又能如何,要接待吧,要伺候好了吧,时间一长,沈庄吃哪套不吃哪套,许剑都心知肚明了。
    文登在二监区的冬训安排,因为马广的死被严重耽误了,耽误了也就找不回来了,也因为马广的事情,二监区一分过年钱都没有拿到,所以对于犯人来说,2008年的春节充满了戏剧性,他们照例吃着平日的饭菜,饮用着五十度的热水,就连刘武忠炒菜窗口的生意也被严格禁止了,有钱的犯人第一次感受到有钱花不出去的痛苦,想吃个好菜变成了奢侈的事情。
    军师对方程出手相救的事情已经不能用简简单单的感激来概括,所以从小黑屋一出来,就对方程放下话:方程,你以后的事交给我了,花钱买东西,全都我来处理,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方程什么也没说,只是微笑着,久久的微笑着,仿佛这一刻的到来他等了好久好久,那个自命不凡的超人军师终于对他信服了。
    经过了命悬一线的生死较量,军师对这里面的人开始有了进一步的思考,他突如其来的想法让他自信心又膨胀起来,他要研究一下身边这些人,因为他发现,这里的多数人都不面善,或许犯罪跟长相真的有关联。所以带着这个想法,军师决定开始对同改进行秘密的观察和记录,他要在这里写下一本惊世骇俗的研究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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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LV8 2016-10-10
    66•地震一

    但好景不长,大家的眼睛很快蒙上了史无前例的黑暗。
    去年开垦出来的五十亩地今年就种上了棉花,正直五月,棉花地杂草丛生,加上盐碱地的原因,幼苗长势很不理想,出芽率低不算,成苗率也受到严重影响,杂草比棉花还要高,大家的劳动量可想而知。
    五月十二日是安欣的生日,医务室没有病人,李瑾就在监区为她庆生,心理咨询科紧靠着新航学校,自从马广出事之后,天一黑,安欣基本就不敢在那边长待,有时候李送安过来干活的时候,她能多留几分钟。像这种所有犯人都外出劳动,监舍空荡荡的时候,其实即便是白天,也很吓人,毕竟房屋老化了,陈旧的东西总会给人不好的感觉,安欣不敢一个人留在办公室,就把李瑾叫过来。连着几个月的时间都是这样,只要李瑾没事,就会过来跟她作伴,整个监区就他们两个女人,就连接待室也都由男民警接管,所以她们两选择组队是明智的。从家里各自带来一些菜,李瑾还特意在家给安欣准备了一个大蛋糕,两人坐在屋檐底下的火炉边上择菜,整个监区看上去极度的安静。
    许剑和全耀躲在面包车里不敢出来,外面的太阳能把人皮烧焦,就连茶缸里的水也被烤热了,这种热跟开水的热完全是两回事,喝在嘴里感觉怪怪的。远处的天万里无云,阳光不留余地的泄在戈壁石块上,反射出一种恶毒的沉闷气息。大家身上的汗水找不到更多的毛孔,只好从手心往外流,水分只出不进,带来的水早就变成了汗液,体力下降的速度跟温度上升成正比关系。午饭结束后,大家才获得短暂的歇息时间,周围没有阴凉地,要乘凉只能躲到大石头的阴面,但大石头是有限的,所以很多人在为一个大石头争吵不停,许剑坐在面包车里,睡得满头大汗,一点都不痛快,听见外面吵吵嚷嚷,他眯开眼睛看了看,发现汪会仁和周全都在,顾仁也在修理被犯人用坏的锄头,就接着闭上眼睛,全耀被他挤到驾驶座,睡得四肢酸痛,身体根本打不开,两分钟就睁次眼,特别是许剑的呼噜声和外面犯人的争吵声更是让他欲死不能。他终于还是选择了犯人,下了车,全耀变成了一头没睡醒的狮子,狂吼着冲向犯人堆,“你们这群王八蛋,给你们时间你们不休息,现在都给我干活去。”
    一开始没有人动,直到全耀去捡地上的石头准备打他们的时候,大家才一哄而散,从顾仁身边飞了过去,像一群被惊吓了的麻雀,落到草丛中间去了。
    汪会仁看全耀捡石头收拾犯人,脑袋里一下闪出了个主意,他问身边周全:诶,周全,你说全副要是有一副弹弓该多好,根本不用走到他们身边就能把犯人收拾了。
    “老汪,你别出馊主意了,还用弹弓打人,你把他们当鸟了?”
    “诶,周全,这个比喻好,就是把他们当鸟了。”
    鸟群在草丛中继续锄草,区强他们还在讨论如何回避全耀石头的问题,锄草速度排在四个小组的末尾,施放不慢也不快,他不想让大家太累,更不想落到最后挨骂,就排在了第三位,只有方程带着他的组员跟翟小峰小组进行了锄草比赛。比赛干活不能一直埋头苦干,总要有点话题。
    “方程,你知道今天是谁的生日吗?”吴松满头大汗,边干边问。
    “不知道,谁啊?”
    吴松看了看旁边的斗争和邓纪华,不怀好意的说:是咱们安警官的生日。
    “安警官?”方程显然没想起来安欣这个人。
    “你说你,连安警官都不认识了,人家还帮你洗过衣服呢。”
    “是啊,方程,那时候把我嫉妒坏了,安警官就忙着照顾你了,根本不管我。”周桂想起了上次和方程一起住进医务室的事情,就拿出来和大家分享,他现在和方程他们相处得十分融洽。
    “哦,她啊,她生日怎么了?”
    “怎么了?你不应该表示表示啊,人家那么关心你。”吴松的话越来越离谱。
    “吴哥,你瞎说什么呢,这话要是让全耀听见就害死方程了,安欣是民警,方程是犯人,别总把他们扯在一起。”
    吴松不服气的说,“我没有瞎扯,安欣还给方程送过一支钢笔呢,是不是方程?”
    方程听到钢笔,愣住了,他手里的确有一只钢笔,但笔是周全交给他的,他清楚地记得那是去年大年初一的早上的事情。
    吴松用手摸了摸他头,说:想什么呢,钢笔,送你的钢笔呢?
    “在呢,在我日记本里夹着呢。老吴,你别乱说啊,笔是周管教送给我的,不是安警官。”
    “啊?周管教没跟你说实话啊,这个周管教,事办的太不到位了。我跟你说,你现在就去问周管教有没有这位回事。”
    “都给我闭嘴啊,今天说的话谁也不能说出去,我倒是无所谓,别传到安警官耳朵里,人家知道了怎么想,这件事很严肃,不能开玩笑,今天的话到此为止,以后也别说这些没边的话。”
    “哎呦呦,还无所谓了,还别传到安警官耳朵里,你还不是关心人家嘛。”吴松继续借力打力。
    方程急了:老吴,还说,我踢你信不信?
    就在方程话音刚落的时候,突然一种天旋地转的感觉从天而降,大家的脑袋朝一个方向晃荡了一下,然后又甩到另外的方向。好像一颗子弹刚从左边太阳穴打过去,还来不及反应,另一颗子弹就从右边太阳穴打了过来,两颗子弹就在脑袋里相遇,随即撞碎在大家脑袋里,隐隐发疼。
    没有人反应过来出了何事,许剑也像是被恶梦惊醒一样,扑通跳起来,吓得半死,然后打开车门朝犯人跑去,边跑边喊:怎么了,怎么了?
    顾仁大概明白怎么回事,跟许剑说:教导员,好像地震了。
    顾仁说完,大家才反应过来:对对对,就是地震了。
    许剑皮鞋的后跟没有穿到脚上,被他踩了下去,整个人看上去脸色不太对。
    汪会仁关心的问道:教导员,要不我先送你回去吧,我看你是不是中暑了。
    “那也好,我先回去了,地震就地震,不要大惊下怪的,不震一下,你们脑子不清醒,抓紧时间干活。”
    许剑走了,睡在后座上,汪会仁得意的把着方向盘,他可以不用站在太阳底下监工了。
    地震就这样结束了,有的人反应过来了,但有的人在被人提醒之后也反应过来了,只有区强没反应过来。
    “放屁,什么地震,老子就是让太阳晒了,多少天了,也不让老子在食堂烧菜吃,老子低血糖了,不头昏才怪了。”
    不知道为什么,地震过后大家都不愿意再说,心情一下变得阴郁起来,仿佛刚才那瞬间的震动将主要控制语言的大脑左半球给禁锢了。
    但不说并不代表不想,现在,方程是思维活动最激烈的人,他得知今天是安欣的生日,得知李瑾和安欣今天都在二监区,这两位不可多得的女民警此刻正工作在监区的危房下面,刚才的地震从哪儿来的?震源在哪里?会不会影响到监区的建筑,门卫任坤会不会正好在午休,然后被倒下来的房子压在下面,永远不得起来。还有他们的监舍,那些头上漏雨,地上冒泡的残垣断壁有没有彻底倒塌的可能,如果倒塌了,他们是会被无罪释放还是会在没有屋顶的高墙之中继续消耗剩下的刑期。
    很多的谜团冲进方程脑海里,他想第一时间得到这些假设的真相,他不想用多一秒的时间来增添猜疑带来的压抑。毕竟监区的房屋看上去都摇摇欲坠了,要是地震关顾到那里,情况真的很难说。
    带着这些谜团,方程终于等来了收工的口哨,他带着小组成员,集合的速度比平时快了一倍,顾仁在接到监区消息之后,马上集合大家,直接徒步回监区。汪会仁把许剑送回去之后,再也没回到地里接人,方程看不见汪会仁的影子,心里的不安越发凝重,他不来,说明他有事,他能有什么事呢,无非就是监区的事,监区又有什么事呢……
    凡此种种,再想下去方程就要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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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LV8 2016-10-11
    67•地震二

    差不多快到监区大门的时候,开了口的墙就像一张被撕破的脸,露在外面的全是血肉模糊的片状物,连成一片分不清谁是谁,空气中还飘着一层淡淡的墙灰,鬼魅般若隐若现的渲染着大家的视线,天边浑浊的天地线夹杂着一股忧伤的色调,仿佛只要将人丢进去,就会被立马扯碎一样。同时开了口的墙又像是掉锁的铁窗,外面自由的空气很顺畅的往墙里钻,风一吹,落叶,碎草根,长腿的昆虫,全都在趁虚而入,就像大墙内的落叶,碎草,虫蛾一样。两股势力在彼此交换着生命的流向,放大了看就像是一次声势浩大的交谈和大迁徙。
    等大家调整好身体才看见前面的高墙倒塌了半面,这绝对是划时代的一张画面,所有人都变成了哑巴,然而这一切都在方程的遐想之中,他是有思想准备的,看大家脸上的表情不怎么友好,他怕大家趁乱逃跑,赶紧开展动员。
    “大家不要慌,大墙倒了,可能是下午地震引起的,千万不能乱动,等着管教安排。”
    果然,方程话音刚落,许剑就带着从四监区解调过来的武装民警从垮台的大墙缺口处冲出来。
    “全体犯人下车,快点快点,再磨蹭子弹伺候。”许剑跑在最前面,手里多了把手枪,他从来不佩戴枪支的,现在却拿了出来,可想事情的严重性。
    从地里回来的民警加上留监民警,组成了前后夹击的攻势,一个个端着枪,把眼睛放在瞄准器上,右手食指放在扳机上。
    犯人像木偶,一个个身体僵硬着,注意力全在大墙那边,大家纷纷跳下车,从垮台的大墙缺口望向里面,他们看见新航有几间教室的墙好像倒下了,新航旁边的心理咨询室好像也歪歪着。
    “帝国主义墙脚终于倒塌了。人民当家作主的时代来临了。”王侯隐身了多日,终于在灾难面前张口了。
    许剑听见王侯的话,用手枪外壳狠狠的敲了几下他的脸:脸皮都快掉没了,你还这么坏,小心我把你嘴打烂。
    大家谁也不敢跑,跑一步说不定几颗子弹就会穿堂而过,所以大家乖乖的从大门走了进去。由于情况的特殊性,并没有对大家进行搜身,方程从门卫室路过的时候,看了眼里面,还好,没有倒塌的迹象。一直往里走,走到操场的时候,许剑下令停下
    “大家看到了,大墙倒了,你们的监舍也倒了几间,咱们的新航学校也部分出现裂痕,这次地震将咱们二监区震碎了,妈的,狗日的地震。”
    方程听许剑没有说心理咨询室的情况,就问了一句:报告教导员,心理咨询室情况怎么样?
    许剑没有回话,走过来抽了方程一下:谁让你说话了,恩?
    这时候李瑾和安欣走了出来,安欣的左手吊在脖子上,她的精神状态不是很好,两个女人表情很严肃,来到许剑面前站定之后,许剑才又给了方程一嘴巴:看见没有,心理咨询室好着呢,我们的民警同志只受了点皮外伤。
    接下来许剑把话语权交给李瑾和安欣,“你们两个说说地震发生时的情况,咱们的犯人还关心你两的安危呢。”
    李瑾看了看安欣,诚惶诚恐的说:我和安欣警官正在整理材料,突然墙皮就掉下来了,我听见安欣叫了一声就倒在地下了,结果她的手……,我扶着安欣走出来的时候,新航这边的几间教室也塌陷了,然后就听见任坤叔在那边叫喊,我们听见叫声跑过去的时候,大墙就倒了。任坤叔让我先带安欣上医务室包扎一下,他看着大墙缺口,怕刘武忠他们逃走。监舍门锁着,里面怎么样我还不知道。
    李瑾叙述完他们的经历,许剑接着往下说:刘武忠他们我已经关起来了,那个区强,你们的屋子好像顶棚掉了,你先带室友把屋子清理干净,看能不能再住人。其他监舍暂时还没有塌陷,你们也看到了,外面墙倒了,你们中的一些肯定打坏主意了,我先警告你们,谁要敢从那个缺口出去,我保准他一枪毙命。在上面抢救计划下来之前,大家哪都不能去,晚课暂时取消,所有人回监舍,不准出来。
    两个小时过去了,区强他们屋子还没有收拾完。看热闹的人很多,大家一开始围在区强屋门口,分析着区强的房顶和其他房顶在构造上有什么不同,有的把原因归结到区强作恶太多,不过大家还是挺开心的,一方面看着区强倒霉,再一个自己的房顶相安无事,不用为下雨天担忧,区强就不同了,下雨刮风都没好日子过。
    监狱在接到许剑情况上报之后,马上把沈庄和毕文通派了下来,沈庄带着震后副总指挥的头衔大驾二监区,替总指挥裘才千收拾残局。
    沈庄一路上提心吊胆,但在毕文通面前,他还是坚持着冷静和沉稳,他不能大呼小叫,惊慌失措,作为副处级干部,此次下监区是要稳住局面的,不能带头把大家情绪搞坏。可能是太沉稳,一天太热的缘故,沈庄的汗水就像蒸笼里的水珠,一排排的挂在脸上脖子上,他催促司机加快速度,哪怕慢一秒钟,他都觉得是煎熬,二监受损情况具体如何他只是听裘才千口头讲了讲,监区高墙倒了个缺口到底是齐根倒掉呢,还是只掉了几块砖头,硬是让没见过世面的许剑给夸大其词了。所以眼下最急切的就是赶到监区。
    许剑在看到沈庄从倒塌的缺口处骂骂咧咧走进来的时候,有种天神驾到的幸福感,对他的反感也随之消失了。
    “犯人少没少?”沈庄表情严肃,进来就把矛头对准犯人,这是他最关心的。
    “一个不少,我全部关起来了,领导放心。”
    “你领我再去查看一遍,要查仔细,不能掉以轻心。”
    查看无误之后,沈庄要求即刻开会,对震后工作的布置要进行详细的安排,监区所有民警必须无条件参会。大会强调要加强管理,妥善安排好对服刑人员的教育工作,将大家的恐惧情绪降到最低。
    沈庄已经跟四监区通了电话,支援民警马上到达,大墙抢修迫在眉睫,不能耽误。沈庄交代完抢修大墙的注意事项,就去查看犯人监舍的受损情况,沈庄挨个屋子走了一遍,眉心拧起了一股难以消化的气团。
    “谁让犯人住里面的?”沈庄明显不高兴了。
    许剑凑上前去,“领导,我,是我让他们进去的。”
    “是你?你怎么办的事,啊?这么大个监区交给你,这么多条人命交给你,你就给我这么糊弄啊?你看看这些屋子,能住人吗?住进去它安全不安全?你是没长眼睛还是没长心?换成是你,我让你在里面住你干不干?”
    许剑吓得面色铁青,不敢回嘴,连忙承认错误:领导,是我考虑不周,考虑不周。
    “考虑不周?我看你是没考虑,赶紧给我把人撤出来,要是墙体脱落伤了人,这个责任你来负啊?”
    许剑低着头蹭蹭蹭就去将犯人放出来:不想死的都给我出来,都到外面去,一个二个都瞎了吗,墙都要倒了还在睡大觉,都利索点,出来。
    处理完这个,沈庄马不停蹄的就要赶回去,裘才千那边还等着他的实地报告,所以他连饭都没吃就火速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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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LV8 2016-10-14
    68•地震三

    毕文通想走,但走不成了,沈庄的车已经开走,他要么自己走着回家,要么就留在二监区帮忙,反正看今天这样,通勤车是不打算过来接人了。二监区是五个监区中房屋唯一受损的一个监区,裘才千接到这边状况就没不打算让他们回家,抢救啊,不抢救完成,不把犯人安顿好,回什么家。
    毕文通觉得自己挺倒霉的,蹲在旗杆下面,拿出包里的笔记本,继续写他那煽情的诗歌,也不去帮大家干活,一直到天黑,他肚子饿了跑去跟周全要饭吃的时候,周全才发现刘武忠他们根本没有做饭,每个人都忙着打扫战场,忘记了还有吃饭这回事。
    全耀也饿了,他负责指挥新航教室的清扫,把墙上垮掉的土清理干净,等他听说刘武忠没做饭的时候,气得把警棍扔在半边,冲到监舍把他教训了一顿:就知道收拾自己的猪窝,我看你是不想干了,怎么回事,连饭都不做了,要造反啊?
    刘武忠自己都没想起来,大家的脑海全都被一件事情占据着:二监区的住房还能住人吗?是不是要重新修建了?
    这件事情对大家来说,特别是对长期犯来说,意义是深远的,如果监狱拿钱出来重建监舍住房,他们的生活环境就会得到质的提高,住的条件得到满足了,监舍中一些繁琐的小问题就会自动解除。但这只是众多犯人期待的东西,至于监狱会不会这么做,没有人知道。
    晚上六点多,刘武忠的饭还没有好,犯人们有开始抱怨的,一个个四脚朝天的躺在草地上,区强监舍的墙向外倒塌了,把吴松的花圃大棚砸了个大窟窿,好多屋子的墙都开裂了,安全性得不到保障,不知情的犯人都以为让他们出来是许剑的意思,看着四周都是民警,提枪拿棍,死盯着他们,大家都心力交瘁了。
    文登这时候来了,他被派下来解读这次事件的起因,手中的黑本子颤抖不止,在他宣读之前,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文登现场表扬了许剑和全耀的做法,夸他两这次真正的为犯人生命负起了责任。
    大会就在操场上举行,所有犯人席地而坐,高塔上的探照灯打到这边,尽量关照到每一个人,因为夜的黑就要到来,光明能让大家心情放松下来,黑暗可能滋生大家的野性。
    文登的神情显得很沉闷,也很安静,由于情况突然,并没有准备音响,文登抬高声音说:同志们,各位服刑人员,我知道二监区发生了一些情况,大家在处理上做的也很到位,但接下来还有很多工作要完成。同志们,这是次破坏性很强的地震,今天下午两点二十八分,在咱们祖国的四川省,发生了严重的大地震,具体灾情现场还没有传回报道,我特意赶下来,就是要组织大家一起收看今晚的新闻联播,但还是来晚了几分钟,我话不多讲,现在马上回去看现场报道。
    说到四川省的时候,邓纪华在人群中伸了伸脖子,文登让大家解散的时候,他第一个打开电视机,把频道调到中央卫视。
    画面中传来的是救援队赶往四川省的救急行动,医疗队,军用直升机,各地方部队纷纷成立救灾小组,准备物资,飞往四川。当地震画面传来的时候,大家全都哑口无言了,成片倒塌的居民住房和商业用房,高低起伏的路段和哀声遍野的落荒灾民随处可见。
    大家的眼睛终于在灾难面前上了一层霜,终于在自然面前学会了流泪,和二监区的小灾相比,电视画面里的实况已经不是简简单单的灾难,而是有种被上帝愚弄的感觉,那种抛弃手段,没有保留余地的侵入到生命最疼痛之处,刺激着人们的灵魂,激发着大脑皮层更深层次的思考。这个时候,不管是语言还是行动,不管是祈祷还是期望,所有关于思考的东西都被摆在面前的现实撕碎了。
    新闻联播很快结束了,电视报道的内容远远没能满足大家的需求,短暂的半小时就像播放了一场被剪辑过的电影片段,更多的细节和整个事件的完整性被深深的藏了起来,让人猜不透故事里还有什么没发生,整件事情就这样被关闭了,刚把大家的眼睛搞出眼泪,马上就收走了让人哭泣的权利,这是残忍的做法。
    大家坐在电视机旁边,谁也不走,全耀也定住了,好像只要他们继续等下去,总有什么消息还会从电视里蹦出来似的。
    “带大家下去吧,关注更多情况,大家可以听收音机,我想监狱应该给大家开通了接通外面的信号路线,守在这里也不是办法。”文登还是很清醒的,虽然看了电视里的报道他情绪有些不受控,但越是这个时候,就越应该保持头脑清晰,毕竟这么多犯人等着安排,乱了分寸是会出大事的。
    在文登的建议下,犯人全部搬离监舍,暂时到室内活动房打地铺,有收音机的犯人都换上了新电池,没有收音机的就和别人一起收听。
    “诶,何尚,你不听听,我这里有最新报道。”施放把收音机音量调到最大,想让何尚也一起了解前方情况。
    何尚双手抱着头,说:听不听有什么用,还不如做点什么?
    “我说你这个人怎么不关心国家大事呢,关乎民生的事情管教天天说,你也不当回事啊,你不听听,怎么知道要做什么,能做什么?”施放的分析头头是道,何尚觉得也对,就跟施放一起听了。
    王侯形单影只的窝在一边,正在翻看一本从新犯手中抢来的娱乐杂志,上面的漂亮女人衣服穿的很少,把王侯的口水牵引出来,淌得他满下巴都是。他边看边乐,还带着几个新犯一起看,没有办法,和他同一届的犯人基本跟他划清界线了,不仅因为他长相出众,还因为他为人阴损,所以没有人敢走进他的世界,接近他是要承担风险的,只要远离就不会跟他结仇,自己的日子也就能清净不少。
    区强虽然不是他大哥了,但还是他的小组长,见他一点都不关心灾区人民,过来就要没收他的杂志。
    “王侯,都什么时候了,还看这些花花绿绿的东西,我说你的心不是肉长的啊?拿来,我瞧瞧。”说着区强就把杂志抢了过来。
    王侯也不去争辩,因为他已经知道什么叫无效抵抗,什么叫有效反击。现在的抵抗就是无效的,既然区强要看,他就乖乖交出去便是。
    现在的王侯连个屁都不放,大家干什么他就干什么,不知怎的,他突然想起来那把被他重新埋进冰雪覆盖的绿化带里的水果刀,心中的仇恨在马广咽气的那一刻终于得到了缓解,但要想彻底根除,似乎是不可能的,因为他的面貌再也回不到从前了,他已经是二监区公认的丑八怪,比何尚和汪会仁还要丑,他成了彻彻底底的三无人员,没有了区强的照顾,他的生活面临空前艰难的状态,很多人都替他担心,尤其是曹根,他的担心不是出于有过同事经历的那种兄弟情义,他是怕王侯难以承受住艰难的生活最后狗急跳墙跟他作对,毕竟王侯一走,他就取代了王侯的职位,干起了王侯原先干的事情,并从新来的小犯中建立了自己的人脉,拉拢了一批新的成员加盟区强的狱霸联盟。但对于王侯来说,任何苦难都比不上心灵承受的打击和伤害,他发誓要做一个像施放那样生存能力极强的人,就算把他关进小黑屋,把他变成跟慕容斯林一个样他都不再畏惧,只要能活下去,活下去就能一点点抚平心灵的阴影,就能在区强出狱之前让他不得好死,就能接过区强的统治权好好的报复一下监狱的民警,是的,王侯把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不幸全部归功给塔克木监狱,他要变成塔克木最凶狠的狱霸,让其他监区的犯人对他闻风丧胆。
    一根毒芽就这样蜷缩在阴暗的角落,开始他的复仇计划,就像邪恶的群魔躲在地狱烈火中企图戳破正义的大门,然后将阴毒全部扩到那些无辜的生命体中,将身体里的毒液分享给每一个被他盯上的生命,以此来救赎被阴毒包裹的血肉灵魂。
    没有人知道这一切,所有人都觉得王侯是二监区最可怜的人,上天给了他一张最丑最邪恶的面孔,让他的社交彻底断裂了,但对他开了一扇蒙蔽众人视线的天窗。
    区强把杂志接过来,翻看了一遍,把上面带女人的图片全部抠下来,然后还给王侯。
    王侯不嫌弃这个,就算是图片没有了,但描述图片的文字还大段大段的写在上面,他感觉没有图片之后,这本杂志看起来更像黄色小说了。他一边看一边给新犯描述什么样的女人最风骚,什么样的女人最适合结婚,什么样的女人最适合当情人。
    说着说着,一个新犯问他:猴哥,你结过婚吗?王侯摇摇头,新犯再问:那你有过情人吗?王侯再摇摇头。新犯急了,质问王侯:那你怎么知道这些,这不瞎扯淡吗?
    王侯的自尊心被新犯攻击了,他十分不爽的骂了新犯一句:“我日你祖宗,老子不喜欢女人就不能谈谈啊,不喜欢还不准我说了,你再顶嘴试试,我弄死你。”
    新犯再不敢顶嘴,也不敢走开,接着听王侯的演讲,他的嘴皮子通过和新犯大量的交流,已逐日恢复到以前的状态,但离巅峰还有很长一段距离,不过声带明显比刚开始强了百倍,现在最起码能把音发准。可见他在背后做了多少努力和付出。
    有的犯人听广播听累了就睡着了,王侯也累得睡着了,不过他是讲女人讲累的。只有邓纪华还睁着眼睛,方程一直在注意邓纪华,不到关键时候不敢轻易说话。但现在看邓纪华为老家的事已经煎熬到极点了,才问起他。
    “老邓,你家怎么样?”
    邓纪华捏着拳头,把关节捏的哒哒哒的响,“不知道,我还没打电话回去。”
    “你?你怎么回事,怎么不打呢?”方程能够想象让邓纪华一个人承受着这种联系不到家人的痛苦熬过整个夜晚有多难受,他的抱怨完全是出于对邓纪华的关心。
    “怎么打啊,也没有电话。”
    此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值班民警也已经睡了,方程就算是想弄部电话给邓纪华也要等到第二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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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LV8 2016-10-15
    69•邓纪华的伤

    天一亮,大家还是听着口哨声和铃声从地上站起来,周全和顾仁有情况要通知,让大家先别着急洗漱。
    顾仁说,“各位,昨天发生在四川省的大地震波及到大半个中国,中国周边一些国家也受到波及,造成了大量的人员伤亡和失踪,咱们塔克木在接到上级通知以后,于昨晚凌晨两点多在监狱长办公室组织了科级以上警员干部的商讨大会,大会就此次地震的详细信息做了很好的报道,同时,就如何最大程度帮助灾区人民,上面也做了重要决定,更多的协调会议这几天将持续召开,所以许教导员和全副教导员这几天都将在上面学习会议精神。为了在不耽误农时的情况下,文科长希望咱们能够自觉的收看每一天的新闻联播和地方台报道,写好每天的新闻日记和观后感,用心感受灾区人民受的苦,届时所有观后感都将记录在案,希望大家做到感同身受的跟灾区人民站在一起,一起建设好咱们的监区,一起搞好咱们的生产。”
    趁顾仁说话期间,汪会仁开着车从外面送来了水泥,细沙,石灰粉,按照许剑的意思,方程带着他的小组负责这次修建,里外全是看守民警,不可能有逃走的机会。
    方程想跟周全借用电话。
    周全说:“别急,监区已经开通了灾区热线,马上犯人都能用亲情线联系家人了。”
    顾仁讲完话,川犯们就被带到亲情电话那边,邓纪华拿起听筒的那一刻,感觉像是摸到了救生圈。
    他按完了熟悉的电话号码,等了三十秒钟,那头就自己断线了,他又输了一遍号码,这回还不到三十秒,那头还是占线。
    顾仁等着出工,所有人都爬上了卡车,就等着邓纪华。其实他是不同意这个时候出工的,但地里活正在关键时候,一天都耽误不得,最主要的是裘才千那边有硬性要求,所以顾仁的同情心现在也无用武之地。
    曹根站在车厢里跟区强说:邓纪华这小子真可怜,听说他家也地震了,我看他一晚上都没睡。
    “就他可怜?这个世界上可怜人多了,你同情得过来吗,我提醒你啊,少给我管闲事,你告诉下面人这段时间都给我老实点,不要再惹事。”
    曹根点点头不再谈论邓纪华的问题,但总有人会谈论,周桂和同样愁眉不展的斗争说:邓纪华太倒霉了,我要是他,我也受不了,前年他女朋友还跟他挺好呢,现在那边地震了,他能不能联系上也不知道,还有他爹妈,哎……
    “叹气干什么,人都有低谷的时候,你不也从低谷中活过来了吗?”斗争指着周桂的右手,算是以一种积极的心态看待邓纪华的情况。
    邓纪华往车上爬的时候,爬了好几次脚都踩滑了,整个人像根风霜的茄子,软绵绵的,一点没有小伙子的精神气。还是方程在下面推,周桂和斗争在上面拉,才将他活生生拖拽上去。
    这就是邓纪华要面对的承受和挑战,即便是亲人大难当前,他仍然要做自己该做的,仍然要改造要劳动,要把棉花从盐碱地里种好并取到高产的效果,这就是他面临的真实人生。电话他已经打过了,坐在车上一言不发的他让军师很难受,他太了解失去亲人的痛苦,如果给他一次选择的机会,他一定会把精力花在儿子身上,就算自己面临再大的危险也要先保证儿子的安全,但人生是没有选择的。
    “小华,怎么样,打通没有?”军师比方程他们都年长,所以称呼邓纪华为小华。
    邓纪华连头都不愿意摇,他的鼻孔滴出来几滴清鼻涕,睫毛湿乎乎的,由于心情的关系,他连脸都没洗,眼泪是没有办法洗干净脸的,他只能用手背擦一擦。
    “我看啊,回监区你再打打看,说不定到时就能打通了。”军师又给了邓纪华一点希望。
    邓纪华又何尝不想再打过去,但现在他已经没有勇气再去尝试了,他害怕电话那头永无休止的嘟嘟声,他害怕占线的感觉将他抛弃在绝情的夜晚,他再不想打过去了,这样就永远的留着一丝希望,。他知道这是逃避,这是懦夫,难道上天会因为你懂得自己是懦夫就会奖励你的家人平平安安吗?不会的,上帝不会因为你的自知之明而告知你他所知晓的一切,上帝只是把探索艰险的大门给你开着,愿不愿意进去获取你想要的东西他才不会管。
    邓纪华的懦弱和犹豫写满一脸,那种想打电话又不敢的表情让身边的几位朋友看得十分焦心。
    回到监区他先拨通郭凤留给他的联系电话,虽然这两年他从来没拨打过,但老家除了父母,唯一让他牵挂的就是郭凤了。电话还是没通,他的手颤抖得厉害,又拨家里电话,还是没人接,这个时候,他的脑子已经不听使唤了,电话就像是一个不听话的怪物玩具,折磨着他的心灵和意志。他连着拨了好几次,同样的结果再次降临,他再也控制不了自己,一生气,把电话摔在了地上。
    “打什么打,打什么打。”说着就要跟周全动手,好像电话打不通是周全故意所为,他想把自己的不满发泄到周全身上。
    周全反应过来,接住邓纪华打过来的拳头。
    邓纪华的极端表现让方程有些失望,方程始终觉得邓纪华是一个理智的人,但他忘了邓纪华是怎么进来的,当年就是因为不理智才捅了人,现在能耐了,敢动手打管教了。幸好打的人不是全耀,也不是汪会仁,要不然邓纪华就犯大事了。周全是理智的,他十分理解邓纪华的苦衷,知道邓纪华这么冲动不是冲着他来的。
    好在有个理智的管教,如果放在平时,这完全可以当成一次恶意袭警来处理了,周全跟其他同事挥挥手:没事,他就是情绪不好,交给我就行。
    一整天,周全就陪着邓纪华。
    周全谈到:你知道吗,我很小的时候我爹就没了,我也失去了亲人,我理解你的痛苦。
    邓纪华冷静下来,听周全跟自己说起伤心事,不好意思的说:周管教,是我太冲动,我向你道歉。
    “知错就好,没有什么不愉快的,其实我的情况跟你现在差不多,我爹那时候去沙漠打猎,他就好那个,有时候一去就十多天,我记得每次回来他肩膀上都搭着几张狼皮,兜里全是腌好的肉。”
    邓纪华的注意力终于被分散了,他问周全:狼肉?你吃过狼肉?怎么样?和猪肉比,那个更好吃?
    “不记得了,好多年没吃过了,有一次他出去打猎,说好十天回来的,结果到现在都没回来。”周全的眼底已经被岁月烙下了抹不去的神韵,他已经成熟,不会轻易的流泪,即便伤感,也能给人一种深邃的成熟味道。
    “你们去找了吗?走丢了还是?”
    “找了,我和我妈找了两个多月都没有他音讯,他不会走丢的,他对那片沙漠很熟悉。”
    “别的呢,就没有别的消息吗?”
    “有些打猎人说可能遇到狼群了,然后……”周全说到这,觉得足够跟邓纪华交换分享了。
    “就这样?连人都没见着?”邓纪华继续逼问,他好像把这当成了一个传奇故事在听。
    “没见着,有很多种可能,你说是不是?你不也是吗,联系不上家人不代表他们出事了,我到现在都觉得我爹还活着。”
    “为什么啊?”
    “为什么?你不也希望你家人平安吗?就算最糟糕的情况发生了,你也没亲眼看到啊,不能凭乱想就做出决定。”
    周全说了他该说的,邓纪华是要死还是要活,全靠他自己了。
    邓纪华久久的坐着,思考着周全对他说的话,他知道那叫信念,换句话说就是祈祷,在灾难面前,祈祷就是一种怀着悲观的心情在乐观的看待事情本身的期望。他只好告诉自己: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这样了,周管教这么多年都过来了,自己才刚刚开始,也许像他说的,什么情况还说不定。
    也不能说想明白了,但跟刚才那个暴动分子相比,现在的邓纪华已经正常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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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LV8 2016-10-16
    70•荒地视察

    第二天,副监狱长武铭驾着宝座就来了棉花地,这是他首次来这块棉花地,从开荒到播种,期间从没来过,现在一下子站到地头边,把周全他们搞得六神无主,许剑和全耀都不在,这么大个领导周全还没有单独接待过。顾仁可能比周全要多点经验,武铭又是主抓生产的领导,很多时候两人都能在各个监区管辖的地里碰面,也不算太面生,所以顾仁听见机动车过来,就从地里走出来接应。
    “哟,武监狱长,怎么有空过来了?这地方这么偏,不好找吧?”顾仁先是说些无关紧要的话,探探武铭的态度,毕竟来者是善是恶还不好定夺。
    “我怎么不能有空了,塔克木监狱的棉花都得我照管,难免遗漏一两处,本来我应该早点过来的,农场那边实在抽不开身,他们那边草刚锄完我就过来了。”武铭也不光说,他来这三两分钟,已经把眼前的地况看了个八九不离十。
    “是是是,就我们二监区进度慢,又给集体拖后腿了。”顾仁不等武铭指责,先来个负荆请罪保个底,最起码态度是好的。
    武铭不吃这个,直接拿事说话:哎呀呀,真是没少拖后腿啊,一下子把其他监区从天上拖到地下了,你看看你看看,怎么会长这么多草呢,长这么多也就算了,还让它长这么高,你们是种庄稼还是种草啊?草要是能卖钱也就算了,你看看棉花,不仔细看都看不见棉花影子,你们真行啊,许剑是怎么管你们的,我看他是不想干这个教导员了。
    不单顾仁,周全和汪会仁这个时候都被武铭的一席话吓得不敢抬头,武铭一看他们三个,气又上来了。
    “干什么干什么,我还没骂你们呢,就把头给我低下了?给我使脸色是不是?”
    周全和汪会仁没有和武铭打交道的经验,以为事情惹大了,接二连三的解释:监狱长我们没有,我们知道错了,我们……
    “别我们我们的了,啊,现在什么时候了,恩,特别是你们两个,背个手站在地边游手好闲的,你们就不会学着人家顾仁,伸伸手,帮帮这帮犯人,多一个人干活,草就能少长高两厘米,你们说我讲的在不在理。”
    “在理,在理。”汪会仁嘴上回答到,心里还在计算武铭说的多一个人干活跟长高两厘米是怎么换算过来的。
    周全也不知道武铭是怎么换算过来的,跟着汪会仁说:在理,在理。
    说完在理,三个人还站着不动,武铭又不高兴了:还站着干什么?恩?该干什么干什么啊,我就说了,文登瞎搞什么教育活动,搞了半天连自己同志都没教育好,我看你一个个真是心烦,农场那边的活也不让你们干了,把这块地单独交给你们管理,结果你们弄成这样,哎,怎么办?你们考虑过没有,今年我看啊也收不上来什么了,白投进去成本了。
    顾仁了解状况,他打算和武铭好好说说二监区的困难,尽管他知道武铭不好说话。
    “监狱长,你不知道啊,这块地本来就是盐碱地,播下去的种子都不发芽,我们也没有办法啊,以我的经验啊,至少要两三年,情况才能好点。”
    “盐碱地怎么了,盐碱地有盐碱地的种法,你们就是不动脑子,要照你们的说法还不如不种呢,白种两三年?那得投进去多少钱?五十亩地,我疯了?”
    武铭确实疯了,不投钱还想种出庄稼,投进去又害怕白投。顾仁也不知道怎么办了。按理说现在已经有实践成型的数学分析和物理化学的模拟方法、区域性土壤改良服务的航测和卫星测量方法等运用到盐碱地发生过程、防治及改良等相关研究当中,但这些方法的成本很大,而且监狱也没有相关设备,要这样做,还得花钱请专业人士指导,来来回回,花销就更大了。所以说,这些方法对裘才千来说,根本不切实际。
    顾仁想了又想,说:不然这样吧,咱们来一个排水洗盐怎么样?
    “排水洗盐?你上哪发明的词,我怎么没听过?”
    “哪是我发明的啊,这个方法啊,七十年代就拿出来用了,咱们这地方,三分之一的耕地都是盐碱土,要不是老一辈辛苦实践啊,咱们这代人可就遭大罪了。”
    顾仁对于当地农业发展史的了解远远超出了武铭的驾驭能力,他还不好意思表现得什么都不知道,所以仰着鼻子说:咳,你说的这个啊,不过,管用吗?三十多年前的事了,你会弄吗?
    其实真正知道排水洗盐的人是不会问出会不会弄这种极其不专业的问题,顾仁知道武铭的底,就跟他解释说:会弄,简单得很,就是用水洗地啊,等收获结束,耕完地之后,赶在降温之前把水引到地里,洗几遍就好了。
    “好主意,这个方法好啊。”武铭只听好,也不去想其中的代价和后果。
    顾仁接着说:但要这么弄,咱们需要大量的水,现在咱们的灌溉水还不够大,主要是沟不够宽,开沟的话又会浪费大量人力,我担心大家受不了,离咱们最近的河有十多公里远,挖一条沟过来,恐怕几个月时间就没了。
    “浪费时间?顾仁同志,你别忘了,这些人是最有时间的,你就不用考虑他们了,要是这个办法真能管用,后年我再跟裘狱长商量一下,你们再开垦五十亩,多搞种植嘛,特别是你们二监区,我听说你们把玉石加工厂干黄了?”
    顾仁知道自己这次是引狼入室了,早知道这样就不该提建议,这下好了,武铭得寸进尺的嘴脸一漏出来,恐怕就收不住了。顾仁还有最后一个理由来阻止事情的发生。
    “还有一点挺严重的,我们把洗地水排出去,下游的土地盐碱度就会加重,以后想再开垦利用,后期处理就更麻烦了,现在国家提倡保护生态环境,咱们这么做?”
    “还挺严重?你看你说的,还把国家给扯出来了,你们啊,就是被文登这个老东西把脑袋教坏了,要灵活处理,机动思考,不能过于固化,是不是,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你以后开垦就往上游开垦嘛,非要想着下游,下游自有他解决的办法,不用你管。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今年你们先抢救一下,看看收成怎么样,秋天早收获,然后挖沟洗地,你这个建议啊,我回去跟裘狱长汇报一下,他啊,一定支持这个提议。”
    武铭高兴了,还是顾仁有办法,周全和汪会仁也在他两谈话间加入了犯人的劳动。
    汪会仁和周全已经记不起上一次劳动是什么时候了,反正已经很久很久了。周全一下子觉得跟犯人一起干活其实挺有意思的,大家一起淌汗一起完成任务,边干活还能边了解犯人情况,他真后悔自己没有跟顾仁学习,现在才体会到劳动的乐趣。
    “怎么样,老汪,有意思吧?”周全跟方程站在一起拔草,问满脸不情愿的汪会仁。
    汪会仁一屁股坐倒在地,又“哎哟”一下子跳了起来,用手一摸屁股,一颗小尖石戳到了他屁股上面。
    他看见潘兴在那边,把他招了过来,“潘兴,你他妈最近怎么不来找我?赶紧,帮我把屁股上的石头拔出来。”很明显,汪会仁很久都没有得到潘兴提供的情报了,他也不忌讳别人听见,反正,这种事情大家都司空见惯,更心知肚明了,说不说其实都无关紧要。
    潘兴把脸对准汪会仁屁股,找了半天都没找着:没有啊,汪管教。
    “怎么他妈没有,好好找。”
    周全又气又好笑:老汪,你用手捂着,你让潘兴怎么找?
    汪会仁才意识到自己的手还放在被石头戳到的位置,所以赶快撒手:拔吧,这回能看见了吧?
    潘兴拔完之后,将石头交给汪会仁手中,汪会仁一生气直接朝潘兴扔过去,潘兴啊了一声,石头直接飞到他嘴里,他还没反应过来就用舌头卷了卷那粒石头,然后呸的一下,将石头吐了出去。
    汪会仁哈哈哈的在那笑,周全说:老汪,你说你,一个警察,也不注意自己形象。
    “嘿,现在知道警察形象了?你要真知道警察形象就不该过来跟他们一起干活。”
    汪会仁说“他们”的时候太大声,方圆五米远的犯人全都抬起头不服气的看了他一眼,他们知道自己又被汪会仁鄙视和小瞧了。
    “你别说了,你这张嘴啊,迟早把自己害死。”
    这时候,那边的车子发动机响了,汪会仁抬头看了看:诶,走了,监狱长走了。他一边跟周全招手,一边往地外边退,遇到顾仁走过来的时候,顾仁也问他:干活有意思吗,老汪?
    “有意思个屁,交给你了,老顾,我天生就不是干活的料。”
    一个人回到地边坐着,闲着没事就点了根烟,一根烟抽完了,还是觉得没事,再摸烟盒子,空了。方程和顾仁又不抽烟,还不好意思跟站岗看守的民警要烟,就不得不死皮赖脸的跑到地里跟区强要。
    区强很大方的掏出一盒扔给汪会仁:昨天给你的一盒抽完啦,汪管教?你烟瘾真大。
    “区强,就你最坏,故意拿好烟引诱我,这下好了,烟瘾都让你惯出来了,以后你得负责了,听见没有。”
    “听见了,听见了。”区强龇着牙,假笑的样子让人很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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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LV8 2016-10-19
    71•上吊

    邓纪华压抑着自己度过了一天,他想象不到这个世界上痛苦的人有多少,想象不到顾仁面对武铭时的痛苦,想象不到周全面对同事汪会仁时的无奈,也想象不到区强奉承汪会仁时的狡诈,他以为整个世界的黑暗都装进了他脑子里,他以为别人的大脑一片光明景象。
    回到监区,大家第一时间打开电视收看灾情报道,邓纪华抱着膝盖尽量不去围观,周全理解他,也不勉强他参与,看大家边看边记录关键词,为观后感的撰写积攒灵感,邓纪华只是一个劲的低着头。突然,他听到了都江堰这个地名,随后是相关的一大段很不乐观的灾情描述,伤亡人数的持续上升,不计其数的房屋夷为平地,随处可见的山体下滑,还有暴雨连绵之后的泥石流冲击,这些很不好的情况让邓纪华刚刚好转的情绪马上升级到崩溃的警戒线。
    都江堰,郭凤老家就在那里,一个四面环山,人口不多的山寨里,那里地势凶险,所以山体滑坡和泥石流的可能性极大,一旦发生情况,郭凤家就会被灾难毫无保留的带走。邓纪华站起来走到电视机前,用十万分的注意力盯着屏幕,他想看看有没有关于郭凤家居住地的报道,但很遗憾,可能救援队还没有到达那里,相关的报道直到新闻时间结束也没有到来。
    绝望的邓纪华还记得方程说过要成立一个立志成才联盟会的事,他还来不及告诉大家自己的志向是什么就开始一点点在灾难的阴影下被盖去。其实,在他心中,不管方程有多么大的宏图伟业,在监狱想干出何等高明的大事业,对他来说都不重要,他顶多站在一个好朋友的角度为方程鼓励加油,在方程需要他的时候挺身而出,但他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好好改造,出去之后回家承担起赡养父母的责任。两年了,家里一贫如洗的原因导致父母一次探监都没来过,家里的情况只能勉强维持邓纪华每月的最低开销,在这一点上,邓纪华做的远远不如方程。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现在他的亲人失去联系了。他不知道自己的志向还有什么意义,如果父母真的被泥土埋葬了,他再怎么改造又有什么用,就算现在将他无罪释放,他同样还是要承受失去亲人的痛苦。既然十年后和现在面临的情况都是一样,那这十年还有存在的必要吗?邓纪华的心情不知不倦的就卷入到无底黑洞,在这短短的两三天时间里,他从一个乐观开朗的人一下就沦落为有了寻死念头的懦弱者,就连周桂那样柔弱的书生在面对人生低谷的时候都没想过去死,而他却远远的将周桂虚弱的印象甩在后面,成了最无力抵抗的人。
    方程是想象不到更注意不到邓纪华心理变化的,和他相处的日子里,邓纪华始终扮演着刚性十足,不折不扣的男子汉形象,方程以为他能扛过去,谁知道他人生的所有志向都投到了亲人身上,当志向被蒙上了不可摧毁的黑光,活着也就成为了一种虚度光阴的恶性循环。
    没有人发现方程监舍的拖把什么时候不见的,大家除了洗漱的时候回监舍,晚上的其他时间都在活动室度过,裘才千已经把二监区情况上报,至于能不能重建,或是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一切都不得而知,所以在危房的情况得到解决之前,他们不得不长期住在活动室里。为了方便大家进出监舍取拿物品,和活动室保持畅通,这段时间监舍的铁门始终敞开着,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也不上锁。
    邓纪华抓住机会,在大家都睡熟的时候,偷偷溜进监舍的洗漱房,将一根用拖把搓成的绳子套在了自己脖子上,与其说这是个懦弱的邓纪华,不如说他是一个被现实蒙蔽双眼的神志不清者。没错,可能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在做什么,人在自杀之前或许真的没有复杂的思考过程,只是顺着一种自认为符合心境的状态在行动罢了。
    隔壁的王侯正在厕所里和老鼠纠缠不清,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尝到肉的味道了,老鼠是一种可以把人排出的粪便通过自己肠道吸收,再次转化为肉的动物,王侯看出了这个惊世骇俗的现象,但狡猾的老鼠一直没有给他机会,他甚至故意把屎拉在地板上,然后蹲在旁边等着老鼠送上门来,但效果都很不好,有几次老鼠的确对他的新鲜粪便很感兴趣,几次光顾之后都从王侯魔掌里险中逃脱,害得王侯扑了一手的屎。不过王侯没有放弃,至少他赢得了和老鼠近距离接触的机会,有了这些实践做奠基,他就可以花时间研究更多的抓鼠秘诀,其实他完全可以托人买一本捕鼠方面的书籍,舒舒服服躺在床上研究,但他真的身无分文,只能长期停留在厕所和老鼠周旋。
    和往常一样,他在后面追,老鼠在前面跑,只要老鼠不一头扎进粪坑,他就有机会逮着,这一次,老鼠被他追出了厕所,然后这只腿脚伶俐的老鼠就像是能感知到救世主存在似的,顺着洗漱室的门溜了进去,将自己带到邓纪华垂下来的双腿下面,王侯忙着追老鼠,顾不得管别的事情,直到邓纪华的脚掌刮到他后背的时候他才猛地一抬头。
    抬头的一瞬间,王侯被吓个半死,按理说马广的死比这恐怖多了,但摆在他面前的状况是他毫无防备的突发事件,对于一个一心只想抓老鼠的人来说,任何动静都足以挫断他的神经。
    他生气的骂了一句:吓死老子了。说着跳起来给了邓纪华一脚,邓纪华还没死透,可能正要死,就被王侯的一个高压腿给惊醒了。
    “咳……咳咳……咳……”绳子压着邓纪华嗓子,让他只能咳嗽几声。
    王侯往后退退,看清楚吊着的人是邓纪华,心中大快,他恨不得方程那一窝子人都挨个死掉,所以他不想管闲事,想让邓纪华自生自灭,反正不关他的事。就在他把精力耗在邓纪华身上的这一分多钟里,他的猎物跟丢了,他骂骂咧咧的在里面转了好几圈都没有发现老鼠踪迹,越想越生气,越想越觉得自己吃不上老鼠肉的总账应该算在邓纪华头上,但突然,他灵光闪现,悟出了相反的一个道理:不对啊,我傻啊,我要是把他救下来,再报告给管教,说不定我就不用吃老鼠肉了,那时候我就算立大功了,立大功是有奖励的。
    这样一想,邓纪华的命也算是有救了,直到他躺在医务室里奄奄一息的时候,他都不敢想象自己竟会走到这一步。
    但很不巧的是,全耀从上面回来了,他先带回来部分会议精神,其他精神由许剑后期带回来。回来不到十分钟,王侯就把自己是如何救下邓纪华的前因后果娓娓道出。全耀这段时间在上面开会吃了不少苦头,一回来就碰到棘手的事,心里的不痛快一下找到了宣泄的口子,他放下会议记录本就跟着王侯去医务室,王侯也不进去,他捧着手,肩膀靠在门框上看热闹,胡子拉碴的形象看上去四十好几。
    全耀将邓纪华从床上一把捞起来,就像在捞一张掉在水里的秋叶,一点都不费力。
    “教导员,住手,有话不能好好说,病人还不稳定你就想审讯了?”李瑾自从搬出了沈庄这号神秘人物,在二监区的地位可谓与日俱增。
    全耀先把邓纪华放下,跟李瑾解释到:小李,不要把他简单的当成病人,你要冷静的面对自己的职业,和普通医生相比,你的危险性更大,这个你不是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自杀啊,自杀可不是小事件,他连自己的生命都不尊重,还能保证你的生命吗?你看看,多不小心,还不把他铐住,来人呐,来人。
    汪会仁听说全耀回来了,早就候在外面:教导员,请指示。
    “指示个屁啊,你眼瞎是不是,怎么不做好李医生的安全防范措施?赶紧,手铐给我。”
    汪会仁取来手铐,哪敢让全耀亲自动手啊,上去就把邓纪华一只手铐在了床头的铁栏杆上。
    作为教导员,全耀觉得只有让大家记住这次事故的严重性才能起到教育的效果,因此,他马上进入事故调查当中。
    邓纪华皮肉之苦倒是免去了,躺在病床上,多数还是因为精神不振所致,在全耀三番两次逼问下,邓纪华终于交代了上吊绳的来龙去脉。找到罪魁祸首之后,全耀带着汪会仁将监舍所有的拖把都没收了,他也深刻的反省自己,怪自己没有考虑到这些细节,给了犯人可乘之机,为了弥补犯下的错误,全耀把拖把一把火点了,他再也不能让犯人找到上吊工具。
    想到这里,他回过头去找何尚:老实交代,你那年上吊绳子哪里搞的?弄了半天是你发明的东西啊,你个老不死的东西,别以为刑期短就能胡作非为。你给我起来,上禁闭室呆几天。
    何尚这次怨大了,当年他到储藏室上吊,用的是储藏室的绳子,根本没有发明什么新花样。不过既然全耀想让他关禁闭,他就不得不关。全耀掏出禁闭室钥匙故意在何尚面前示威:看到没有,老实呆在里面,好好反省,想想还有什么没交代,我说你这老东西最近一年怎么连屁都不放,原来最坏的就是你啊,你要是敢在里面鬼哭狼嚎,老子把钥匙断在锁里头,让你永世不得出来。
    何尚盯着钥匙看了看,脑子里记住了钥匙的模样,这是最近一年来施放交给他的任务,也不让他主动出击,只要有机会能见到民警身上的钥匙,不管是什么门的钥匙,都让他记住,回来之后就画在纸上,到目前为止,施放已经收集了十颗钥匙,何尚不想问施放的目的,他这么做完全是出于对施放的报恩。
    周全对全耀的做法很不理解,拖把收走也就收走了,还放火烧了,虽然自己只是个小管教,虽然说不动全耀,但该指出的错误还是要指出。
    “全副,你把他们拖把都收走了,以后怎么打扫卫生啊?”
    “周全,让他们拿毛巾擦地,不给他们点惩罚,他以为你好欺负。我告诉你啊,邓纪华这次幸好被王侯救下来了,他要是死翘翘了,咱们这次就惹大麻烦了。”
    周全心想,你惹的大麻烦还不够多吗,还差这一次吗?他没有接全耀的话。全耀接着说:文登跟监狱长说了,这几天就把咱们监狱的四川犯人集中起来,给他们来个集体慰问,搞个募捐活动,上面很重视这个问题,省局也下达了指示,要看一下川犯的生活情况,所以他们一个都不能出问题,你们这段时间就是累死了也要守住这个节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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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洛明月

    洛明月

    楼主 LV8 2016-10-23
    72•毛巾拖把

    话刚结束,全耀就走进活动室下达他的新规定。
    “怎么样,大屋子睡觉的感觉不错吧?”
    区强领着一个比王侯长得更清秀的新生睡在台球桌上,两人扭成一团,听见全耀的声音赶紧撒开对方。全耀过去给了新生几下:滚下去,谁让你上来睡觉的,说着就将被子扔到了地上,地上人满为患,人贴着人,比电视里灾民营还要拥挤,被子刚扔下去就有无数只手伸来抢,你争我夺的,看得全耀哈哈大笑。大家看全耀高兴,抢得更疯狂了,一会的功夫,被子就被大家消化了。新生看看区强,区强坐在台球桌上给了他一个鄙视的眼神,他就再不敢看区强了。
    等抢被子的游戏结束,全耀才大发雷霆的说:你们看看,谁让你们随便吐痰了,墙脚处谁撒的尿?给你们十分钟时间收拾干净,收拾不好,老子让你们住监舍,到时候墙倒下来砸死你一个二个。顿时大家像群被抄家的蚂蚁,全都散开了,到处找工具打扫活动室。
    “找什么找,工具我让汪管教给你们拿来了。”
    说着,汪会仁从全耀身后闪出来,他拎着一条肥料口袋,口朝下往外一倒,大家的毛巾软得像棉花,轻飘飘的掉在了地上。
    “都拿毛巾擦,把地擦干净了。”全耀用脚把地上那堆混合得分不清谁是谁的毛巾踢到散乱的人群中间,于是散乱的人群再次以毛巾为中心重新聚拢过来,数不清的光头碰得咚咚响,抢完之后又散开。每个人尽量都做到人手一条毛巾,但所有人都知道,王侯的毛巾被他用来引火烧死耗子了,所以肯定有人抢不到毛巾。王侯可不管这个,那条毛巾还是当年从何尚手中抢过来擦过老二的那条,他早就想换一换了,现在全耀给了他一个发挥特长的机会,这个特长还是当初区强传授给他的,让他对抢东西这件事很有心得,他是不会错过的。没错,他抢了一条软绵绵的,看上去就没用过几次的毛巾,相反,翟小峰什么也没抢着,他想把龙二手中那块要过来,但龙二早就不想跟他干了,这个面子当然不愿给他。
    全耀看翟小峰没有毛巾擦地,过来质问他:你的毛巾呢?
    “报告,我没有抢着?”
    “没有抢着?你没长手吗?”
    “长手了。”翟小峰伸出手给全耀看,证明他是有手的。
    全耀怎么会错过这个时机,他抽出警棍就给了翟小峰伸出的手上一下:还长手了,长手了有什么用,连条毛巾都抢不到,我看啊,你这个小组长就别当了,等最近事情忙完了,我让你卸任。
    斗争看见翟小峰落难心里别提多高兴了,想当初翟小峰不让他住在他们监舍,还把尿撒到他鞋里面,他一点办法都没有,也不敢跟他作对,现在恶人终于遭报应,连小组长都当不成了,斗争别提有多痛快了。但仔细又想,高兴只是暂时的,要说遭报应,翟小峰已经被慕容斯林打怕了,自从他沦为严管犯之后,日子一天不如一天,以前为他卖命的老乡也一个个离他而去,现在又要面临全耀的欺压,他已经不是原先那个耀武扬威,想吃坚果就能吃上的翟小峰了。一想到这一切不幸都是全耀带给大家的,斗争嘲笑翟小峰的心情一下就不见了。
    全耀惩治完翟小峰就去逗王侯:哟,这不是王侯吗,我差点认不出来了。
    王侯拿着毛巾,始终下不去手擦地上的污垢,他还想留着自己用呢。见全耀来和自己说话,一下子精神了,因为他现在是自由身了,一个自由人就可以对命运做出多向选择,而选择全耀做他的坚实后盾一直是他梦寐以求的事情,以前跟着区强干坏事的时候,他就盼着刘武忠赶紧下台,现在刘武忠虽然还一手遮天,不给他靠近全耀的机会,但他总会抓住一些难得的时机来向全耀表忠心。
    而现在全耀主动送上门来就是他的最好时机。
    “全副,你看,我抢到一条最好的毛巾,怎么样,我手脚利索吧?”他不光说,还把毛巾给全耀展示。
    “嘿,没想到啊,你都独眼龙了还这么牛。”
    “谢谢全副夸我是条龙,对,独眼龙也是龙嘛。”王侯果然天生会说话,顺着全耀的意思就急着把自己的价值展现出来。
    “我听说你最近和里面的耗子关系不错?还把它们吃了?”
    全耀根本就不把王侯当人看,在他眼中,王侯甚至连人的皮囊都不配拥有,好在王侯自己不这么想,他不但不生气,还努力和全耀炫耀着:关系不错倒算不上,不过啊,我已经摸清了它们的行动路线,现在只要我想吃肉就能吃上。
    “王侯,你太不友好了,你说你现在一个朋友都没有了,好不容易认识几只老鼠,怎么不好好跟它们相处,还把它们吃了呢,你就不怕他们也把你吃了?”
    王侯想对全耀嬉皮笑脸的笑一个,但因为脸上皮肤烫伤后,好几处发生了褶皱,已经散失了笑相。
    他只能用声音来表明自己想笑的态度:呵呵呵,不怕,它们才不敢吃我呢,我长得这么丑,连鬼见了我都害怕,它们就是一群鼠辈,不值一提。
    全耀又跟王侯玩了几分钟,直到小刘过来传达许剑回来的消息,他才把现场交给汪会仁照管。而王侯也没有等到全耀跟他提奖励的事。
    许剑表情凝重的坐在办公室,此次带着会议精神回来,他有一肚子的气要往外撒,全耀到的时候,许剑正骂着顾仁。
    “老顾,怎么搞的,怎么越来越不像话,我强调多少回了,地里的杂草赶紧清除,这下好了,让武监狱长逮着了吧,你想想这对咱们监区有多大的副作用,棉花长不好,本来我还想找个借口顶上去,现在完蛋了,领导都亲临现场了,棉花苗怎么长不起来?不就是草太多吗?草为什么多?不就是劳动没跟上吗?劳动为什么没跟上?不就是你们几个对犯人管教不严吗?”
    顾仁很少被许剑骂的,冷不丁的挨一次还有些不适应:教导员,武监狱长都跟你说了?
    许剑白了顾仁一眼,不耐烦的说,“什么说了?是骂了,把我臭骂一顿,当着其他监区教导员就跟我算总账,这回我的老脸都丢尽了。他说了,你提议那个事很好,你提议什么了你就提议?恩?怎么有点东西就往上说呢,问我了吗,我同意了吗,你就瞎往上说。”许剑将前来报道的民警挨个看了一遍,继续说:还有你们也是,以后谁再敢跳过我,直接找上面的人提建议,别怪我翻脸。
    全耀是听出来了,许剑觉得自己教导员的权利受到了侵犯,所以才这么大脾气。他就冒冒失失顶上去解气。
    “教导员,这点事都不算事,你看看咱们二监区这两年变化多大啊,减刑的犯人比率越来越高,经济建设也搞起来了,我听说监狱长想把咱们的花圃扩大,让其他监区也尝试走咱们的路子。”
    “还不算事?领导生气了就是最大的事,滚他妈的其他监区,还想跟老子抢饭碗,想都别想。”
    顾仁窝在半边感觉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但不说点什么吧,总觉得心里不踏实,毕竟许剑已经对他做了批评。所以他还是张开口说:教导员,我那个提议到底算不算数了?
    顾仁不怕再挨骂,他只想把事情确定下来,作为监区大组长,主管犯人劳动的总管,这些事情他必须要做到心中有数,这样才能安排好大家的时间,不至于乱了套。
    “哎,监狱长都同意了,我哪敢再反对,人家让你干你就干吧。”
    也是看见许剑在气头上,大家都把邓纪华上吊的事情烂在了肚里,怕再说的话,招来个引火烧身就不划算了。
    眼下,许剑就要把上面交代下来的任务落到实处了。没错,全国,乃至全世界的募捐活动如火如荼的进行着,作为党的基层组织,塔克木监狱也将掀起一轮捐款热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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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明月

    楼主 LV8 2016-10-29
    73•募捐

    为了和国家的步伐一致,二监区选择和5•12大型捐款晚会一起进行捐款的启动。
    募捐活动属于公益行为,不作为大家奖励考察的项目,所以捐款与否或者捐多捐少,全凭个人意愿。这天晚上,几乎所有人都睁着眼睛,怎么都闭不上,他们的生存观在人性面前变得不再坚不可摧。捐,那就是白白往里送,没有回报,也不会被人记住,不捐,作为祖国同胞的一员,又经受不住良心的谴责,特别是灾区那一片片惨不忍睹的景象更像是一把烈焰,把这些颗冷酷惯了的心一点点烘烤得舒张开来。
    关于捐多少的问题就像瘟疫一般在犯群中蔓延开,没有人顾及三无人员,这个和钱不相干的边缘地带不会有多少人注意,捐钱对他们来说也只是不入行的游戏,所以火热的讨论场面没有三无人员什么事。
    他们只是静静的把手放在头下面,仰望着他们闪烁在黑夜里的心脏,想象着那些在灾难中一去不返的生命,这些离开的生命一个个都张望着活着的心脏,这里有温暖,他们需要这些温暖。周桂摸摸自己脑门,一阵冰凉,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在这里活下来的,当他发现活着是件多么不容易的事的时候,所有的拥有都不再是拥有,他感觉身上所有的东西,包括灵魂和思考都属于这个世界,属于每一个人,而他本身一无所有。一想到这些,周桂把自己的全部财产在心里统计了一遍,虽然很少很少,但他知道该怎么处理了。
    四百多犯人排着长队,大家手里捏着写有捐款数额的纸条,上面写上姓名和自己的编号。到时候会根据大家纸条上的数额从大家大帐上扣除。周桂排在人群中间,他的样子有些萧条,好像他把身体都掏空了,只剩下一张被风搓揉成煎饼的脸皮,所有东西都汇缩在他手里那张纸上,风吹着他的睫毛,把他仅有的一点精神也给掠夺走了。但他不在意,他本来就是个一无所有的人,再怎么失去也伤不了他,他清楚他的牢狱生活从没有舒服的时候,而此时此刻,他好像不是在献出财产,而是在用这些钱购买哪怕瞬间的自由,所以他很释然,面对生命的离开,他的人性被彻底翻了出来,善良,慈爱。
    考虑到三无人员的情况,许剑允许三无人员以捐赠物品的方式参与进来,保证人人都能贡献出自己的爱心。但周桂的出现却打破了许剑的传统观念,当他发现周桂捐出了三百块钱,并把消息散布出来的时候,犯群便陷入了新一轮的吵闹。
    周桂一个人窝在角落,他没有什么好说的,当他作出决定那一刻,他的心是激动的,他从来不知道该如何感谢这个世界,但这一次他抓住了机会。
    区强听说周桂这种瘪三都捐了三百块,突然有种被戏弄和鄙视的感觉,作为这里的重量级人物,捐二十块钱确实很没面子,他以为自己已经很努力在捐款了,可还是被周桂的动作搞得不知所措。区强吃完饭从地上站起来就去找周全,要求在捐款上面追加五百块,说是自己的捐款力度不够,没能很好的表达出对灾区人民的关爱,希望监区领导可以给他这个机会。周全说捐款全凭自愿,不能一时兴起胡乱来。区强说没有乱来,完全是出于爱心。
    钱是捐出去了,捐出去之后区强就后悔了,面子是赚足了,但里子却很不爽快,所以他这次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嘴上不说,心里一直在骂周桂。有钱的犯人一个个都感觉被周桂弄得颜面尽失,在区强开了一个头之后,都纷纷来找周全第二次捐款。
    周全一开始以为大家真是出于自愿,随着情况的进一步加剧,他才发现事情的端倪,所以马上给大家来了一次警示会议。把群犯组织起来之后,周全先表扬了一下周桂的无私精神,然后就展开对区强等人的大肆批评,攀比风气的蔓延不仅助长了竞争气焰,这种气焰把握不好很容易形成大面积灼伤,这个时候不是情绪激动的时候,监区上下需要的是冷静,而攀比无疑破坏了这种格调。所以周全一刀下去,直接斩断了这个链条,同时也把那些奋力捐钱的犯人送进了思维的死胡同,他们原本指着捐款出名一下呢,到头来钱捐出去了,名声却被搞臭了,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此次捐款活动中,方程在纸条上写了伍佰元,还是犯人中的三无人员,但他的收入要比周桂好很多,就连许剑都没有他这么慷慨。许剑知道方程从军师那里得到了一笔可观的金额,作为对方程使用现金的警告,许剑已经对他收了罚金,他还不想把方程惹毛,毕竟,花圃也有他一半的功劳在里面,要是得罪了方程,恐怕花圃就没有人会照管了。哪怕方程在捐款上面抢了他风头,他也不会跟方程计较,他可以跟任何事情过不去,但绝不会跟钱过不去。
    捐五百块钱是应该的,对方程来说,这就是金钱的作用,以前他希望金钱可以带给自己一段幸福的婚姻,可以和雁苇长相厮守,结果太过沉醉,导致了自己走向犯罪深渊。而现在,金钱对他来说不再是自己的东西,他感觉金钱存在的意义就是随时用在需要的地方,否则就是一张油纸,没有价值可言。
    为了带动塔克木所有犯人的积极性,方程最近一直在和军师商量他的想法,军师说钱不是问题,他的命是方程捡回来的,用钱根本不会成为方程的阻碍。正好前几天毕文通陪文登下来搞“珍爱生命,用心改造”的教育活动,方程也和毕文通商量了一下。
    “毕警官,我有个投资想找你帮帮忙?”
    “投资?投给谁啊?投给我吗?”毕文通首先想到的是自己。
    “也算是,我想借助5•12灾情,策划一期有关团结民族心,凝聚中华情的专刊,你看怎么样?”
    毕文通不屑的看了眼方程:就凭你?通讯员还没当明白就想搞策划,别跟我找事啊,我可一分钱没有。
    方程看毕文通看不起他,拿出了自己的态度:印刷费我出,怎么样?我觉得这件事情意义很大,策划的事我负责,其他你来定。
    “你出钱?你怎么会有这么多钱?不会是蒙我吧?”
    “怎么会呢,毕警官要是同意,我就先策划着”方程说得有板有眼。
    毕文通心里也想:我没有做过杂志,一直以来都是做报纸,不过做报纸和做杂志也没多少区别,不就是排完版,然后印刷就完事了吗,但再加上方程的经济支援,绰绰有余了。
    “那你把钱给我吧,我马上通知通讯员写稿。”毕文通还没做事就想着拿钱的态度将他的本性显现出来。
    “钱还不在我手上,我这两天给你答复。”方程对毕文通就像对生意场上逢场作戏的人,根本不服软。
    毕文通摇摇头:方程,你要是敢拿我开涮,我饶不了你。
    考虑到方程的慷慨,毕文通突然想起一个事,就吩咐周全去通知。
    周全把方程他几个叫到新航和毕文通见面,选了一间看上去还算坚实的屋子。毕文通背对着教室门,看着窗外一片狼藉的景象,诗性大发起来,他正自鸣得意的周游在诗句的悲伤氛围中,方程他们进来了,因为监区出了这样的事,大家情绪也激动不起来。
    “哎呀,过来了,我啊,早就应该下来看看你们,培训培训你们,今天给你们带来特大喜讯,想不想听?”
    毕文通阴阳怪气的一番讲话,让大家本来就阴郁的心情变得更加不耐烦,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搭他的话。
    “怎么了,一个个都?”毕文通不愉快的问周全。
    “哎,毕科长,监区倒塌了几个地方,他们啊,伤感呢。”
    “好,好好,伤感好啊,我没有看错你们,会写文章的人啊就应该伤感,不伤感,东西也入不了心啊,是不是,入不了心还怎么搞创作。”
    方程脾气上来了,他好久都没这样过了,“毕警官找我们到底什么事?”
    到底这个词有些冲,有种强烈质问的语气在里面,这种词肯定会让听话的人很不舒服。
    毕文通把脸拉下来,“呵,还有情绪?我就是通知你们一声,《向阳报》马上要印刷了,你们的稿子都上了,看看你们什么意思。”
    周全知道毕文通又要来他那一套,只好先回避一下,他只是见不惯毕文通那张无羞耻的嘴脸。
    他们不知道毕文通的“什么意思”到底代表了什么,和他们一起过来的老通讯员知道情况,很识趣的说:当然要印刷了,稿子都选中了,那就帮我排版,排好了就别动了,行不行,毕科长?
    “行,怎么不行呢,等你们好消息啊。”毕文通站起来要走,刚抬起脚又补充了几句:诶,我说,你们几个老通讯员,多给方程他们讲讲出版程序,你们都是通讯员,平时怎么不交流呢,很多东西他们还没搞清楚呢,交流啊,一定要交流。
    毕文通出了教室,老通讯员苦大仇深的说:你们三个啊,怎么就不跟我们打听打听呢,准备上货吧,要刊登啊,得上货,不上货就见不了刊。
    “上货?上什么货?我还没跟他要稿费呢。”斗争早就受不了这个通讯组织了,办事效率低不算,成天尽是事,恨不得一个炸药包把它端掉。
    老通讯员摇摇头,以一种孺子不可教也的眼神看着方程他们三个。周全进来,长吁短叹的问:怎么样?毕科长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们在商量出版费呢。”方程也懒得跟周全解释了,反正他也帮不上忙。
    军师对方程想办理刊物的想法很赞同,今天早上他刚从汪会仁那里得到了方便,跟他外面的通话人取得了联系,他告诉那人赶紧取出部分钱赶往四川,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从这一点来说,军师是很有爱心的,一个有爱心的人当然支持方程的这个做法。至于方程提到的钱的支配权问题,军师只说了一句:不是说好了吗,那钱是我送你的,你想怎么用不必跟我商量了。
    军师出手如此大方,对方程这种人来讲,无疑是会滋生出好奇心的,比如他外面的联系人跟他什么关系,为什么他一个电话,那人就乖乖的奔赴四川?军师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他要干什么?慢慢的这些问题成为了方程必须要考虑的事情,因为正如曹根几次跟区强提到那样,卢培清已经是方程的军师了。作为身边出谋划策者,方程对他做到一清二楚是很有必要的。
    同时,军师的情况也让方程再次想起了他的另一个朋友,吴松,是啊,方程总能碰见神秘人物,吴松对待区强时的不屑,吴松轻轻松松要来五粮液时的镇定自如,所有的一切都说明,他的背后必定有强大背景做支撑。
    不过,就像方程自己承诺那样,他是不会去弄清吴松隐瞒事实的真正原因,作为朋友,他如果想继续和军师保持良好的交情,也就不会去打听藏在他背后的秘密。尽管军师亲口承认马广是警察派来的线人,但这只能说明军师还有没交代清楚的犯罪情况,至于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方程不得而知。
    《向阳报》印刷出来了,方程看到了如老通讯员概述的一样结果,整张报纸上找不到他们几个的名字,但他们亲笔写下的文章却被活生生的印在了上面,作者变成了别人,而他们变成了免费的枪手。斗争自己在发火,而蒲一刚只是很冷静的把这些不公的事实写在了他的悔改录里面,方程考虑到策划专刊还要毕文通的帮忙,也不好在这个时候发火,不过,为了不让毕文通占尽便宜,方程趁文登还在,把想法又跟文登重复了一遍。文登听后,只觉后脑勺被敲了几下,他看到了一个放下仇恨,把监狱当校园的一个理想者和实践者的影子,他没有在为坐牢而坐牢,他把塔克木当成了一个历练自己的新家,把自己当成了一个羽翼未满的雏鸟,等到他修炼出飞翔的翅膀,那就是凤凰起舞,挣脱束缚的时候。
    “好,方程,我支持你,等你把这件事办好了,我帮你申请减刑。”文登一点都没有对自己说出口的话后悔,方程从进来到现在一直在为二监区的发展做贡献,现在又站在监狱的角度,提出了凝聚人心的改造活动,这样的人才,打着灯笼都找不到,至少在监狱里是不会有几个人怀着奋斗精神在为自己和同改赎罪的。
    但方程办到了,如果不出意外,减刑只是迟早的事。
    许剑和全耀当然也要参与其中,这种为监狱办好事的机会,他们每次都抓得严严实实。
    “方程,你怎么自己就决定了呢,这么大的事,连周管教你也没告诉?”许剑表面上在责备,其实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有时候他在想,真是老天有眼,让方程来到了二监区,要是这样的人才多来几个那该多好啊。
    “哦,教导员,毕科长负责我们通讯员工作嘛,我就先跟他说了。”方程解释道。
    “我到是没有意见,你花多少钱我都支持,关键是什么呢,我的意思啊,能不能不让毕文通参与进来,我是觉得以咱们监区的现有实力,完全能够把这件事办好。”
    许剑想把事情揽到自己怀里,不想让毕文通占半点便宜的想法方程一听就懂了,他说:教导员啊,我也这么想啊,但《向阳报》一直以来是省局在主管的,下交给毕科长料理,咱们要想自己出这个刊物,恐怕省局会有意见,到时候上边发火咱们就被动了。
    方程跟领导交谈越来越自然了,也不喊报告了。
    “省局?你是说项高?这个老东西,吃了我的半只羊腿,会写几首臭诗歌就耀武扬威的,我跟你们说,这位《新生报》主编,这位副处级干部连小学都没毕业,就是个纯粹的文盲。”
    生气归生气,小学没毕业怎么了,不照样混到副处的位子,骑在你脖子上你又有什么办法。
    最后,经过许剑的建议,方程跟文登沟通后,文登又跟毕文通反复的协调,事情才落实下来。从征稿到杂志排版的所有流程全部由二监区负责,只有最后一项,也就是印刷,交给毕文通处理,当然了,这样一来,三千块钱就不得不交给毕文通了。许剑心里面是舍不得这笔钱的,但拿下了杂志制作大权等于是给自己的工作业绩加了分,有失必有得,毕文通和许剑谁也没占到便宜,也算是比较折中的一个结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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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洛明月

    洛明月

    楼主 LV8 2016-10-30
    74•醋坛子和绝情信

    方程的时间一下被安排得满满的,今年他种下了去年收货回来的杂交种,构建了几个第二世代棉花群体,现在监舍后面的空地,包括储藏室那边,还有高墙下面的空地都栽满了他的试验材料,花期马上就要到来,他不得不找周桂帮他做好调查工作,因为周桂的左手在他勤加苦练和全耀疯狂罚他抄写法规的双重压力之下,终于可以进行简单的写字了。调查很简单,主要记录一下开花数,等到成熟期再调查一下有效开花数,从而留下结实率高的植株进行下一年繁殖。
    许剑之所以让他在里面大面积种植棉花,完全是因为裘小贝起了作用,在方程的辅导下,裘小贝已经爬到了班级前十名的行列,并且一直很稳定,这对裘才千来说太重要了,不像他的大儿子裘贝贝,早早的就辍学回家,整天在外面鬼混,裘才千自己也说,要是方程能早几年来塔克木,裘贝贝的命运或许不至如此。但好在让裘小贝赶上了,本来方程想跟裘才千要一块农场的地专门搞研究的,但他不想自己这点事传到别的监区,毕竟自己小打小闹,更没有专业人士指导,失败的可能性很大,再说了,裘才千这个守财奴是不可能把地分给任何人的。
    花圃的事方程已经不管了,他把斗争和蒲家两兄弟安排给吴松帮忙,周桂负责把绿化带和棉花调查的事情处理好就行。而方程自己除了周末雷打不动的给裘小贝补课之外,其余时间就全身心的投在活动的策划上面。
    杂志板块的划分他已基本敲定,但要带动其他监区的通讯员共同参与到活动当中便成了当前亟待解决的问题。监区之间的利益竞争和较量已经把相互合作这个词彻底从大家的知识海洋里抹去了。当然了,这种压力主要作用在各监区教导员身上,其实通讯员本身是无所谓的,不就是投稿吗,投哪里不都一样,反正能刊登就能获得加分,对他们来说其实真的不用想太多,但有教导员压在他们上面,他们就不能随便乱来了。这些可能性在二监区随处可见,在其他监区也无一例外。方程正是考虑到这些细节才请求周全给文登去个电话,周全怕耽误了方程的大事,就让他自己跟文登讲。
    “文科长,你能不能帮忙到各监区做做思想活动,我怕大家对我的活动……”
    方程还没说完,文登就听明白话里行间:诶,这些事情不是你管的,这是我的工作,你就放心吧,你的顾虑这两天我已经下到监区帮你解决了。
    方程谢过文登后,又谢过周全,这两年多来,他一直有谢不完的人,一直在求人办事。
    但他求人办事的处境还远远没有走到头,眼下他还要求周全一件事,其实也不是求周全,确切的说,是麻烦一下心理咨询科的各位警官。
    “什么?你要找心理科?安欣吗?”周全话语间夹杂着一些担忧和不自信。
    “对,心理科,我让他们帮我完成杂志的后期排版,他们精通软件,上手快。”
    “那可不一样,他们精通的是数据分析软件,对你那个排版软件他们不擅长。”
    不知什么原因,方程多少觉得今天的周全有些反常,一谈到找心理科周全就拿出不适合的理由等着他。
    “毕科长他们用什么软件啊,我看看会不会。”安欣的突然驾到让方程从周全的不耐烦中脱缰而出。
    “你怎么出来了?工作时间到处乱跑,小心让教导员看见。”周全对安欣的出现好像不怎么满意,想让她赶紧离开的意思。
    方程怕错过了交流机会,赶紧告诉安欣:安警官,毕科长他们用的是Pagemaker排版软件。
    周全瞪了方程一眼:方程,你怎么插话呢,警察说话,你不准捣乱,给我闭嘴。
    这还是周全第一次瞪方程,也是第一次让他闭嘴,方程满脸狐疑,不知道自己怎么得罪周全了,刚才打电话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几分钟的时间就变了呢?
    “周全,有你这跟他们说话的吗,我可是听说了,他要帮咱们监区搞一个杂志,教导员让咱们全力配合,怎么,你不让啊?”
    安欣撅着嘴跟周全叫板,尽替方程说好话。
    “我……我……”周全被安欣气得语无伦次,话都说不出来。
    李瑾也出来了,“哎呀呀,顶什么嘴啊,都是自己同志,你也是的,安欣,周全管他的人,你搀和什么啊,赶紧走,通勤来了。”
    安欣也抓住李瑾的小辫子不依不挠:嘿,你跟我亲还是跟周全亲啊,怎么还帮他说话呢,重色轻友的家伙,不跟你好了。
    “我重色轻友,你怎么不说你……”李瑾刚要想说出方程的名字,就被安欣一下截住。
    “是是是,都是我不好,通勤来了,那咱们走吧,好姐姐。”安欣不允许李瑾说出方程的名字,自从上次帮方程洗衣服的事把两人整的挺不自在之后,安欣就不敢乱来了。其实她对方程就是崇拜,没有别的意思,崇拜一个人把他挂在嘴边也是正常的,可李瑾非要说安欣对方程有意思,有的时候安欣自己都不知道这是种什么感觉。但不管什么感觉,她知道她和方程永远都是有界限的。
    安欣拉着李瑾走出去好几米,方程又叫住安欣:安警官,那个软件你到底会不会啊?
    安欣想都没想就说:会,怎么不会,放心。然后一甩头发给了方程个背影就走了。
    安欣一走,方程就问周全:周管教,你没事吧?我看你情绪有些不太好,不是我惹你生气了吧?
    “走走走,别尽往自己身上扯,哪都有你。”说着就把方程带回到大墙边上。
    上面关于修补二监区的意见还没下来,出于安全考虑,许剑下令先把倒塌的大墙砌上,反正上面已经下来核查过,还拍了一百多张照片,所以不用担心修补之后上面不承认的问题。至于犯人监舍,那就不是修补能解决的问题,不重建的话,估计以后都住不了人了,上面的考察报告已经将监舍住房评估为高危住房,不能再往里住人了,就算到里面取东西都不行。但报告这样说,不代表大家都跟着做,实际情况也不容许大家跟着理论报告走,四百多人的东西都要搬出来的话,放的地方都没有,目前除了继续放在原地,根本没有别的办法。
    就在邓纪华伤心欲绝,陷入生活漩涡中不得自拔的时候,郭凤正一个人行走在蜿蜒崎岖的山路上,公路都断成了块,高低起伏,一辆车都没有,加上暴雨的侵袭,很多路面已经下陷,行走起来很不安全。郭凤已经连着三天没闭眼睛了,她爹她妈都被泥石流带走了,深深的埋到了祖国的怀抱中,她的眼睛已经没有了眼泪,灾难抽走了她的软肋,给她留下一副坚实的躯骨去应对剩下的生命。
    她要去看看邓纪华的父母,她要去帮邓纪华找到双亲,虽然邓纪华给她的信是那么的绝情,但她不想做一个绝情的人。邓纪华关在里面什么都做不了,她要肩负起邓纪华的使命。一路上她看见了生命最脆弱的部分,感受到生命的渺小如同一闪即逝的星辉,走了也就走了,留给生者的与其说是伤心不如说是失望,失望于如此令人悲愤的命运安排。
    带着希望的寻找,结果等待郭凤的还是绝望的一堆废墟。她打听了很多人,有的人说,大概是埋进去了,让她等救援队挖挖看,于是她守在废墟边上,一边用手刨,一边等救援队的挖机。最后连个人影都没见着,有人建议她上县医院看看,因为邓纪华父亲经常到那里卖血,县医院也是一堆废墟,他从安静的一排排人堆中挨个排查,还是没有找到。然后大家让她放弃算了,说不定人在返家途中顺着断开的山体钻进地肚子里去了。热心的人还想给郭凤支招,但他们再也找不到郭凤了,这个伤心透顶的姑娘从理不清的现实中消失了。
    邓纪华还不知道,至少郭凤还活着,只是他不知道,郭凤本来可以给邓纪华打个电话的,这个时候,即使矛盾冲突再严重的两人在灾难面前都可以冰释前嫌了,更何况两人的情况不是太糟,可郭凤不敢给邓纪华打,她怕邓纪华问起父母的情况,她知道邓纪华会问的,他是个孝子,如果当年他不替郭凤收拾那个经理,两人早就回到邓纪华父母身边过日子去了,那样的话,就算被埋了,也能跟亲人一起入土为安,不用像现在这样,承受着离散之痛。郭凤不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她想问问邓纪华,想听听他的看法,然而在爱情的火焰还剩下一点星光的前提下,郭凤自私的做了这个决定,她仍然愿意为邓纪华忍受灾难的痛苦。只是懦弱的邓纪华要是知道郭凤所做的一切,恐怕会为自己愚蠢的行迹追悔莫及。
    一个月之后,邓纪华和方程都收到了一封信,周全将两封信交到他们手里的时候,手一直在颤抖,这是周全当管教以来干过的最愚蠢的事情,按照监狱法相关规定,有不利于服刑人员改造的信件应该扣押,不能交给他们。但周全最近确实跟方程不对付,他只想给方程一点小小的教训,虽然他是二监区公认的好管教,但在这件事情上,他的这个美名,的确不敢恭维。
    邓纪华打开信件之后,整个人好像一点点在充血,从脚到头注入着一股崭新的力量。信是这样写的:华哥,我是郭凤。邓纪华看到郭凤两个字,心都快碎了,无力的眼神一下子精神起来,他继续往下读,家乡发生的事情你一定知道了吧,不知道你看到新闻的时候是种什么状态,我猜不出来细节,但你肯定不好受。看见我的来信,你就不用担心我了,我好好的活着,是不是,我不知道你说的让我放弃是不是证明你再也不会担心我了,但不管你怎么想,我还是鼓起勇气给你写这封信。你父母都好好的,我特意去你家那边看了一下,所以你不要再想着父母的事,虽然你没带我回去过,但我还是打听到你家的住处。华哥,你家条件那么艰苦你怎么从来没跟我说起过呢,你不应该瞒着我的,不过没什么了,我还是那句话,祝你早日改造成功。郭凤亲笔!
    邓纪华一场虚惊,他又看了看到底是不是郭凤亲笔,他靠在墙上,感觉像靠在一张硕大的海绵床上,身体一点点陷进去,每一个细胞都分散开来,一点都不拥堵。地震一来,他就把书本放到半边去了,谁也劝不动,现在他叹了口气,终于从绝望中活了过来,又有了学习的动力。
    他把头偏向方程那边,方程也靠在墙上,两只手搭在膝盖上,一张薄薄的信纸不松不紧的夹在他指间,他的眼睛平视着对面脏兮兮的墙上,那里什么也没有,只有大家涂抹在上面的脏东西和方程四目相对着。邓纪华兴奋过了头,他没有留意到方程脸上的表情就走了过去。
    “方程,快看,郭凤给我写信了,我爸我妈都没事,他们都好好的,你看。”邓纪华把信递给方程,让方程对他的信进行检查。
    方程没有接他的信,只是冷冰冰的说:雁苇也给我写信了。
    “是吗?太好了,咱两换着看看啊?”说着邓纪华就把方程手里的信纸连同信封一起抽走了,然后将自己的硬塞到方程手中。
    邓纪华先看了一眼邮戳上的日期,算起来快两个月了,然后一个字一个字的读着雁苇写给方程的信,就像在看一部小说。这不足为奇,每一个犯人都期望信件发放日能有自己的来信,但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如愿,不能如愿的犯人总会可怜巴巴的看着别人打开信件,就算是别人撕信封的动作他们看了都会跟着一起激动,如果再能让他们拜读一下子,那简直就更美好了。在邓纪华两手空空的时候,方程会把雁苇的来信借给邓纪华和斗争看看,让他们过过瘾。但这次,他不想让邓纪华分享。
    方程:
    我堕落了。
    我背叛了自己的心,成为了一个有钱鳏老头的情妇。方程,你看过《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海水》的,你就是那个张明似的人物,一个玩世不恭的人,一场玩世不恭的悲剧;而我就是你生命中那个吴迪,因爱你而沦落,因爱你而自杀——对于我自己来说,我所最不齿的堕落比自杀更悲哀,女人重视爱情甚于生命,我的心已经死了。
    我与鳏老头的交往被你表哥赖立知道了,他纠集一帮无业人员,吓退了我已答应与其结婚的鳏夫。赖立说出了他的心里话,他说:“从看到你第一眼的时候,心里就有一种不一样的感觉,可惜是我表弟首先认识了你,你也成为了他女朋友,出于我与他的亲属关系,让我断绝了追求你的念头。现在,不管是什么原因,我表弟已结婚了,坐牢了,他伤害了你,而你是最值得爱的。也请你原谅,你写给方程的信件我没能转递进看守所,被我全部拆看了,看了你的信也更坚定了我爱你的决心。请忘了过去,接受我吧,我绝不是头脑发热,也不是趁他人之危。”
    我的心一阵阵发冷……
    什么是爱?爱是什么东西?一文不值!好,那就爱吧。我的头脑再次被恨充斥,我酝酿着一场新的悲剧:赖立的无信让我气愤;主要是他是你表哥,我要玩弄他的感情,更有力量间接地报复你,让你为我的痛而痛,让你们都尝尝被欺骗被抛弃被玩弄的滋味。
    我接受了你表哥,将早已腐蚀了的感动再拿出来演绎着动人的爱情,将包含了恨的美丽诺言说上千遍万遍,看得出,赖立在我的表演下并没有怀疑什么,很投入爱情。有一次他问我:“如果现在方程和我同时站到了你面前,你会选择谁?”我没有任何思考地说“方……”,话刚出口半截才惊觉自己犯错了,原来,你的名字早已镶嵌在我的生命中。我以为戏演砸了,没想到他原谅了我,他说:“如果你那么快就把他忘了,我也就不得不担心你将来也可以忘了我了。我会用我对你的爱让你慢慢忘记他的。”我的戏剧继续表演着。
    很多时候,我也曾为自己的卑劣、残忍和堕落感到不齿,可是,是恨蒙蔽了我的心。女人啊,一旦与恨结缘,就会变得疯狂、恐怖,毫无理智可言。
    虽然雁苇近乎诗画一般的句子让邓纪华读起来很费脑子,但其中的大概他还是弄明白了。邓纪华和方程面临的处境如出一辙,他们都爱着自己的姑娘,都希望他们的姑娘可以幸福,可以把一辈子交给自己,同时,大家都看不到等待之后的美好前景,这个怪圈很让人矛盾,想拥有又面临着失去,想放手一搏,赌一次,但又怕输得体无完肤。
    甚至对方程来说,他已经快将雁苇忘干净了,雁苇早就让他的心脏衰退了,面对这样一封忏悔信,方程已经没有了感动,更多的是痛心,爱或许已经不在,有的只是回味里无限延伸的一股尾巴。
    看完方程的信,邓纪华也把头低下了。很长一段时间了,方程没有过这样的表情,他一直都是灿烂着,把脸上的阳光带给身边的每一个同改,对那些接受他阳光的人,他感到的是一种幸福,对那些拒绝他阳光的人,他保持着乐观的精神继续给予,但对于侮辱甚至打击报复他阳光的人,方程采取的永远都是抵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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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洛明月

    洛明月

    楼主 LV8 2016-11-13
    75•落井下石

    正好,来了个经常侮辱他阳光的人,他可以接着现在的坏心情好好抵抗一把。
    区强领着曹根刚打完球往回走就看见路边墙根处蹲着两个失足青年,邓纪华和方程的落魄感在区强看起来就是最有力量的兴奋剂,这段时间方程在二监区出尽了风头,占着自己和监狱长的私交大搞文学活动,大搞科学实验,这在区强看来都是狗屁不如的假作为,在他练就的生存观里,唯有想尽一切办法让自己过上好日子才是至上王道。他要过去教训一下这两个生存观扭曲的年轻人。
    “哎呀呀,方大组长,你怎么会有空在这里坐着呢?你的杂志都搞定了?我听说还有很多东西没弄好呢,你可是咱们监区的大红人,大劳模,大周末的坐在这里多浪费时间啊,我要是你啊,就去写两首诗,你不是通讯员吗,你们稿子没被毕科长选中吧?肯定还是写的不够好,你们啊,有时间就多练练,是不是?”
    方程看见邓纪华的拳头捏的咯咯响,两人眼神一交流,站起来就扑向区强。这是方程第一次跟区强动手,以前光和全耀动手了,让区强这小子熊的不像样子了,现在两个感情面临危机的男人正憋着一肚子火,区强也算是自己送上门来,怨不得方程和邓纪华动手。
    邓纪华一拳打到区强嘴上,把他嘴唇打坏了,方程又给了他胸口一脚,年迈的区强承受不住青年人的旺火,还没好好享受拳头的滋味就跌倒在地。曹根站在旁边看热闹不敢上前。
    “曹根,你他妈上啊,没看见老子挨打了吗,给我打,往要害打,打死了我负责。”
    曹根哪敢不从,以前王侯在的时候有王侯顶替他,王侯走了,有些本领他真得慢慢都学到脑子里才行。曹根哪里是邓纪华对手,冲过去腿还没伸直,就被射倒在地。
    “真他妈没用啊,快去,把潘兴他们也叫来,多叫点人,老子不信了。”
    趁曹根回来之前,方程和邓纪华又舒舒服服的打了一顿。十分钟过去了,救兵还没来,等来的却是全耀和周全一行人。曹根和潘兴战战兢兢的跟在全耀后面,不敢看区强眼睛。
    “好啊,你们三个,又开火了,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了,你们还有心思打架?周管教,他们都是你的人吧?”
    “是,是我的,教导员。”周全斩钉截铁的回答到。
    “我今天教育一下你的人你没有意见吧?”全耀知道周全对体罚犯人一直不支持,也一直对他严厉的教育方式存在质疑,今天全耀是要直接给周全一个下马威。
    周全犹豫了一下,看方程用不可一世,老子就是没错的眼神在看自己,马上跟全耀说:没有意见,这帮人是该收拾收获了,我好好的跟他们说,他们不听,就离不开你的教育,教导员,那就麻烦你帮我管教一下他们。
    “你们三个听见没有,周管教可是同意我了,以前我收拾你们都是自作主张,今天我给周管教一个面子,让他做个主,既然他替你们做主了,我就不说什么了。你们三个,趴下,俯卧撑,一人两百个,做完之后围着操场跑十公里,一到周末你们就给我惹事,一让你们休息你们就给我整点事,我早就说了,你们这帮废物就不该闲着。”
    区强嘻皮笑脸的和全耀说:全副,是他们先动的手,我尽挨打了,你看,我的脸,还有我的嘴。我就别罚了,回去给你补个检讨。
    “区强,你还好意思说,你这么大个人,连两个年轻人都打不过,就凭这点,我就要加罚,给我做三百个俯卧撑,不准歇啊。”
    “全副,我真没动手啊,我……”
    “我什么我,给我下去。”全耀说着,一脚把区强蹬到地上,区强没准备好,两手来不及着地,下巴就嗑到了地上,还把腰给闪了。
    “哟,哎哟,动不了,动不了,全副,我好像腰扭伤了,做不了俯卧撑了。”
    “区强,又给我装病是不是?下不去是不是,既然你身子下不去,我就让你上来,你做仰卧起坐吧。”
    “啊?不行,不行,我能下去,能下去。”
    对区强的老腰来说,俯卧撑还能勉强应付几个,但仰卧起坐就真是一个都来不了了。
    邓纪华已经俯下身子,准备开始做,方程还好好的站着。全耀之所以一开始不提醒方程趴下,就是因为他了解方程的脾气,两个人算是老冤家了,彼此知根知底,所以把他留在最后处理。
    “怎么?方程,不趴下?是不是监狱长不让你趴下啊?你真是比牛还牛,什么时候混到监狱长身边我都不知道,你才来两年多就混这么好,你看看区强,都来二十多年了,才沾上许教导员的光,方程啊,我看你这尊菩萨太大了,早晚要飞出我们二监,我以后想管你都没机会了,我今天不跟你动手,就想跟你讲讲道理,你说以前我为什么打你,啊?还不是因为你违规,对不对,哪一次打你不是因为你给我惹麻烦,给监区惹麻烦?你看看,近一年了,我没打过你吧,你表现好我能打你吗,啊,给咱们监区养花,还自己积极的搞科学研究,周桂也让你带好了,你进步多大啊,现在怎么进步大了,火气也跟着大了呢?你说,今天我该不该罚你?当着周管教的面,你表个态。”
    方程早就看透全耀了,他就是个工作狂,变态狂,回到家里就是个只会拿女人出气的懦夫,在单位打犯人,回家里打老婆,一辈子都不会有成就,一辈子都在小打小闹。
    方程将全耀整个人从头到脚,又从脚到心的品鉴个遍,才说:表什么态,全副,你就别说我了,你是怎么跟全思思表态的,结果呢?有用吗?
    全耀完全想不到方程对他家的情况了解这么透彻,还把全思思牵扯出来,还当着自己同事,当着这么多犯人的面让自己出丑。没错,方程给全思思补课的那几天,全思思总会跟方程提起全耀每次打完叶小双之后是如何向她做出保证的事情,全思思已经不相信全耀了,因为不管全耀怎么保证,永远都会有下一次保证等着她,她再也不要过这种日子。所以才考到了省外,对全思思来说,远远的离开全耀是她唯一能报复全耀,惩罚全耀的方式,她要让全耀一年都见不到她一次,让他知道亲人的重要性。
    “你给我闭嘴,你再说我打烂你的嘴。”全耀因为方程提及全思思的话题,变得很急躁,他已经一年没见过女儿了。
    “其实你家思思……”
    还没等方程说完,全耀的棍子就横在了他嘴上,以前全耀也打过方程的嘴巴,但直到这一次方程的牙齿才掉下来,掉牙齿在二监区是一件常事了,施放在跟何尚讲述监狱故事的时候就说过,如果哪个犯人离开二监区没有掉过牙齿,都算没有改造好,迟早还要回来继续改造。
    方程捂着嘴,蹲了下来,邓纪华爬起来赶紧看看方程情况,不服气的说:全副,你刚才不说不打人了吗,怎么出尔反尔呢?
    “我是说过,我说过他只要老老实实的我就不打他了,你看他刚才老实不老实?”
    “他也没说什么啊,你家全思思的事情,我们都知道,那有什么的。”邓纪华想说的是全思思考上警官学院的事情,但全耀理解的还是他们父女之间的那些不愉快。
    “我让你知道!”说着,邓纪华的嘴巴也挨了一下,那种牙根断裂的疼痛直接穿透头颅,弥漫在周围空气中。
    “还有谁知道?快说。”全耀好像要把知道此事的犯人统统拉出去枪毙似的,他手中的警棍不听使唤的摇晃着。
    区强一看全耀动手了,吓得赶紧加快俯卧撑的速度,连头都不敢抬起来,心里骂着:全耀,你这个王八蛋,等老子爬起来以后好好到许剑那里告发你。
    邓纪华不说话了,不说话的态度在全耀看起来,明摆着就是抗拒改造的表现,既然问不出别的东西,全耀只好让他们的嘴巴多受点苦头,让他们长点记性。
    军师早就对全耀的面容做了全面的分析,结合监狱里的犯人一对比,得出的结论是,全耀这样长相的人,犯罪入狱的可能性很大。这段时间,军师把蒲二强的时间排的满满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让他观察这里的每一个人,记录姓名、身高、长相、性格、行为习惯,最后把鼻子长的类似的归为一类,眉毛类似的为一类,总之人的五官全被军师分解开来,一一罗列在纸上,当然,这是个很考验眼里和心力的活,蒲二强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完成的。
    军师看完全耀打人之后,在本子上记下了全耀五官的突出特征,他觉得全耀这辈子或许要进一次监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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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明月

    楼主 LV8 2016-11-13
    77•项高来访

    和李瑾说的一样,项高在大家没有准备的前提下达到了二监区大门口,汽车的喇叭声响得比太阳还早,任坤还没有起床就听见外面在叫唤,上了岁数本来睡眠就不好,还不让人睡够,喇叭声响第一声的时候他打了个滚,响第二声他干脆一脚踢开被子,破口大骂了一句:他奶奶的,比鸡还早,谁啊,要死要活的叫唤?
    边骂也就披着衣服,揉着眼睛,跌跌撞撞从门卫室出来,当他终于把上下眼皮剥开的时候,才从车窗看见了项高炯炯有神的眼镜框。他也扶了扶自己的老花镜,一下没站稳,从台阶上跌了下去,也顾不得疼不疼了,任坤熟练的爬起来,连裤子上的土都不拍就掏出钥匙把门打开,边开边笑,可能没睡好的原因,他的笑容一点精神气也没有。
    汽车随着大门的打开冲了进来,平时都停在门卫室旁边的水泥地上,但今天项高让驾驶员将车直接开到了监舍区外面,任坤一看许剑和全耀都没出来迎接,一路小跑的追在车屁股后面,当他快追上的时候,车咔嚓一下停了下来,任坤怕把车子撞坏了,一个急刹,侧身飞到了绿化带上。
    项高还坐在车里,让驾驶员不停的按喇叭,还有半个小时才六点,犯人们睡得正香。周桂是第一个被喇叭吵醒的,自从他伤残之后睡眠就降到了人生的低谷。他动了动脚,刚好蹬到斗争脸上,斗争被周桂的脚蹬醒之后,随即打了个惊天喷嚏,喷嚏声响彻房间,将那些做梦的,不做梦的全都吓得跳了起来。方程也跳了起来,他离斗争最近,斗争的喷嚏就打到他头上方,把他的脑袋震得嗡嗡响。
    “怎么了?”方程一脸狐疑望着斗争。
    斗争瞅瞅周桂:你他妈怎么了?
    “你们听,外面车喇叭叫。”
    区强听到车喇叭三个字,赶快发表议论:车喇叭?又要下地?这么早?
    曹根家什么车都有,对汽车的喇叭声他最敏感,所以他的建议往往是最可取的:不是,下地的卡车喇叭声没有这个好听,依我看是台轿车。
    “轿车?领导来了?”区强还是很机敏的,一下就把轿车和领导栓到一起。
    方程这才想起来项高今天要来的事情,他趴在监舍铁门上,想看看值班室民警起床没有,里面一点灯光都没有,汪会仁听不见闹钟响是不会起床的,除非里面起火或者发生了暴动惊扰到他,很显然,项高的车喇叭对汪会仁还构不成威胁。
    “要不喊喊汪管教?”邓纪华提议。
    “不好,万一外面不是叫咱们,那咱们就惹事了,他愿意睡就让他睡。”
    方程倒是愿意,但任坤不愿意再让他睡下去,再睡就要出事了。他用手咣咣咣的敲了几下外面的铁门。
    “汪会仁,汪会仁,起床了,项处长来了。”
    汪会仁还是没有反应,任坤看了眼项高,表示自己已经尽力了,项高抱着肚子把眼睛闭上,不看任坤传来的信号。任坤只好再做做努力,他正好从旁边的绿化带里面发现一块砖头,捡起来就往铁门上砸。
    这下好了,汪会仁的美梦终于被破坏了,他以为外面爆炸了,这么大声音叫他连鞋子都来不及穿就开门要冲出去,就想在躲避一场迅速扩延的瘟疫。
    在他拉门的瞬间,任坤的砖头迎面砸来,为了保住本来就难看的外貌,汪会仁只好用手接住了砖头,现躲开已经来不及了,要不然他也不能去挡,任坤用力过猛,打出去就收不回来,把汪会仁的手掌砸的生疼。汪会仁刚要骂人便看见驾驶员把项高从车里请了出来。
    他赶紧拍了拍手心的碎砖沫,要去握项高的手。手都伸出去了,才发现动作完全错了,马上改成行军礼。
    “欢迎领导莅临指导工作。”
    项高还以军礼,“方程呢,把他叫来。”
    汪会仁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么大个领导下到监区第一件事怎么会要急着见一个犯人呢,他愣着不敢动,怕把事情办错。
    “汪会仁,把方程叫出来,你没睡醒啊?”任坤虽然只是个看门的,但论年龄,可以当汪会仁爹了,自己又是二监区的老骨干了,对年轻一代的民警从来都摆出一副谆谆教导的样式,他现在就是用砖头砸门的行动告诫汪会仁该如何跟领导处好关系。
    汪会仁终于听清并相信了,任坤是最诚实的民警,他说的话比24K金还要真。汪会仁蹭蹭蹭跑进去,牢门还没打开就叫唤着:方程,方程,收拾收拾,你小子走狗屎运了,领导要招待你了。
    汪会仁的口气明显是不服气的,他的确很不服气,凭什么招待一个犯人,凭什么连许剑全耀这样的监区领导都不见就要先见方程。
    汪会仁手里的钥匙不情愿的插进锁孔,又不情愿的拔出来,他恨不得将钥匙断在锁孔里,然后把监区的老虎钳扔的远远的,让方程永远锁在里面,让项高见不着他。
    室内活动室的犯人已经蠕动开来,像厕所里的蛆虫,你动他也跟着动,马上,所有的人都动起来,谁也不愿意被牵扯进来,招待谁都跟大家没有关系,睡个好觉才是硬道理,但没办法,屋子太挤了,大家不得不头挨着头,脚顶着脚,运气差一点的只能把头顶到别人臭脚上,像王侯那样的臭脚在这个时候是最吃香的,他们一旦发现别人讨厌他们的臭脚,白天就会多运动运动,让臭脚上的细菌成千上万倍的繁殖,让臭味不仅留在脚上,还要让它爬满全身,这样大家就会给他腾出一块宽松的空地,让他美美的睡上一觉,他们明明知道自己中了王侯这种臭脚的计谋,还是愿意把地盘留给他。
    老温睡觉不踏实,翻身就像翻筋斗云,从屋子南头翻到屋子北头,又从北头翻到东头,恰好东头就是臭脚群的集结地,等他睁开眼发现脸上有五个脚趾头正把他脸上的肉当成褥子的时候,立刻就怒了。
    他先是骂了一声:王侯,你个脏东西,从老子脸上滚开。
    王侯当然是没有反应了,他的生活从毁容那天起就把身边的大事小事当做泡沫了,可有的东西也变成了可无,可无的东西他连想都不会想。
    老温看王侯没反应,想用手掐他的脚趾头,发现上面沾着一坨不知是泥巴还是大便的东西,因为王侯经常出没厕所,经常和老鼠打交道,说不定这坨东西是他吃剩下的老鼠肉,他把它藏在自助机脚底下,饿了的时候,用手扣起来就能吃到。
    这样一想,老温别说是用手,他连大气都不敢喘了。好在项高来叫门才把他提前解救出来。王侯不高兴的把脚从老温脸上拿下来,跟着密集的人群靠近门上那个狭窄的窗口,排在前面的人提醒后面的人别着急,马上门就会打开,排在后面的人警告前面的人不赶紧把道让出来,他们就把屎拉在屋子里,让所有人都不得好。
    区强看见汪会仁在外面用钥匙开锁,把大腿夹得紧紧的,不敢放松,仿佛稍微一松开尿就会淌出来,基本上钻在前面的犯人都夹着大腿,姿势各个跟区强一样,无一例外。
    锁还是开了,没有如汪会仁的愿。他还来不及躲开,区强就带着大家冲出来,这群被尿憋急眼的家伙像一群公驴,哒哒哒的就从汪会仁身上踏过去了,把汪会仁撞朝半边,然后一个个还没跑到卫生间门口就开始脱裤子,有的放松太快,还没等到地方就尿了出来,既然尿了出来也就不去跟别人抢地方了,索性让尿顺着裤子淌得满地都是。
    汪会仁被这群半人半兽的东西气得骂人的力气都没有,他也没时间骂,好在方程不在驴群里,他进到屋里,将方程揪出来:磨磨蹭蹭,领导要见你,你聋了?
    “没聋,汪管教。”方程从容回答。
    “没聋你不赶紧出来,故意在后面磨蹭,我看你是想上课了。”
    方程懒得跟汪会仁磨嘴皮子,喝了口温开水自顾自的出去了。
    汪会仁走在他后面,像个跟班的马仔。
    方程走出监舍住房区的大门,先见到的是任坤,然后才是项高。
    项高见方程出来了,看了任坤一眼,任坤坚实的点了点头,意思是这就是方程。
    “哈哈哈,果然一表人才,我早就听文登说过你,今天我就特意来会会你。”
    项高用了会会你这三个字,话音刚落,汪会仁和任坤就呆住了,是什么样的犯人才会令监狱领导对他说出会会你这种高雅的词汇?
    “项处长严重了,一脸的伤疤还怎么一表人才啊。”方程也是昨天知道了项高的来意才敢当着他的面说这种话。
    项高看了眼方程脸上的伤疤,瞪了汪会仁一眼,“怎么搞的,你们塔克木监狱,好好的一张脸非给搞个伤疤,像什么样子。”
    汪会仁不敢说话,怕每说一句都会犯错,任坤借口看大门也溜之大吉了。
    “走,方程,跟我到那边走走,边走边聊。”
    两人沿着绿化带一直走到篮球场,绕过新航后面,又来到他种的棉花地,最后停留在大棚里,项高肯定了方程策划5•12专刊的思维,表扬他不但有爱心,还把其他犯人内心沉睡的爱给唤醒了,说他不但是犯人中的佼佼者,更是生活中的领头羊,有想法有作为,敢尝试敢冒险。
    清晨的空气弥漫着一股土的芬芳,从草丛中腾升起丝丝冰凉的水分,这些水分集结在小草和树叶的叶缘,像一排排成熟的果实。如果不是项高的到来,方程是没有机会安静的站在二监区操场上的,这种没有人打扰,可以不用担忧的和旁人聊天的生活在方程印象里仿佛还停留在生命烧毁过的隧道里,而眼前发生的一切反而让他不敢相信了。他的同改们还在屋里面,他们自由的时间又比方程少了很多,方程一个人站在外面,感觉里面那些人也应该站出来跟他一起享受清晨的寂静,听听鸟叫声,平时在监舍也能听见,但比不上外面清脆。遗憾的是,他没有能力让大家也跟他一起欣赏,再说了,大家都出来了,寂静的操场就不再寂静,本来透着树叶子味道的空气也会瞬间被大家身上参差不齐的品质所影响。
    方程整个人迷惑在这样一个特殊的早晨,他把同改们感受不到的东西感受完了,他知道什么样的清晨才值得一个人去停驻去用心聆听,他知道这里不可能同时给每个人同一片美丽,也不会同时将丑恶带给每一个人,这里总是混杂着,这里的空气永远不会清静下来。
    “我建议你把5•12这样的专刊做下去,把爱的主题传播下去。”项高夸奖完方程,开始给出自己看法。
    方程看不见太阳的影子,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像高墙上歇息的鸟儿,可以按照自己划定的目标飞下去,他甚至向上天祈祷,只要不把他翅膀折断,怎么飞都行,他可以连选择方向的权利都不要,只要一双飞离的翅膀。
    “项处长,我也想啊,没有钱怎么做啊,领导不支持,再有好想法也只能烂在肚子里。”
    项高凝视着满地疮痍的二监区,想着方程说的话,顿时心头多了根掐不断的刺条子,刺条子在他心脏中抖动不止,抽打着他脑海里成排成行的担忧。突然,他好像想到了什么,紧缩的眉头平躺下来。
    “十一五马上就要落实下来了,到时候政策就偏向这边了,司法系统也会跟着受益的。”
    项高以为这样一句话可以平复方程的担忧,但方程很快否定了他这种自以为是的感觉。
    “你说的是西部大开发?”
    “哎哟,你也知道啊,我说的就是这个。”
    “光说也不做,开发到现在什么也没开发出来。”
    方程早就在文登的大会内容里听到了这些东西,现在项高的复述反而让方程觉得是种思想的累赘,不去想还好,越想越觉得没谱。
    不管怎么说,项高给方程提建议也是好心,至于财政上的问题也不是一个人能解决的东西,只要心态积极性上去了,就不会被现实的潮水淹死,等到潮水退去那天,就能扬帆远航了。
    “有问题就先放下,实在不行,给我们《新生报》投稿,你的稿子我预定了,看你能写出什么了。”
    方程对项高的厚爱不敢受用,谦虚的说:不能定不能定,稿子能不能上报还要看质量和内容,项处长不要对我期望太高,我怕让你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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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洛明月

    洛明月

    楼主 LV8 2016-11-18
    81•较量

    刘武忠还是大步向前的走着,无聊的言论对他构不成威胁,没有证据的空谈根本伤不了他。不过他还是为自己没把周桂弄死感到后悔,现在他担心的是周桂好起来,并且成功的出狱之后把他说过的话兑现了,刘武忠不希望周桂好起来,不希望周桂看见自己的儿子,周桂还有三年就出去了,而刘武忠还要晚一点,他不能让儿子有半点危险,离开妻儿已经是最大的罪过了,如果再因为得罪了周桂而带给家人更多的伤害,那就是天大的造孽了。
    想到这里,他突然想给家里打个电话,他已经不记得上一次往家里打电话是什么时候了,只记得那一次跟老婆吵得很凶,结果两人基本上是同时挂掉电话的。现在想想,都记不起来吵架的原因了,只觉得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要不是电视里北京奥运会到处写着2008的字样,他都想不起自己入狱六年了。
    亲情电话在经过汪会仁同意之后,刘武忠才得以拨了过去。
    电话通了,那边是孩子的声音:哈喽!谁呀?
    刘武忠一猜就是自己儿子,不禁激动地说:我是你爸呀!好儿子,快叫爸爸。
    “爸爸?大人不能撒谎,妈妈没告诉我有两个爸爸啊?我爸正在厨房帮妈妈择菜呢?”
    “什么?去你妈那个B!叫你妈接电话!”
    紧接着刘武忠听见孩子哇哇哇的哭着跑开了,边跑边喊他妈:妈妈,妈妈,电话里又有一个骂人的爸爸,让你接电话。
    女人放下手中的韭菜,牵着孩子的手走到电话旁。
    “喂!”
    “喂你妈喂,你居然背着我偷男人?你个狗娘养的贱人,你等老子出去的,出去弄死你。”刘武忠最受不了的不是老婆出轨,而是自己的儿子叫别人爸爸,老婆出轨早就在他意料之中,但他接收不了老婆让儿子重新认爹的事实。
    女人顿了一秒钟,恶狠狠的回敬到:你就死在里面吧,永远都别出来。
    “想得美,老子在里面当牛做马就为了出去跟你娘两团聚,你是不是跟野男人结婚了?”
    刘武忠的话说到这里,那边就挂断了,等他再拨过去的时候,那边已经拔掉了电话线。他正想将电话通摔在墙上,被周全一把按住了:你要干什么?
    “别拉我,我要杀了臭婆娘。”
    汪会仁见状,跑过来几棍子就把刘武忠制服了,然后朝周全笑呵呵的说:你啊,什么时候才能学会使用工具,国家给你发武器不是让你当装饰品,是拿来办实事的。汪会仁教育完周全,摇着头将刘武忠带走了。
    消息很快就在监区蔓延开来,不是别人传播的,刘武忠自己跟伙房组的人交代了他有个不要脸老婆的实事,然后伙房组以最快速度传到了周桂耳朵中,周桂终于露出了一丝丝笑容,随后,他闭上眼睛,安静的品味着这份美妙的消息:恶人的恶报终于来了,老天开眼了。带着刘武忠的劲爆消息,周桂美美的度过了一个晚上。
    这几天操场上人声鼎沸,各种赛事轮番上演,络绎不绝,有几个跳高把脚崴了,来医务室处理一下又出去了,然后进来几个打篮球把脸打烂的人,也是随便贴一张创可贴就又继续出去边打球边打脸了。只有周桂成为了医务室的常青藤,他的后脑勺被东非大裂谷占据着,从后面看像是一把生锈的锯条嵌在里面,让人看一眼都会打怵。他静静的躺着,他终于让自己从软柿子的行列中全身而退,后脑勺顶着这么大伤疤,以后见到谁他都不用低声下气了,就算见到区强他也敢直溜溜的抬起头来。
    周桂觉得这一切都是值得的,但全耀并不这样看,周桂的迅速复苏让全耀怀疑起刘武忠的办事能力,他不想就这样放过周桂,他觉得周桂左手之所以能写字,完全是他全耀训练出来的,现在把他左手也废了,算是收回自己的东西,但周桂欠他的东西他还要重新拿回来。
    全耀走到篮球场,把带着情绪边打球边打人的刘武忠揪了出来。
    “老婆跑了?老婆跑了你就乱打人?有本事打仇人去啊,现在是奥运期间,国家提倡安全和谐,你再乱来,小心上面收拾你。”
    刘武忠知道全耀口中的上面指的是许剑,他不服气的说:等我出去的,我先把野男人杀了,再把贱女人打个半死。
    刘武忠瞪着血红的双眼,汗珠子从鼻尖上滴下来,一把甩开全耀就冲到医务室去,由于运动会的事,医务室这边的民警全都被全耀调过去巡逻了,所以刘武忠很轻松就闯了进来,他见到周桂就冲过去将其按住,一把掏住周桂刚缝好没几天的伤口,扯住线头用力一拉,随着棉线的收紧,周桂刚刚开始消肿,准备愈合的伤口又冒出了血珠子。周桂疼得哭爹喊娘,李瑾从刘武忠身后给他来了一电棍,将他一下就击倒在地。很快,接到安欣电话的周全就赶了过来,将刘武忠直接送到禁闭室去了。
    周桂后脑勺的血珠子将李瑾和安欣整个下午的时间都占去了。因为止痛药已经用完了,麻醉剂上面一直没货,所以周桂这一次伤口的缝合是在汪会仁和周全五花大绑的伺候下,由李瑾一针一针的完成的。周桂也叫了一个下午,叫声盖过了运动场上的加油呐喊声,两种声音交叠在一起,彼此起伏的震动着监区大院。
    借用这次运动会,区强也对方程展开了攻击,他主动跟许剑和文登申请了摔跤的竞技项目,文登考虑到项目本身的攻击性,予以否决,但许剑认为这恰恰是打破常规,勇于尝试的一种体验,就批准了区强组队比赛。自己也当起了这个项目的负责人,为了将方程击倒,他拟定了参赛人员,故意把自己和方程列为一组,这也是他第一次面对面的跟方程交手,方程就要进教研室跟他抢地盘了,这是他为方程设计的第一个关口,就算方程要进教研室执教,他也不会让方程舒舒服服进去的。
    许剑的插手把文登气走了,倒也不是有多大的气要撒,他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做,这个习惯文登坚持十五年了,每个月的月末他都会偷偷去一趟市老残看护所,这里住着一位文登的老朋友,为了帮老朋友交付看护费用,文登和儿女关系僵持了很多年,他的那点积蓄基本上都用在了朋友身上,对儿女的栽培却花费甚微。但在文登心中,一个健全的人是需要独立的,他不给儿女钱花就是对他们好,所以他把钱都花在了他一辈子都无法回报的朋友身上,虽然大脑瘫痪的朋友连文登是谁都不知道,但文登一直靠着一颗良心在坚持着这件事。
    一个人要连续保持一个习惯长达十五年,已经不是意志力的问题,而是把这件事看成事业的问题。虽然不被理解,虽然始终孤独的在行走,但文登只有这样,心中的愧疚感才会稍稍减退。他当天看完朋友就回到二监区继续主持运动会了。
    区强和方程的对决自然引人注目,围观的人除了犯人还有监区全体民警,为了看这个百年难遇的赛事,正在参加其他项目的犯人也停止了比赛,跟着裁判一起跑过来凑热闹。在场的观众大致可以分为三个群落,像文登,安欣,邓纪华这样担忧方程安危的半亲友团,还有以区强为中心的几股势力团体基本都希望方程被区强摔死在地上,永远从二监区消失,这是他们的美梦,最后就是碌碌无为的老实人,这些人没有既定的追随目标,自己也不需要追随者,他们更像是灾难片里成片倒下的无辜战士,根本连露脸的机会都没有,还不如留在最后跟正义一方角逐的负面角色,最起码负面角色镜头多啊,但这些所谓的群众演员真的只是为了场景和气氛的存在而存在,本身没有决定性的剧情。说可悲那是言重了,只能说他们甘愿沉默在硝烟弥漫的战场,把生死全部交由战事来定夺。
    方程年轻,按理应该占据上风,但区强在这里摸爬滚打了这些年,打人摔跤的手段不知练就了多少种,所以方程在区强的预期招数内趴倒在地。龙二作为裁判,区强没有打爽,他根本不敢喊停。文登一看情况不对,二话不说就上前制止,这让一旁观战的安欣放心了不少,就在文登刚喊出住手的时候,全耀的拳头风一样的擦过区强脸庞,把区强变成了一个原地旋转的陀螺。
    “比赛不好好比,你这是比赛还是比武?”
    刚才还呐喊助威的观众一下子鸦雀无声了,全耀打区强,一些老犯以前见过,但全耀为了方程打区强还是头一次,别说是犯人们,就连文登张开嘴都合不上了。全耀和方程就像火和水,水火相容的矛盾现象居然在这时候发生了。
    全耀做事自然有他道理,特别是冒险打许剑的忠实骨干,他肯定是左右权衡之后才下定的决心。为了让大家专心把运动会搞下去,他和文登交代了一声就将区强带下去了。
    两人来到谈话室,全耀锁死门,把烟拿出来在掌心敲打着,区强见状,掏出兜里火机就要给全耀点烟,全耀瞪了他一眼,还是很乐意的把嘴喂过去。随着烟雾逐渐在狭小的屋子扩散开,区强紧张的神经也得到了缓解,他还天真的认为全耀收拾自己还真是因为他对方程下手太重。
    “死病鬼,我听说你又欺负下边人了,还捞了一大笔?”全耀把烟头扔到地上,用皮鞋碾碎。
    “谁说的?尽瞎扯。教导员,以后别叫我病鬼了,我现在身体很好,好长时间都不生病了。”区强狡辩道。
    “老子说你捞了一大笔你就捞了一大笔,还谁说的,潘兴那小子给你交了多少学费,你还不老实,别以为我不知道。”
    “啊,啊啊,潘兴啊,教导员,人家潘兴跟我学画画,画画总要买笔买纸,他还要个画架,不给我钱我怎么帮他买啊。”
    全耀思索片刻,表情严肃得像张皱巴巴的油纸,一种阴阳怪气的声音从他嘴巴泄了出来。
    “哦,呵呵,挺好,去吧,好自为之。”
    区强被全耀奸诈的呵呵声吓得有些无所适从,他能清楚地感受到全耀轻描淡写的一句好自为之包含了多少没有讲明的话,面对无形的恐慌,他当然知道该怎么做了。
    “教导员,是我的错,你看,违规罚金我应该交多少啊?”区强还算会说话,全耀就喜欢这样圆滑的人。
    “嗯,我想想啊!”全耀翘着二郎腿,扒扒手指算了算,张口就要五千。
    “啊!”区强一屁股坐到凳子上,耳膜上面印着大大的两个五千,他认真的看着全耀,想再确定一次。
    “啊什么啊,我的罚款算轻的,要不是看在许教导的面子上,我非得让你交个八千一万的。”
    “教导员啊教导员,我当了二十多年三无人员你不是不知道,哪里见过五千块钱的样子,你就别难为我了。”
    “少跟我废话,你还有脸说自己是三无人员?围在你身边转的人比你亲爹还亲,比你亲爹对你都好,要我说,你是二监区亲友团最多的老犯,最不缺关注的就是你。再啰嗦我就罚款一万,交不出来就再让你在里面住几年抵债。好好思考思考,把问题想清楚了抽时间找我交代,想不清楚以后留着慢慢在号子里想。”
    他不想再申请什么多住几年,多住一天他都不愿意,也不是生活上出了问题,主要是精神上有些不如从前了。自从王侯离开他之后,区强再也找不到那么随和的性伙伴了,再加上那次在黑灯瞎火的储藏室被全耀踢中了老二,老二就经常出现问题,很多时候都力不从心。所以像他这种不愁吃穿的大哥大,唯一的追求就是精神层面,而对他这样层次的人来说,性欲的满足基本能够占据他全部的精神需求,就算是急着出监,他唯一的念头还是找个漂亮女人给自己生一堆儿子。
    区强不想再跟全耀讨价还价,落井下石的事全耀干过太多,区强很懂这个,就算有许剑罩着他也架不住全耀天天找他麻烦,区强知道,只要全耀想让他加刑期,那是随时随地就能办到的,就像他说的,直接写封信到上面,让许剑连屁都闻不着上面就会下来调查,到时候许剑还敢出来给区强说话吗?
    全耀施展完拳脚拍屁股去了运动场,把问题交给区强去完成。他这次突击进行得还算满意,最起码跟自己预想的不相上下。没错,最近他心情很不好,沈庄毫无情面的做法让他不得不到上面做做活动,不管行政处分能不能撤销都要把活动做到位,这也是他惯用手法,既然要活动,用嘴皮子肯定是不行的。恰好区强的生财能力极强,还有两年就要出狱,一般来说,这个时候的犯人不敢轻易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破财免灾的心理暗示也无形中演变成为全耀趁虚而入的漏洞。
    曹根作为篮球场上的主力队员,比赛正在关键阶段,突然膀胱揪作一团,肚里的尿早在比赛开始前就已经在酝酿了,曹根本想多运动运动出点汗,顺带把膀胱里的尿液也排出体外,免得还要抽时间上厕所,耽误了比赛,得不到表扬就不值了。但现在他确实直不起身子拍球了,腹部的胀痛将他后腰使劲往下坠,整个人就像是发过水的面粉,全身上下紧作一团。
    跟吹哨子的民警要了个假,他就去了厕所,谁知道到厕所还没等脱掉裤子,膀胱的闸门就断裂成块了,哗啦啦滚烫的尿液顺着他的大腿钻进他的篮球鞋里,这是花他老爹钱买的最新款耐克鞋,可惜尿液已经把它给灌满了,曹根顾不上来,扭头就要回篮球场继续奋战,汪会仁要求他先回去换鞋,再回来把从鞋里溢到地上的尿收拾干净。他不肯,说是球赛太紧张,他一旦走了,就会输掉比赛,最关键的是要和加分失之交臂,汪会仁不管这个,他不能让一泡尿就这样静悄悄的留在这里,特别是在自己眼皮底下还装作不管不问。
    曹根没有办法,只好把耐克鞋脱下来扔给汪会仁,他早就知道汪会仁惦记着这双球鞋。
    “回来,干什么去,把鞋捡走,什么态度?乱扔东西,不像话。”汪会仁嘴上骂着曹根的不是,眼睛却盯着地上的球鞋。
    “不要了,都让尿浇了,还穿个屁啊。”
    “诶诶诶,注意言行,动不动就屎啊尿啊的,不要就不要嘛,好好说话不会?你不要我帮你扔了。”
    后来的事实证明,汪会仁的确把曹根的鞋扔掉了,不过他扔着扔着还是扔到了自己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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