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山上破庙

“师父？”破庙里有人轻轻地喊道。

无人回应。

“师父？”那人又喊了一声。

依旧是无人回应。

“臭老头！”烦躁的声音轰然炸开来，他已经不耐烦了，猛地站了起来，气势汹汹地看着不远处那个眯眼假寐邋遢老头。

“你师父还有气。”邋遢老头翻了个身，换了个姿势继续假寐，眼皮抬也不抬地淡淡说道。

终于说话了？那就还没死！

“师父，我饿了。”那人可怜兮兮的声音传来，是个灰头土面的少年。

“饿了？”邋遢老头掀起眼皮，斜着眼瞥了一眼少年，四下摸索一番，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黄皮葫芦扔向少年，恰巧落在少年怀里，“那敢情好，我嘴也馋了，正好给我带壶好酒回来。”

“记牢了，是好酒！”邋遢老头不忘提醒，想了想，有些犹豫地道：“倘若着实没好酒，实在不行一壶老槽烧也能将就凑合。”

“你去吧。”说完，邋遢老头摆了摆手，好不容易撩起的眼皮缓缓合上。

少年杵在原地不动，眼睛死死地盯着怀中的黄皮葫芦，却没有离去的意思，而是眼神阴沉地拎起黄皮葫芦狠狠向着那邋遢老头要害砸去。

好酒？老槽烧？将就凑合？去他娘的好酒！去他娘的老槽烧！见鬼去吧！哪次饿肚子不是你这个老不死的家伙把钱拿去买酒了？！

邋遢老头似早已料到，一个鲤鱼打挺翻身恰恰躲开了要害，捡起落空坠地的黄皮葫芦怜惜地抚摸着，满脸的心疼，泫然欲泣，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厮是摊上了老年丧子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苦命差事，哪里能想到其中缘故竟是一个黄皮葫芦碰了地的琐事引起？

“臭小子，你这是一举两害！”邋遢老头小心翼翼将黄皮葫芦拴在腰间后，抬头看向少年，怒气冲冲道：“既要断我‘香火’，又要毁我至爱葫芦！”

少年不语，冷冷地看着邋遢老头，眼神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邋遢老头意识情形不对，立马换了一副面孔，面色颓然，无奈道：“无忧啊，为师知道你饿，饿在你身，伤在为师心啊···”

“但咱们的处境你又不是不知道。”邋遢老头指了指周遭，叹了口气，“你看看，就这破庙，咱们还能有一口气在就是天王老子大发慈悲了。”

少年依旧不语，冷冷地看着邋遢老头，阴沉的眼神多了几分笑意。

邋遢老头浑身一个激灵，心中一横，脸上却悻悻道：“为师答应你不喝酒了就是，如何？”

少年还是不说话，眼中笑意更甚。

没记错的话，这句话他十六年来已经不下于千百遍，还来？不如何！

看着少年眼中的笑意，邋遢老头不由想到自己十几年来的信誉，尴尬地笑了笑，腆着脸道：“再信为师一次如何？”

少年不为所动，笑意浓厚。

邋遢老头不敢再有所犹豫，一把抓过腰间葫芦，眼中闪过不舍和狠辣，随即双手递出“呈”向少年，信誓旦旦道：“黄皮葫芦交予你保管，如何？”

以黄皮葫芦作保？

少年接过黄皮葫芦，展颜一笑，眼中的阴沉瞬间消失，轻轻地点了点头。

邋遢老头重重地吐出一口气，眼睛依依不舍地看着少年手中的黄皮葫芦，哀求道：“无忧，千万别伤了师父的宝贝。”

无忧点头，笑着安慰道：“师父放心，徒儿一定好生爱惜。”

“不过，”

无忧话锋骤然一变，晃了晃黄皮葫芦，依旧笑着道：“师父可得好生约束自己，不然徒儿可不敢保证了···”

邋遢老头噤若寒蝉，连连点头道：“明白明白···”

无忧哈哈一笑，开怀道：“师父不必当真，无忧开个小小玩笑罢了···”

邋遢老头也哈哈一笑，“师父明白。”

“那么，我们是不是···？”无忧对着破庙外努了努嘴。

“自然自然。”邋遢老头一点就通，点头道：“宝贝徒弟饿了，作为师父自然得辛勤一番，哪能饿着宝贝徒弟？”

少年嘴角含笑却不说话，随即率先转过身去向着庙外走去，邋遢老头不敢落下立马快步跟上。

自己的宝贝葫芦还在那呢！

————

山间小道，无忧和邋遢老头一前一后地走着。

平常皆是邋遢老头走在前，无忧跟在后。

可这次却截然相反，竟是无忧在前，邋遢老头在后。

用邋遢老头的话来说，这叫地位！

可无忧压根没觉得这个便宜师父有什么地位可言，可邋遢老头却浑然不觉，嘴边总挂着那么几句“豪言壮语”。

譬如邋遢老头总说：别看我这样，我这是低调谦虚，就是在江湖上我也是响当当的人物！

对此，无忧嗤之以鼻，吃了上顿没下顿，甚至下下顿也没底，就这还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

那江湖上岂不是都是饿死鬼？

不过，对于这个喜欢吹嘘的便宜师父，无忧虽然不屑，但不得不说，自己这个便宜师父还是懂一些武功的，但也就是一些三脚猫的功夫，也就仅限于教训教训地痞流氓。

若是真遇上那些个真正的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除了落荒而逃外没得选……

这种场面，无忧见了太多了，因此十六年来他们总是在“搬家”···

落荒而逃也就罢了，可更丢人的是，这邋遢老头每次总喜欢在打架前骂上那么几句，说是什么威风！

其实呢，狗屁的威风！还不是逃之夭夭，这不是更丢人？

可邋遢老头却乐此不疲，甚至连逃跑的时候还不忘嘲讽两句。也幸亏邋遢老头逃跑的功夫来的厉害，不然他不知道早死了多少回。

对于邋遢老头说自己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经过无数次逃亡后，无忧越来越嗤之以鼻，若是说臭名昭著也算响当当的话，那他也的确是当之无愧的“响当当”！

除此之外，无忧再也想不到还有什么能够说得通。

连“地位”也不管不顾的邋遢老头一路上眼睛就没有离开过无忧腰间的黄皮葫芦。

似乎是想起了什么，邋遢老头冷不丁打了个冷战，眼珠子滴溜滴溜地转了转，有些犹豫地喊道：“无忧。”

“何事？”无忧头也不回地继续走着。

“那个···”

邋遢老头吞吞吐吐说道：“我们似乎···没钱了···”

“我知道。”

出乎邋遢老头的预料，无忧竟然没有骂他，只是淡淡地说道。

邋遢老头受宠若惊，连忙亲切问道：“那我们怎么办？”

“老办法，你扮死，我去帮你要棺材钱。”无忧云淡风轻地说道。

“能不能换一个法子？”邋遢老头小心翼翼地建议道：“比如咱们俩扮和尚？化斋也不错，能管饱！”

“你可是江湖上响当当的大人物，扮和尚，不妥吧？”无忧扭过头，似笑非笑地说道。

扮和尚不妥，扮死人就妥了？邋遢老人腹诽道。

表面上却含笑，义不容辞道：“为了宝贝徒弟，也是可以的！”

“那你扮死人也一样可以。”无忧转过头去，淡淡地说道。

邋遢老人无奈，黑着一张脸。

这是自己的徒弟吗？

有这样的徒弟吗？

想我可是那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谁见我不得低三分头？

可现在···

“当然！”邋遢老头斩钉截铁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