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她所存在的世界

飞机缓缓下降，机窗外已经能看到城市轮廓，广播里传来甜美的女性广播声音， “女士们，先生们，飞机即将降落云光机场，外面温度是25摄氏度……”

俞莳轻轻呼了口气，终于到达南都了，她这个月基本是在旅途中度过的，长时间昼夜颠倒，身体已经疲惫万分。

但好在市场做调研十分顺利，她收获颇丰。特别是对“中央厨房”的模式化，目前已经有了初步构思。

俞莳合上手写的笔记，身旁的中年女人见女孩从登机开始就一直在做笔记，十分努力，好奇地问道：“你还是大学生吧？”

“嗯，刚上大二。”俞莳笑着回道。

“是去旅游吗？”

“不是，去工作的。”

虽说她不过是个大二的学生，但作为耀时食品的继承人，妈妈对她的要求极其严格，她刚上大学，寒暑假就已经在食品厂里实习，如今已经是她第二次独自以公司的名义在外做调研。

“这么早就工作了？也是，女孩要更加努力喔！”中年女人笑着对她鼓励。

飞机忽然颠簸了一下，女人脸色骤变，紧紧握住胸口的十字架，待到飞机正式着陆后，中年女人才徐徐松了口气，俞莳递过一片薄荷糖给她，笑道：“要吗？吃一块糖会放松一点。”

女人接过薄荷糖，道了声谢，又说：“听说今天这个航班的机长是个男的。所以，整个行程我都不安心。”

俞莳莞尔一笑，不以为然道：“男机长也不一定不可靠呀。”

耳边传来女人“男人还是老实做煮夫比较好”的絮叨，俞莳看似礼貌的回应，实则思绪已经飘远。

下了飞机，俞莳独自一人穿梭在旅客当中，她的这套机场LOOK又A又飒。上身是米色垫肩西装，搭配A字版黑色高腰裙裤，露出一双笔直的大长腿，完美地凸显了她绝妙的身材。

一直是人群中焦点的俞莳早已习惯男人们含蓄的目光追随，她毫不在意那些灼热的目光，径自接起电话。

手机里传来了俞知秦亲切的声音：“阿莳，最具影响力女性颁奖礼和许光厘的网球比赛，你决定好要去哪里了吗？”

她听着电话，整个人漫不经心，直到目光扫过大屏广告，俞莳顿住了。她笔直地立在屏幕前，单手摘下了太阳镜，盯着屏幕看的认真。

那是一段两分钟不到的广告，一家三口的餐桌上摆着各种各样的花式点心，其中一个小女孩正浮夸地被餐桌上的点心吸引，紧接着字幕中“耀时食品”四个大字徐徐浮现。

俞莳眉头微蹙，讷讷自语：“没有说明产品所属品类，也没有让人记住的记忆点。”

“啊？”听筒对面的女人又问道，“你听到我的问题了吗？”

“听到了听到了，小姨。”给俞莳打电话的是大她三岁的小姨俞知秦。

“来不来颁奖礼啊？”俞知秦追问道。

“又不是我获得最具影响力女性颁奖礼，”俞莳嘟囔道，“我去干嘛呀？”

“那可是你妈啊！”说话的间隙，俞莳已经出了机场，她随手打了一辆的士，上车后才回：“机场那支广告是谁策划的啊？”

俞知秦嗤了一声一副不想搭理俞莳的模样：“别岔开话题了，告诉你，颁奖礼你要是不来你就完蛋了……”

好不容易应付完小姨，俞莳刚挂电话，高速路上，前面的黑色轿车猛然刹车，女司机手忙脚乱地转方向盘躲开，虽没有发生刮擦事故，女司机依旧不罢休，强行超车，放下车窗，对着黑色轿车的男司机大骂道：“怎么开车的啊？”男司机不吭一声，女司机还不甘心地对着俞莳抱怨道：“看看这就是男司机！”

俞莳疏离冷淡的应了声，女司机像被浇了盆冷水似的，火气顿消，讪讪关上窗，老实开起车。

出租车继续平稳着行驶在国道上，俞莳打开车窗透了透气，忽然道：“司机师傅！”

“嗯？”

“不去华林金府了，去广院的体育馆。”

看着眼前这一幕，俞莳心底复杂难明。

这就是她所存在的世界，一个以女性为为中心的世界，女性能获得更多就业和成功的机会，整个社会的资源都偏向了女性。在各行各业崭露头角的基本上都是女性，这个世界，开车的大部分是女司机，看病的大部分是女医生，教书的大部分是女老师，能够考上大学的大部分也是女孩子。

“他一定很不容易吧。”俞莳忽然很想立刻见到许光厘，那个穿白衬衫最好看的男生，他在人群中很出挑，拥有一双深咖色的眼眸，微微启唇，垂下冷白的眼皮，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总是能够撩动俞莳的心。整个学校的女生都很喜欢他，会在他参加网球比赛的时候对着他吹口哨，而他却对谁都保持着礼貌的微笑。

她其实知道，许光厘能得到这个网球比赛的资格，一定花费了比普通女孩多上一倍、两倍，甚至十倍很多力气。

所以，在此刻，她下了飞机只想去看他。

俞莳匆匆到达了广院的网球场，比赛正处在白热化的状态，许光厘身穿湛蓝色网球服，反手握着球拍，满头大汗，他的面色冷峻，眸光锐利，每一次的击球都打出了他自己的节奏。

他的对手是一位身形健硕的女性选手，这位女性选手声名远扬，来头不小，是一年之内同时赢得了四大满贯的冠军。可在这场比赛里，她显然有点被许光厘带乱了节奏。

中场休息时间，围在网球场周遭的啦啦队齐齐为那位女性选手喊加油。虽说许光厘在技术上并不输于对手，但是在阵势上显然输给了她。

俞莳只觉得心底压不住的火大。

眼见场上无人替许光厘喊加油，她两步上前，夺过其中一个啦啦队的喇叭，不管不顾地喊：“许光厘加油，许光厘必胜。”

赛场中，许光厘正擦汗的手顿住，眼中迅速凝聚出一抹亮色，他猛地抬头，远远地与俞莳四目相对。

有一瞬间，时间仿佛凝住了，两人只看得到彼此……那么远，又那么近。

直到旁边人叫他准备，许光厘才恍然回神，微笑着冲她挥了挥手，而俞莳朝着网球上的许光厘竖起了大拇指。

“许光厘，你一定要赢！”

阳光滚烫，热浪灼灼。比赛十分胶着，好不容易来到决赛盘，许光厘8:7领先比赛，他大小步伐配合，整个人向前，手臂伸直，整个比赛游刃有余。俞莳加油声没断过，目光更是从未从他的身上移开，那个手握网球拍，在网球赛场上来回奔跑上的男人，仿佛身上带着熠熠的光芒。

许光厘顺利拿到了赛点，小小的网球在空中形成了一个漂亮的弧线，像是一个火球猝不及防的砸向对方，而对手一记慌乱地回球。出界！

俞莳控制不住的大声尖叫：“啊啊啊，许光厘，赢了！”

许光厘也情不自禁地单手握拳，整个人跳起来欢呼。外场的观众议论纷纷，似乎不太喜欢这场比赛的结果。

就在这时，裁判忽然吹起了口哨，他下场将手指向了界内，认定了对手这个球是个好球。

***

比赛结束，许光厘单肩背着网球包同俞莳一起走出了球场，二人在校园里找到一处僻静的角落坐下。

此时，夕阳落下，淡淡的余晖在暗沉的天幕上留下了一抹深深浅浅的红，和远处的草地交织在一块，仿佛一幅温柔的油画。

俞莳从包里取出了一片薄荷糖递给许光厘，目光始终望向前方：“吃一片，心情或许会好些。”

“谢谢。”许光厘接过薄荷糖，拆开放入嘴里，淡淡的桃味夹杂着薄荷的气息，让人放松。他双手撑着身体，整个人的中心往后仰着，微微眯着双眼，感受着细风呢喃和夕阳余晖。

俞莳情不自禁地注视着男孩，他总是能轻易夺走她的目光，从上学起便是这样。

男孩倏然转头，四目相撞，仿佛有一丝火花闪过，她有种被抓包的慌张，旋过头假装在看夕阳的盛景。

“这有什么值得看的？不过就是太阳下山啊。”俞莳咳咳几声，小声埋汰道。

“没让你看，你要去感受，”许光厘轻轻扬着唇弧，扬着一抹绚丽的笑意，“余辉中，小鸟回家，忙碌的人们也得到了喘息，不觉得很舒服吗？”

“而且，当太阳落下，就意味要告别。”

许光厘仿佛在对自己说话。俞莳却听到了，她转过头怔怔地看着他，问道：“告别什么？”

“告别今天的不快乐。”

许光厘骤然起身，俞莳怔楞一瞬，跟上去，心中因为某些猜测而生气难过。

“许光厘，你不开心。”

“阿莳，我没有不开心。”

许光厘陡然转身，喉结上下滚动，静静地看着站在他不远处的俞莳。

俞莳却越想越气愤。

“刚刚那个球就是一个出界球，你为什么不和裁判申诉。你明明赢得了那场比赛……”

许光厘看着女孩涨红着脸，眉目紧皱，满脸堆满了不高兴，却不自觉地薄唇微扬，哼笑了一声。

“你还笑？你输了比赛啊！”俞莳感到不解。

“不过是一场校内的比赛。”许光厘耸耸肩，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

“可是一点也不公平！”俞莳的冷淡理智在许光厘这里丝毫不存在，她这幅“活泼”的样子，只有许光厘见过。

许光厘眼中氲上了一层暖意：“谢谢你，阿莳。”

“谢我什么？”

“谢你为我抱不平。”

二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男人的眼里似有柔和而静的光芒，让俞莳无法移开眸光，心跳……渐渐紊乱。

她生怕藏不住自己的情绪，面色绯红地咳了一声，又解释道：“换做谁都会生气吧，明明冠军是你，却因为裁判的误判，让你失去了胜利。”

“不会。”男人笃定的态度让俞莳微微吃惊，许光厘唇边噙着笑：“不会有人为我可惜。只有你，俞莳。”

“只有你，俞莳。”

那一刻，她看到了许光厘眼中隐隐流淌的遗憾，那么明显又那么刺痛。

许光厘七岁喜欢网球，但他是个男生，家里不会费心培养他，直到十二岁他才终于可以接受系统性的训练，原因竟然是他的姐姐许暖微想要学习网球缺少一个陪练，而他是个合适的陪练。

俞莳知道许光厘为了参加一次网球比赛付出了很多很多。

更知道，这次的失败对他意味的是什么……

意味着他能拥有上场参加比赛的机会只会越来越少。

可他现在竟然可以笑着说这样的话。

“这个世界的公平不存在男性之间。”许光厘面无表情地补充了一句。

“许光厘，我想给你一个特权。”

“什么？”许光厘有些意外地看向身旁的女孩。

“你说太阳落下就要告别今天的不开心，但是不开心就是不开心，怎么可能因为太阳落下，就可以告别呢。”

许光厘还是一脸不解。身旁的女孩眨了眨清澈的眼眸，嘴角噙着的是难得柔和的笑：“你可以在我面前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