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输家】

作者：一树

作品简介：《公输家》:神匠公输班突发奇病，猝然长逝，临终前却将

一个疑云重重的机关木盒托付与其养子公输流鹤，就在流

鹤遭到公输家驱逐之际，公输之妻却赠予流鹤一块造型奇

异的令牌嘱咐流鹤立即逃亡。墨家求师却惨然遭拒，走投

无路时，杳无音讯了近十年的师兄忽然出现告诉流鹤从前

流鹤所呆的府邸并非真正公输之家，终于与师兄们重聚，

又因偷窃九州图遭到追捕。石头凤凰的歌谣流传民间，真

正的石凤究竟何处找寻？谪仙般的少年俊美如画，却发现

流鹤的女儿之身。墨家子弟与公输之家杀伐不休，究竟何

为善何为恶？诸侯相争，凤凰悲鸣，乱世果真无真情？！

疑团危机接踵而来，你又为何骗我负我？若你的天下终是

要我的鲜血，这次我便也只为天下不为君！
【楔子】
又是一夜大雨滂沱。巨阳城里古风冷雨，灯火寥寥。

城北公输堂内。

一个脸色苍白的女子身着五色巫袍跪坐在地上，染了血的

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滑落，一滴一滴地汇聚在女人怀中酣睡

的女婴撅起的唇边，将她小而柔软的唇瓣勾勒成月季般的

色泽。

“救救，请救救我的孩子……”女人秀气的眉头痛苦地皱起，

语气已近乎哀求。

沉默。

回应她的只有单调的钜木声，女人终于挣扎着抬起头，她

满头繁重的金饰几乎快将她瘦削的脖颈压断。

屋里似乎并无她所诉求之人，唯有一个身穿布衣的小小少

年不停刨着一段木，一堆堆木屑在他脚下时而堆积成一块

块玉如意，时而堆积为一片片祥云。

“小师傅，小师傅，你师父在哪啊？”女子跪着挪向那少

年，语气急切而卑微。

“师父不收女弟子。”小少年扭头看了那襁褓里的女婴

一眼，他一双鹰眸还未张开便带了凛冽的锐气，琥珀色的

眸子似乎流转着异样的光彩。

“帮帮忙，帮帮忙……”女子不断磕头，嘴里念叨着，额间

已被血浸透。

“唉——”

少年刚想说话，忽然传来一声苍老的叹息。

“何必呢，你这是与天争命。”

“我不管，我不管！去他的天命，我只要我女儿活

着！”女人几近癫狂，时而嚎啕大哭，时而仰天长笑:“公

输班，如果今日你救我女儿一命，我许你公输世家一世荣

华！”

女人忽然跌跌撞撞地从地上站起，满脸血泪使她的笑看上

去分外狰狞:“公输班！我已将毕生所学封于我女儿体内，

只要你保她一命，她可以给你任何你想要的！”

沉吟。

“如何证明你所言当真？”

女子疯狂的笑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满目忧伤:“公输

班啊，公输班，你可是当真狠心啊，你千防万防又何曾想

过，我也不过，是一个母亲……”

女人轻柔地放下女婴，俯身吻了吻女婴的面颊，接着踉

踉跄跄地扶门而出，适时一道惊雷劈下，隆隆雷鸣间夹杂

着女人绝望的高喊:“公输班！你问我如何证明！我现在就

告诉你——我，以命来祭！”

一道闪电，少年沉默片刻，抱起地上的女婴。

六年后。

一个粉雕玉琢的紫衣少年跟着另一个少年一路小跑，直到

气喘吁吁地在一片偏僻的凤尾竹林旁停下。

“荷叶哥哥，你带我来这里捉迷藏吗，可是我还没做完

功课诶……”嘴里说着，紫衣小少年却已经开始兴奋地左右

乱瞟，跃跃欲试。

大一些的少年却严肃地扳正紫衣少年乱动的小脑袋:“哥

哥不是来玩的，是来告诉你一件重要的事——哥哥要离开

了。”

紫衣少年一下怔住:“离开？”

“对，和其他师兄一起，去守护应该守护的东西。”少年

琥珀色的眸子满是不舍，怜爱地拍拍紫衣少年的脑袋。

“那我也要去！”紫衣少年不依不饶，脸上少有的出现了

惊慌的神情。

“不行，你还太小，很危险。”少年正色道，忽的语气又软

下来:“我走了以后，你要乖乖听话，认真过好每一天。”

少年握住紫衣少年的小手，令人安心的温度顿时源源不断

传入紫衣少年心中。

“你看”少年柔声道:“如果心中牵挂着，只要你闭上眼就

会感受到我就在你面前。”
“公输荷！公输荷！师父叫你呢！”外面忽然一片嘈

杂，紫衣少年哇的一声哭出来，扑进面前少年怀间。

公输荷轻轻闭上眼，感受着怀里的片刻温存，终是将紫衣

少年推开，跑出竹林，只留下一句话要紫衣少年时时铭记

在心里:

“阿鹤，记住，千万不能让任何人发现，你是一个女

孩。”
【一】驱逐

细雨霏霏。

墨色的天幕仿佛刚刚被水浸透，沉闷而压抑。檐下的雨

水滴滴哒哒地响着，给这个焦虑的夜再多几分混乱。屋里

的少年眉头紧锁，给清秀的面容平添许多老气。他极度不

安地来回踱步，身上紫色的锦缎因摩擦发出窸窸窣窣的响

声，大概就是这间屋里除雨声外所有的响动了。

门口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少年听见脚步声，

面色一变，向着门口冲去:“陈医师，我爹他……”来者是位

两鬓斑白的老者，对上少年急切的目光，他先是一愣，复

又颓然摇摇头。

“哗！”紫衣少年猛地掀翻肘边的一盘棋局，黑白的棋子

顿时零零落落撒了一地:“几天前我爹还好好的，这就不行

了？！庸医，庸医！”少年明明还闪着泪光，眸间已有了滔

天怒火。老者也来了气，忿忿道:“生死各有天意，鲁班大

师命数已尽，你快去见他最后一面才是正经！”言罢甩袖而

去。

少年一怔，猛地就开始向外疾奔，一边抹着脸上的泪痕。

偏屋里灯火通明，朦胧的泪眼中，他却恍惚觉的那屋里的

生命之灯已奄奄一息，快要无法指引他黑暗中的归途。

才跨入偏屋，众人便拥簇着少年往床前走去，床上躺

着的人已病入膏肓，形容枯槁，仿佛只有薄薄的一层皮肤

包裹在骨架上。少年颤抖着在床边跪下，哽咽着一句话都

说不出，只是默默流着泪。

“咳咳……傻孩子……”床上的老人艰难地睁开眼，扯出一个

僵硬的笑容:“莫哭……”

少年浑身又是猛的一颤，只是反复说着“对不起。”老

人又笑，两只眼角却是落下几滴浊泪:“你可知道我为何为

你取名叫公输流鹤？”不等流鹤回答，老人兀自又言:“天

下动乱，诸侯相争，多少英杰欲做这乱世英雄，而我，咳

咳……只是盼你像这流云野鹤一般，自由自在地过活

啊……”老人从锦被中伸出一直瘦如柴骨的手，手上已然多

了一只做工精巧的木盒，流鹤接过木盒，唇间却全然没了

血色。老人这时已无法言语，只是深深望着流鹤，神色似

是哀愁，似是释然。

“爹，孩儿明白了，孩儿……”流鹤将木盒紧紧搂在怀里，

却依旧不舍地看着老人最后的面容。

老人却仍是笑，缓缓闭上了眼。六十三年啊，一晃便过

去了，自己，也该休息了……

流鹤呆呆地看着面前的人渐渐没了呼吸，心中抽搐一般地

疼。人似乎涌入屋里，有人抬走了鲁班的身体，流鹤全然

未觉，只是跪着，脸色苍白得吓人。

鲁班之弟公输文在流鹤晃神间已带着几个暗卫走了进

来，站在流鹤面前，重重咳了一声，流鹤却如同没有觉

察，头也不抬，不发一言。

“流鹤啊，伯父今天是来和你说一件重要的事情。”流鹤

沉默。公输文脸色沉了沉，续道:“你可知，你不过是我兄

长收养来的一个孩子？”流鹤身形微微动了动，却是不吭

声。公输文这下真翻了脸:“我今天可不是来看你耍什么少

爷架子的，公输家养了你十几年，今天鲁班走了，你也该

还这十几年的债了吧！”

流鹤咬了咬牙，生生将眼中的泪逼了回去，仰起脸，

缓缓开口:“伯父，这是何意？”

公输文冷笑几声:“我也不说这十几年的债了，只要你将

公输班死前给你的盒子打开还给我们公输家，这债就一笔

勾销。”

流鹤死死盯着公输文，忽的狂笑起来，眼中泛起泪

花:“伯父这话可真可笑，这盒子是我爹留给我的，凭什么

给你？”

公输文盛怒:“公输班已死，你以为你还是这公输府的

少爷吗？我警告你，赶快交出盒子，不要敬酒不吃吃罚

酒！”

流鹤挑挑眉:“要是我说不呢？”

“那就别怪我不客气！”公输文扬扬手，他身边的暗

卫便聚拢过来，公输文刚开始培养暗卫时流鹤就提出过质

疑，公输班却对此采取默认的态度，流鹤现下追悔莫及，

当初就该给公输文使些绊子，起码不该让他替换府中警戒

这样顺利。

“今日你若是不交出机关盒，今后就别想再踏入公输府

半步！”

流鹤低头抚摸着机关盒上公输班亲手雕上的一朵祥云，曾

经在公输家成长的一幕幕至今仍是历历在目，师兄们一个

一个离开，现在终于轮到自己了么，公输已死，谁曾想公

输之家也会变成如今这般的丑恶模样，果然，荣华富贵转

头空，不过梦幻泡影一场，流鹤低笑，似有不舍:“那就不

劳您兴师动众地请护卫来送流鹤了，流鹤自己离开便是。”

望着匾额上“公输”两个大字，流鹤心头一阵苦涩。公

输府的主人刚走，便有人窥伺着他的遗物，公输班一生不

输给天，不输给地，又何曾想过自己终是输给了人心。从

前的一幕幕画面浮上心头，流鹤抿抿嘴，想不出自己从此

何去何从。

公输文注视着流鹤走出朱红色的大门不怒反笑，几个

暗卫面面相觑不知这是演的哪一出。公输文恨恨道:“这样

倒好，省了我一番功夫，他这下已不是公输家的人，我对

他做什么看那些老家伙还敢不敢阻拦！”公输文又对着暗卫

首领嘱咐:“跟住公输流鹤，盯紧他，看他打开盒子之时，

便夺物杀人！”

【二】对错

公输流鹤倚在星月楼的阑干上静静地看着手上的木盒。

他从小随公输班习学木艺，看出这盒子材料是用了百年桃

木。木盒上细细雕琢了瑞兽祥云，只是盒面上有几处雕刻

的瑕疵非常明显，令流鹤有些摸不着头脑，几处祥云瑞兽

之间总有些横横竖竖的凸起，按理说以公输班的技艺不应

出现这种问题才对。

流鹤隐隐觉得不对劲，这是个机关盒没错，可这盒

盖不与木盒内部接通，如果这些瑕疵是刻意为之，又有什

么企图？他又把玩良久，终是找不出什么头绪，刚想收起

木盒，身后忽然有人拍了拍自己的肩膀，流鹤一惊，手上

没拿稳，木盒便“哐嘡”一声掉在地上。

“谁！”流鹤面露杀机，猛地回过头去，只见一位店小

二吓得面如土色，全身战栗着站在后面，他一见流鹤转过

来，便不住点头哈腰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小的不是

有意的，客官息怒。”

流鹤见此松了口气，面色不善道:“有何事？”店

小二结结巴巴答道:“小的，小的是来问客官是否上

酒……”流鹤不耐地挥挥手:“来坛女儿红。”店小二应了一声

便唯唯诺诺地下楼了。

流鹤皱着眉头将木盒捡起，却结结实实吃了一惊，这

一摔竟然叫那几处凸起合拢来在一片祥云瑞兽之间形成另

一个完整的图案。

“云亭！”流鹤凝神看了片刻惊呼出声，他将木盒

往怀里一塞，匆匆便往外跑。“客官，您的酒嘞！”流鹤听

见店小二喊，也只草草答道:“酒放回去，不用了！”便继

续往东面奔去。

云亭是当年公输班亲自领着流鹤的师兄们建成的一

座亭阁，也正是这个时期公输班之妻云氏不忍看丈夫风雨

奔波仿着亭子的模样造出雨伞为公输班遮风挡雨。

流鹤在泥泞的小路上没命地跑着，他想不出公输班叫他去云亭的用意，他的第一次木工学习，第一次完成作品通通是在云亭完成，那里无疑承载着自己十几年来最温馨的记忆。
在云亭前停住步伐，流鹤一阵怅然，那彩漆的小亭宛若将于雨中翼然飞起，却依然惊若翩鸿。
“阿鹤，你来了。”这忽然响起的熟悉嗓音使得流鹤全身僵住，他缓缓转身，看见一位荆钗布裙的妇人在亭旁荷塘边微笑着站着。
“云姨……”流鹤艰难地吐出这个名字，竟是带了哭腔。
“云姨，您不是已经，已经……”
“呵呵。”妇人掩唇轻笑:“我还活得好着呢。”
“云姨，流鹤，流鹤被赶出了公输家……班爷他，他却……”流鹤不管不顾地扑到云姨怀里痛苦哭起来，心里早已溃不成军。
“我知道。”云姨抚着流鹤的脊背，眼神黯了黯:“果真还是个孩子。”
“记得当年，我就是在这里一刀一锯为他做成第一把伞啊，后来他做出我已死的假象，我就知道，这一天，不会长了。”云姨牵着流鹤走在亭里坐下深深叹了口气:“流鹤，听着，这次你被逐出公输府，不是不幸，而是，契机。”
流鹤抹去泪水，开始认真听着云姨的话。
“你不能再带在这里了，公输文已经盯上了你，我将盘缠给你，你要立刻离开楚国。”云姨将一个布包裹递给流鹤又道:“阿班是遭人暗算，这其中的局我也了解不深，这块令牌我交给你，阿班他本是阻止我这样做，可我没有办法，我不甘心啊……”说到这里，云姨已是泪流满面:“我不告诉你这令牌的秘密，若你有缘，就用它做这乱世中对的事，若是无缘，便遂了你班爷的意，去做那自由自在流云野鹤吧。”
流鹤接过令牌，云姨却猝不及防地站起身来，纵身跃入荷塘，留下一句若有若无的喟叹:“流鹤你记住，这世上，越是想紧握的，越是握不住。阿班，我来陪你了……”流鹤几乎没有任何思索，紧跟着也跃下水面，刚想呼喊云姨的名字，却是直直向下坠去。湖水寒冷刺骨，流鹤意识一片混沌，一个隐隐绰绰的人影忽然在流鹤脑海中浮现而出，“是谁……”流鹤无力地思索着，终于完全失去了意识……

【三】前路茫茫
一缕阳光温和地撒向流鹤的眼睑，使她的眸子微微刺痛。耳边似有鸟鸣声，瓷盖与瓷壶清脆的碰撞声，还有若隐若无的陶埙的吹奏声。清苦的药香四溢，冲击着流鹤昏昏欲睡的神经，使她不得不睁开双眼。
“醒了。”埙声随着这声清冷的陈述而骤停，身着月色绕襟深衣的少年向流鹤缓缓走来:“你可睡了不少时辰。”
流鹤全然没有注意到少年的话，只是疯了一般在床榻上四处摸索:“包裹！我的包裹呢？是你拿了我的包裹？”
少年轻轻叹了口气，递来一个蜡染布包:“别找了，在这呢。”
流鹤夺过包裹检查，木盒和盘缠还在，只是令牌不见了踪影。少年见状勾了勾唇角:“有东西不见了？”流鹤闻言狐疑地盯住少年:“你是如何知晓？”
少年挑挑眉对这个问题避而不答:“女儿家有什么想不开，动不动就往湖里跳，多不好。”
“女儿家？！”流鹤心头一紧，低头一看，自己不知何时被换上了女子所穿的衣服。她先是脸一红，再看向少年的眼神已是带了腾腾杀气:“你最好不要透露出去，否则……”
“否则如何？这位姑娘，在下可是你的救命恩人，你这态度真是叫人心寒啊。”少年毫不在意地调笑。
“罢了，令牌还我，我要走了！”流鹤自知理亏，用力哼了一声，语气终归是放柔和了些。
“令牌？”少年玩味地笑笑，取出一块紫檀木牌，拿在流鹤面前晃晃:“是这个？”
“还我！”流鹤伸手去取，不料少年却只是虚晃一下又收起令牌，痞痞一笑:“诶，慢着——”少年挡住流鹤伸来的手:“我救了你，又发现了你的秘密，这就两不相欠了。但，我帮你薄葬了亲人，这笔债就用令牌来还吧。”
“薄葬？亲人？”流鹤心神一凛，忽然想起还没询问云姨的下落，不等她再开口，那少年已递过一支木簪:“咯，这就是从你那亲戚头上找到的，我专程取下来给你留个念想，我先救了你，她没熬过来……已经把她葬在那座亭子旁边了。”
流鹤接过木簪，双手止不住地颤抖，在自己做木工失败时给自己安慰的云姨，总在自己陪班爷出工时提饭送菜的云姨，每到年关就给自己赶制新衣的云姨……这次真的没了？流鹤忽然觉得无所适从，关心自己和自己关心的人都不再在这乱世流连，为何唯留自己孑然一身？世人皆言流云自在野鹤逍遥，谁曾想她流鹤终究是耐不住寂寞的人啊。既然他们执意留自己一人，那令牌，不要也罢！
“咳咳。”少年两声咳嗽将流鹤从悲怆中惊醒，流鹤这时甚至没了思考的力气，手无力地垂下，木簪便顺着流鹤的手掉在地上:“那令牌你拿去吧，我不要了。”
少年却反常地着起了急:“嗯？怎么忽然就不要了？”
“你不是想要吗？”流鹤淡淡地答道。少年只好讪笑一声:“我开玩笑的……”
“我说不要了！你若也不要便弃了便是。”流鹤倒是不为所动，径直便想下榻，那少年却伸手一拦，另一只手将令牌稳稳挂上流鹤腰间。
“这是那木簪的主人给你的令牌吧。”少年明明是问句，语气却近乎肯定:“我猜她一定没有强求你去找这令牌的门路。”
“与你无关。”流鹤一手劈开少年拦在她面前的手臂转身欲走。
“真是个懦夫。”少年也不恼，只是轻轻出言嘲讽。流鹤终于隐忍不住，眸中带泪地回吼:“那你要我如何？！”
“很简单，和我去宋国的壶沢山找先生。”少年继续道:“有些事你还是没看明白啊，你真的以为你的亲人是叫你自己抉择吗？她跃入荷塘，就是要绝了你的后路。你若是真的不甘，就随我去找个答案。”
“你叫我去找墨子？”流鹤沉吟片刻反问。少年笑而不答。流鹤慢慢走回少年身边低低一笑:“你不怕我质疑你的身份和目的？”少年却爽朗一笑:“在下名唤楚渠玺，有什么好质疑的？”
“备车吧，我随你去宋国。”流鹤也笑着在塌前坐下:“在下名为燕鹤。”

【四】殊途
“你在想什么？这么出神。”楚渠玺轻唤了一声，望着车窗外沉思的流鹤才被拉回了思绪。
“我在想你到底有什么目的。”流鹤扫了一眼腰间的令牌答道。
“哎呀，刚刚不是告诉你了吗，在下楚渠玺，魏国人，世代从商，我到楚国来呢，是来与你们楚国的布商进行交易，刚好遇见你和你的亲人落水，这顺手嘛，行善积德，就把你救了。”楚渠玺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有一搭没一搭地懒懒散散地解释。
话到了流鹤耳中就变了样，当时自己落水时还下着雨，云亭地点偏僻，经商之人根本无需走那条山路，而且最重要的是，就算楚渠玺真的巧合从云亭边路过，云亭周围地势平旷视野开阔，自己与云姨交谈时并没有发现其他人在的迹象，若是这样，楚渠玺是没有办法第一时间发现自己落水的，那么最令流鹤担忧的一种可能，就是楚渠玺其实一直藏身在云亭附近。想到自己与云姨的对话可能被来路尚不明确的楚渠玺偷听了去，流鹤不得不对面前这为看似无害的少年有所提防。
“你为何叫我去寻墨子？”流鹤思忖片刻终于忍不住试探。
“哦，我在魏国曾有一位挚友，后来他受父母之命前往墨家求学，这次去宋国我也是专程前去探望，至于你，我只是提了个中肯的建议而已。”楚渠玺言罢耸耸肩也望向车外。
墨子与公输班可是老友，流鹤还记得班爷曾带自己寻访过墨子。班爷与先生似乎关系一直十分亲密，但有时流鹤却清楚感觉到这两人之间存在着奇怪的嫌隙。难道楚渠玺真的只是偶然提议叫自己拜师墨家？流鹤不太相信。
楚渠玺此刻也在暗自懊恼，果然开始他的劝告有些过激了，自己现在的态度和先前相去甚远，此刻燕鹤怕是已经对他产生了怀疑。
就在楚渠玺思索着挽回流鹤信任的对策时，流鹤已打定主意到了宋国就与楚渠玺彻底分道扬镳，现在她已决定彻查班爷生前的事，知道她身份的人，要越少越好。
“实不相瞒，”楚渠玺长吁一口气，打算坦诚部分真相以此促使流鹤放下戒备:“我父亲从前游历楚国时曾带回神匠公输所雕刻的一只核舟。我当时爱不释手，几乎每日顾盼把玩，对神匠的雕刻手法也有所了解，以至于一见你遗落的那个盒子就看出那是出自神匠的手笔。”
流鹤点了点头，她看过班爷所雕刻的核舟，的确浓缩了班爷木艺技巧的精髓，若悉心钻研，想要洞悉班爷的木雕特色也不算太难。楚渠玺见流鹤认同，又道:“我又见那木簪也像是神匠之作，不由揣测你与神匠的关系，我自幼钦慕神匠，见你衣着神色落魄，自是起了援助之心。机缘巧合，我也听说过神匠与先生间的传言，想到我正好前往壶沢山，就起了捎你一程的心思。”
流鹤没有表态。机缘巧合，稍她一程，事情真是这样简单？流鹤总觉得忽略了什么地方，眼前之人，不可轻信。
楚渠玺见流鹤一副不可置否的样子，一边有些心急，一边又为流鹤的警戒之心微微赞叹。这女子可不好糊弄，他开始对前路有所期待了。
马车就这样载着两个各怀心思的人继续前行，直到在第一处借宿之地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