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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骨师

画骨师

LV19 VIP 2016-07-20

【婆娑行】

作者:画骨师

连载最近更新: 《婆娑行》全稿校正完毕以后,又重新对情节做了一定的增删缀补,最终版成稿年前将首先以电子书形式在掌阅独家上架。除已有的正文外,更新添重磅万字番外,分别为【夜来篇】、【青岚篇】、【锦芙篇】,这几个重要角色的后续会有更详尽的交代。长袖善舞的鲛女夜来,双目已渺后,在刑囚之地生下和司宵的婴孩,这个东海鲛族最优...

作品简介:洪荒绝恋,诸神权斗,一部将古风言情和宫斗权谋完美结合的仙侠小说,重新解构仙侠创新文体!
以东方上古神话体系为背景框架,人物设定及细节衍生自《山海经》、《述异志》。故事文藻婉丽情节曲折,结构紧凑,叙事逻辑清晰。语言风格偏轻松诙谐,亦有古色古香之韵。
一本正经地“狐”说八道,嬉笑怒骂中虐心虐身。离人如逝水,奔流无逆回,但如果——深埋在眉间心上的亏欠,真的在辗转千寻中,能够有重来一遍的机会,你又会怎么做?
渡山亦越海,无边之道心尽之。龙狐迤逦婆娑行,一场颠山倒海倾覆洪荒的旷古绝恋,给所有在时光荏苒中错失过,和曾经被错失的人。
文案简介

“等我修成了通天彻地的应龙,就让你坐在我的龙角上御风驰骋,从此三界奈何,天地无疆。”

涂山灵狐,艳盖三界,徒误众生,怎生消得万般风情万种恨。
沧海潜龙,一念起落,执妄痴嗔,若无错失,怎知深种情根。
一千六百年前,涂山狐帝芜君有幺女,号云门帝姬,天生九尾,惊才绝艳。本是承芜君衣钵的继任狐族女帝,偏一意孤行撕毁与天族的婚约,只为昆仑墟惊鸿一瞥,波澜顿地而生。红线绕过千梭,拴不住命中蹉跎。司命早下谶言,她和龙君之间远隔山海,缘分少得只够一再错肩。
强撑的执念如流沙迈步,这般心意坚纯,守诺如初,熟料花烛成双夜,便是缘尽离分时。一场浩劫天倾地毁,终落得断尽九尾焚身成灰。明明许下白首之盟,偏一刹鹣鲽反目,鸳侣成仇。
龙狐两族为之交恶,从此水火不容。
海上碧落,山下桑田。他独守红尘斑白,有心再惹尘埃,却叹伊人不再。
魔君重楼不惜逆天改命,以元神为祭助她残魂再生,从此忘尽前尘。一身仙骨妖髓,是成全,还是惩罚?原该永世殊途,奈何命盘刁钻,纠缠反复。这场重逢究竟是漩涡,还是考验。
一千六百年后,狐帝养女幼棠初长成,被族人讥笑为青丘捡来的野狐狸,拖着毫不起眼的单尾一条,再次弃婚出逃。黄泉海之涯,惊涛浪涌再起风波。魔君衔怨而归,揭开尘封的记忆,新仇旧恨扑朔沓来。锁心无计,冤孽难平,一切爱恨纠葛又将重演,真正的幕后黑手却是……
——我找了你那么久,那么久,怎么舍得没有以后。
——临渊……
——嗯?
——你就是我唯一的神通。

作者微博:白夜画骨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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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画骨师

    画骨师

    楼主 LV19 VIP 2016-07-20
    楔子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上下四方为宇,古往今来为宙。远古洪荒中,洪水滔天,阴阳两仪初分,万物莽莽苍苍。精怪丛生,百兽蒙昧,秉天地灵气所化,留无数神祇故事供人传唱至今。 第一章  飞上凤凰变枝头      凡人的话本子里有那么句话,大意是说上天有好生之德,在给你关上一扇门时,往往还会大发慈悲再留半扇窗什么的。没本事的人都爱自我安慰,没本事的狐也一样。我对这句来历颇为可疑的胡言乱语体会日深,结结实实领悟到,上天他老人家好生缺德,通常会在关门落锁后,顺带着把苦主的脑袋也给夹门上。心绪纷杂的时候,闲愁一闷,很容易就迷糊过去。一觉醒来云雾蒙蒙,茫然起身四下一望,竟还留在洞府东头的海棠林里,且辨不清眼前半明半晦的天色究竟是晨曦还是傍晚。小心翼翼尝了口悬在草叶尖梢的露水,才确定这是夕霜无疑了,简直恨不能当场把自己骂个体无完肤。可见成大事者,不能贪睡。身为一介女狐,不认路算不得丢人,不过是我诸多缺陷里沧海一粟的一桩,但发作在这节骨眼就有点雪上加霜的意思。怪只怪前些日子谨慎太过,将行李东一件西一件埋得太严实,分藏在好几十块不同的青苔石和老树根底下。结果别人是找不着了,自己要全部寻回来也够呛。尤其埋的时候是白天,到了要找时却是晚上,狐狸眼睛夜里再灵光,辨不清方向也白搭。连绵东陵丘十里海棠林,每块石头每棵树原都长得差不多。私毁婚约离家出走这种事终究不孝不悌,又不能声张,只得独自吭哧劳碌半宿,好歹把阿爹这片宝贝林子里究竟栽了多少棠树扒拉清楚。一共十万两千九百八十一株。不要问我怎么数清的,一棵棵树根底下刨完了坑,终于把耗时小半年预备下的行囊全部归拢,我只想四爪朝天躺下静静。这一静就静出大篓子,不知怎么沉沉睡了过去,一觉无梦又到黄昏。本来说好一早在须弥谷汇合,也不知现下什么时辰,哥哥可还如约留在谷口等我。一千六百年前那场大变故后,统领涂山氏的狐帝芜君为保护族众,施法布下天罗结界,将整个东夷神洲封得水泼不进。涂山国从此与外界隔绝,无论来头多大的仙妖神魔,一概拒之门外懒得相与。天罗印固若金汤,唯一的罩门只在朔望月之期,父君闭关的小周天,法力相对较弱。这空隙转瞬即逝,每隔三百年才出现一回,要是今儿走不掉,可就再没机会。一想到这关节,顿时头大如斗。那位雷霆铁腕的远古神祗狐帝芜君,不巧正是区区不才在下的养父。其实芜君待我不薄,说是恩重如山毫不为过。虽是义女,抚育教养皆与亲承血脉的长兄涂九歌一视同仁,甚至还多出好些罔顾原则的偏爱,懈怠偷懒小错不断什么的,将就能睁只眼闭只眼的也就放过了,从不狠心责罚。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我和哥哥的区别。哥哥是狐中翘楚,英俊潇洒风流倜傥自不必提了,难得的是仙根道骨上乘,颇有父君风仪,一举一动莫不风靡万千狐女。唯我这么个狐中败类,最大的作用是令全族蒙羞,顺带滋生无数茶余饭后惹笑谈资。掰指头一算,迄今为止虚度狐龄九百九十九岁零九个月,从来也没干过什么入得了眼的正经事。做狐不行,修仙不灵,实在辜负阿爹他老人家一片厚望,居然为我取名涂灵。早知今日,叫涂不灵还好些。就这么一个天不灵地不灵,废柴得令人迎风洒泪的劣女,终于也要抖擞起来把破罐摔个惊天动地——违抗芜君的旨意逃婚,勉强能算得上一桩惊动全族的大事记。不知将来有无可能被树成反面典型录入训诫书,被后世狐子狐孙们引以为忌。都说好事多磨,此举就算所行非正,到底也是有苦衷的,既然才刚开始老天就给了那么多曲折作暗示,或许意味着总有一天会变成件好事罢。这么胡思乱想着,惴惴不安的小心肝逐渐平定不少,脚步也变得轻松起来。我是一头多么治愈的狐啊,身残志坚乐观向上的活体教材。俗话说久病成医,这么会自我安慰,大抵是因为从小饱受各种打击。每同父兄一道出现在族众面前,长老们都会摇头晃脑在背后掩着袖子窃窃议论:长得倒还真是……唉……可惜了。拿出得道高狐那种特有的冷淡倨傲,像在交流什么彼此心知肚明的丑闻,偏又自矜身份,再多的字半个也不肯吐露,翻来覆去就这么几句。指指点点一番,再抚须露出心照不宣的微笑。我从来没有真正明白那微笑的意义,但在心里没来由地厌恶。从那些绵绵不绝的隐晦私语里,七拼八凑出一个不得不面对的事实:我长得很可惜。骨瘦伶仃一只狐,毛不光来水不滑,颜色也是毫不起眼的纯白,好在没什么杂毛。但那些都不重要,最最要命的是,我只有一条尾巴。身为涂山狐族,简直是个致命缺陷,好比先天残疾。至于为什么会这样,实乃不解之谜。小时候着实为此难过了很久,哭哭啼啼缠着父君追问,我究竟是不是青丘捡来的野狐狸?为什么尾巴都只有一条?族中这一辈资质最差的狐狸涂大垂,痴长到六百岁时都立不起耳朵,也能拖着九条打卷的细尾巴在我面前招摇来去,出言讥笑。他拔高尖细的嗓子指着我大叫,你有什么资格做我们涂山的少主,还好意思叫涂灵?你知不知道这个名字……我尚来不及不打听这名字究竟饱含多少深意,大垂就被哥哥一记分花拂叶的扫堂腿踹上云头。浑圆身躯在我头顶划过一道令人赞叹的饱满弧线,翻滚如雪球,骨碌碌直往东陵丘旁的碧水寒潭砸去。那次以后,大垂见了我总是臊眉耷眼溜边儿走。其实他心眼儿并不坏,大概身为弱者,心气先自矮了半截,自卑又没安全感,需得找个更弱的来平衡一下受伤的心。然而机缘不够凑巧,万物造化除了拼强弱,还得讲究些许运气。我虽不才,奈何靠山巍峨。大垂这下子搞得身心俱伤,恢复起来恐怕遥遥无期。但愿我走以后,折耳狐涂大垂能忘掉这段短暂屈辱的插曲,多把心思放在怎么把耳朵修炼得直立起来。我这个垫底的不见了,涂山最没出息功课一塌糊涂的就得数他,前景不堪设想。至于我曾耿耿于怀的那个问题,则始终没有得到答案。父君半眯着眼,温和笃定地告诉我,“你确然是我们涂山的狐,与青丘那一支并无半点干系。闲言碎语俱属无稽之谈,不必放在心上。不过尾巴这种事,就像修为一样不可强求。”世上无解的谜题太多,说来无非因果。但这么不堪的果,反倒令我不敢过分探究前因,生怕受不住刺激。文殊菩萨也说,求知是万千烦恼之源。既成事实,只得接受。狐尾的渊源说来话长,其实也简单。涂山狐是娲皇之后,开辟鸿蒙以来与天地同寿的上古灵物,天生九尾。而青丘狐是山林走兽修炼化生,尾巴要一条一条修,除非莫大的造化因缘,能得九尾之尊的灵狐屈指可数。因此虽同为狐兽,秉性却南辕北辙。涂山氏生来便是高等妖族,骨子里矜傲非凡,自谓具绝代之容姿,盖世之灵慧,亿万年间皆避世于清净福地幽林深谷,向来不屑与异族为伍。青丘狐则生来烟火尘心炽盛,品性奔放不羁,动不动就私奔到凡间发展出一段段天雷勾动地火的不伦孽恋,且有愈挫愈勇的趋势,简直前仆后继无穷尽。那些流传于世的狐妖志怪话本,皆是多情的青丘狐女们惹出的风流桃花债。年深日久,从此坐实了狐族妖行媚色举止浮浪的名声。天性贞纯的涂山氏被殃及池鱼,众口铄金再也洗之不去。为着这缘故,我们涂山的狐和青丘的狐一向不大对付。身后那条可怜巴巴的单尾,自然成了族人攻击的最佳借口,流言蜚语从未止息。不记得哪位颇具争议的先辈说了,万箭穿心么习惯就好。习惯是习惯了,后遗症不容小窥。再顽强的心脏戳那么多个窟窿,心眼得缺成什么样可想而知。我自幼体弱,先天不足得很,鸿儒们顾及芜君颜面,功课上并未多作留难,反倒隔三差五通融一二,尽量避免我在同辈的比试中出丑。这番师德令人感慨,也难说不是哀莫大于心死,最后干脆放任自流的做派。这却怨不得旁人,谁也没料到英明如芜君也会看走眼,不知从哪儿捡了块如此不堪雕凿的朽木回来养在膝下,越长越不成器。修炼得磕磕巴巴就罢了,连狐族一向引以为傲的皮囊也不周全。没有九尾这种一目了然的缺陷暂且不提,左胸腋下竟还长了块杯口大的银色圆鳞,摸上去又凉又硬像层厚甲,毛发不生,不知是什么东西。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几乎以为那是斑秃,没有秃在脑袋上实属不幸中之万幸。虽地方隐秘不会被看到,纵化作人形也有衣衫遮掩,但隐疾就是隐疾,瞒天过海也瞒不过自己。总之内忧外患得一无是处,想想就忍不住悲从中来。悲到深处泪涟涟,就连哭,都不是件轻松的事。涂山狐声线柔婉,泣如歌吟摄人心魄。我却无论如何哭不出那等妙韵,反有个令所有人瞠目结舌的毛病,流出的泪水当风化珠,颗颗硬净透亮,然而百无一用。据说东海鲛人一族也有泣泪成珠的禀赋,鲛珠一枚价值万金,引得凡人贪婪心起,不惜葬身海底也趋之若鹜。可惜对一头涂山狐来说,唯一的这点微末本事,也俗气得紧,和清心寡欲视金银如粪土的仙家气节丝毫不沾边。涂山是东夷福地,漫山林芝仙果,水中遍生珠玉,俯首可拾,拿去装饰洞府都嫌不够清雅,丢还丢不过来,谁顾得上稀罕我的破泪珠子。末了只能自娱自乐,用来打弹珠玩。族众芸芸,唯有哥哥最护我疼我,连那些分文不值的泣珠都一颗颗捡起来放在玉净瓶里好生收着,说是总有一天会变成宝贝。我委屈地揪住他尾巴抽抽搭搭,“有什么用有什么用,涂山又不像青丘,热热闹闹作兴效仿凡人设什么集市,金银珠宝毫无用处,总不能得罪了人就说,大爷我给你哭一个当做补偿?”他噗嗤一笑,伸出毛茸茸温暖的前爪盖在我耳朵上,“在涂山无用武之地,不代表在别处不会大放光明。有没有用,以后你就知道了。”涂山少主九歌,狐龄不多不少整一万六千,慧根深种,早已开了天心目,能预知百千年后事。但彼时我是一点儿不相信会有他所说的那种以后,也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离开涂山,离开父君和哥哥。《八荒志》里有涂山国史经,曰:“芜君出世,无为而治,无有刀兵刑狱之苦。地皆七宝,衣食自然,民生丰乐,不贪钱财,凤凰白鹤为家鸡,麒麟狮子为家畜,纯以道法为事,男女悉圣贞洁,无有淫心。”如此清净宝地,我自幼生于厮长于厮,流连将近千载的地方,如今竟真的要割舍而去了。不得不走。一切的根由,乃是父君匆匆与天族定下的那纸荒唐婚约。他要把我嫁给一只开明兽。涂山这么好,我终究还是寄身篱下的过客。狐帝芜君的女儿,实在当之有愧。金枝玉叶的福气太贵重,废柴之身,纵一朝好运攀住了凤凰的华羽,也不过变作一根料峭枯枝,被瑞气千条衬托得愈发不堪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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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音书渐远

    音书渐远

    LV25 VIP 2016-07-20
    期待更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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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画骨师

    画骨师

    楼主 LV19 VIP 2016-07-20
    会勤更,么么哒~打滚求票

    音书渐远:期待更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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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0457788

    0457788

    LV3 2016-07-20
    给女神来捧场了!你的行文总是那么流畅自如,读起来让人无比舒服。看高手的文,其实是一种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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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音书渐远

    音书渐远

    LV25 VIP 2016-07-20
    这周已经投过票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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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画骨师

    画骨师

    楼主 LV19 VIP 2016-07-20
    嗯呐,看见啦。会继续勤更,为下周的票而努力~希望你们能喜欢这个故事。有什么建议请直接提出,接下来的内容就会根据读者意见做相应调整~

    音书渐远:这周已经投过票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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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小小小肥秋

    小小小肥秋

    LV1 2016-07-21
    來支持一下,等我把天狼書讀完再來爬貼。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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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月子弯弯

    月子弯弯

    LV15 2016-07-23
    你写的可以啊,就是有点三生三世的既视感(*/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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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画骨师

    画骨师

    楼主 LV19 VIP 2016-07-23
    相似的大概只有体裁类型吧,都是仙侠言情。客观说,这个故事的背景框架会比三生宏大,副线也多一些。希望大家能喜欢,不吝支持。拜谢~

    月子弯弯:你写的可以啊,就是有点三生三世的既视感(*/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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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月子弯弯

    月子弯弯

    LV15 2016-07-23
    文笔真的可以啊,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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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画骨师

    画骨师

    楼主 LV19 VIP 2016-07-23
    谢谢支持,会勤更文!

    月子弯弯:文笔真的可以啊,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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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椰子

    椰子

    LV9 VIP 2016-07-24
    作者写得恢宏大气呐,文笔比我好,相较之下,我的未免过于小家子气了,支持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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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画骨师

    画骨师

    楼主 LV19 VIP 2016-07-25
    第五章  潜龙临渊攥着锦云兜的爪子微微发抖,被那人语气里诚恳的遗憾呛得眼前一黑,简直心如死灰。你爷爷才油腻,你奶奶才腥膻!堂堂一尾千年涂山狐,炼个元丹还委屈了他是怎么。但离得近了,那人的形貌终于清晰起来。狐族都天生一副好皮相,也算得天独厚的优势。其他妖兽则不然,唯有修行越深湛,才能随心所欲将人身变化得美奂美轮。纵然涂山遍地翘楚,我在观赏美色这上头已疲劳得很,此番还是看得呆住,几乎忘记了呼吸。虎精长得天怒人怨,没想到它祖宗竟是个雪堆玉凿的翩翩公子模样,每一根睫毛的光泽都无可挑剔。凡人别的本事没有,于笔墨上头向来颇有几分神妙处。依稀记得用来形容俊朗无双,常写的是唇含朱丹,鬓似春裁,削剔瘦骨丰神,眉如清风点翠。然而这些生花妙笔,统统都不足以描绘他的神韵于万一。当一个妖怪可以随时随地、毫无破绽地变幻为人,它的修为就不止千百年之功。最让我悚然心惊的是,青年额间雪白的皮肤下,竟还隐隐生着一簇印轮,透出淡薄的天青色,依稀是朵浪花形状,既妖异焕然,又似佛性空灵。原身暂看不出来,但能把人形幻化得如此精致无暇,可见法力深不见底,来头必然不小。那眉心轮罕异得很,乃超出三界五行的标识,绝不是什么灵物都能有,修行少于两万年想都不必想。哥哥那样厉害,苦修一万五千年才开了天心目,离化生眉心轮尚有好长一段距离。他不仅有眉心轮,还生得那么大,圆满无缺,无论真身是个什么,必都非同凡品。可惜了这么俊美的皮囊,却是敌非友,不过同那些坠入魔道的精怪一般,指望着将我捉去炼丹好增加修为。修行是桩苦差事,飞升之途千险万劫,天雷地火一样也少不了。渡得过的,从此更上层楼,渡不过么,就此灰飞烟灭。所有修行者都心怀宏大愿景,要摆脱肉体的束缚远离天敌威胁,要逃脱上天残酷任性的摆布,要超越法术深不可测的极限,看见更多神秘罕有的风景,凌驾于众生之上。于是他们渐渐无法遏制那样的念头——只要夺取弱者的修行甚至生命,就能迅速使自己变得更强大。至于何以演变到如此地步,也有一段缘故。八荒志里曾有一章,记的是千多年前,魔君重楼造反,因不服族众被驱逐在暗无天日滴水成冰的极北之地,只能在漆黑里忍受荒寒折磨,于是祭出穷尽修为打造的法器,将日月星辰都栓在天穹之极北,东、西、南三海顿时陷入永夜昏冥。此大逆之举惹得东皇太乙震怒,四海龙君之首敖临渊遂请命平定叛乱,率山精水怪百万众攻打北荒付虞山。那一仗打得可谓惨烈绝伦,颠山倒海日月无光。据说龙君性子桀骜,又不巧和魔君担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仇怨,是以那场名为替天行道的降魔鏖战,也下了不少公报私仇的功夫,造成极其严重的后果。后果之一便是不周山倒,天地通途被焚毁,飞升之路断绝。从此无论凡人还是灵兽精怪,修仙更难了不知多少倍。可惜我那课书乃是本残篇,俗称删节版,这一篇章早已被细心的哥哥撕得零落不全。于是那个金戈铁马的遥远年代,究竟发生了什么,龙君和魔君间又曾有过何等毁天灭地的滔天血债,个中曲折统统不得而知。话说回来,既然天地通途已毁,取易舍难也是人之常情。当恃强凌弱的杀戮成为与天劫抗衡最有效的捷径,没谁愿意再去费时费力钻研经籍刻苦修练。一念贪婪偏离了正途,逆天而行吞食同道,最终回头无岸,堕落到万劫不复的境地。盗取元丹炼魂吞食这种手段过于阴狠毒辣,已是魔门做法,修习者天地不容,一旦露面,皆被群起而诛之。哪怕侥幸逃脱得活,也将遭到驱逐,流放到八荒外的极北苦寒之地。难道面前这莫名其妙从天而降的公子哥儿,竟是来自极北沧溟城的妖魔?公子哥儿摇着折扇亦步亦趋靠近,仍在用那把清冽如冷泉的声线,说着四六不着的混话。虎精这才琢磨过来,白衣祖宗非是同它商量如何分一杯羹,而是打算直接独占我这块砧板上的肉,要来个虎口夺食。他啪一声合拢折扇,朝虎精一指:“白狐留下。你,要么滚,要么打。”强抢豪夺也那么理直气壮,我几乎忍不住同情虎精,看来先下手也未必为强,除了运气,还需比比谁更无耻嚣张。虎精被彻底激怒,二话不说后腿微屈,摆出攻击的姿势。妖风诡劲飒飒,气力无比强劲,直压得万草低伏。青年身形一晃,向旁跃出丈许,恰到好处避开了虎精势如雷霆的一扑。交手数轮,看似懒散闲适,实则游刃有余。那身白裳铺展开来,衣襟层叠如流云,腰间佩玉被风吹得叮咚作响。起落间光华伦卓,广袖携三分明月落。我躲在树后抱着尾巴唏嘘,跳舞跳得像打架的常有,打架打得像跳舞的难得。这神魔莫辨的小哥,委实是个人才。感叹完了,才想起正事还没办,热闹哪里都可以看,眼下当务之急是趁他俩打得难舍难分,赶紧神不知鬼不觉开溜。刚蹑手蹑脚挪出数步,一阵异香携风扑来,面前堪堪立起一片被怀其叶花圈出的结界,明灭闪烁,似一面星辰筑成的花墙。美则美矣,凭我的本事却无论如何冲不破,出不去,奈何倒霉催。青年与虎精周旋得密不透风,还不忘偏过头往这边扫过一撇眼风,调侃的神色仿佛在说,想趁乱逃跑,窗都没有。这下倒好,不想看的热闹也得老老实实蹲着看完。不过这场恶斗堪称相当精彩,我看得越发入神,暗中腹诽那白衣祖宗,真乃蠢妖怪,光顾着耍帅,用人身和那么庞大的虎精赤手空拳相搏,无异于蜉蝣撼树,再厉害也讨不了便宜去。似乎听到那几声微不可闻的嘀咕,下一瞬白裳人影已消失在一团金芒中,紧随而来的是场倾盆大雨。稠密的雨水冰凉,很快将浑身皮毛淋得湿透。茫然被禁足在花海间,就像一头扎进无边无际的云絮,失去方向,也没有明暗,眼前只氤氲着大片深深浅浅浓淡的白。我不确定自己遇到什么情况,使劲揉了揉眼睛,直到穿过雨幕看清天幕中盘旋的巨大阴影。他的真身。头角峥嵘,额间一颗如意顶珠,青金深邃宝光灿灿,髯鬣随风千回百转,色白如玉的麟甲边缘泛着浅金,抖动时摩擦出沙沙脆响,似金箔相撞。那身形蜿蜒在黑压压的云层间辗转,出入携风伴雨,光如日月,其声如雷。上天往我的脑袋里塞了一个念头,我立刻知道自己遇见什么——亿万生灵中独一无二的存在。蛇永远只能在地上匍匐爬行,唯有飞龙才能在天。这面如冠玉的白衣青年,竟是只龙妖。古书云:龙者,天地至灵,能幽能明,能隐能显,春风时登天,秋风时潜渊,又能行云致雨,腾踔太空。不是说龙可随意变化能粗能细么,可他个头未免太大了。华丽的尾鳍扇面般迤逦展开,随万里云波摆荡如绸,波澜壮阔似锦。虽在摩云池远远见过千葵的真身,同这条比起来还是不可同日而语,看一眼都禁不住心惊胆战。修道深浅有别,仙佛位序森严,龙这东西自然也有高下之分。有鳞者为蛟龙,有翼者为应龙,有角者乃虬龙,无角者是螭龙。龙角又称“尺木”,龙无尺木,不能升天。鲤鱼和蛇蟒若遇上特殊机缘,苦修个千年万载亦可化龙,但没有角,或只有独腿,和自然造化孕育的蟠龙仍旧天壤之别。生来龙形,得天独厚,已是省却了数千年的修行之功。眼前这与虎精缠斗的龙,头角崭然,四爪藏锋,恐怕是尾天生的白蟠龙。此龙油头粉面,举手投足倜傥得光风霁月,没想到打起架来心狠手黑得很,一个摆尾将大片参天古木扫得残枝零落,利爪直取虎精命门。父兄说得没错,龙果然是种残忍又邪恶的生物。见虎精受伤气力难继,妖龙盘旋几轮,复又变回人身,飘飘然落在近前。妖怪打架我虽没亲眼见过,但听说得多了,各种话本经史里也不乏记载。至于斗法时用的武器么,更是五花八门,有用葫芦宝剑,也有用笛子长箫,可他居然生生化出了一张琴。龙行降下的云雾凝成无数水珠,缀在草尖上闪闪发亮,好像一片夺目星光。但所有的光都不及他耀眼。青年器宇轩昂,风姿凛然如同帝王,仅是默默地扶琴而立,就令风云失去威严颜色。瑰绮的光在他指间起落转腾,琴音瑟瑟流淌,空灵渺远。既有道心,又有妖骨。从丝弦间泻出的光芒迅速缠绕上虎精妖体,龙轻念禁咒,琴光幻化出的绳索灵如游蛇,很快便将困兽般委顿在地的虎精团团缠住。整片树林发出炫目的光,云水蒸腾的雾气重又弥漫,霎时间龙吟虎啸地动山摇。虎精被光绳越绞越紧,庞大的身躯也不断缩小,最后变得和一只猫儿差不多,仍在喷着鼻息嘶吼,神色看来颇为痛苦。我瑟缩在花墙后,突然觉得于心不忍。那么大头虎精,不知扛过了多少天劫才修到如今,反正就算不为其所食,再过月余我也是命不久矣,何必带累它枉做陪葬。随手拈了枚方才清空兜云锦时散落的泣珠,往那琴弦上弹出去,将琴音扰乱。龙翻飞的纤指一凝,“你干什么?”“凡间有道菜色叫龙虎斗,你们看起来,很好吃……哈哈哈。”话一出口,恨不能当场把自己拍死,这说的什么?龙妖一张俊脸冷若冰渣,倒是停住了继续弹拨丝弦的动作,好整以暇朝我望来。我尴尬地咳嗽一声,往身边堆叠的残枝败叶指了指,意思是,尊驾摆了摆尊尾,就把人家整片宝贝林子毁得七七八八,眼下胜负已分,算起来里子面子都不亏,不如高抬贵手留人一线生机。龙极聪明,当即明白了我的所求。沉吟片许,指着虎精语带朗声道:“既恃强凌弱,就该料到早晚会遇上更蛮横不讲理的强者,实乃天道循环恶有果报。原是它乱了规矩在先,你倒说说本座又为何要放它一条生路?”这般斤斤计较睚眦必报,抢个食罢了,还攀扯上天道,上天他老人家何其无辜。见那龙将那紫光寒烁的琴虚晃一下,依旧收进袖中拢了。施施然踱步到虎精面前,伸出脚上云头履的靴尖拨了拨被捆得肉粽般的猫儿,不,虎精。口口声声佛家因果,心中却并不见慈悲为怀,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龙。“诚然它不是对手,只该怨自己学艺不精。但强者的存在并非为了对弱者赶尽杀绝,教训一下也就罢了。尊驾道行既远在虎精之上,应该有那个那个……得饶人处且饶人的雅量,若非以畜牲的标准严格要求自己,那小狐确也没什么好说。”猫儿般萎靡的虎精起先大为意外,燃起一线希望停住了挣扎。后来实在听不下去,呜呼一声用复杂地眼神望着我,琥珀色的眸子里写满我俩都快被一锅烩的惆怅。我却觉得事已至此,光靠苦苦哀求是没有用的,这龙看起来也不像容易被一把鼻涕一把泪打动的样子。不如反其道而行之,就算最后还是双双难逃一死,好歹临死前骂他个痛快。龙心难测,这么难听的挑衅也能理解成激将,果然品味异于常人。他轻哼一声,大袖挥展在半空划过道半弧,虎精身上的光绳当即消失,嗖地钻回他袖中,想是和那张精致得悚然的怪琴融为一体。虎精脱困,拔腿欲逃,没跑出两步又停住,回过头望着依旧困在花海结界中的本狐仙。犹豫片刻,看看我又看看龙妖,竟似下了好大决心般,摇身也化成个人形,重新往结界走来。大概在方才的龙争虎斗中耗损了太多真元,他此番竭尽全力也只能幻化成个二十来岁的青年模样,以此证明自己的法力并不算太弱,就算受伤也不畏惧龙妖。虎精的真身长得难以入目,化成人形倒高大伟岸得很,他有一头长及腰间的发,浓密乌丝之下的五官线条英朗,身着暗青重甲,冷峻的脸上散发着高贵荣光。这竟是要同舟共济当场报恩的形容。我被他那大义凛然唬得一愣,赶忙不耐烦地挥挥爪:“你快走吧走吧,这事儿跟你没关系。反正我的天劫快到了,眼看是过不去,就算不被你俩瓜分也离灰飞烟灭不远矣。你回去找个山洞养伤,以后多花些心思把这林子好好打理出来,一定还能再收到逞心如意的狗腿子……啊不,随从。”这倒是实话,被虎抓去吃肉还是被龙抓去炼丹,原本区别不大。但虎精脾性拧巴,好劝歹劝说之不动,龙妖则好整以暇立在不远处,看我俩这对患难之交隔着花墙上演一出生离死别荒诞戏码。滂沱之势渐收,濛濛细雨仍旧连绵不绝。蒸腾水雾将龙妖长发打湿,水墨般的光泽凝聚成缕,从莹白剔透的侧颜垂坠下来,带着凌乱而漫不经心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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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0457788

    0457788

    LV3 2016-07-26
    来投票了,越来越带感了,希望虎精别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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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画骨师

    画骨师

    楼主 LV19 VIP 2016-07-27
    第六章  穷奇英招虎精被花墙挡在三尺之外,拱手自报家门:“在下名英招,敢问狐姑娘如何称呼?”我琢磨着此间一别,当是后会无期,便告诉虎精也无妨。来日若有机缘,他或许会念在一命之恩的交情,将我被龙妖掳走的凶信带回涂山,也算给父兄一个交待,免得生不见狐死不见尸。“东夷涂山族之后,涂灵,小字幼棠。”虎精眉宇耸动,露出几分恍然又惊诧的神色来,连道“方才多有得罪”。我对英招这名号则完全没有印象,为了配合虎精刚才那番肃然起敬的表情,也合爪作揖,客气地表示了如雷贯耳。哥哥说父君在山脚捡到我时,恰逢涂山四月天。拎起来一看,见是尾刚满月的狐狸幼崽,没精打采皱巴巴。然而那年春光烂熳,雨水又丰沛,洞府后的八棱海棠开得特别好,便给我取了这么个清隽灵秀的小字。至于大名么,向来没几个人会叫。彼时我还不知道,“涂灵”这两个字究竟意味着什么。直到又过了许多年,游历人间历劫时,大垂才忍不住告诉我,此乃是每一任涂山狐族继任帝君独有的尊号。在正式承袭帝位之前,无论男女,一律都唤作涂灵。这尊号,芜君用过,云门也曾用过。因降生时天呈异象,祥瑞无极,她的名字生来便叫涂灵,小字云门。那都是三千六百多年前的旧事了。龙妖还算守信,既答应了不伤英招性命,也不再动手纠缠。末了只是施个定身咒将他牢牢定住,擒了我驾上云头杳然远去。被龙妖拎着在广袤的浓云间拐了几个弯,早已晕头转向,完全辨不清东南西北,不知他这是要把我提溜到哪儿去。好容易落脚在一处巍峨苍野,四下打量,才发觉此山怪异得很,草木不生,遍布琼瑶玉石,那些秀逸扶疏的兰芝玉树,细看竟都是琉璃碧玉生成。龙妖很是瞧不上我这般没见过世面的模样,只顾东张西望,看什么都觉得新鲜,便负手慢悠悠解释道,方才我误打误撞闯进去招惹了虎精的那片怀其叶林子,原是长留山侧脉的一座险峰,眼下么,则是长留再向东二百八十里处,叫做章莪山的所在。言罢不再搭理我,趁着风清月朗的片刻辰光修起早课来。真是个勤勉的妖,打架打得风生水起,果然不是没有道理。龙妖在碧玉花叶间跏趺而坐,纤长如笋的手指拈出一双莲华印,山中月皆栖于他眼波,越发清幽莫测。见他气息沉匀,已是入了禅定,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我脑子一热就把整块兜云锦给劈头盖脸丢了过去。兜云锦着实算得上降妖伏魔的珍珑宝器,可我忘了他是条龙,驾驭万川云水之气的龙。拿瑰云织就的锦兜来网他,相当于抛过去一块搓澡布给他挠痒痒。眼见那云锦悬在龙妖头顶三尺处,被徒然腾起的扇形圆光擎住。那光芒亮彻了半边天幕,绚烂如虹,盛大磅礴。兜云锦荡悠悠转着圈儿只是不能落下,反倒越变越小,渐缩成一方姑娘家用的手帕子模样,飘然滑落在他肩头。龙妖神色如常,用两指将那帕子拈起,在眼前抖落了一回,唇角勾起抹淡笑,仔细叠好了掖回袖里。他笑什么?莫非以为我在勾引他不成,据说人间女子若看上了哪位郎君,最常用的传情达意之法就是抛下块手帕丢枚玉佩什么的,故意被那郎君拾了去,一来一往便有了借口成就一段风月。天地明鉴,他若存了这个念头,那可真是天大的误会。我虽贪生怕死,为了活命去色诱天敌这种事还是不屑为之。可话要明说,我祭出兜云锦乃是为了生擒活捉他老人家,岂不更加糟糕。喉头打了个颤,张口结舌赶忙解释道:“那个……尊驾的头发被雨淋湿了,小狐手边只有这块帕子,献出来给擦擦,还望不要嫌弃……”末了赔上一声干笑,换来他漠然一句:“你很聒噪。”龙妖不为所动,眼观鼻心,仍旧修他的早课。我立即识趣噤声,面上免为其难堆出个花见花开的无辜样,内心却悲情得很,我只知道春天山里有狼,怎么知道还会有龙?陪着枯坐了半晌,龙妖打坐完毕,悠悠吐出一缕云雾,才想起身旁还有我这么只活物,冷不丁发问:“涂山芜君是你什么人?”我尴尬咳嗽一声,“英雄莫问出处。”悦耳低沉的轻笑响起,笑声中还夹杂着些许无奈和调侃:“你这么不长进,你爹知道吗?”龙妖口气倨傲,可似乎没有敌意。月照烟峦,那点碎银波光盛在他如水清眸里晃呀晃,深得好似空无一物那样。“我可是涂山灵狐,跟头虎精打来打去成什么样子……诚然打不打得过这事另说,总之……”他显然被我不识货的的孤陋寡闻震惊,打断道:“虎精?谁告诉你那是头虎精?他连名字都报上了,你竟然不认识?方才与本座缠斗的,乃是穷奇。”我果然是乡下来的妖怪,一出山门,惹下的乱子个个大有来头。经龙妖这一番挤兑,只得竭力搜索枯肠,依稀记起混乱的仙妖谱上曾有过记叙,确实出现过英招这么一号人物。少昊帝有不才子穷奇,外貌似虎如牛,性喜毁信恶忠,崇饰恶言,乃大凶大恶之兽。数百年前,此子因欲偷食穷桑树之果而得长生,触犯天条获罪。昊帝念父子亲情不忍杀之,遂将其流放。课书里说的是:“迁于四裔,以御魑魅”。穷奇遭到贬谪后,沦落在长留向西三百里,名曰积石之山的穷荒僻壤,看守那片怀其叶树林。需得在戴罪期间,降服数以百万计的妖鬼魑魅方能将功抵过。他从此自称“广漠风之所生也”,再也不肯承认自己是昊帝穷桑氏之子。难怪英招对“偷摘仙果”这事怀有如此深重的偏执,动不动就要诬赖过客偷了他看守的果子。他自己就曾因偷摘果子而遭贬黜,大概留下了颇惨痛的阴影。那么说来,我一念之仁救下的不良青年,竟是龙吉公主被贬落蛮荒的亲兄长。涂山国与西方天帝的渊源,又阴错阳差深了一层。“穷奇可是少昊帝的儿子,你既一早认出来了,居然还把他揍成那样。俗话说打狗也得看主人,就不怕西王母爱子心切找你麻烦?做妖还是低调点。”龙鄙夷又傲娇地扭过身来,笑靥加深:“看你印堂发黑,天劫将至,竟还有闲情逸致替旁人担忧。本座游方四海途经此地,顺手替昊帝教训逆子……咦,你这狐狸口没遮拦,谁说本座是妖来着?既认定本座是邪魔外道,不如此刻就把你淬了来炼丹如何?恶名不能白担,总要做得名至实归才好。”果然还是躲不过这一遭。我喟然长叹,叼着手指苦兮兮劝道:“小狐修为尚浅,天资又实在不佳,万一练出颗杂质不纯的丹丸来,把尊驾吃得闹肚子就不好了……”见我吓得口齿不清,龙越发放恣,一声朗笑震动重霄,随意向身后一挥手。刹那间满山青帐,翻飞翩舞,期间万千宝轮,光华流动,又有僧佛童子,各自肃立,法相庄严,教人眼花缭乱,直疑到了珞珈圣地。我跌坐在地,目瞪口呆。眼前所呈现,竟是传说中百闻却未能一见的观沧海。观沧海出,庄严胜妙,万物归宿。江海皆道心,浮沉了无痕。三界诸神佛,能有资格修习这门功法的屈指可数,练到第七重天的更是闻所未闻。登峰造极处,可随意召唤东方琉璃世界,西方极乐世界、婆娑长乐世界三千佛族之力,起死回生,破灭净土。“你……究竟是谁?”龙唇角微捺,手中一晃又化出那把折扇轻摇,姿态华敷。“你可以叫本座龙君,也可以称临渊上神。”临渊……上神?我有限的所知所学里,只晓得一条名叫临渊的龙。统领东海海族,乃四海龙君之首,化生于东极云梦大泽的白龙神,灵泽龙王敖临渊。当年血屠三界的神魔大战,就是那位龙君的赫赫手笔。此段公案众说纷纭,结局也出人意料得很。坊间野史传言,东皇太乙乃是个小心眼,魔族叛乱初平,紧接着便对功高震主的龙君左右看不顺眼,于是以征伐过度涂炭苍生为借口,功劳只字不提,反降下相当重的责罚。龙君桀骜,从此卸去一身功名隐遁,仙踪无觅。千多年过去,八荒六合都再无音讯,彻底来了个神龙不见首也不见尾。传说中叱咤风云的战神,和面前容止如玉的风流纨绔,真的是同一条龙么。看修为倒极有可能,观沧海绝不是普通幻术做得了假。只没想到,龙君临渊竟这样年轻。原来他不是什么妖兽磨怪,却是四海之主,还担着上神的品阶。我定了定神,内心充满务实的欢快。非妖非魔那就好办了,好歹也是同道中人,起码不至于真的抓我去炼丹。话虽如此,多少还是有点别扭,直纳闷现如今的神仙怎么都堕落成这个德行了?和经籍里描述的一本正经肃穆端庄完全不搭边。据说远古的神祗,那可是仙风道骨稳重儒雅得很。真是世风日下,仙祚不昌。“这位大神,好大的神……”他微微皱眉,不厌其烦纠正:“是上神。”后来临渊告诉我,因多年前不幸在凡间见识过一回跳大神,那些满面黧黑手舞足蹈的神棍,在蒙吃混喝时也被称作大神。他从此对这一称呼深恶痛绝,多么有损一方海主光辉英明的形象。我还沉浸在不用被丢进炉子炼丹的喜悦里,一时得意忘形,欢快地摇着尾巴打趣他:“都修成上神了,怎么说也是一方君主,倒把海务统统丢下,跑出来闲云野鹤四处游荡,管闲事乱打架,还吓唬良家道友,真是突破了世人对勤政爱民的认知。”龙君斜斜倚着身子往琼玉碧树上一靠,摆出副人畜无害的模样:“本座也很想爱民如子啊,可本座又还没有儿子,怎么知道爱民如子是个什么感觉?”我记得传闻中那位云梦泽龙君,是如何的少年得志,年纪轻轻已位列四海龙主之首,出入必乘风雷辇,身携十八双天夜叉为仆,经行处皆有光驰电掣云雨相随,总之排场煊赫得很。可惜官场黑暗,纵然功勋盖世,末了也只得效仿人间那些难遇明主的贤达,归隐山林避祸于野。一身功名皆被雨打风吹去,江山代有才人出,现沦落得赋闲在荒山野岭跟穷奇抢狐狸玩,当真今非昔比,令人感慨龙困浅滩的凄凉。他现如今这副玩世不恭的做派,说不定正因受了东皇那场颠倒黑白的大委屈之故,才意懒心灰吊儿郎当起来。涂山狐心肠慈软,这么一想,难免对龙君生起几分同情。看来天分高也有遭嫉的苦,反倒不如我这泯然于众的小小劣狐自在逍遥。背负不起太多期待,也就不需要面对沉重的责任和桎梏。一时也不欲再跟他做口舌之争,眼巴巴指指他衣袖道:“那什么……把兜云锦还我,我要走了。”长夜浅曙,山中冷月已悄然沉落西峰。捱过整宿的跌宕奔波,此刻也觉有些支持不住,只想讨回身边唯一的法器,速速与他分道扬镳。龙君也好龙妖也罢,和我们狐族都不该再牵扯任何瓜葛。龙闲闲乜了我一眼,拒绝得干脆利落:“不行。”我大惊,愣在当下:“为……为什么?”“本座刚刚从穷奇手里救了你啊,救命之恩合该涌泉相酬,你这滴水都还没报呢,怎能一走了之?”我:“……”一直以为自己脸皮就算够厚了,堪称涂山之最,原来还是坐进观天的见识。没想到此龙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不要脸起来冠绝古今。“对那头仗势欺人的破穷奇都能说出任凭差遣,一点儿气节都没有。哎,那本座都路见不平出手相救了,你会不会给本座为龙作伥?”哪壶不开提哪壶,这桩丢脸破事实乃生平大耻,可一不可再,否则自己都会把自己彻底看扁。遂把前胸一挺,气壮山河答他:“不会。”龙君仿佛早有预料,挑了挑眉洒脱一笑:“不会没关系,你笨嘛,那我教你。”别说神仙,就算是个凡人也该知道何谓施恩莫忘报。涌泉相报这种话,从施以援手的那方嘴里冒出来,怎么听怎么别扭。就像求人帮忙却嚷嚷着你反正也就举手之劳一样,效果和骂人差不多。看来这龙君自下野离朝,觉悟和神性都退化得厉害。“上神神通广大,仰慕龙君威仪的追随者遍布四海,自然有的是虾兵蟹将愿为驱策,又何必强人所难……”“本上神不拘一格,就爱好个强人所难。再说送上门的鱼虾太聒噪,记性又不好,需得有个机灵的侍婢提醒本座,练完丹记得关火。”仿佛想起什么,龙君俊秀的侧脸看上去有些忧郁,苦恼地补充:“上回睡过头给忘了,一炉子通红滚烫的乌金炭从海崖火山口喷出,把整片东陆烧得颗粒无收,施了好久的雨才弥补回来。你不知道,施雨很累的。”我费了好大劲,才将呼之欲出的笑给硬生生憋回去:“真是闻者伤心……龙君节哀顺变。”龙怕失了颜面,复又昂首振作道:“不过也没什么,区区小事何足挂齿。本座是龙嘛,光明正义的化身,泽被四海乃职责所在,既然犯了错,当然要不辞辛劳补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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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焱返

    焱返

    LV8 2016-07-29
    看来走仙侠向的,还是绕不开《山海经》,我那篇接下来也会涉及到很多,看上去撞梗了,实际上大家又都不同,以后可以相互比较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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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画骨师

    画骨师

    楼主 LV19 VIP 2016-07-29
    第七章  与君明珠这尊光明正义的化身,此刻正在光明正大地企图强迫道友为奴为婢。才出虎口又入龙窝,我叫天不应。“承蒙龙君不嫌弃,但这……这实在……”龙摇头晃脑,一双潋滟的桃花盛满眼笑意盈然。“怎么样,本座可是东海之主,神通广大,呼风唤雨不在话下。做本座的随从,风光无限,多少人求之不得,本座还不稀罕搭理。”我挠挠耳根,琢磨着怎么既不得罪他,又能婉转地把意思表达明白,半响艰难地开口:“小狐何德何能,大恩大德实在受之有愧。再说……你的真身有那么大,我的真身很怕水,实在没办法以身相许,你看……”龙君鄙夷地嗤一声:“谁要你以身相许了,龙族对浑身长毛的兽类没有兴趣,本座是条对审美要求严格很有格调的龙。”话虽如此,被大刺刺直接否定还是有点自卑。涂山狐是三界之中最美丽的生灵,个个媚骨天成,美貌名倾八荒四海,引无数神魔尽折腰,被这么着鄙夷还是头一遭。虽然我这头废柴狐长得确实不怎么样,但家族名誉还是要维护一下的。“是是是,高贵的龙族口味一向奇重,要不怎么龙生九子各不同?什么千年王八万年龟,就没有入不去眼的。你看哈,你的那些亲戚们,和狼生睚眦、和牛生麒麟、和鱼生鸱吻、和王八生霸下,连和蛤蟆都能生椒图……”“谁说是龙就沾亲?他们娶了谁生了什么和本座有何干系。你够胆再说一遍?”“好话不说二遍。”他似乎有点生气,眉心火树银花的轮印凛然加深,可惜长相实在太美,颊边那一层嗔怒染上的绯红更衬得眉目宛然,丝毫也不能起到威慑的作用。大概因为我没有及时表现出诚惶诚恐,龙君一口气顺不过去,当即化出龙形。海水一样清冽的气息扑面而来,比山中万般灵物更纯澈洁净。真奇怪,我从来没有见过海,父兄连水泽之处都忌讳让我靠近。可我知道,那就是海。他就是山川湖海。被龙闪电般缠住,四爪不能动弹,每一根寒毛都传来微微的压迫感,却并没如之前担心的那样越绞越紧。龙是冷血动物,鳞甲片片清凉,触之润泽如玉。我好歹也是只快要成年的黄花女狐狸,乍然和别的兽类挨得那么近,顿时心跳得厉害。我把那理解为惊恐。一定是这样,突然被条大发脾气的龙缠住,没有理由不害怕。下一瞬他唇启珠玉,让我的心跳得更加厉害。“涂幼棠,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这个画风很容易死于非命?”脑子嗡地一响,血往上涌,庆幸满脸绒毛遮住了不合时宜的红晕。“我好歹也是尾千年狐,屠杀灵物,天劫很重的……雷神爷爷这些年来脾气越发的暴躁,龙君你你你……不如再考虑一下?”龙冷笑一声,抬爪撩了撩须髯,终于把我放开,游弋着缠向一株琼枝,碧翠玉树盘着条灿白浅金的蟠龙,说不出的相宜合衬。“芝麻大的胆子,针尖大的本事,也好意思游方四海。靠一个蠢字就想行走江湖?一个月以后你的天劫就要来了,还是先操心操心自己怎么渡。到时天打雷劈死得难看,白浪费了一副尖牙利齿。”“干嘛好端端咒我天打雷劈,狐狸上辈子是踩了你尾巴么?”“是。”踩了尾巴多大个事。原来是条记仇的龙,小气成这样真令人无言以对。他虽然小气又傲娇,还动不动就爱吓唬人,毕竟有一命之恩在前。不由寻思着方才那番话委实难听得过分了些,谁被说成和蛤蟆凑作一对也要炸毛,何况那么爱美又骄傲的龙,可他并没有真的伤害我。暗自检讨了半天,腆着脸踟蹰地挨过去:“龙君……富有四海……宽宏大量……那个……能不能把兜云锦还给小狐?”龙不说话,攀绕在琼树上盘旋来去,一扬尾扫来片浓云,端端正正从头顶浇下,把我当场淋成了落汤鸡。不到南墙心不死,只要能把哥哥赠的唯一一件傍身法器讨回,随便他怎么羞辱取笑好了。想了想,低头将腰间挂着的玉瓶取下,哗啦啦倒出许多明珠来,散开滚落了一地,晨曦最美的朝露也比不上这些泣珠的剔透晶莹。我捧着明珠讨好道:“我拿一斛明珠跟你换好不好?你看,是不是很漂亮,这个在凡间可是很值钱的。”龙都喜欢闪闪发亮的东西,我懂得。据说龙宫皆以最上等的水晶珊瑚建造,堂皇璀璨,无一处不流光溢彩,是海底最瑰丽的所在。果然,龙君灯笼大眼一亮,盯着那些明珠端详了半天,还抬爪拾起颗最大的来,对着天光细看。“美得惨绝人寰对不对?龙君喜欢么?”龙用锋锐的指甲划拉着地上的明珠,默然不语,大概是在考虑交换价值。好一会儿才闷闷吱声:“说人话。”“……啊?”“本座可是堂堂东海之主,好好的一条龙为什么要说兽语?收个满口禽兽之言的手下,传出去都要被笑掉大牙。体谅你笨,才陪你讲了那么久,已经很屈尊。”三界中人语乃是官话,讲究个虚虚实实迂回婉转,靠啰嗦麻烦而造就的附庸风雅,莫名其妙备受推崇。兽语则干脆利索得多,直来直去,蹦出一个词那就是字面意思,不会延伸得无边无际,演化出千八百种解释。大概龙君觉得我说话实在太难听,他老人家奉承话听惯了,受不了这旁逸斜出的刺激,才明令禁止我再用兽语对答。但我课业不精,唯有兽语说得顺溜,人话却学得落花流水,磕磕巴巴艰涩得很。识时务者为俊杰,只好入乡随俗。“兜云锦……是我的……要物归原主。”他不接茬,蓦地将龙首垂到我脑门上方,惊奇地“咦”了一声:“才不到一千岁的狐狸,修为差得吓人,哪里来的眉心轮?”呃……想是绒毛刚被雨水湿透,全倒伏着贴在皮肤上,依稀显出了额间那枚淡粉的印记。赶忙挥爪解释:“不不不,我这个叫胎记,长得呢是彪悍了一点,颜色也不够低调,其实不过用来唬人……一遇上行家,还是拿不出手的。”龙君对这个说法不大满意,疑惑地绕着我上下打量。我怯怯赔笑:“你见过这么大的眉心轮嘛?”那天生的印记形状模糊,勉强说像朵凤尾也说得过去,大小却几乎快和龙君的沧浪眉心轮比肩,乍一看很容易以假乱真。人语里所谓鱼目混珠,指的就是本小狐。他用爪托腮,龙脸上看不出喜怒,片刻后才幽幽道:“我见过这么大的堕仙印。”又将声音放轻些,“你……真的叫涂灵?”我点点头,蹲下身将明珠挨个捡回净瓶中放好。哥哥说,有没有用,以后就知道了。看来他所言非虚,自从见了这些珠子,龙君的态度立马和缓了许多。大概就因为额间有个胎记,阿爹思念逝亡的爱女心切,才会将我捡回来抚养。否则天下之大,弃狐野狸万万千,哪能只只都那么好命能认芜君为父。但纵然造化垂爱,也有缘尽时。离家日久,留下个悔婚私逃的烂摊子,还不知清高的父君将怎样面对天族的兴师问罪。越想越觉得鼻尖发酸,明珠又噼里啪啦掉下来,越捡越多,怎么也收拾不完。龙君冲入云天清啸一声,招来片薄雾,半遮半隐地重变回了人身。他走上前,若有所思垂眸望我一眼。“原来你也是芜君的女儿。已经养到快满千岁,竟然瞒得天地不知。”我羞愧地低下头,觉得这也很好理解。涂山芜君毕竟是上古尊神,娲皇的后人。养个连九尾都修不出来的笨狐狸作女儿,难道很光彩么。何况还有云门姐姐那样的珠玉在前。既然说出去也是丢脸,不如不提。再说自云门帝姬仙陨,紧接着就是君后重伤长眠,涂山国从此与外界不通消息。但他刚才说“也”。据我所知,阿爹和阿娘结缡数千载,膝下亲承血脉的只有一子一女,长子涂九歌和幼女涂云门。难道他竟认识云门姐姐?对我的疑惑,龙君仿佛不大上心,寥寥数语便略过。“当年涂山帝姬被诛仙,在昊天塔下受了剔骨灭魂之刑,一场浩劫闹得八荒六合不得安宁,老一辈的神魔妖仙没有不知道的。那……芜君还有没有再去找你姐姐?”我愣住:“找?怎么找?”芜君神通,求来结魂灯一盏,上穷碧落下抵黄泉。但无论九霄还是冥界,都再寻不着云门半点生息。司命神君早已将她在三生石上除了名,是彻底罹灭于天地间了。龙君还没有后代,大概不能体会这种血浓于水的骨肉亲情,很是轻描淡写:“上古尊神么,年岁亿万千载,漫漫长生无以打发,都喜欢找些有挑战性的事来做。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我爱惜地捋捋尾巴上的绒毛,“但不包括找一个三生石上除了名的堕仙……这不叫梦想,叫做梦。你知道,梦这个东西么,总归是要醒的。”情之一字,误尽苍生。所谓神祗,洪荒初开时秉天地灵气化生,寿与天齐万古长存,法力虽也分个高低,但不禁七情六欲,亦通嫁娶。若非生来仙胎,比如凡人、草木、飞禽走兽之流,也可通过修行以图来日飞升,然则仙途漫漫,一步一劫,且需付出断情灭欲的代价。说壁垒森严也罢,若处处都有公平,世间早就乱成一锅粥。可惜了云门,天生天赐一身仙骨,最大的劫数竟藏在原本不需拘束的几缕情丝上。辜负了初衷,一曲到终,也没有找到她想要的白日梦。被缚在昊天塔受刑的景象,恐怕比我所想的还要惨烈万倍,而她念念不忘的那条龙又去了哪里呢。连我偶尔想想也觉物伤其类,难怪涂山狐对龙族怀有那么大仇怨。龙君幽幽感叹,一贯春风薄情的神色竟难得染上几丝惆怅。他说,万一实现了呢。像他那么大尊神,年纪轻轻已权倾四海,真可谓生而逢时,愿有所偿。动辄翻云覆雨通天彻地,还有什么想做而做不到,想实现却实现不了的。不像我,连千年劫都没本事化解,为了逃个婚还被撵得漫山遍野跑。我猜不出他的伤感所为何来,境界不同不相为谋。他敛裾蹲下,伸手帮着一起收拾,指节清劲如竹,指甲圆润漂亮。“那你的梦想又是什么呢。既然不肯听父母之命盲婚哑嫁,莫非也打算着跑出来后自去寻一段如意良缘?”我叹息一声,坚决地摇头。“谈情说爱这么高危的事情,显然不适合我。”云门是个红颜薄命的传说,我没见过她,也不想做她的影子,留在涂山被人处处拿来作比,比来比去都是云泥之别。其实像我这么没出息的狐,哪里配做云门的影子。她天分殊异万年难遇,艺高狐胆大,兴趣又广泛得了不得。但纵有那么大的本事,一样逃不过灰飞烟灭的下场。情爱之虚妄如同镜花水月,难辨真假。所谓欢欣喜悦未见得落到实处,艰难苦楚却一样躲不过结结实实打在身上。一想想什么剔骨天火,吓得尾巴尖都要打卷。不知道阿爹和哥哥在对我这个替代品感到失望的同时,会不会也怀有几许欣慰。龙君莞尔:“若觉得找同道中人谈情说爱太难把握,也可以效仿青丘狐到凡间与人游戏,反正他们寿元有限,区区数十载岁月对狐族来说不过弹指一瞬。”“情爱本就是个极其危险的勾当,不会因为你找的对象废柴就不危险了。都说凡人没本事,弱得随便拈个决都能弄死。可他们心机似海深啊,算计起来阴谋诡计层出不穷,又自私贪婪得毫无底线。嫁个凡夫俗子作配,不过闲来吟两首酸词,还得给他们变了金来又变银,生儿育女纳妾养家。凡人皆有生老病死,一旦生病更要盗灵芝吐元丹给他们续命,哪有那么好的事,凭什么?”人间唐朝时,一位狐女姐姐迷恋上了人类的书生,安守清贫矢志不移,却抵不过那凡人追求功名利禄的贪念,勾结垂涎她美色而不得的官僚,设计放出猎犬将她扑咬致死。一部广为流传的《任氏传》,简直就是血泪斑斑的罪证。【唐朝狐鬼志怪传奇《任氏传》,写狐女任氏恋嫁书生,将狐族弱点告知。书生贪慕荣华,将秘密出卖,与贵族勾结设计害死狐女,遂再攀高门另娶,一时风光无量。后任氏魂魄含冤未尽,不愿转世,求告阎君终得重返人间报仇雪恨。】我觉得很不忿,绝看不上这种占尽便宜攀附裙带的做派。龙君沉默了下,语气平平:“你是个很有志向的狐。”对这一点我表示英雄所见略同,听他口风渐软,赶紧把话头绕回正事,“龙君明察,你看小狐这么志大才疏,又没几斤几两真本事,实在需要点法器傍身以防不测,那兜云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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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画骨师

    画骨师

    楼主 LV19 VIP 2016-07-29
    毕竟是中国神话体系的鼻祖嘛,我去看看你文~

    焱返:看来走仙侠向的,还是绕不开《山海经》,我那篇接下来也会涉及到很多,看上去撞梗了,实际上大家又都不同,以后可以相互比较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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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焱返

    焱返

    LV8 2016-07-29
    我是做了个尝试,把现代和古风融合一起写,校园+玄幻,现在才发了开头,后期的古风玄幻会比较多吧~

    画骨师:毕竟是中国神话体系的鼻祖嘛,我去看看你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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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画骨师

    画骨师

    楼主 LV19 VIP 2016-07-29
    怎么找你发的文?我在你主页找不到啊。。。发哪儿了?

    焱返:我是做了个尝试,把现代和古风融合一起写,校园+玄幻,现在才发了开头,后期的古风玄幻会比较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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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焱返

    焱返

    LV8 2016-07-29
    也在情感圈,长篇—最新,《当发现哥哥是妖怪》,才发了一点啦。不过我的文风和你很不同。

    画骨师:怎么找你发的文?我在你主页找不到啊。。。发哪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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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画骨师

    画骨师

    楼主 LV19 VIP 2016-07-30
     第八章  君无戏言小小的狐有大大的梦想。我告诉龙君,涂山君后已重伤沉睡了千年,我此行的初衷,除了逃婚以外,更要紧的一桩事则是去寻那妙方宝境。希望他能看在我一片孝心的份上,勿再从中作梗,早日另觅随从。龙君充耳不闻,把满地明珠收得一颗不剩,顺手就将净瓶揣进了自己袖里,却也没见把锦云兜还来。我瞠目结舌,青天白日朗朗乾坤,这个行径是不是叫做打劫?按他的说辞,明珠就当作我为方才信口开河致歉的贡奉,他免为其难收下,然则救命之恩还是要报。至于兜云锦么,反正以我道行之浅薄,不管拿着什么法器被抢都是早晚的事,不如他这个做君上的替手下代为保管。看他为自己精打细算得处处思虑周详,偏又眉目坦然,一副天经地义模样,果然奔放的无耻不需要解释。我好歹也是尾千年灵狐,涂山的挂名帝姬,给条龙做小伏低也委实太难看了些。万一被芜君知晓,恐怕彼此面子上都不大过得去,还不知会闹成怎样。越想越不合宜,急忙再次推拒,这炼丹童子真真当之有愧。话未说完,他时刻不忘拆台:“什么千年狐,不到一千年。严格来说,九百九十九年还差一个月。”我理直气壮反驳:“不到一千年的千年狐,也是千年狐!”耳畔传来百转千回的一声“嘁”。怕鄙视得不够彻底,紧接着再次补刀:“你在千年狐里的脸皮厚得也算旷古绝今。”简直倒打一耙,我气结,扭过头去懒得理他。为了澄清抢夺锦云兜之举并非为了贪图法器,龙君将广袖一挥,又化出那张降服了穷奇英招的古琴来。见他横琴膝上,素手拨弦,越发花容月貌风致卓然。不得不承认,这龙只要不开口说话,还是宝相庄严很唬人的。龙君弹奏一会儿,面上带着些得意,神秘兮兮探首道:“你知不知道这琴为什么那么厉害?”我满心愁苦,摇摇头表示不知。他指尖一划,淌出串行云流水的清音,接着用比鸣琴更动听的声韵将上古旧事娓娓道来。“这琴不是普通的琴,名唤‘桐峰紫瑟’,又称少昊琴。”少昊帝名玄嚣,乃太白金星(东华帝君)之子,也就是那英招的大父。英招的祖母则是天山仙女皇娥,擅用五色流云织出瑰丽如锦的霞光,装点穹宇。有一天年轻的神女乘木筏沿银河溯流而上,泊在了西海边的穷桑树旁。此树有万丈之高,根深叶茂,花繁盈枝。紫色的果实万年一熟,若有缘法吃上一枚,修为大增,寿同金石。皇娥在穷桑树下邂逅了守护神树的东华帝君,彼此一见倾心。东华召来桐峰紫瑟,倚穷桑树弹奏妙音。皇娥闻弦歌知雅意,当即引歌而和之。霎时间花开鱼跃,凤凰齐鸣。曲毕,皇娥便邀东华共乘一筏,以月桂枝做桅,择芳熏草拴于枝头,又刻玉鸠立于桅顶,双双随水漂去。后来他们的儿子少昊降世,西方飞来五只凤鸟以贺祥瑞。那些凤凰按五方之色红、黄、青、白、玄生成,因此少昊又称凤鸟氏。少昊继位之初,在西海之滨立国,称西方天帝,尊凤鸟为族神。东华为他聘了凤鸿氏之女为妻,也就是后来的西王母。少昊年少有为,当上乘龙快婿没多久就接掌了整个凤鸿族,麾下辖有鸿鸟氏、风鸟氏、玄鸟氏、青鸟氏等共二十四氏族。他的百鸟之国与父君统领的东夷福地一衣带水,紧邻相望。我听得咋舌,没想到原来上古那些一本正经的神祗,男欢女爱起来竟如此奔放直接。龙君继续讲道,那个洪荒初开的年代,天地通途尚在,仙妖神魔与凡人的关系都很混乱,时不时便有烽烟四起,天上地下打成一团,远不如现在泾渭分明。东华将与皇娥定情的桐峰紫瑟传给了少昊,助他平定疆域震慑四方。又过了许多年,昊帝携那张琴南征北讨,终于将百鸟之国治理得政通人和。眼看规矩和秩序都立得差不多,古琴积攒的戾气也越来越深重。因琴中吞噬的邪灵太多,每逢月圆之夜便响起金石如泣,修为定力不足者闻之,无一例外被琴音所控,陷入嗜血癫狂。到了后来,那些邪灵汇聚成一股强大的力量几欲冲破封印,少昊渐渐难以压制。为避免桐峰紫瑟彻底化为魔物,遗祸无穷,遂将此琴丝弦毁去,琴身则沉进东海最深处,再不见天日。龙君执掌东海之初,在巡海时发现一处海域每到月夜便发出妖异红光,照彻天宇,四方水族避之唯恐不及。凡有不慎靠近或斗胆前去一探究竟者,皆被红光吞噬,从此下落不明。自己管辖的海域出了这种诡事,龙君不能坐视不理,遂孤身潜入万伬冰渊,斗法七七四十九个日夜,方收伏了这张几欲化魔出世的残琴,从此携在身边为己所用。至于昊帝么,昏了头将自己解决不了的麻烦随便往东海乱扔,险些酿成大祸,怎么说都理亏在前。东华帝君治下甚严,从未徇私偏废法度,龙君没为枉死的海族闹上天界告上一状,已是息事宁人给了他极大的面子。少昊听闻此事后,也只得睁只眼闭只眼,佯作不知。若早料得今日,还不如当初把琴随手一丢,哪怕砸到花花草草也比荼毒东海要上算些。这么说来,龙君用桐峰紫瑟教训英招,出手虽重了些,也非全无道理,乃是为那些无辜丧生琴下的海族讨个公道,所谓父债子偿。我为之前腹诽他心狠手黑感到些许歉疚,怎知其中还有这么一段渊源。“就因为这是昊帝的琴,所以英招才会那么害怕?”龙君起身,优雅地拂了拂衣袖,眼尾微扬,日光下的眸子里洒有万点金芒。“光凭少昊一张丝弦尽毁的旧琴当然没那么大威力,又在东海沉了那么多年,早就朽得同糟烂木头差不多。它之所以变得这么厉害,全因这新续上的琴弦,乃是龙筋所制。”到底没见过世面,乍一听说这么曲折传奇的故事,心潮澎湃得很,竟没顾上问,他到底是扒了哪个倒霉同类的筋才修复好这张上古遗珍。回忆起往昔峥嵘岁月,叱咤风云何等风光,龙君顿感威勇不减当年,昂着脑袋趾高气扬:“本座是不是很神通广大?连少昊都束手无策的魔物也能炼化成神珍,威力大了百倍不止,世间法器千万,可与之相媲者不过寥寥一二。”被龙形缠住的教训余威尚存,我适时调整出个钦佩仰慕的表情来。按他的意思,他都有那么厉害的法器了,没必要强占我区区一块手帕子,说代为保管就只是代为保管。我却觉得,你都有那么厉害的法器了,为什么偏不肯把简陋的兜云锦还回来?就算扶弱济贫也得讲究个你情我愿。龙君十分耐心地继续往自己脸上贴金:“世人有句话,叫做名将配宝刀,本座神通盖世无双,只有如此珍贵非凡的宝物,才配得上本座。”言下之意,他老人家肯纡尊降贵收我做随从,是莫大的垂青。看我没什么反应,龙君扭身说算了,“连九尾都修不出来的笨狐狸,根本不懂欣赏这么厉害的神界利器。”我只得诺诺讪笑,他却有点不耐烦起来,翠眉微蹙:“你到底能不能体会本座的无与伦比绝世无双?”我浑身一哆嗦,赶忙竖起拇指:“能,太能了。龙君,天妒英才。”“是天纵英才!”龙君以手扶额:“你到底念过书没有?这个词不是这么用的。”对于学业不精这事,我向来有自知之明,低头认错已成习惯。“念过一些……灵物史刚念到和龙的渊源这一章……”“哦?”他顿时来了兴致:“说说看,书里是怎么形容本座的?”我们涂山的狐,是高贵自律的生灵,从不屑撒谎。若如实相告,说不定他一怒之下不愿收我做侍从了,倒也是好事。打定主意,便原原本本转述:“课本上说龙这物种,厚颜无耻节操成疑,道德水准更是跟闹着玩似的。本性轻浮喜淫,擅长勾引良家道友。”龙君倒吸一口凉气,显见得全部的定力都已经用来维持风度。面面相觑半刻,才故作轻松地叹息道:“祖传偏见,害人不浅啊!”又不甘地撇撇嘴:“芜君的夫人千葵姬不也是龙族?”“阿娘是银蛟龙,蛟龙和龙还是有区别的。”虺五百年化为蛟,蛟五百年化蛟龙,一千年化角龙,再又千年则化云龙。千葵邂逅芜君的时候年纪尚轻,还是个活泼娇俏的少女。她在沧浪屿的月光下戏水玩耍时,恰逢江潮漫涌,卷起千层巨浪,片刻功夫便把往来行商的船只打得粉碎,漆黑一片的江面上顿时哀嚎震天。千葵见之不忍,当即化出原身,潜入水底将溺水商客托起,送到礁石上。后面赶来的搭救的商船一见这百年难遇的奇景,纷纷感慨发财的好机会到了,竟顾不上打捞同伴,反而撒出大网欲将她捉回陆上去换取银两。古人云欺山莫欺水,陆上的生灵对江河湖海向来怀有敬畏,出海前通常会重金聘请法师书符画咒,再将施过法禁的铜钱一枚枚缝制在渔网结上,以防途中遭遇水怪妖物出没伤人。用来围捕千葵的,正是这样一张不同寻常的渔网。千葵只顾救人,却不料人心这样贪婪险恶,反遭恩将仇报身陷囹圄。她一时躲避不及,被那网绳缠住尾鳍动弹不得,半点法力也施展不开,挣扎了不多会便筋疲力竭。粗鄙的凡人大笑着将她捞起来丢在甲板上,当成怪物般指指点点评头论足。千葵惊恐不已,只得掩面嘤嘤哭泣。蛟女的声线空灵如丝,宛转悠扬,无论清歌还是啜泣都荡气回肠,能借碧波远传千里。青衣狐君恰乘着兰叶舟游江路过,被如泣如诉的哀婉之声吸引,当即分水凌波而至,将她救下。千葵大概从没见过那么唇红齿白姿容无暇的男子,直怀疑芜君女扮男装,就要拉着袖子对月义结金兰。芜君红着脸解释半天,他乃涂山狐族,长成这样是理所应当,金兰姐妹的情意心领则矣,实在结拜不了。千葵愣住好一会,仰起巴掌大的小脸,面如银莲皎洁,望着芜君惊讶地问:“怎么狐狸精也有男的吗?”狐族男子多内敛,性子沉静,向来不大招惹是非,是以流传在外的各种故事多是以狐女为主角。这才造成了天真不知世事的千葵以为狐狸精只能是女的这种印象。芜君为了证实他这狐狸精确实是个如假包换的男儿郎,不知做些了什么。据说颇有些甜蜜温情又很是少儿不宜的情节在里面,我等后生晚辈无缘详知。后来么,千葵就被芜君带回了东夷涂山。狐帝乃上古尊神后裔,娶亲是要正经上报天庭,录载在册的。八荒志对这一段恋情也有过详尽记叙,一度成为神族中广为流传的美满佳话。我却私下听说,阿娘因为执意要嫁给父君,彻底放弃了修成角龙的机会。直到陷入长眠,真身始终都是银蛟。龙的好意不易消受,他既讲了一个故事给我听,我便也还他一个。否则谁知他老人家心血来潮之下,又打算想出什么法子逼我报恩。利滚利,最难偿。他支颐听完,唇边挽起一抹浅勾:“话都说不利索的单尾狐狸,涂九歌怎会放心你孤身一人去寻什么妙方宝境。”“你还认识我哥?”他闻言却一愣,转过脸去留给我个神秘莫测的后脑勺,顿了顿方道:“认识。一起喝过酒,打过架。算不得朋友,也……说不上是敌人。”我简直要扑地绝倒:“兔子都不吃窝边草啊!故人之妹也好随便提溜来做手下的么,差辈儿了啊……”龙君不紧不慢掸了掸袍角的灰:“可惜本座不是兔子。你还想救千葵么?那更得追随本座不可。听说妙方境这一世的入口,摸约会出现在太虚黄泉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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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画骨师

    画骨师

    楼主 LV19 VIP 2016-07-31
    第九章  太虚黄泉  (谢谢大家的票票,会努力勤更哒!)太虚黄泉海是一个极其特别的所在。坐落于东荒瀛海、冥府黄泉与天河仙池的三流交汇之处,终年紫雾蒸腾,连太白星的光芒也无法在正午将之穿透。 此地灵气之盛冠绝三界,途经地府的亡魂怨灵大多不甘寂寞,又或许对阎君安排的轮回转世之途不满,总是想方设法冲破藩篱,企图沐黄泉海而重生。当然偷渡这种行径扰乱天道伦常,绝对是为世所不容的。鬼差仙卒多方围追堵截,也难免百密一疏。那些漏网的游魂散魄们,最终借着黄泉海的灵气,阴错阳差化生出各种奇怪的生灵,善恶难辨,有的无害有的凶残。其中天性顽劣的那些,游荡在黄泉海为非作歹,以魂魄为食,成群结队祸害一方。若贸然靠近,遇上一只都够呛,更别说一群。就算没有这些凶灵魑魅,黄泉海的入口仙障森严也非等闲,强行开启则会引出毒火烈焰天卷罡风,使方圆数千里重返洪荒。总之是个非常非常危险的地方,从没下过水的山林走兽如我,想要顺利抵达,恐怕非得借龙君一程东风不可。我默了一默,底气已然不足:“这是两回事……龙君满腹诗书博学多才,有没有听说过‘施恩莫望报’?”他神色清朗,半刻也未见迟疑:“没有听说过。”那心安理得的坦荡态度,就像跟英招说“本座是你祖宗”时,如出一辙。或许龙的世界观就是这么简单直接,有恩就要报,不服就开打。若论打架,我自然是怎么都不可能打得过他 。两眼一闭,决定认命。“能追随龙君左右,小狐……非常之高兴……万分之荣幸……”奈何我认命,命不认我。赖皮龙有风驶尽帆,欢欢喜喜靠过来,显然已把我当成了他豢养的灵兽逗弄。“怎么个高兴法,有多荣幸?”大概龙都骄傲得要死又爱面子,与生俱来带着这种丧心病狂的迷之自信。我甩了甩脑门上剩余的水珠,一抬头正对上他俯身逆光的容颜。轮廓何其清秀俊俏,纯真得令人难以抵抗。我被那无邪的笑容明晃晃照得睁不开眼,几乎要心生不忍,如果坦白直言本狐并不稀罕,说不定他真的会……很受伤?龙君此刻看起来,当真十分高兴的样子。除了父君和哥哥,谁也没这么稀罕过我。九尾族人眼高于顶,向来不屑与我这等废柴为伍。就算只是跟在他们身后做个被呼来喝去的小小跟班,都没人愿意带我玩。可龙君似乎很想和我作伴,虽总也不忘端着四海之主的架子,求贤若渴之心倒是颇为执着。只怪自己太心软,不由开始绞尽脑汁思索,该怎么呵护龙恩公的水晶玻璃心。那词儿怎么讲来着?“荣到……三生都有幸!”毫无底线的奉承话刚说完,立马冒起浑身鸡皮,寒毛直竖,整个狐看上去明显胖了一圈。他终于听得龙心大悦,心满意足伸个懒腰,径直拎起我拢进袖里不知将往何处行去。满袖的龙涎香熏得我头昏脑涨,连打了三个喷嚏,顺手牵过他内袍擦了擦鼻子,又折起角来小心盖在身上。连月奔波在外风餐露宿,此刻藏于宽大柔软的袖筒间,觉得非常暖和安全。和一条连观沧海都修习有成的龙结伴而行,起码不用担心动不动被抓去吃肉炼丹。再说,他还答应了要帮我一起去寻找妙方境的入口。这么大尊上神,应该不至于为了骗个随从信口胡诌吧。想那人间的真龙天子,不都有个词叫什么,君无戏言。龙君说这就叫所谓的祸兮福所倚,我迷迷糊糊几欲睡去,用尚不利索的人语应道:“是是是……虎口脱险,又遇龙君,祸不单行。”他不答言,却突然将衣袖抖落得地动山摇。“你该好好学学说话了。什么祸不单行,明明是因祸得福!”作为龙族的死对头涂山狐,只好带着祖传成见,就这么委委屈屈当了龙君座下看守丹炉的烧火丫头。一觉醒转,已是月朗星稀,又不知行了多少路程,此刻身在何方。我俩择了一处山涧岩洞,燃起篝火驱散春寒。望着月亮升起的方向,突然发觉此地离东海又偏离出千八百里地去。水族离水太远终究难以适应,他身为龙君,出现在积石山那等绝塞遐荒实在奇怪,这又是要去哪儿?龙君说他在找一个故人,历遍山川湖海,找了许久都未曾找到。正好前些日子做了个梦,那故人留下句模糊不清的只言片语。于是他连夜赶往积石山,想借着怀其叶预兆梦境吉凶的灵力占卜一番。怀其叶的花朵果实并非全都适宜用来解梦,整片林子也只一株花王拥有最强的灵力,又唤曼荼玻璃翠,卜兆极是灵验。但那玻璃翠的开落毫无规律,远比优昙一现更为难求,百年能见一次已是殊遇。若不巧正开在日月轮替的瞬间,则刚一绽放便立刻凋零,根本来不及卜问梦兆究竟预示了什么。这趟积石山之行,龙君苦候了三百年,才等到花王初绽羞颜,却正赶上英招与我纠缠。他化出原身遨弋于天时,隔着云端远远望见了玻璃翠突如其来的绽放,还来不及采撷,就被龙行降下的暴雨打落枝头。我内疚地往角落缩了又缩,一时不知怎么安慰他才好。竟是因为救我,错过了那么重要的花讯么。可他说并不,就在转瞬即逝的遥遥一瞥里,他已经看到了所要寻找的消息。枯守漫漫三百载光阴,等一朵花开,纵然即开即落,仍旧未算错过,也不为可惜。我虽是个女儿家,却天生缺乏那么点春花秋月的敏感纤细心肠,只觉这龙真是,闲得慌。“那你还要不要再回去一趟?就算其他的怀其叶花灵力参差不齐,多试几朵说不定也能有所收获。”整片林子虽已毁得差不多了,几朵花想必还寻得出来,英招在他手底下吃过大亏,此刻大概正忙着养伤,不会再不知死活地阻挠。他却望着我笑笑,眼底水波如潋。“现在不用了。”“啊?那……你要找的人怎么办,就不找了?”“不管看得到还是看不到,努力去改变自己不能接受的事,它就会换一条道路。花兆是吉也好是凶也罢,都不会改变我寻找的决心,能否得到玻璃翠已经不重要。”我叼着指尖听得似懂非懂。偷眼看他被火光映得暖澄澄的眸子,似有几缕轻愁薄染。能让小气龙君念念不忘寻找那么久的人,一定欠了他很多,很多钱。他不再说话,又细心地往篝火中添了几根柴,便自顾出了岩洞,盘坐在溪涧流水里吐纳日月精华。缭绫白裳在清波中徐徐铺展如白莲,薄纱随银波浅荡,风姿倜傥如月下谪仙。这龙虽心眼略小脾气又过于傲娇了点,好像,也没那么讨厌,并不像课书里说的那样大奸大恶狠毒心肠。想是白日被雨淋透一遭,又听了那么多离奇故事,竟难得地做起梦来。似醒非醒间隐约听闻一个渺远的声音在耳畔呢喃:“灵儿……你是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还是,根本就不是你?……”迷梦中神识混沌不清,所有虚幻的情绪都会被无端放大。那呓语听得我心口骤然发酸,茫茫然将尾巴抱得更紧一点。翠林间第一缕曦光斜斜照进岩洞,落在眼睫将沉眠唤醒。这悠长一觉睡得神清气爽,难得地安稳,完全不用担惊受怕,也无须时刻提防半夜会不会钻出什么凶兽妖魔来袭,真是背靠龙君好乘凉。四下环视,篝火残烬的余温犹存,岩洞内却空空如也。龙君哪里去了?纳闷地走近溪涧张望,右爪不经意踩着什么滑溜溜的东西,一个趔趄差点摔进水里。好不容易扶住块凸起的青石稳住身形,低头一看,差点没背过气去。满脑子顿时轰然作响,翻来滚去都是一句话,完了完了,我踩他尾巴了,怎么办怎么办?龙君这么小气又记仇,还不一脚把我踹进海底渊永世不得翻身……被端端正正踏在足底的,恰是半扇铺展在青苔石上的浅金尾鳍。拨开丛生的菖蒲浮萍,只见一条四爪朝天的龙,正闭目平摊在清浅溪水中晒肚皮。还算因地制宜比较含蓄,化得只比山林巨蟒略大些,四仰八叉不忍直视。细看又发现一群绸带般的五彩小鱼,正围绕在他身边殷勤来去,替龙君清理鳞片间微小的苍苔水草。山涧鱼族寿元短暂,记忆比寿数更短,此番偶遇天降神龙歇在浅滩,不知是几世修来的福气。因一向胆小怯懦,加上水族对龙天生的敬畏,个个表现得不遗余力,做足俯首帖耳鞠躬尽瘁的形容。忍不住默默叹息,他这种动不动就化出原身招摇显摆的行径,究竟是对自己的本相怀有着怎样如痴如醉的自信。龙君摸约正被鱼群伺候得身心舒泰,还没发现自己尾巴被踩。我钉在原地,往前走也不是退也不是,生怕一动就惊扰了他。正踟蹰间,青石后激起一片琼珠四溅的水花,龙君昂起上半身,微眯着眼错牙冷哼:“本座的龙尾妨碍你脚落地是怎么?踩了这半天还舍不得抬一抬尊爪?”我吓得一蹦三尺高,再落下时不偏不倚摔进了溪水里,忙不迭爬起来告罪:“小狐瞎了眼……”“看来你不仅脑子笨,眼神也不太好。这么大条威严英武金光闪闪的龙都视而不见?”龙的起床气滔滔不绝,我扒拉着苔藓滑腻的青石,下半身都泡在水里,苦不堪言。真是,谁知道龙有那么懒,睡到日头过晌午都不舍得起身。虚荣就罢了,还美其名曰维持人形很累,需要时不时放松一下筋骨。喋喋不休了小半个时辰,龙君终于泡在水里洗漱完毕,婉转而起,神气地悬在溪涧上方盘旋个来回。水底的彩带鱼们已然神魂颠倒,顿时响起一片欢呼如潮。我心念一转,龙君爱听奉承话,投其所好,说不定能弥补他被踩了尾巴的创伤。“龙君的真身清秀高雅……充满力量……小狐把持不住,这才一不留神越过了界……”当着一群仰慕得豆泡眼里星光乱转的鱼族,威严要紧,不能兴之所至就扭身娇嗔,必须不遗余力地体现性格,当作对恭维习以为常。他盘踞在凸起的岩石上,龙爪漫不经心地笃笃叩击着石块,假装没有听到,但显然很是受用。我胸无点墨,会的人语本就不多,溢美之词已倾囊而出掏见了底,也不知够不够哄得龙君息怒。见他偏过头去不再搭理,只得委委屈屈从溪水里爬起来,躬身退下。原本蓬松柔软的白毛半湿半干,纠结成绺,微风吹过禁不住冷得哆嗦。在家千日好,一朝颠沛在外,才晓得何谓冷暖自知。顾影自怜的当口,忽觉背脊生暖,扭头一看,兜云锦已好端端披在了背上,就快夺眶而出的泪珠子瞬间给憋了回去。裹着云锦化出的帕子,觑眼偷望,龙君正将尾鳍垂进溪水里,与那些小鱼凌波嬉戏,一派怡然自得模样。心头忽涌起一点奇异的温软。他不仅认识哥哥,还从穷奇爪下救我一命,为此错失了珍贵的玻璃翠,又好心地答应帮忙寻妙方宝境,我没有理由害怕他。擦干了毛发,与那些依依不舍的彩带鱼告别,我俩重新上路。毕竟男女有别,仙族虽不似人间礼法森严,到底也该有个规矩。左思右想一番,遂不肯再卧在他袖子里,执意要自己下地奔波。他不解道:“按说你这还差一个月就满千岁了,不至于连人身都还化不出来,何必非要四爪傍地爬着走?”我是个没什么追求的涂山狐,觉得做狐狸就很好,没必要花费力气维持那么一副非我族类的皮囊。再妍丽光鲜又有什么用呢,哥哥说得对,色相虚妄,最易招来是非。云门姐姐美得名动三界,命运并未见得因此就肯多垂怜顾惜一些。还不如省省精力,留着应付不知何时到来的天劫。想到迫在眉睫的天劫,爪子沉重得都快抬不起来。“我的千年劫快到了……你也知道对吧。普化天尊很厉害的,到时天雷梵焰打下来,万一连累龙君就不好了……”他已经大大方方把兜云锦还回,可见真的不是有心扣留财物以作要挟,反倒是我厚着脸皮跟在他身边,却只为了妙方境的所图。若他琢磨过来,打算与我这麻烦分道扬镳,也在情理之中。嬉笑怒骂了这一程,怕是到了不得不挥袖作别时。然后,要么相忘江湖,要么生死殊途。不知怎么,明明千不甘万不愿报这劳什子的恩,此刻竟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但愿龙君早日找到称心如意的炼丹童子,在那之前别再贪睡忘了关火,否则又要很辛苦地施雨补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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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0457788

    0457788

    LV3 2016-07-31
    哈哈,龙君已经萌到不行了。师尊大人威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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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聪明误我

    聪明误我

    LV2 2016-08-01
    文风简直一模一样

    画骨师:相似的大概只有体裁类型吧,都是仙侠言情。客观说,这个故事的背景框架会比三生宏大,副线也多一些。希望大家能喜欢,不吝支持。拜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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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画骨师

    画骨师

    楼主 LV19 VIP 2016-08-02
    第十章  投桃报李龙君步履如常,完全体会不到我这千回百转的一番苦心,绯红的唇角轻撇:“凭他?”我费劲地比划着解释:“这是天劫,很大只很大只的雷,不是普通私人恩怨……”他折扇轻晃,仿佛打发什么不值一提的小麻烦。“罢了,本座多年不插手天族是非,旧日交情却还留得一些,届时想个法子为你从中调停一二,想来问题不大。”我闻之讶然,顿时没出息地心花怒放。难怪人间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看来只要银子砸到一定份上,龙也能推个差不多。这厮巧取豪夺了我那么多明珠,应该不至于太应付差事,那我真是赚大了。毕竟明珠嘛,再哭就有了,小命若被雷劈散,那可彻底玩儿完。这就叫留得青山在,珠玉滚滚来。龙君掰开我紧抱住他大腿的双爪,谆谆教导:“话说回来,你也该进益些了。不管做狐还是做人,终归得靠自己,过了这一劫,下回又打算怎么蒙混?”“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我自己比别人还靠不住……龙君救苦救难,能者多劫……”龙君踉跄一下,扶着树无语望苍天:“你要说的,大概是能者多劳。”道理都懂,明白却做不到的只好假装不懂。后来我才知道,看起来轻描淡写的龙君,许下了一个怎样珍重的承诺。纵然他神通广大,天劫却并非真的那么容易打发,也绝没有什么调停一说。心情一放松,马上觉得肚子饿。修为精深到能吸风饮露的龙君对此表示出了极大的不屑,还是勉为其难准我半个时辰自去林间觅食。神仙都以不食烟火为傲,根本无法体会口渴腹饥这种浅薄又发乎天然的需求。正因为相当容易被满足,所以会带来小小快乐。兜转在附近杏林里,摘了数枚刚挂枝的青果,咬几口实在食之无味,又酸又涩,只得丢下。刚打算往远一点的地方再找找看,却见草丛窸窸窣窣闪过一抹深碧。蹑手蹑脚躲在树干后探头望去,见是只呆头呆脑的绿毛龟,正支楞着脖子茫然地左顾右盼,看样子像迷路了。狐狸脑瓜一转,电光石火间忽冒出个念头。都说龟壳占卦最是灵验,因其背甲隆起像天,腹甲平坦如地,暗合天圆地方之相,人间的巫师通常用龟甲置于火上炙烤,观察裂纹来预知存亡兴衰,卜问吉凶。面前这只绿毛龟背壳浑圆,伸展开来足有两扇磨盘大,龟龄少说也超过两千年,岂不正是送上门来的好卦盘?端看它唇腭有鳞,绿甲带黄斑,四肢说是爪,指间却有蹼,模样是奇怪了些,作用想必也差不多。如果捉它回去送给龙君兆梦,也好弥补一下错失曼荼玻璃翠的遗憾。龟虾蚌贝之流在百兽虫鱼中灵识开窍得最晚,也就是常言说的比较笨,痴长年岁不长脑子,纵然岁寿高,本事却大多稀松平常,对天生灵兽的狐族来说,哪怕千年的王八万年的龟也不足为惧。主意打定,这就从藏身的树后轻轻朝它靠近。但我在涂山一向尊老爱幼与人为善,连架都没打过一场,实在不知该如何下手,又从哪里捉起。只略犹豫了一瞬,决定见机行事。为了报答龙君肯挺身而出帮我化解天劫的主仆恩义,不行也得行。看他追债追得那么执着,要真找不到债主,不知会有多么伤心。上去就动手似乎有点不成话,先好言商量,万一它慈悲为怀同意了,那就皆大欢喜。“这位……龟大叔?”龟听见身后动静,悠悠挪动四肢,光这转身就快花了好几千个弹指一挥间。我等得不耐烦,跃出半步落在它正前方。它将脖子伸得更长些,又用了摸约几百个刹那,将我上下打量清楚,才慢吞吞说出话来:“小姑娘想是不大出门,老身这把年纪都快当得你外公了,哪能叫大叔?”“唔,龟公公。”“……还是叫大叔吧。狐姑娘有何贵干?”“贵干谈不上,有件小事想烦请龟大叔帮个忙。”“老身已经很忙。”我愣住,顿感难以为继。没料到一把年纪的龟这么难打交道,直接就把话头掐断得干脆利索。在我有限的常识里,就算拒绝也不该如此没有礼貌,好歹听人把话说完再找个过得去的理由敷衍。它到底懂不懂什么叫婉拒?果然水族个个性格崎岖得各有千秋,每一种都那么令人讨厌。反正不管他怎么答,直着拒还是拐弯儿拒,结果都一样。我出于礼节,还是简单把前因后果交待清楚。话音刚落,就见识了造化神奇的一幕。我从没见过哪只龟能跑得那么,那么快。但再快也快不过山林走兽本小狐。才追了不过小半座山头,就把它严严实实堵在一堆乱石中间。眼看它已无处可逃,便寻思这么大只龟,唯有化作人形才扛得动。遂捏个决变出人身来,虽只是个十五六岁的人类少女模样,胜在四肢纤长十指灵活,拾掇只乌龟不在话下。那龟吓得抖如筛糠,呼哧带喘从蹼缝间偷瞄我一眼,小如针尖的绿豆眼顿时瞪圆成黄豆,口齿不清吐出几个字:“娘……娘娘?”我硬起心肠:“你叫我娘也没用,大家物种不同,非要攀亲带故是不现实的。本姑娘云英未嫁,几时生出过老得能当外公的儿子。”趁它莫名其妙发愣,我眼明手快掏出兜云锦罩了下去,扛着就往回走。绿毛龟一路上撕心裂肺求告不休,树叶都震得簌簌发抖。想是被这动静惊扰,丈外一团白茫云水之气骤然腾起,往这边直直压过。龙君来得这么快?简直缩地成寸,莫非是不放心我一个人走远,所以一直悄悄跟在附近么。真是条有责任心的龙,费这么大劲替他捉只龟也不冤。不过……让他看见我这样子终归不大方便。化成人身,和一条龙孤男寡女在荒山野岭四处游荡,这话若传回涂山让族人知晓,我的狐狸皮恐怕当真不保。念及此,简直忍不住要佩服起自己的深思熟虑来,果然出门历练一番,反应和见识都与之前大不相同。熟料百密一疏,刚变回狐狸模样,背上那坨硕大的龟就直接把我压趴在地,半分动弹不得。龙君白裳如练,足尖轻点蔓草,倏忽便凌空而至。掀开沉重的兜子把我解救出来,好看的眉宇拧成一团:“你又闹什么妖?”乍一听到龙君的声音,那龟突然扯着脖子开始嗷嚎:“君上……君上救命啊!”他神色复杂望我一眼,迟疑地伸出手去将兜云锦上绳索解开,一个泫然欲泣的尖脑袋骨碌钻了出来。龙君与龟默默对视良久,双方脸上的表情都堪称精彩。“太玄?你不好好在东海待着,跑这儿来做什么?”绿龟连滚带爬扑上前去,死死揪住龙君袍角。龙君转过身,不动声色甩了两下没甩掉,只得任由那龟挂住胳膊哭天抢地:“君上!真的是君上……小的该不会是在做梦吧?君上啊,小的找你找得好苦啊!”龙君显得很平静,脸上看不出什么喜怒,只是难掩几分不耐烦。“本座不是早说过,尚有要事在身,暂不能回去么。”“君上有所不知,自君上撂下东海踪影全无,云梦泽群龙无首,连东海都已乱成一盘散沙,这千多来年饱受各方水族欺凌,过得是一天不如一天……”我在一旁听得越发心惊胆战,讪讪道:“你们……认识啊?”真是天理昭彰,从没干过坏事的人只要壮着胆子干一次,准撞墙上。龙君费了好大劲才终于把大腿从太玄怀中拔出,散漫丢了个眼风过来:“你现在可以告诉本座,方才究竟演的哪一出?”这就很尴尬了。原本一番好意,熟料弄巧成拙。我抱愧得很,深深垂下脑袋。“那个……在积石山害龙君错失玻璃翠,终究不大过意得去……据说超过千年的龟壳用来占卜也是很灵验的,所以……所以……”“所以就怎么?”“所以打算把龟烤来吃了,龟壳留下给龙君占卜。”名叫太玄的绿毛龟胆小如鼠,当即连头带尾一起缩进壳里,瓮声瓮气地嘟囔:“小的是河鲜不是海鲜,没有盐,口感不好。”都说强将手下无弱兵,龙君打起架来气盖山河,带的爪牙怎么没出息成这样,反差也忒鲜明了些。我蹲下身,伸出小爪敲敲它龟壳:“吃太咸了也对身体不好,清淡才有利于修行。再说,盐我身边还带着一小包,烤只龟么勉强是够用的。”说罢拎起兜云锦掏弄一番,摸出一纸包青盐来在它跟前晃了又晃,以证所言非虚。谁叫它家君上素行不良,几次三番恐吓说要捉我去炼丹。我又不能真的把龙君怎样,只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仆之身,将就着吓唬吓唬他的手下,也算扳回一局。太玄龟壳抖了抖,又往边上挪出两三寸,恰覆在龙君脚面,将云履的翘头彻底压瘪。龙君护短,对我的不可救药实在忍无可忍,用手盖住前额:“你离家出走,连盐都自备?芜君没有给你吃饱过吗?”开了灵识的精怪,若道行高深,便能将原身的本性抑制升华。譬如乌龟可以健步如飞,熊罴不用在隆冬长眠,狐狸都可以吃素。但是我不行,若连口腹之欲这点快乐都失去,简直不知慢慢修仙路还有什么值得期待。这么没出息的追求,打死,都不能承认。“那什么……主要不是为了吃,原是打算借它的龟壳来给龙君占梦么……龙君离开东海找人已经很久,天大地大,老这么找下去也不是办法……”龙君抽了抽嘴角,一字一字咬牙道:“可你说的那种占卜用的东西,不是绿蠵龟的龟壳,是瑇瑁。”见我一脸茫然,龙君耐下性子传道受业。他告诉我,瑇瑁在人间被称作玳瑁,又唤十三鳞,龟壳的边沿有波浪锯齿,背甲平滑,头顶有鳞,通常是灰褐色。而太玄么,明摆着是只水龟,四足扁平便于划水,背甲中央共有五盾,左右分列四盾,眼上各具鳞片一对,以翠墨二色居多。解释完了,又指指绿龟:“你捉回来的这只绿蠵龟,是本座兜山转海躲了好些时的龙宫龟丞,太玄。”他游方四海逍遥了上千年都没被太玄找着,这下被我一兜子网了来堵在面前,难免不心塞得无以复加。太玄缩在龟壳里审时度势,大概觉出龙君在侧,没有危险,又见缝插针开始了新一轮的喋喋不休:“君上不能丢下东海一走了之啊!北溟那些海夜叉趁君上不在,这数百年越发猖狂得肆无忌惮,屡屡来犯弄得民不聊生!小的们日夜翘首以盼,茶饭不思,就只巴望着龙君归位,重新入主东海龙庭,为我等做主呜呜……这回好不容易才找到君上,君上若一定要走,小的拦不住,回去也无颜见东海父老,就先把小的晒成鱼干曝尸荒野吧!”刚才还对着我倚老卖老,架子都快要端到天上去,现在趴在地上一口一个君上,撒泼打滚涕泪横流,委实很有当龟孙子的本钱。敢情它说的很忙,就是忙着满天下找龙君回去跟什么海夜叉打架。我对它这种罔顾客观事实的一哭二闹三上吊非常嗤之以鼻,忍不住出言提醒:“你明明是只龟,又不是鱼,要怎么晒才能晒成鱼干?”龙君合上折扇轻轻咳嗽半声,我顿时吓得醒了个神,自己默默掂量一番,人家太玄是从龙侍驾多年的旧仆,阿谀奉承熟练得行云流水,交情非是我这两三天前才新收的烧火丫头可比。再则,龙君愿不愿回去说到底是他们东海的内部矛盾,我多嘴去管这闲事作甚?何况方才拿锦云兜捉龟的旧账尚未来得及清算,还不知会被骂成怎样。自己一堆烂账清不完,哪还有余心余力再去结个梁子。犯错就要认,挨打要站稳,不挨打的要旨是嘴要闭得准。我及时醒悟,靠着树干站得笔直,还不忘将指尖叼住以免又祸从口出。太玄乍然被挤兑,眯觑着眼朝我望过来,嘴里不知喃喃了几句什么,摸约是告状之类,接着便被龙君提溜着双双隐入小树林密谈。龙君与忠仆叙旧,我原没兴趣偷听,奈何狐狸耳朵尖,他俩偏又站在上风口,只言片语还是零碎传来。“是是是,小的发誓,绝没看错,当真一模一样,就只这个性情么……倒是……倒是变得天真了很多……”龙君幽幽长叹:“你其实是想说,傻了不止一星半点吧……”“毕竟年纪还小,之前又受过那么大番磨难,灵识退化也是情有可原。这不正好衬托君上您的英明睿智,德化通神……若带在身边慢慢调教,这个养成的乐趣当真妙不可言……”一阵稀里哗啦响动传来,不知他俩谁没站稳,仿佛摔得不轻。龙君一向淡静悠闲的语气,竟带上稍许不易察觉的颤颤。“太玄这些年果真长进不少,出来略逛了几圈,别的本事没有,倒沾染上一身红尘恶习。本座委实很有必要烤一烤你那龟壳,看还能占卜出多少歪门邪道的下流心思。”“呃……君上息怒……息怒……小的口没遮拦,无心冒犯……只是,原本踏破铁鞋无觅处,误打误撞却终于近在眼前,还有什么理由羁留在外?这么多年过去,多少仇怨也该化尽了,不如早日回龙宫,安稳社稷,平定东海,也好心无旁骛再续前缘,那个那个君后双修,开枝散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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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i93****294

    i93****294

    LV1 2016-08-04
    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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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i93****947

    i93****947

    LV1 2016-08-04
    扌殳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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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择一城终老

    择一城终老

    LV1 2016-08-06
    有没有看过三生三世系列的,或者去看看桃花债

    森屿:啊咧?!抄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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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择一城终老

    择一城终老

    LV1 2016-08-06
    而且我想吐槽,这个女主真的好智障好傻逼,看的我好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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