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山村小驻

青衣镇，小叶村。

五间茅草房，一圈枯枝扎就的篱笆墙，院里的鸡鸭声嘈杂阵阵。在这个充满烟尘气息的简陋农家小院里，透着浓浓家的温馨。

连奋蹲在门槛，干瘪的嘴吧嗒了几口旱烟。望着一丝不苟练习拳术s的少年，脸上带着欣慰的笑。看了一阵，转身往屋内走去。

土炕上坐着一年约四十的妇人，正在缝补着一件洗的发白的灰色汗衫。见连奋进门，抬头问道：“他爹，鹰儿又去练拳了？”

连奋‘嗯’了一声。拖过一旁的板凳坐下，笑道：“你生的好儿子，我真小瞧了他。”

赵文君嗔怪的瞪了他一眼，道：“还不是你和他打赌，这都五年了。鹰儿天天早上起来练拳，风雨无阻，从没有耽搁过。他爹，你到底是啥子个打算？”

连奋搓着布满老茧的双手，无奈道：“当初一句戏言，赌他练拳也就三分钟热度，谁想到小兔崽子这么倔，不仅读书刻苦，练拳也和着了疯魔一样。”

“可我们连家，祖上的禁忌，这不是耽误孩子吗？”赵文君苦涩的询问。

“是啊。”连奋又狠狠的抽了一口旱烟。

赵文君见当家的为难，宽慰道：“艺不压身，娃读书练武这么刻苦，即使考不了科举，也没什么，走江湖给人做个看家护院或者去大户当西席，娃以后的日子也差不了。”

“头发长见识短，你懂个什么？”连奋不悦的站直身子，“我连氏祖上可是赫赫有名的‘撼山王’，那是皇帝亲口御封的。虽说现在败落，也不能抛头露面做那种下贱的营生。”

赵文君被连奋气的眼圈发红，赌气扔下汗衫道：“撼山王、撼山王，你就把这挂在嘴边，都是千年前的老黄历了，还提它作甚？要不是连氏祖上参与宫廷夺嫡，能被诛灭三族吗？当时先祖临死有言，连氏后人宁死不得再任一官一职。娃再聪明再努力，又有什么用？”说到这里，赵文君就觉得委屈。

“行了行了，我自有主张，你忘了连氏一族的宏愿了吗？”连奋磕掉烟灰，重新装上一袋，狠狠的吸了一口才道：“把昨晚的红薯热一热，等会娃回来吃。”

“要热你热，老娘没空！”赵文君赌气的把头别到一边。

“看，又耍脾气……”连奋尴尬的搔了搔头，急忙赔礼道歉：“这不是话赶话吗？娃他娘，你又不是不知我这臭脾气，咋和我一般见识？”

赵文君哼了一声，消瘦的肩膀微微颤抖着，心中充满了委屈。

连奋叹息一声，把手搭在赵文君的肩膀上，软声道：“娃他娘，消消气，都是我不对，好不？”

正在这时，一声稚嫩的呼喝声传来：“爹，娘，我回来啦！”一个面容青涩的少年一阵风似的闯进来。

十五岁的连鹰，略显瘦弱，一身粗布短衫，腰间扎着一条布带。红彤彤的脸蛋上还带着一抹潮红，额头细密的汗珠顺着鬓角形成一溜的水痕。

连鹰诧异的望了父母一眼，悄无声息的把眼睛望向别处。

连奋如同触电似的抽回手去，尴尬的嘿嘿一声：“鹰儿，练完功啦？”

连鹰点了点头，道：“我想吃红薯，肚子饿了。”

赵文君嗯了一声，低头不着痕迹的抹掉眼中的泪渍，掀开炕席，露出一块尺余见方深、约四指的凹洞，从里面掏出几块热气腾腾的红薯。

这会儿功夫，连鹰早已把一个木盆倒满水，洗涮了下顺手扯过一块毛巾抹了把脸。看到母亲拿出的红薯，眼睛一亮，急忙接过去，剥开外皮吃了起来。

“要是等着你说呀，孩子早就饿狠了。”赵文君嗔怪的瞪了尴尬的连奋一眼。

连奋背对着连鹰，朝着赵文君做了个歉意的手势。抽了口烟，往外走去。走到门口扭过头来叮嘱儿子：“吃完了去西屋找我。爹有话对你说。”

“好的，爹。”

一会儿工夫，两块巴掌大的红薯进肚，连鹰舒服的打了个饱嗝。端起一碗热水，咕嘟的灌了一肚子。一抹嘴巴，一溜烟的往外跑去。

“这孩子，一天到晚风风火火，什么时候才能变得稳重点。”赵文君笑着嗔怪。

西屋，是连氏一族的供堂，供奉着连氏上朔十几代先祖的灵位。进入门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齐腰的供桌。根据先祖的辈分先后，排满了三指宽一尺长的灵位。在灵位的前方，供奉着数个黑黝黝的杂粮馒头。在最前面，放着一尊青铜铸就的香炉，香烛已经燃尽，落满了灰烬。而在西墙的正上方，挂着一副年代久远的人物画像，隐约是个书生模样。

父亲就跪在供桌前的蒲团上，背对着连鹰。不知在沉思什么。连鹰悄悄走进去，在父亲的身后慢慢跪下来。他诧异的是，西墙的画像，他从未见过，从他印象中，这个墙面从来是空白的。

连奋听到动静，并没有回头。默默的点燃了一束香，插入香炉中，虔诚的拜了几拜。这才道：“这就是我们连氏一族的先祖，连氏讳司。”

这就是先祖？

连鹰虔诚的对先祖致敬磕头。双眼好奇的朝墙上的画像望去。

这是一幅年代极其久远的画像，画中人物身材欣长，一身儒衫，头戴方士巾，面如冠玉。说不出的风流潇洒。腰间一柄长剑斜挎。目视远方，漆黑的双目略带抑郁。在画的左上角，隐约画有山峦起伏，云雾缭绕。

“我们的先祖连司，乃是一位仙人。”连奋沙哑着嗓音，透露出个震惊的信息。

这话对连鹰的冲击可谓太过巨大。他大张着嘴，震惊的望着画中的人物，一时间无法消化。他不知道自己祖上大有来头，更没想到居然是仙人，那可是传说中的存在啊。

“先祖因故定居大齐国，后与大齐国开国皇帝齐武皇相遇。二人一见之下惺惺相惜。当时，正值齐地天下大乱，群雄并起。先祖跟随齐武皇会猎群雄，短短十余年创下大齐国千年基业。”

余音缭绕，仿佛来自久远的古代，从连奋颤抖的声音中，透着无尽的落寞与萧索。

“那后来呢？”连鹰忍不住询问。

连奋继续道：“后来，因先祖乃开国功臣，被封‘撼山王’，连氏一族尽享了六百年的荣华富贵。子孙延绵不绝，香火旺盛。就在三百多年前。出了一位连氏罪人，违背先祖永不涉及皇位争夺的誓言，参与宫廷夺嫡。后失败被杀，一夜之间连氏大厦将倾，煌煌富贵都烟消云散了。”

连奋顿了顿，继续用低沉的声音道：“幸好天可怜见，那位先祖，有一位外室因隐藏极深，侥幸逃过灭族的灾难。但天理循环，也许是先祖造下的杀孽过多，从那以后，我连氏一脉香火极其单薄，全部都是一脉单传。到鹰儿你这一辈，已经是传了二十一代。”

这些陈年往事，连鹰从来没有听父亲说过。一直以为自己家就是地地道道的农民。谁曾想，自己家还有如此辉煌的过去。一时间，连鹰心潮澎湃，胸中激荡不已。

“你也大了。所以为父才把这些事情讲给你听。”

连鹰紧攥着拳头，望着逐渐老迈的父亲，道：“那爹爹希望孩儿怎么做？”

连奋望着连鹰道：“先祖连司，享尽凡尘荣华富贵，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找到自己的根。当年先祖流落齐地时，因故疯癫数年，直到遇到齐武皇才渐渐痊愈。早已忘却祖宗之地在何方何处。临终留下遗言，让子孙后辈完成他未竟的心愿。”

连鹰有些茫然的望着老父。

连奋叹了口气，道：“当年连氏权势通天之时，尚且无能为力。何况现在家族败落如斯！但此事乃我连氏代代言语相传的古训！今天为父把这古训交代给你。如果你完不成，就讲给你的后辈听！莫让我连氏子子孙孙忘了先祖的遗志！”

西屋的父子谈话，让连鹰明白了很多。好像一夜之间长大了一般。

从此以后，天天早晨起来练武之时，常常耳边回荡父亲的话语：“娃啊，你年少志坚，练武又有天赋，做事韧性十足。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比起历代先祖，你是天赋极高的后辈，为父很是放心！先祖遗留一件玉佩，乃是祖传祥瑞之物，为父现在把它传给你。听说每十年的七月十五，西山瑶台，常常有仙人出没，为父希望你在那一天，去西山碰碰运气，希望先祖保佑，能让你获得仙缘，成为我连氏一族近千年来第二位修仙的仙人！因为，只有成为仙人，才有可能找到先祖的故地所在！”

“七月十五！今年不正好是十年之期吗？”连鹰攥紧胸前的玉佩，眼中露出坚定的神色。“我一定能遇到仙人的！”

连鹰所不知道的是，连氏传人，每当后辈子孙十五岁时，都会去祖先祠堂被长辈耳提面命一番，九百余年，代代相传。但从未成功过，这次连奋给连鹰鼓劲，也只不过是延续前辈的遗训罢了。想当年，连奋也是被父亲鼓舞的热血澎湃，在三十年中，次次虔诚求仙，但三次皆都是失望透顶，这才死了寻仙之心。

要知道，在连氏没有败落的前六百余年，家赀万贯而又权势赫赫，在那种得天独厚的门阀背景下，却依旧没有获得仙缘。可见寻仙一事，虚无缥缈，至于寻仙得道，都存在于人们的美好幻想中罢了。历代连氏族人，甚至怀疑这是先祖杜撰的故事，要不然为何苦苦追寻近千年，却连个仙人的背影都没有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