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万里神砂道

白马州，钟鼓山

乔飞最后一次回头望了望身后的巍峨高山，目光中，不加掩饰的仇恨。

可笑啊，拜师一年，他竟然被人以一个莫须有的罪名扫地出门。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甚至竟还有人叫嚣着要废了他的修为，甚至当场杖杀了他……

若不是最后一个青衣老者出现，说不定，他还真的就死在当场了。

可乔飞却并不感激他——对方临走前那赤裸裸的轻蔑眼神，一度深深地刺痛了他。

他是人，不是狗。

乔飞可以很容易的猜到那些人的想法。

“放了就放了，以为我没有报仇的实力吗？”

他只是个采药初阶养窍期的小修士，才算是刚刚踏入修仙界，而陷害他的那些人，甚至有一个一只脚已经踏入种煞大境的神魂大能。

这中间，差着采药境的金枝、玉叶两阶，甚至还有一整个的宝体大境和大半个神魂大境。

而以乔飞的资质，修炼到死，也不过是采药境后期罢了……

仔细想想，似乎还真的不可能。

少年摇了摇头，继续倔强的走着，夕阳洒下，将他的身影拉的悠长。

他的目的地，是神砂道，是云中城……

———

“刚出土的二阶天蓝神砂，购买十颗以上另赠一份天蓝神剑的炼制玉诀，价格优惠，先到先得……”

“十五颗二阶青木神砂换等量等阶火系霹雳神砂，各位道友，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极品血焰神砂，万屠宫内部流传出来的珍品，九稀之一，寻常可是难得一见，今天挥泪大甩卖了……”

流光闪烁，人声鼎沸，夜晚的云中城总是格外热闹，尤其是这朱雀大街，乃是云中城主规定的交易地点，那些忙碌了一天的采砂工总会聚集在这里买卖自己一天的收获。

采砂工，采的自然是各种神砂。

出了云中城，往南百十里，便是这大陆上的一处奇地——万里神砂道。

相传此地从太古时代便存在，广阔不下数十万里之遥，其内含有各种精华凝炼而成的神砂，从寻常的五行神砂，到霸道的血焰神砂，从稀少的天璇星砂，到凛冽的冰魄神砂，甚至是雷泽神砂、月华神砂、五毒弑神砂、毒火迷魂砂等，皆是应有尽有……

采砂工，便是应其而生的一个工作。

冒着被罡煞两极阴风吹的魂飞魄散的危险，前往神砂道采取各类神砂，再出来贩卖，以此获得修炼所需的玉石精魄，云中城的大部分修士都会选择此道。而有时，若是能采到高阶神砂，亦或是九稀神砂，说是一夜暴富也不在话下。

……

朱雀大街上，乔飞独自一人行走在其中，不时的在一个个摊位上驻足片刻。

倒不是他真的需要买什么东西，只是每晚出来逛逛已成了他多年来的习惯。而有时候，倒也真的能淘换到不少好东西。

“咦，是小乔啊？今晚又出来了？”

“小乔，今天的收成怎么样？“

那些个摊主，不少都认识他，一边招呼着客人，一边笑着跟他打着招呼。

说起来，乔飞自己就是个采砂工，而且在这朱雀大街的北坊一片，小有名气。

三年前，自三阳宫而出，他无颜归家，独身来到了云中城，如今三年过去，他的实力虽然依旧没有突破养窍期，却也怪不得他。

他终究只是个不依附与任何势力的小修士罢了，每次寻到的五行神砂都要上缴五成，能换到的玉石精魄也便有限，虽然有八卦星罗盘——

八卦星罗盘！

这是乔飞心底最大的秘密。

虽然只是一个仅仅十重禁制的下品法器，可其却能自动的寻找神砂，在乔飞的眼中，堪称仙器。尽管不是次次都应验，寻到的也多都是低等阶的五行神砂，可饶是如此，也让他比其他人的收获多了不止一筹。

不是没有人怀疑过他。

可多年的磨砺，早已让乔飞变得狡诈如狐，每次都是不动声色的推托成自己“天赋高，运气好”，即便受到胁迫，也宁死毫不松口。长此以往，倒是让他的名声大涨，北坊之中，几乎人人都识的他“小乔”的大名了……

暗暗摸了摸在手中已经化成了一个小小玉佩的八卦星罗盘，乔飞定了定气。

养窍期七十二大窍，他已经打通了四肢加躯体共六十三个，其内元气凝聚成一个个气旋，正在不停转动，流光盈盈，隐隐连成一片，打眼望去，甚至是将身体都照的晶莹剔透。

“只差最后的头部九窍了，一年，再有一年时间，差不多就能迈过养窍期，进入采药大境金枝中期，到时也算有脸回家了吧……”

定了定神，将心头杂念尽数抛去。

乔飞重新抬起头，昂首阔步，迈入了不远处的一个店面。

千金阁！

名字有点俗套，可却是朱雀大街北坊有数的几个大店面之一，有神魂大境的修士坐镇，专门收集各类神砂、精铁，再制成法器出售。

乔飞一年的收获也算是个大户，便不和外面那些修士一样日日摆摊，都是攒上一个月，一起卖给千金阁，价格或许会便宜一些，但却节省了不少时间，两方也算皆大欢喜。

此时，店里只有一个小伙计，正无聊的趴在柜台上，听见动静抬起头来，见是乔飞，一脸的欢喜：“乔大哥，你总算来了，穆先生吩咐，你若是来了，直接进内阁找他，看情况像是有事要与你商量。”

“嗯，我知道了。”

乔飞顺手扔给他一颗天蓝神砂，这小伙计名叫小七，每次都会告诉他一些听来的消息，两人的关系还算不错。

掀开内门门帘，乔飞走了进去。

那内阁正中央，端端正正的摆着一张百十来年的椰木方桌，桌子旁则坐着一个中年人，灰衣华服，浓眉阔脸，一身正气，正是小伙计所说的穆先生，也是千金阁的几位副管事之一。

他也听到了动静，抬头一笑：“小乔啊，我就寻思着你今日该来了。”

乔飞翻了个白眼：“穆先生，咱不是说好了嘛，以后不能再叫我‘小乔’了。”

说起这个还有一个典故，大陆上有十大美人之说，其中便有一对姐妹，名作小乔和大乔，乃是南海铜雀岛乔家之后，这两姐妹一个擅长御针，一个精通雷法，家学渊源，再加上天资迥异，在大陆上赫赫有名。

众人再唤乔飞“小乔”，也就未尝没有一丝戏谑的意味。

穆先生闻言大笑：“哈哈，你今年才十六吧，我不叫你‘小乔’，难道还叫你‘老乔’不成？好了，咱也不说这个了，都拿出来吧，看看你这个月的收成如何？”

乔飞点了点头，掏出自己的乾坤囊，一股脑的全倒在了桌子上，轩轩洒洒的，似是垒成了一个小山丘。

穆先生一边清点着，一边不住点头：“不错不错，十二颗二阶天蓝神砂，十五颗二阶紫郢神砂，一阶神砂四十五颗，咦，还有两颗三阶戊己神砂？这可是好东西了，小乔，这个月收成不错啊。”

“运气，都是运气。”

穆先生大有深意的扫了乔飞一眼：“运气？一般人可没有你这么好的运气呢。”

乔飞只是笑着，也不多言，从穆先生的手中接过下品玉石，一共是四十来枚，其中大半还都是那两颗三阶神砂换来的，至于那些一、二阶的，因为流通量太大，又容易损坏，倒不怎么值钱。

而就算是这些，也不全都是乔飞的，云中城的交易层层盘剥，保护费比比皆是，到时候还能剩下一半就不错了。这也是为什么乔飞每月的收成不错，可修炼的进度却一直没有提上去的最大原因。

将一堆玉石收好，乔飞这才望向了穆先生，道：“穆先生，刚才听小七说，你有事情要找我商量？”

“你不说我倒忘了。”穆先生拍了拍额头，从旁边拿起了一个本子，道“这次啊，是请你在神砂道里做一次向导。”

采砂工的确有不少都兼着向导。

似乔飞他们这种，长年居住在神砂道附近，对其内的情况自然熟悉无比，可也有不少外来修士，他们需要神砂来制造法器，又不熟悉里面的情况，便大多会找一些熟练的采砂工来做向导，当然，也必须支付一定的报酬。

“穆先生，你是知道我的规矩的……”

“知道，不接待散修嘛，放心吧，都是大派的传人。”

乔飞从来不给散修做向导，这倒不是他看不起散修，只是他自己就是个小修士，对散修的情况自然熟悉无比，因为不依附大势力，散修对资源一类看得比谁都重，又多是无牵无挂，心狠手辣，给他们做向导，一旦出了好东西，常会突然暴起发难，予以抢夺。

反观那些大派传人，虽然脾气臭些，架子大些，可因为要顾及自己的身份颜面，这种事情反而不常发生。

“噢，不知道是那些门派的？几个人？实力如何？”

乔飞平常一般只在神砂道外围活动，收获会小，可相对的危险也不大，而帮人做向导，就能借助对方之力，进入神砂道内部，获得更大的收成。

“嗯，一共是四个人，三男一女，分两帮人，一帮是北域法轮寺的，一帮是三阳宫的，都是出来历练的弟子，看他们统计的实力，都有采药中后期的实力，其中一个据说只差一步就能凝结成玉叶灵芝，半只脚已经跨入了宝体大境，对了，据说这人还是一位战佛！”

乔飞点了点头。

法轮寺位于北域大雪山，以炼制法轮类法器著名，按说隔着神砂道有数州之远，不过神砂道声名在外，吸引他们来找寻神砂倒也不算什么稀奇事。

而“战佛”，在佛宗内更是名声赫赫，能当选者，无不说明其佛心坚毅，战斗力出众，依靠这一伙人的实力，也的确能助他往神砂道内部探一探了。

只是让乔飞为难的是，竟然还有两个三阳宫的人？

他实在是不愿意再见三阳宫的人。

三年前被扫地出门的经历一直让他耿耿于怀，他终究还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年，遭逢耻辱，再付之一笑，这等洒脱境界他委实还做不到。

只是，难道就真的要放弃这个机会？

神砂道越往里，罡煞两极风便越凛然，甚至还有从神砂精华中孕育而出的各种蛮荒砂兽，堪比无上大能，十分危险。可同时，其内的神砂也是丰富异常，往来一次，即使只能获得其中的百分之十，也足以抵消乔飞平常一月的苦工了。

穆先生并不知道他跟三阳宫的瓜葛，见他眉头紧蹙，笑道：“怎么了，小乔？犹犹豫豫的，以前可没见你这般作态。不过啊，你也不用着急，明早给我消息就成，今晚还可以回去再考虑一下……”

“嗯，我省的了。”

乔飞点了点头，出了千金阁。

夜晚的凉风一吹，让他的精神恢复了少许，却依旧是有点恍惚，连身后的小七连声喊他都没有听见……

———

乔飞的住处就位于千金阁后面不远处的一座小巷。周围居住的也都是各个采砂工，他能独自占据一个庭院，已经算是其中的大户了。

轻轻的推开门，一股腐朽的味道迎面而来。

说起来，乔飞不算是个懒人，但整理内务却委实的不得要领，房间内，东一块，西一块的，很是凌乱。

他也不在乎，径直的走到床前，盘腿坐下。

从乾坤囊中取出一枚玉石精魄，扣在右手之中，屏气凝神，默默的开始运转起《烈阳剑诀》。

钟鼓山三阳宫位列天下六十金山之一，门内的顶级功法乃是“少阳、中阳、太阳”《三阳剑诀》，练到极处，据说能修出三阳神火，焚尽万物，又能布成三阳十煞大阵，威势参天。

而《烈阳剑诀》却只是其中的筑基篇，但凡是稍受看重的外门弟子都不屑与去修炼，这也是为什么乔飞被扫地出门，却依旧侥幸得了这一部功法。

门外已是隐隐发亮。

太阳刚刚升起，清晨的云中城，雾气还未真个散尽，庭院里，一抹朝阳洒下，穿透了纸窗，将整个屋内映的紫红昭然。

乔飞就在这一片柔和之中，迎着初生的骄阳，抬头仰望。

瘦瘦高高的身材，白白净净的脸盘，秀气间似乎还透着一股羞涩，少年此时，正在对着那太阳不停吐纳。

那照在他身上的一片朝华，不断升起一点点金红毫光，随着他的呼吸进入他的体内。手中的玉石更是渗出丝丝天地精华元气，透过他的呼吸，与那点点猩红金芒慢慢汇聚……

先是流经那已经打通的周身六十三大窍，气旋圆转，明亮似是天上繁星，接着又是透过咽喉，慢慢的向着眉心泥宫大窍之内汇聚，不过须臾间，已是形成了一个小气云球，随着光华的不断增多，越发壮大。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直到最后一丝朝阳从身上划过，清晨的凉爽不再，开始转向热烈，乔飞这才缓缓吐出了一口浊气，睁开眼，站了起来。

“心魔不去，何以成仙？”

少年喃喃片语，一张脸，已是恢复了往昔的坚韧。

这趟活，他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