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月亮淋了雨》

文/叶淅宝

引子

祝矜从某钟表品牌的客户服务中心走出来时,迎面遇上门口空调的一股冷风,把真丝裙子吹得鼓出一个大包。

她把乱飞的发别在耳后,用手袋抵在裙摆处,快步走向停车的地方。

头顶天空暗沉沉的,多半是又在酝酿一场雨。

今年夏天,雨水格外多。

祝矜把车子从胡同里开出去,转了几个弯汇入主路。

长安街的街灯次第亮起,车子经过□□时,灯火如昼,与来往车辆的车灯交织在一起,汇成一片璀璨如星的灯海。

原本交通还算通畅,谁知转弯上了西二环后,没走多久,前边的车就慢吞吞地停了下来。

这条路本来就易堵,导航上又显示前方出现了交通事故。

祝矜往前一望,道路被各式各样的车子密密麻麻塞满,看不到尽头。

窗外前后左右都是车,让人一瞬间,感觉自己好像是挤在罐头里的沙丁鱼,呼吸不到一丝空气。

母亲的电话这时候打了过来,问她还要多久才到。

“估计得等一会儿,堵车了,妈妈你们先吃吧。”虽然现在祝矜自己在外边住,但每到周六日,她都会回爸妈家。

“你在哪儿呢?”

“西二环。”

母亲疑惑她为什么会跑到那儿,明明从雍和宫出来走北边就可以。

祝矜只好解释,自己还去修了一趟表,没料到这条路这么堵。

“哦,堵那儿可得好大一会儿功夫,你三哥还有小清也过来了,大家都在等你。”

祝矜睫毛眨了眨,不可置信地问道:“哪个小清?”

“还有哪个小清,你淮清哥呀,怎么去外地念了四年书念傻了?”

“……哦,记起来了。”她说。

车里不知不觉变得闷热,祝矜把车窗摇下,望向一侧的楼宇。

联结的高楼矮房,在昏沉沉的夜色中,带着几丝破旧和落败,空气中弥散着雨将下未下的闷热,小飞虫在窗边乱飞。

和张澜又说了两句,挂掉电话后,祝矜立刻打开微信,刚想问邬淮清——

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已经把邬淮清拉黑了。

犹豫片刻,祝矜把邬淮清从黑名单里放出来,问:【你怎么来我家了?】

他回复得很快:【送你三哥来,伯母留我吃饭。】

两人前一阵大吵过一顿。

看着他坦荡荡的回复,祝矜心中不得劲,又无话可说,索性退出微信把手机息屏。

期盼道路快点儿通畅。

祝矜到家时,他们还没吃饭,正坐在沙发上,看一档老少皆宜的综艺。

三哥一见到她便调侃:“我们刚还在打赌,你这个路痴能不能找到回家的路。”

“我找不到,地图也能找到的。”祝矜是个出行全靠着电子地图的路痴,以前网络没这么发达的时候,迷路的事儿没少干。

张澜一边招呼着她,一边让阿姨把饭菜再重新热一遍。

祝矜目光在客厅里扫了一圈,也没看到邬淮清,下意识以为他等得不耐烦走了。

毕竟这人工作忙,还向来没有什么耐心。

她一颗悬在半空的心顿时轻松下来,换了鞋子去厨房帮阿姨端饭。

然而刚端着两碗米饭走到餐厅,就看到从客厅阳台走出来的邬淮清——

男人拿着手机的右手从耳朵处落下,是刚在阳台打完电话。

客厅角落的光线有些暗,他一半身子隐在阴影里,一半被灯光照亮,露出那张没什么表情却又禁欲帅的脸。

他也看到了她,视线灼灼地落在她的身上,毫不避讳。

他今天穿了正装来,挺括的衬衫西裤,衬得人身形更加修长。

但领口的扣子偏解开了两粒,露出清晰流畅的锁骨,袖口也被卷起,随意堆在手腕上方。

矜贵里又多了几分散漫。

祝矜和他在空中对视了几秒钟,如被炙烤一般,随即,率先移开视线。

“浓浓,快来打招呼,你小清哥哥。”张澜难得这么热情。

祝矜被“小清哥哥”这个称呼,激得浑身起鸡皮疙瘩。

但出于一种难以言明的心理,她露出一个甜甜的笑,顺着张澜的话,故意说道:“小清哥哥,好久不见呀。”

她音色本来就软、轻,此刻加了几分刻意的成分,更让一般人难以招架。

连祝羲泽都有些吃味,走过来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都没见你对你三哥笑得这么甜过。”

但邬淮清显然不是一般人,没有丝毫特别的反应,只转动了一下手腕上的表,对她意味深长地说:“是好久不见。”

几个人落座。

邬淮清恰好坐在了她的对面。

“对了,你什么表坏了?”祝羲泽想起她今天去修表,问道。

祝矜顿了顿,抬眼看了下对面的人,又别过头去,搪塞道:“以前的一块表,宁小轩送的。”

“宁小轩能送什么好东西,等三哥改天给你买一块新的。”

“好啊。”她坑起自家哥哥来来从不手软。

因为邬淮清就在对面,祝矜这顿饭吃得可以用“坐立难安”四个字来形容。

他就像一片垂在她头顶的乌云,黑压压的。

而乌云从头顶移动到窗外。

不多时,屋外下起了大雨,雨势凶猛,噼里啪啦地击打着窗户。

阿姨起身去关各屋的窗子。

张澜想起什么,问:“你不是一向不信神佛,心中没个敬畏,怎么今天想到去雍和宫了?”

“我陪希靓去的,她那餐厅,最近两个月不是不太平嘛,就想着去拜拜,没想到人那么多。”

姜希靓是祝矜的闺蜜,开了家餐厅。

这阵子遇到几个碰瓷的,还很有背景,她只好忍气吞声,赔了不少钱。

想到这儿,祝矜看向祝羲泽:“对了,三哥,希靓托我谢谢你,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她请你吃饭,还说你以后去她那儿,永久免单。”

碰瓷的那几位刚开始不认钱,铁了心要告他们,颇有一种“店不停业不罢休”的气势,最后还是祝羲泽出面,摆平了那群人。

祝羲泽正在挑鱼刺,闻言笑了笑:“多大点儿事儿。”

“不过那些人也是受人指使,你朋友应该是和背后的人有什么私人恩怨,及时处理比较好。”他补充道。

祝矜点了点头,决定明天去找希靓聊一聊。

一顿饭吃完,雨还没有停。

阿姨从储物室给他们一人找了一把伞。

祝矜撑开伞,伞顶是碎金色的星子,还是她上高中时用的那把。

“妈妈,阿姨,我走了,我爸回来告诉他,我改天来看他。”

“行,你们路上慢点儿。”张澜站在楼下,看几个孩子纷纷离开。

祝矜扫了一眼正和祝羲泽说话的邬淮清,然后便径直上了自己的车。

雨水劈头盖脸砸在车玻璃上,雨刷不停地左右摆动着。

红绿灯在雨中都变得模糊了起来,下雨天车子开得慢,半小时的车程,开了五十分钟,才到家。

衣服上带着湿哒哒的潮意。

一进家,祝矜径直去了浴室,做完干刷后,她泡了个热水澡。

雨水作祟,没来由地让她心烦,让她想起南方连绵又扰人的梅雨季,还有今天入侵她家中的邬淮清。

对,是“入侵”。

邬家和祝家,明面上已经好几年没有过来往了。

他今天突然来,是什么意思?

正思索着,门铃忽然响起。

祝矜起身,用浴巾擦了擦后捞起一件墨绿色的吊带睡裙套上。

来人不出所料。

“你来干嘛?”她问。

“睡觉。”他指尖勾着车钥匙,肩膀斜斜地倚在门上,看着她,唇角还挂着笑,语调顽劣而散漫,仿佛在讲述一件天经地义的事情。

他额前的碎发有些湿,沾着雨珠,半掩住英俊深邃的眉眼。

邬淮清目光停留在祝矜裸露在外的大片肌肤上,像上好的羊脂玉,白得发光、晃眼。

他伸手想要触碰,却被她一下子躲开了。

两人盯着对方,谁也没说话。

楼道里有细弱的蚊吟声。

声控灯暗了下去,她站在屋内明亮的光下,而他站在黑暗里,脸上有灯光打了一半的阴影。

忽然,祝矜勾唇露出一个浅淡的笑。

她伸出胳膊,主动勾住他的脖子,在他错愕的目光中,施施然在他耳后吹了口气。

邬淮清眸色加重,忽然扯过她的腰,把她按在门框上接吻。

吻中有两人冷战多日的怒气,也有不舍和痴迷。

他的力道很重,重得要把人揉进怀里,手中车钥匙的尖锐处,抵着她的皮肤。

潮湿的雨夜,两人拥吻。

然而,在他吻得沉醉时,祝矜忽然偏过头,踮起脚在他耳边轻飘飘说了一句:“我生理期。”

她感受到他动作一瞬间的停滞。

说完,她再次轻轻笑起来,眼睛里也带着得逞的笑意。

邬淮清闻言不动声色,覆在她腰间的手,沿着上好的真丝睡裙就要向下探去,似乎在质疑她话中的真假。

祝矜立即变了脸色,骂了一句:“邬淮清,你有病呀,听不懂人话?炮友能不能有点儿炮友的自我修养?”

她骂人时也像是在撒娇,可素白的脸蛋上黑白分明的杏眼里带着明烈的怒意,让人无法忽视。

“砰——”的一声,祝矜猛地甩上了门。

月亮淋了雨 - 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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