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谎

第一章:

我对你的爱已经分化为日子和书信,

钟点和诗句。

——2015年3月14日。

——江措摘抄。

*

春夏相接,烈日浓稠,天气潮湿炎热,炽热的太阳将人从里到外晒得黏糊糊的。

傍晚时分,天空被浓郁的夕阳余晖渲染成浓郁的金黄色。

宁樱刚到家不久,弯着腰在玄关处换上拖鞋。边走边脱,朝浴室的方向走了过去——

浴室里很快响起哗啦啦的水声,水流冲走满身的疲倦。洗完澡后,宁樱终于感觉自己重新活了过来。

关掉浴霸,水声止歇。

宁樱用浴巾裹住身体,光脚走到玻璃镜子前,用湿纸巾擦干净镜面上氤氲的雾气。

镜子里的少女,年轻漂亮。

二十二岁,还有满满的胶原蛋白。

宁樱回到卧室,换了件干净的白T恤。贴身的浅色高腰牛仔裤,棉质的T恤下摆懒洋洋打进腰间,衬得身材腰细腿长。

她头发半湿,发梢滴着水珠。

宁樱用毛巾包住湿发,弯腰蹲在衣柜下方的抽提前,正准备将吹风机拿出来。

手机铃声不合时宜响起,系统自带的默认铃声打破卧室里的静默。

宁樱起身,不慌不忙摸到床头柜边的手机,接通电话。

那头响起了房东的声音,干净清爽,利落悦耳:

“你好,宁小姐,慎重起见,有件事我还是得提醒你。”

宁樱握紧手机,心弦跟着紧了紧,她对房东的电话总是抱有几分警惕,这几个月租房子的事情已经将她折磨的心力交瘁。

她十分警惕,声音极淡:“好的,你说。”

过了几秒钟,男人清咳两声,像是欲言又止:“算了。”

如临大敌的宁樱:“……”

男人讪笑:“还是见了面再说。”

宁樱有种被戏耍过后的恼怒,她今天本来就很累,情绪不是很好。此时被人故意吊着胃口,心里多少也有点暴躁。

她是一个月前从锦川市搬回苔青市,辞掉工作,退掉房子。仅带着用了四年的行李箱,坐上回程的飞机,回到了苔青市。

宁樱毕业没多久,社会经验有限。从某个租房软件里租了房子,两室一厅,她睡主卧,室友睡次卧。

押一付三,毕业生还有一个月的租金补贴。

室友也是刚毕业没多久的女孩子,生活习惯良好,除了每天晚上都会带男朋友回家。

小公寓,隔音效果差。

每到深夜,宁樱听着隔壁传来的动静,时常睡不着觉。

幸亏他们每次时间都不长,通常五分钟内就能消停。

然而,室友的男朋友,是个自信的男人。丝毫不怕被隔壁的她听见悄悄话,声音不大不小,穿透隔音板传到她的耳里:

“薇薇,我们再来最后一次。”

宁樱睁着双眼看着头顶的天花板,脑子里蹦出五个字——又菜又爱玩。

她坚持了半个月,忍痛花一千块买了降噪耳机,自此耳根清净,再无噪音。

事实证明,人倒霉起来喝凉水都塞牙。

房子还没住满一个月,租房软件暴雷,三个月的房租打了水漂,房东上门收房赶人。

宁樱这回吃了教训,直接找了靠谱的直房东,重新租了房子。

新租的房子,也是两室一厅。

她依然睡主卧,次卧还没有租出去。

宁樱这次更加谨慎,仔细看过合同条款和各项证件,才签了字。

房子装修极简,性冷淡风格。客厅的玻璃柜里摆了一柜子的钢铁侠手办,除此之外,没什么值钱的东西。

她在这套公寓住了小半个月,总体还是满意的。这里治安良好,交通便利,离她的新公司很近,走路仅需十分钟。

租金便宜,每个月一千五,包水电和物业。

如果可以,宁樱目前还不想搬家。

挂断电话,她回过神来,弯腰找到吹风机,解开头上包着的毛巾,开始吹头发。

吹风机的噪音不小,除了耳边聒噪的风声,完全听不见门外的动静。

密码门锁滴滴响了两声,一双漂亮干净的手拧开门把手。

门被人从外面推开,黑色皮鞋踩在玄关处的浅白色大理石板上,脚步声落地清脆。

男人身材挺拔笔直,裁剪合适的西装裤下映着双结实有力的长腿,用料精致的白色衬衫,领口的两颗纽扣微开,袖口微微卷起,手腕削瘦苍白。

他弓着腰,从鞋柜里捡起双拖鞋,动作不徐不疾,换上拖鞋。

男人换好拖鞋,直起腰背,忽然间听见卧室里传来的呼呼风声,男人脸色微顿,他轻挑眉梢,走到门外重新看了眼门牌号。

数字是对的。

5栋201。

他的家。

男人扯了扯嘴角,关好房门,趁手拿起鞋柜旁边的雨伞当做武器。冷冷的目光在客厅里扫视一圈。

卧室房门就在此时被人从里面轻轻推开,“吱”的那声仿佛格外漫长生涩。

男人撩起眼皮,闻声定定望去。

猝不及防撞入一道熟悉的眼睛,少女眼眸乌黑、纯净而又生动。

她似乎也很意外,起初两秒表情呆滞,待看清楚站在客厅里的男人,眼神就从愕然恢复的平静。

宁樱咽了咽干涩的喉咙,她默默攥紧手指,眼睫轻垂,遮掩眼底的慌张。

她用指甲狠狠掐了掌心,痛感叫她认清这是真的,不是她在做梦。

宁樱和江措已经有三年没有联系过。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三年未见的前男友怎么会忽然出现在她的家?

宁樱抬眸,鼓足勇气平静与他对视。

江措的眼神幽深、晦暗,漆黑的瞳仁里映着一潭深水。

男人轻扯嘴角,似笑非笑,颇有些嘲弄的意思。他比高中,又长高了几公分。挺拔修长,面容俊朗。

江措以前就比别人长得好看许多,样貌出众,身材优越,眉眼映着山水琥珀,精致漂亮。

他不动声色站在那儿,身上清冽的气息就似雪山青松。

时间仿佛定格。

狭小的卧室仿佛被他的气息铺天盖地的围剿。

宁樱深深呼吸,等到心跳平静。

她往前走了两步。

觉得不够。

又继续向前两步。

宁樱抿唇,声音淡淡:“你怎么在这儿?”

她是硬着头皮问完这句话。

毕竟站在她面前的是她的前男友。

关系多少有点尴尬。

江措仿佛听见了句笑话,嘴角扯起淡淡的笑,意味颇深反问:“我怎么在这儿?”

男人呵了声。

嘲讽感扑面而来。

江措说:“这里是我的家。”

他双手插兜,面无表情,“我还想问问你怎么在我家?”

宁樱下意识否认:“这是我家。”

江措:“?”

宁樱停顿下来,觉得有必要将事情解释清楚,免得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她在心里斟酌好语句,好声好气和他说:“这是我租的房子。”

这句话落地,静默良久。

男人缓缓扯起淡笑,略有些玩世不恭:“不可能。”

宁樱听见他斩钉截铁抛出的三个字,愣了一愣。

他好像很不想再见到她。

态度并不友善。

宁樱自认他们当年分手的不算太难看,没有误会,没有说不清楚的剪不断理还乱。

和平的、友好的分开。

江措紧接着说的话把她从回忆里扯了出来。

男人冷冰冰吐字,正经的不得了:

“我租谁都不租你。”

“……”

也许他还在记恨当年被她甩了的事情。

说实话,宁樱头有点痛,两次租房都不太顺利,或许她就不该回苔青市。

其实以前,江措对她不太会如此。

虽然他说话确实总是一针见血,有时会让人觉得刻薄。但在她面前,从不会这样。

她忍不住多打量了他两眼,当年的清俊少年多了些以前没有的锋利感,瞳仁漆黑,淡淡的眼神里藏着锐利锋芒。

以前张扬的少年。

如今沉稳内敛却又盛气凌人。

宁樱忍不住问:“你真的是这间房子的房东吗?”

怀疑的语气,不像是礼貌询问。

更像是在说——你真的买得起这么贵的房子吗?

市中心,二环,平层公寓。

她知道他家境好,但也没想到他的家境如此富裕。

几年不见,或许可能是他已经通过自己的奋斗而飞黄腾达。

“你很失望?”江措挑眉:“抱歉,我江某人现在确实混得人模狗样。”

说完,他的眼神在她全身上下扫了扫,男人的嘴角噙着散漫的笑意,缓慢吐字:“所以我也可以理解你现在这种行为。”

宁樱费解,蹙起秀气的眉毛。

“什么行为?”

江措轻笑,眉梢跟着浅浅的笑弯了起来。

“你我心照不宣。”

“……”

简单的六个字翻译过来可以理解为——

你踏马的分明是追到我家来高攀我这棵回头草。

宁樱为了表明清白,走回卧室,从抽屉里翻出她和房东签订的租房合同。

江措翻阅过合同过后,看清甲方的名字,似乎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几个月之前江措把这间公寓借给顾舰明暂住,房子空着也是空着,省得浪费。

没想到,顾舰明帮他把房子租出去了。

阴差阳错,误打误撞,竟然还租给了宁樱。

顾舰明被江措一通电话叫到了公寓里,他看着脸色冷淡的江措,尴尬笑了两声,随后把江措拽到旁边,一本正经地对他说:

“我看她是你前女友,知根知底,保管稳妥。’

“……”

过了一会儿,江措皱着眉,似乎很不耐烦,“合同签了多久?”

“一年。”

“每月租金多少?”

“一千五。”

“你贱卖?我什么时候改行做慈善了?”

顾舰明也有点不耐烦,声音难免高了几分,“你别演了,你前女友的照片都被你舔的包浆。”

顾舰明和江措是大学室友。

他们读的是军校,外出管理严格。

所以当年他们谈恋爱时,顾舰明也没有机会见到江措的女朋友,只在江措的钱包里看见过她的照片。

也只有那一张照片。

被江措拿着翻来覆去的摸。

声音不小,宁樱也听见了顾舰明说的话。

江措明白怎么回事后过河拆桥叫顾舰明滚蛋,顺便让顾舰明把房租退给她。

顾舰明调侃,“这还不是慈善呢?”

江措利落关上门,让他滚远点。

等顾舰明离开,他则慢悠悠走到宁樱面前,“行了,我知道了。”

宁樱嗯了声,心里已经在想解除租房合约的事情,不知道江措能不能看在他们同窗一场,在不扣租金的条件下点头答应她无理的请求。

她张了张嘴,解约的话涌入嘴边,被他懒洋洋打断。

男人轻扯嘴角,双手插兜自有一派高贵冷艳,刻意拖长了声音:

“那就重新隆重自我介绍一下。”

“以后我就是你的——”

“房东——”

“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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