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狼牙

“狼崽子！狼崽子！”

“滚出去，不要脸的女人，居然给狼生孩子！”

“滚出去！狼崽子！”

恶毒的咒骂，在耳边回荡，雪块夹杂着石头，狠狠砸在破旧的棉袍上，少年消瘦的背影挺得笔直，想用自己小小的身躯，为身旁的娘亲挡住所有攻击和谩骂，可拼尽全力仍无法周全。

终于，一块尖利的石头，划过刺骨的冷风，狠狠砸在了戴着兜帽的女子头上，一串血珠划过如玉的脸颊，一滴一滴，滴落在雪地上，也滴落在少年撕裂般痛楚的心里。

少年猛回头，纤薄的嘴唇咧开，向那些曾经淳朴的村民呲牙，两颗硕大的狼牙突出唇外，白森森的显得格外瘆人。

喧闹的人群登时一静，他们的眼中再无往日的和煦，只剩冷漠与贪婪，男人们握紧农具，生怕这野兽般的孩子扑过来，一丝莫名的恐惧悄悄蔓延。

一腔热血堵在心口，少年忍不住想要仰天长嚎，让眼前这些辱骂打伤娘亲的人付出血的代价，可一只素白的玉手，突然从斗篷下伸出，拉住了他的小手，也拉住他几欲冲出的小小身影。

殷红的鲜血让女子的脸颊更加凄美，她却只是摇摇头，眼中只有宠溺，哪怕她的孩子天生异相，哪怕他口生狼牙，她依旧疼爱他，要将他保护在自己的臂弯里，精心呵护。

可往日和善的村民们为什么要无情的将自己母子赶进暴风雪中？！

少年不明白，却习惯性的遵从了娘亲的决定，满身的戾气在温泉般的眸光中，缓缓软化。

母子的沉默似乎带给了村民更大的勇气，更刺耳的叫嚣声，更疯狂的石头、雪块，纷纷落在了他们的身上，而他们只是沉默的接受这一切，一步一步，走向村外茫茫的暴风雪，走向未知的命运。

少年的心在痛，那是屈辱与不甘的炙烤；手在痛，那是母亲用尽全力握住他的小手，生怕他一时冲动；嘴角在痛，那是口中的狼牙已经咬破的双唇，才能忍住不去理会周遭的责难……

“住手！你们都住手！”

突然，少年逐渐混沌的意识中，响起了清悦的声音，一道略大的身影，猛地冲到他们母子身后，张开同样稚嫩的手臂，拦住了众人的攻击与谩骂。

几个带头的孩子顿时缩了缩脖子，成了见猫的老鼠，就连大放厥词的村民也乖乖闭上了嘴，只是看着女孩的眼神，充满不解。

“虎妞，你……让开！”

一道威严的声音响起，少女单薄的身躯微微一颤，还是倔强的挡在那对母子的身后，颤声哀求道：

“阿公，最起码……等暴风雪停了再让他们走吧！”

可是，回答她的，却是宿老无情的呵斥：

“我们容忍他们住到今天，已经是看在山神大人的面子上，只要他们交出《太平经》，一切都好商量！”

虎妞咬紧牙关，盯着村民的眼睛，就像盯着无耻的强盗，她艰难的转过头，两行清泪滚落，无奈的与从小的玩伴诀别，迎接她的，是少年阳光般的笑脸，虽然，那对狼牙依旧骇人。

最后深深的看了一眼唯一善待自己的虎妞姐姐，少年回过头，直视着疯狂的暴风雪，一步一步，再没有丝毫犹豫，将坚强的背影，留给那个彼此牵挂的少女，也留给那些被贪婪蒙蔽的人，不愿让他们看到一丝软弱……

母子的身影终于淹没在白茫茫的暴风雪中，除了少女咬牙低泣，所有村民窃笑起来：

“不知死活！”

突然，风雪中又响起了杂乱的马蹄声，十数骑猛然刺入众人的视野，冲进村子，一个个黄巾罩头，满脸彪悍。

宿老匆忙换了一副讨好的神情，颤巍巍走到为首骑士面前，满脸堆笑：

“各位大人，那两个罪民已经走进暴风雪，大人尽可放心动手……”

然而，回答他的，却是骑士轻蔑的冷笑和冰冷的刀锋，好一阵血雨……

“怎么了，我的小狼生气了？”

望着少年崛起的小嘴，都能挂只小茶壶了，女子终于忍不住，伏在他耳边，微笑说道，脸颊上血迹未干，却毫不在乎。

少年终于抬起头，也不开口，只是倔强的望着娘亲天仙般的俏脸，一抹温暖的笑容浮现，娘亲柔声说：

“做人，要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村里的大叔大婶们收留咱们母子整整九年，已是大恩，咱们怎能得寸进尺呢？”

“那他们骂娘打娘，还想要《太平经》，就是仇喽！”

少年不服气的抗声道，女子顿时笑出声来，即便在肆虐的暴风雪中，依旧如桃花般艳丽：

“傻孩子，那算什么仇啊，你哪里知道什么是仇……”

说着，女子举目南望，眸中复杂莫名，少年低下头，陷入了沉思，他只知道，娘亲见过大世面，能识文，能断字，还懂医术，娘亲说的，就一定是对的，可小小心底的不甘和委屈，又让他陷入纠结当中，最终一咬牙，倔强的嘟哝道：

“有恩，我也只记虎妞姐的恩！”

留恋与不舍涌上心头，少年回头，明知村庄的剪影已淹没在暴风雪当中，依旧忍不住眷恋的目光。突然，脑后蹄声乍起，十数骑快马猛然冲来，夹杂着无情的风雪，冰冷的刀光猛然闪过。

“啊！”

一声惊叫，少年被骤临的危机骇得不知所措，娘亲却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将他推开，可自己却在轰鸣的铁蹄之下，倒飞而出。

少年踉跄几步，便呆立原地，望着艰难爬起的娘亲，心如刀绞，茫然与无力充满了他小小的心灵：最终，还是不能保护娘亲吗？！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乖乖交出《太平经》，接受天公的惩罚！”

为首的骑士冷漠的说道，娘亲却毫不畏惧，擦去嘴角的鲜血，用前所未有的寒冷声音问道：

“你们是怎么找来的？”

“哈哈哈哈！”

一阵猖狂的大笑，十数名骑士一个个讥讽的看着貌若天仙的女子，眼神里充满了贪婪和欲望，一颗血淋淋的人头，滚落在她的脚下，正是宿老的。

娘亲只是瞥了一眼脚下的人头，便不再理会，秋水般的眸中闪过一丝讥讽，不再说话，坦然的望着骑士们，身上却散发出如渊的气势，毫无所惧。

“哼，杀了她！”

为首的骑士脸色一变，冷然下令，手中的钢刀已经率先举起，无情的劈向茕茕孑立的女子，女子没有丝毫动容，只留下一个眷恋的眼神，望向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