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莫正民汀沟认干爹 于经武设宴待贵客

于经武设宴待贵客

天皇皇,地昏昏,山东出了些抗日军,见鬼子他不打,专门祸害庄户人.

一首民谣道出了抗日战争时期,在日寇的铁蹄践踏下,生活在水深火热的山东人民的悲惨场面.

在这乱世也锻造了山东人民,出现了无数抗击倭寇的民族英雄,普写了一曲曲可歌可泣的悲壮英烈的故事,莫正民就是其中的一位.

山东省五莲县汪湖镇莫家堐头村出了一个在五莲、莒县、诸城、日照、沂水、莒南等地赫赫有名的传奇人物,他就是莫正民。

莫正民原名叫莫举中,乳名叫庄户。故事就从他说起吧。

这是一九二三年夏天的一天。太阳还没落山,莫正民就回到家里。一进门,就见父亲站在院里。不过这次父亲和以往不一样。

父亲莫启復在莒县警察局当警兵,穿着一身黑色警服,头戴一顶大盖帽,腰间扎着一条三指宽的武装皮带,外人都说他是黑狗子。当然,这话不能当着莫正民的面说,否则他会和人家对命。不管大人还是小孩,扑上去连咬加挠,拳脚并加,弄得大人尴尬,小孩怕他。

莫启復每次从莒城回来总是骑着一匹大白马,进门就把大白马拴在驴槽上,嘴里吹着口哨,将一杆大枪竖在屋门口,然后倒背着手,叉开双腿,歪着头,毫无目的地朝前边屋背瞅着。谁也不知他在想什么,看什么。当然,也没有人去理会他看什么,想什么。每当这个时候,莫正民一进门,惊喜地喊一声:“大大!”就扑过去。莫启復抱起儿子来在他腮上连亲几下,转个圈儿才放下。莫正民就跑过去鼓捣那杆比他高一截子的枪。

“别瞎鼓捣,大大教你。”于是,父亲便把他拦在怀里,教他怎样拉栓,怎样顶火,怎样瞄准,怎样扳机。

“呯——”一声枪晌了,弹头闪着一溜火光穿过前边的屋背飞向远方。

第一次听到枪声,母亲吓得噗哈着两只大脚从屋里奔出来,看着他爷俩,冲着父亲骂:“老东西,你教着孩子瞎鼓捣什么?吓着孩子啦没有?”然后,抚摸着孩子的脸,嘴里不住地念叨着:“乖孩子,别害怕……”

父亲却哈哈大笑不止。

母亲朝着哈哈大笑的父亲嗔道:“你还笑!吓着孩子了你还笑!真是,没正形!”

“娘,我没吓着。”莫正民说。

这次父亲回来的穿戴打扮和往常不一样。不一样的就是没有那杆倚在屋门口的大枪,而是腰里挎着一把盒子炮。

莫正民惊喜地叫了声:“大大!”便扑过去。父亲照样抱起他,在他腮上亲了几口,转了个圈儿。父亲把他放下,他照旧向父亲腰里掏盒子炮:“我要玩盒子炮。”

父亲把他抱在怀里说:“这不叫盒子炮,叫匣子枪。来,大大教你。”于是就教他怎样活机头,怎样瞄准,怎样卸弹匣,怎样装子弹,怎样上弹匣,怎样打开保险,怎样扳勾子。

“啪——”一声清脆的的枪晌,弹头又带着一溜红光,穿过前边的屋脊飞向远方。两年前他学得是大枪,这一次学会了匣子枪。两年了,习以为常,母亲不再冲父亲骂。莫正民也不再害怕。

母亲只是笑眯眯地说:“你爷俩儿,除非不见面,见面就咕咚。”

父亲照样咧着大嘴哈哈大笑,莫正民却托着匣子枪朝着南屋脊瞄着。

莫正民的生母在他出生不到十天便因血崩而死。莫正民的继母是管帅前面河南面的北店村的。莫正民的继母长得很漂亮,银盆大脸,双眼皮儿,鼻直口阔,身高力大,浑身用个大字来形容那是再恰当不过了。尤其那双大脚和那两只大手更是突出,竟和男人穿一样大的鞋,干男人一样重的活,担抬肩扛一般男人还比不过她。就因为这双大脚到了二十四五还嫁不出去。娘家人唤她大脚嫚,婆家人唤她大脚媳妇。所以给莫启復做了填房,给莫正民当了后娘。她嫁给莫启復后拿着莫正民视为亲生,为了拉扯莫正民她一直不肯要自己的孩子。

太阳落下去了,西边出现了一片晚霞,照得小院红彤彤的。父子俩的脸上也映得红彤彤的。

母亲脸上挂满了笑容。她将一张饭桌按在了院子里,端上四碟小菜,斟上一壶酒,然后拿两个脚踏子摆在桌的东边。父亲坐在上首,莫正民傍着父亲的身边坐着。母亲就去喂猪喂鸡,给大白马上料喂草,忙得屁癫儿屁癫儿的。一切忙活就绪,父亲那壶酒也喝完了。母亲拾掇上烙好的香喷喷的小油饼,才坐下和他们父子一块吃起来。

晚霞漫过西边伯父家的小院,爬到了这一家人的头顶,把柔和霞光撒上充满着温馨、洋溢着喜悦的这处农家小院。三口人的脸上布满笑容。

吃过晚饭,莫正民提着父亲的盒子枪,到西厢房里掌上煤油灯,按着父亲教的学着拆卸,心想我多会儿也有把匣子枪。 母亲拾掇好饭桌,挨着父亲的下首坐下,用大蒲扇一下一下,不紧不慢地给父亲搧着风,驱赶着蚊子,看着父亲吧哒吧哒地吸烟。烟锅的火一红一暗地闪着。

“这回咋这么长时间?快有俩月吧。”母亲柔柔地说。

“嗯,俩月还多了。这年头时局不稳,动荡不安,捞不着按时回来的。俩月不止,仨月也不止呀。”父亲轻叹口气,显出一丝伤感。

“时间长了怪想的。”母亲说得柔声细语。她羞涩地朝西屋里瞄了一眼,把脸靠在父亲粗壮有力的胳膊上。

父亲也轻叹一口气,说:“谁说不是。”

父亲把烟灰磕在地上发出啪啪的晌。

母亲央求道:“那就多住几宿吧。”

父亲轻声说:“不行呀,就两天假,明天吃了早饭就得走。再说后天是干哥的五十大寿,我还得带庄户去认认他大爷。还有庄户过几天就开学了,我送他到莒城国小去上学。私塾先生走了,庄户在家也就野了。”

“哎呀,老东西,你咋不早说!庄户那双鞋还有一只没绱起来。”母亲说着,匆忙进屋掌上灯,点上艾蒿绳熏蚊子。她把灯放在窗台上,找出麻绳和鞋,抖搂出锥子,从鞋帮上拔出针,便飞快地绱起来。

父亲上炕躺下,瞅着母亲的脸,柔声柔气地说:“困吧。”

“等我绱起来,明天走好穿着。他脚上那双鞋漏出脚趾头来了,穿到城里叫人笑话。”母亲拽给父亲一个枕头,拉过一床棉单盖在父亲脱得赤裸裸的身上。父亲把枕头放在一边,把头枕在母亲的大腿上,两手搂着母亲的腰。

“他大,别介,等我把鞋绱完着。”

父亲不听,脸在母亲的肚子上拱来拱去,轻轻地蹭着蹭着……

父亲的动作一点也勾不起母亲的欲望和激情,口里轻轻地哼起歌来:

“小银针,银光闪,我给我儿绱鞋穿。

一双鞋儿千针线,线线都把娘心拴。

针锥儿,尖又尖,我给我儿绱鞋穿。

千针纳成千层底,儿走天涯娘心安。

千条河,万重山,娘做鞋来儿子穿。

不管河深山又高,就像娘在儿身边。

……” 母亲柔婉的歌声像山涧的溪水哗啦啦地流进了父亲的心田。父亲心里甜甜的。母亲的歌声像催眠剂,父亲在这娓婉的歌声中不知不觉睡着了,霎时便发出如雷一样的鼾声。听惯了这雷样的鼾声,母亲觉得心里踏实。穿针走线,麻绳从鞋里拉出来,发出“吱吱”晌声。

晚霞退去了,天空一片瓦蓝。星星朝窗棂挤着眼睛,月儿透过窗棂羡慕地望着这慈祥的母亲深夜为去莒城上学的儿子绱鞋。一针一线都带着母亲对儿子的期望和关怀,整个夜晚静得听不到半点声音。

母亲绱好鞋放在窗台上,吹灭了那盏豆油灯脱衣躺下,搂紧父亲。父亲醒了把母亲压在身下。

“砰——”一声清脆的枪声,击碎了莫启復夫妇刚刚涌上来的情欲。两口子匆忙爬起来,赤着脚奔出门口急喊道:“庄户,怎么了?”

西厢里莫正民回答:“我打死了一只猫。”

母亲捶着心口说:“哎呀我娘,吓死我了。”

父亲却问:“没事不是?”

母亲嘱咐道:“往后别半夜鼓捣枪了,惊得人家困不着觉。”

村里晌起鸡叫狗吠声和敞门声脚步声。这一枪击碎了夜间宁静,击碎了人们的美梦。这一枪使整个堐头村颤动了。

伯父隔着院墙干咳了两声,厉声问:“是庄户吧?”

父亲答:“嗯。”

“半夜五更鼓捣什么,弄得四邻困不着!以后别弄了!”

“是。”父亲回答着,向母亲扮了个鬼脸。

母亲用指剜着父亲的前额:“你把孩子教坏了。”

父亲拥着母亲回到屋里:“快,再睡会儿……”

这一夜啊……真短!

满桌上全是山珍海味,应有尽有。莫正民在家从小至今没曾见过,更不用说叫上名堂来。这一夜,莫正民一眨也没眨眼。他捂弄着父亲那支盒子枪如获珍宝。一会儿把它拆开,一会儿把它装起来,反反复复,不厌其烦。也不知拆了多少遍,装了多少次。越拆越快,越拆越熟练。后来他发痴想,如果刚拆开枪就有人冲进来,自己把枪件全部划拉到兜里,一边往外跑,一边手装枪,冲出门就能把枪打晌,那该多好啊!想到这里,他就“噗”地一声吹灭灯,闭着眼把枪拆开,闭着眼一装枪。没一会功夫果然把枪装起来了,他有些惊喜有些亢奋。

这时正有一只猫窜上东边的墙头,他把枪筒从窗棂中伸出去“砰”就是一枪,那猫应声跌了下来。

屋笆上面簌啦簌啦地往下落灰尘。莫正民觉得屋在发抖,整个村庄都颤抖了。

莫正民就是要整个村庄颤抖,叫整个莒州颤抖。

这个人小心大的娃呀……

父亲在母亲身上忙过一阵,心满意足轱辘下来,美滋滋地呼噜呼噜地睡着了。

母亲擦拭了一下身子,穿上衣裳,给父亲盖上被单便到柴房洗手洗脸剁肉馅。刀剁在案板上发出紧密又有节奏声音,像曲,像歌。父亲在节奏声中睡得甜甜的,香香的。

等父亲醒来时已是日上枝头了。

母亲已包好了一盖顶饺子放在锅台上。见父亲起来,母亲又忙着给父亲舀水洗脸递毛巾。父亲洗涮完毕,母亲又忙着给正民洗,然后按桌拿凳子,烧火煮饺子。饺子煮好捞在盖顶上,端到桌上他父子俩吃,她又忙着扒草喂大白马,两只大脚在天井中来回蹼蹋着,可劲地忙。父亲和正民慢慢地吃着香喷喷的水饺。

等母亲忙完了,父亲和正民已经吃饱了,然而盖顶的水饺也已不多了。

母亲把盖顶的水饺拾到碗中,走到西墙根,隔墙喊:“庄家,把饺子端过来给你大吃。”

那边莫亮中答应说:“还是给叔和正民吧。”

“他爷俩儿都吃了,剩下这几个给他大爷尝尝。”母亲隔墙说。

莫亮中把水饺接过去,母亲却找出地瓜干摊的煎饼,用下饺子的汤泡着吃。自从父亲到莒城当警兵,两年来,每当父亲回来看家,母亲总是恣得屁颠儿屁颠儿地忙,尽着法儿做好吃的给父子俩吃。父亲走后,家中就很少见白面水饺了。

那年月连粗粮都不够用的,何况猪肉白面水饺了,一年吃几顿都是有数的吆!

吃过早饭,母亲把莫正民的几身单衣包在一个包裹里,由父亲斜背在肩上。她牵出大白马,系紧马鞍,牵到门外。

莫正民先去跟伯父莫启健、堂哥莫亮中告了别,又和一起上私塾的几个伙伴打招呼。小伙伴们听说他要到莒城上学,羡慕极了,一直送他父子到村前。父亲挎着盒子枪,牵着大白马沿街走着,碰到村中父老乡亲,父子俩按辈分不停地打招呼,从不冷落慢待一个。

来到村前,父亲把莫正民抱上马鞍,对来送行的小伙伴们说声:“都回去吧。”然后踩镫上马,两腿一夹马肚子,嘴里“驾驾”两声,大白马打个晌鼻,哒哒地跑起来。转眼跨过泥牛河庄,绕过河西村,翻过大山,穿过北店到了管帅。每走到一个村,父亲就让大白马慢下来。趟过管帅河便到河南村后,父亲又让大白马慢下来。

莫正民觉得快跑过瘾:“大大,咋不叫跑了?”

“过了河就是你姥姥村,不慢下来人家说咱爷俩儿没礼貌,无教养。”

听了父亲的话,莫正民哦了一声,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来到河南村后,父亲下了马,把莫正民从马背上抱下来,牵着马缰绳步行来到姥姥家。

父亲问了姥姥的身体状况后,从兜里掏出几块大洋放在炕上说:“我一回家时间就紧,也不知您爱吃什么,给你几块钱,自己喜欢什么,就买些什么吧。”

姥姥把莫正民揽在怀里说:“我不用你们牵挂,有俩钱儿买点好的给孩子吃,正长个头儿的时候。”

父亲答应一声:“嗯,没耽着他吃。”

莫正民问了姥姥、舅舅、妗子的好。

父亲牵着马往村外走,姥姥颠着小脚和舅舅妗子一直送到村前。

父亲又把莫正民抱上马背,翻身上马,两腿一夹马肚子,“驾驾”两声,大白马尥开四蹄又奔跑起来。

莫正民只觉得风在耳边嗖嗖地晌,虽是盛夏,骑在马上也觉得凉爽爽的,好舒服。他怀里抱着盒子枪,心里想,莒州咋这么大,快跑了这半天也没个边儿。他在马上不住地朝两下看,两边是两道南北大岭形成的宽五里,长十几里的山川,因此这里的一个村子的名字叫川里。这川好长,北从大山脚下,南到李家坡南岭,活活像一口大棺材。

李家坡岭迎面闪来,大白马在岭下拐弯向西,顺着岭下深沟爬上岭顶。哈,怪了,上到山顶原来又是一马平川,皆是齐刷刷的高粱地,路就是从高粱地的中间穿过。大白马一钻进高粱地里,就像钻进了原始森林,阴森可怖。父亲用鞭子紧抽着马屁股,生怕大白马慢下来。等到从高粱地里钻出来,已快到了中午。正是盛夏季节,万里无云,淡阳如火,父子俩、大白马身上脸上汗如瓢浇一般。父亲仍抽打着大白马,直到了于里庄后才让马放慢脚步。

莫正民问:“大大,为什么每到一村都要叫马慢下来。”

父亲说:“这表示对村里人们尊敬,说明自己不装大。”

“噢,是这样。”

“记住孩子,不管自己创得多么好,不管官做得多大,都不能装大。要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就是这个村庄里没有创好的,也有小人作怪。结交一个人就多一条路,得罪一个人就是多一道坎。”

莫正民点点头。他对父亲的话似明白似不明白,但细细品味好像也品出点味道儿来。

大白马慢慢从于里村后朝东拐去,一离庄头,父亲就让大白马放开步子奔驰起来,经马疃到汀沟,转眼之间在村后远处下马。

父亲对莫正民说:“这就是你干大爷家的庄,十字大街西边和北边都是他的宅子。”

“啊!”莫正民惊讶地叫出声来,“他家咋那么有那么富?”

“你干大爷有本事,县里、州里、府里熟人朋友多,路子广,就有能耐,我这个小警察排长还是靠他给提上的。”

在莫正民幼小心灵深处,对干大爷佩服得五体投地。

“在莒州做什么事都离不开你干大爷。”

“干大爷叫什么名字?”他歪楞着头问。

“于经武,在莒州地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就像梁山上的宋江一样?”

父亲点点头对。

离干大爷的庄子老远,父亲就把莫正民抱下马来,牵马来村北门口,朝门楼上的庄丁喊道:“喂,门上老哥,我是莫家堐头的莫启復,是于老爷的拜把子兄弟,给大哥拜寿来了。”

门上的人听了便下了门楼打开庄门,涎着脸儿说:“原来是莫大干老爷!失敬了,失敬了。这是干少爷?人小精神大。”

父亲说:“麻烦二位兄弟了。”

“不敢不敢,应该应该。”父亲掏出几个铜板递给门丁说,“打壶酒喝。”

守门庄丁沾沾自喜,点头哈腰,不住声地道谢谢。

父亲一手牵着白马,一手抱起莫正民,沿着南北大街直走到十字街口西边的高大门楼前停下。

那门楼共是三间,两边是家丁们的执勤屋。中间是门口,两扇漆黑大门,每扇门上镶着两个大铜盘,铜盘上两个怪物,龇牙咧嘴,面目狰狞,凶恶可怖。一个怪物嘴里含着一个铜环,像用牙咬住一样。莫正民知道那图案上的怪兽叫“饕餮”也叫“狴犴”,村中大门上多数都镶这种图案。不过不全是铜铸的,多数是皮铁压出的图案。莫正民曾问过先生那是老虎还是狮子,先生告诉他怪兽的名字,并说镶在门上能避邪,小鬼恶神不敢进来。从此莫正民知道那怪兽镶在门上的用意。

门口的高台阶全是花岗岩砌成,足有十几层,两边有用两块方形长条花岗岩条石镶着。年长日久,条石被磨得铮明放亮,溜光水滑,像是玉石晶莹剔透。条石的上端是平台,全用条石铺地。门口两边各蹲着一头大石狮子,也是龇牙咧嘴,虎视眈眈盯着进出的人。

门楼的建筑式样和城门楼一样,只是没有城门楼那么大,那么雄伟壮观而已。但比起村里其它门楼可是大的出奇了。

门楼上两个家丁抱着大枪在上面逛来逛去,好不威风。门楼上砌有人腰高的女儿墙和门墙垛。

上面的人看见他们爷俩儿就打招呼:“是干老爷来了?快请进,快请进。”

说话间,大门“吱呀”地一声敞开了。

一个家丁迎出来接过马缰牵到门里,莫氏父子跟在后边进去。

家丁对莫启復说:“老爷在大太太房里,正和几位太太商量操办寿宴的事情。”

家丁又对另一个家丁说:“把干老爷的马牵到马棚里,喂好。我前去给老爷太太们报信。”

家丁回头又问莫启復:“这是干少爷吧?您和少爷慢慢走,我头前去知会老爷太太们。”说完,快步流星地走在前头。

一进大门,迎面是影北墙,墙上面镶着一面大铜镜。镜的面是凸形的,人影变成横长形,形态可掬。转过影背有十几步宽的街道,全用山中的条石铺成。走过街道便是二门。二门外的房屋一排排,全是家丁仆人的住处。走进二门又有四处小四合院。各院都有个小门口。

那家丁快步奔进东边的一处小院,一会便折回来说:“老爷有请。”引着他们爷俩儿走进小门。

这处四合小院五间正房,两头各间出一间为东西里间。中间三间通着,是接待大厅。东西两边各是三间厢房,南边也是三间,两间门房,一间櫊档。建筑布局和大门口一个样,只是上边没有门楼。在两处小院的中间是一条南北街道。两处院的后边又是两处小院。四处小院形成一个田字形。在十字口有一个小花园。

花园前边的两处房屋是大太太和二太太的住处,花园后边是三太太和四太太的住处。各院的小姐少爷和丫鬟婆子,便随自己的主人住在一起。

各院的房屋皆是相同,全是青砖砌墙,灰瓦盖顶。院中栽了些石榴,李子,杏树,柿树等。树下又是栽了些奇花异草。与其说是住人的农家小院,倒不如说是一处幽雅的小花园。

中间用青砖铺成的一条小径,只能容两人并肩行走。

于经武身穿蓝色长衫,上套一件淡黄绸子绣满金钱的无袖坎肩,披毛短发,一副绅士打扮,正和四位太太小姐少爷们站在廊檐下等候。

看见莫氏父子,于经武一手撩起长衫,快步迎下廊檐,拉着莫启復的手,朗声说:“哎呀,我的好老弟,你可想煞为兄的了。”

“大哥好!嫂子们都好!”

“好好好,瞧她们一个个吃得肥头大耳的,快赶上猪八戒了。”说着拉着莫启復的手走上台阶对太太们说,“快见过兄弟。”

四位太太和小姐少爷一起哈腰鞠躬,齐声说:“兄弟好”、“叔叔好!”

“好啊,嫂子们都好,姐儿哥儿们都好?”

“好,托叔叔的福好着呢。”大太太指莫正民问,“这是兄弟家的小哥儿吧?瞧,长得这精神。”

莫正民也乖乖地上前两步,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众位大娘好。”众位太太齐声赞好。

莫正民又鞠了一躬,抱拳冲小姐少爷们施礼。

众人都哈哈地乐了。

大太太说:“快和兄弟屋里吧,咋站在院里说话呢。”

“也是,也是。”于经武拉着莫启復的手走进大厅。于经武和几位太太在西边坐下,莫启復和莫正民父子坐东边。小姐少爷们各自在自己的母亲身后站着。

管家婆子吩咐丫鬟婢女沏茶端水。

对于莫正民父子的到来,于家上上下下热情款待,像迎接贵宾一样,其盛情难于言表。

大家各自坐好后,大太太吩咐管家婆:“告诉厨房置办酒席,为干老爷和干少爷接风洗尘。”

管家婆子答应一声,下去吩咐去了。

大太太一招手,对莫正民说:“孩子,过来,让大娘好好看看。”

莫正民走到大太太跟前清脆晌亮地叫了一声:“大娘好。”

“好。”大太太把他拉到怀里,握着他的一双小手抚摸着,拍拍说,“好整齐的手。”又捧着他的两腮亲了两口,仔细地端量了一番说:“哎,我说老爷,这孩子咱要了吧。”

于经武抿了口茶,微笑说:“你就贪婪,也不问问咱兄弟愿意不愿意。”

莫启復笑着说:“这孩子皮得很,大嫂不嫌他淘气就行,别到时候让他气着。”

大太太说:“叔叔别找借口了。”又对于经武说,“老爷,给孩子看看相,算算八字。”

于经武放下茶杯把莫正民拉到自己跟前,上下观看,左右端详,相了面又看手,连称:“好相!好相!瞧这宽宽的额头,真是天庭饱满,这圆圆的下巴,真是地阔方圆。两目炯炯,透着慑人犀利和灵气,印堂发亮,将来必不是等闲之辈。”

大太太笑着说:“瞧你,还等什么?收了吧。”

于经武一本正经地说:“这收干儿子拜干爹可是大事,马虎不得。明天是我五十岁大寿,也是个好日子,不妨来个双喜临门,连庆寿带收干儿子一块办了,岂不更好?”

大太太说:“是呀,还是老爷想得周全。”

几位太太齐声说好。

莫正民明白了,原来于经武是想收他为干儿子。要有这么个干爹,在莒州城里足能呼风唤雨,叱诧风云,任我腾跃了。

说话间,管家婆子指挥丫鬟婢女在大厅安放了三张大桌,拾掇上酒菜。但见

席间,于经武又问了莫正民些私塾的事,学些什么。莫正民回答《三字经》,《百家姓》,《论语》,《孟子》,《孙子兵法》什么的。于经武连连称好。

午饭过后,管家婆子指挥丫鬟婢女将饭桌拾掇下去,重新上茶来。

莫正民被几位少爷约出去玩。

莫启復从兜里摸出一个玉瓶递给于经武说:“前些日子到乡下去催税,在一家土财主家见到这么东西。知道大哥喜欢这些瓶瓶罐罐的,就要了当作礼物给大哥。想必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要不咋一要就给了呢?”

于经武接过,一个丫鬟忙进大太太屋里拿出一个放大镜递给他。他照着玉瓶仔仔细细看,嘴里不住地说:“好,好,这可是宝贝了啊!”

莫启復说:“是好是孬我也不懂,大哥看着好必是好的了。大哥五十大寿,小弟是一贫如洗,实在拿不出什么好东西给你祝寿,就拿这个瓷瓶儿懵大哥了。”

于经武说:“兄弟可别这么说,这瓶儿可了不得,是汉白玉雕制而成,晶莹剔透,洁白无瑕。里面插的这枝翠绿翡翠竹枝也是罕见的。据说观音菩萨的玉意瓶就是它。虽说谣传,并非是真,不过这玉瓶和翡翠竹枝怎么也值个千儿八百的了。”

大太太惊叫一声:“哎吆,这么贵重的东西咋好要兄弟的。”于经武朝太太挤剂眼。大太太不再言语。

莫启復道:“瞧大哥说的神话似的,那也算是我没白来给大哥祝寿来了。”

大太太笑着说:“你大哥可别的不好,就好这些瓶瓶罐罐的。你这可是送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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