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缘起即灭，缘生已空，我的少年，失语多于失梦。我幽游深处探寻莲花的芬芳与清寂，意外寻到了最爱之人，她对我说：“你就是我的莲花。”—仓央嘉措

凝视着眼前美丽的少女，随着夏季暖暖的风，心中泛起了涟漪。风中带着女孩独有的清香和远处飘来夹杂着的莲花香。莲叶的香气钻入他的鼻息，洗涤他原本已经肮脏不堪的心灵，仿似站在他面前的女孩的微笑，至纯至真，他对她说：“你就是我的莲花。”

六月，傍晚。

远山边挂着的夕阳晃得人眼睛疼，一点也没有给人夕阳无限好的感觉，热，真热啊，热得人心头烦躁，温度没有随着天色渐晚而变得温柔可亲，居民楼下坐着的老人们动作轻缓地摇着手里的蒲扇，而与缓慢的动作相反的是他们一直蠕动着的嘴皮子，说到激情处甚至要扔下蒲扇与对面的人大战一番。

旁边端坐着的孩子们看着原本和蔼可亲的爷爷奶奶们突然“嚯”得起身，站在原地，身体一个劲的往前倾，唾沫四溅，大有诸葛亮舌战群儒的气势。

比起被爷爷奶奶们的另一副面孔吓到的孩子们更多的是觉得热，那从蒲扇里递来的风丝毫没有减去他们心头的燥热，于是开始拼了命得摇着手里的卡通扇，希望以此让自己变得凉快，但是汗却顺着他们的脖子滑落至他们的领口，浸湿了胸口处一大片的衣服。

而让路人觉得闷热的不仅仅只是天气，还有眼前的这对夫妻。

夏天快要落山那阵子，闷得人喘不上气，混合着蝉鸣声，让董瑞泽和李文卿的心里的烦躁感也“蹭蹭蹭”得往上涨，如果要形容这种烦躁感的话，可能是火山爆发的前兆，熔浆在山顶汇集，翻涌，“咕咕咕”得冒着热气，就等一个往上窜的时机，而眼前的这位路人，就很好的成为了欣赏火山喷发的观众，也给了他们喷发的契机。

如果说“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是用来形容眼前这个男人，那么“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是用来形容身旁这个女子的，不过要忽略她皱着眉头，瞪着眼睛的表情，瞪大的眼睛能让路人能够数的清她眼白上的红血丝，足以证明熬了不少夜。

“你知道克里斯汀—迪奥吗？”

李文卿抬着她这张精致的脸，吹了吹额前的刘海，两只手的手指发出“咯拉咯拉”地响声，好像只要他说不知道，她就能冲上去打她，看起来不像是一位设计师，仿佛是个市井流氓。

穿着无袖T恤的路人擦了擦糊在眼睛上的汗，眼里流出了泪水，不知道是因为李文卿这副脸吓到了他，还是因为那进入眼睛的汗辣得他出了眼泪。路人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说：“我知道我知道，那个很有名的口红，原来全名是这个啊。”路人心想，还好前几天刚送了老婆一只，好险。

李文卿眼皮抖动。

一旁一直安静待着董瑞泽听了他这话笑得一脸欣慰，对李文卿道：“这就是受众度的区别，如同你和我。”董瑞泽转过头和蔼地问路人：“你知道张择端吗？”

“这个我也知道，画清明上河图的。”

董瑞泽一脸我赢了的表情，略带得意地看着李文卿。

“呵，都是搞艺术的，咋就你高贵冷艳一点，艺术不分贵贱没听过？”李文卿皱了皱鼻子，斜睨着董瑞泽。

“不好意思，我不仅是搞艺术的，我还是教授，小时候没学过要听老师的话吗？”

“老师没教我要听叫兽的话。”

原来比快要下山的夕阳和居民楼下舌战群儒的老人更让人燥热的，是这对夫妻的内心。

由于过于激烈的争吵，两人汗腺爆发，汗水顺着他们的额头滑至下巴，从他们精致的下巴滴到了粗糙的地面上，谁也不让谁，谁也不服谁，“战争”一触即发。

列夫托尔斯泰的《战争与和平》里说：他知道他们会支持不住的，他知道，时机只在转瞬之间，稍一放过，就一去不复返了。炮弹那么激烈地在他周围咝咝呼啸，战马是那样跃跃欲奔，以致于笼它不住了。他们俩大概就是这个情况。

他们两个人都想要在争吵中想要抓住给予对方的致命一击。仿佛草原上觅食的雄狮，躲在草丛里窥探着时机。

看了半天戏的路人总算听明白了，拉住了这对快要打起架来的夫妻，秉着劝和不劝分的心态说：“先生，女士，俗话说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缘分来之不易，相信两位以后一定懂彼此的魅力的。”

董瑞泽拍了拍被路人拉过的衣服，一脸认真地对李文卿说道：“我相信懂得我魅力的，一定也能懂文物的魅力。”

“那祝愿你二婚的时候找个能懂文物魅力的人，我看程涵就很合适。”

“你这句话是对我职业操守的侮辱。”

“你有操守吗？”“……”

又吵起来的两人。

明明民政局就在路的转角处，两个人这样意欲何为？

路人感叹了一下刚才的精彩程度，如果有瓜子或爆米花做配就更好了，可惜了，他还得赶着回家做饭，他好想知道后续啊，如果明天还有的话他想明天带点瓜子以备不时之需。

两人：“……”董瑞泽看了眼天边的夕阳，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就拽着李文卿往民政局方向走去。

李文卿在被拽过去时转过头对着路人大声说：“克里斯汀—迪奥是做衣服的，口红只是他的衍生品！”

临走前被上了一课的路人觉得自己受益匪浅。

李文卿说完后回头看了眼拽着她衣服的董瑞泽，如画的面庞，透着棱角分明的冷俊；那浓密的眉，高挺的鼻，无一不在张扬着高贵与优雅。

“公子只应见画，此中我独知津。”天边的夕阳柔化了他俊朗的五官，让他被李文卿挑起来的气势都柔和了不少，不知不觉间已经专注，抬眸间只剩下他。李文卿看着他的那双眼睛，乌黑深邃的眼眸，泛着迷人的色泽，只是那双迷人的眼眸里找不出情愫，有的只是冷漠和烦躁。

李文卿觉得挫败极了。

路人瞟了眼拽着女人衣服的那个男人和女人，可惜得摇了摇头，轻叹一声，“多好的一对夫妻啊，可惜了。”

太阳已经落山，被路边亮起的灯吓了一跳的了李文卿赶紧打断自己的思绪，嘲讽地笑了一声，若不是这一次的争吵，她只怕要迷失在他们真正结婚的假象里了。

胡思乱想间已经到了民政局门口却看着大门紧闭的两人一脸尴尬，什么？这就下班了？

“这就没办法了，不是我不想离，而是时机不对啊。”李文卿叹了一口气，擦了擦额角因为争吵和挣扎出的汗，对董瑞泽说道。

心里却莫名的松了一口气。

董瑞泽则是暗叹自己的明智，故意争吵拖延时间，民政局下班，这可就怪不了他了，是民政局不让他们离的，你看，这都是天意。

各怀心思的两人装作一脸遗憾地走出民政局，懊恼的摇了摇头，努力阻止着要上扬的嘴角，这些表情仿佛都在诉说为没离成婚而可惜。

晚风凉快了不少，拂去了两人心头的烦躁，也吹醒了两人冲动的大脑，终于可以开始冷静地思考了。果然罗素说的没有错，“人类一切的活动都发生于两个来源：冲动与愿望。”

但是开弓没有回头箭，现在不至于低下头来说她后悔要离婚了吧，她反正是做不到。

“你是不是故意在下班的时候来民政局，其实不想离婚。”在李文卿还在措辞的时候，董瑞泽先发制人，露出了一脸怀疑的表情。

“你哪只眼看见我不想离婚？”

“不管怎么样，你别忘了，我们的婚姻是假的，就算没有离婚，也没有什么意义，你记住，我们的合同依然有效。”

董瑞泽听到了这句话，收起了笑容，是啊，他怎么忘了，他们的婚姻是假的，真正真实的也就那本红彤彤的结婚证了。

被那句话戳到心窝的董瑞泽径直走过了李文卿的身旁，头也不回的开着车走了。

民政局门口车有点不太好打，李文卿看着远去的保时捷做了个不屑的表情，有车了不起？古有陶渊明不为三斗米折腰，今我李文卿誓不为一辆车低头，恰巧这时出租车来了，李文卿骄傲地抬起了下巴，迈出了猫步，优雅地坐进了出租车。

董瑞泽看着后视镜里得意的李文卿，面无表情。

打上车的李文卿，“啪”得甩上了门，被如此粗暴对待，那破旧的门震了三震，司机师傅满脸心疼，用充满仇视的眼光看向李文卿，仿佛自己被打了般的痛心疾首：“哎哟，姑娘，你可轻点关门啊，这门可不经造啊。”

李文卿：“师傅，东北的吧？”

“对呀对呀，你咋晓得的？”

“东北口音博大精深，二人转那语气和您一样一样的，赵本山不收您当徒弟是他的损失。”被哄开心了的师傅瞬间收回了那仇视的眼神，一脸和蔼的看向李文卿。

“可不，那么姑娘，你要去哪儿？”

“……先开吧，不想看见后面那个人。”

“哎哟，姑娘，你别太难过，这年头谁还没遇上过几个渣男呢，是不。”

“是啊，师傅，听您这口气，您也遇到过渣男？”

师傅：“……”这姑娘看着这么好看，说话咋这么戳人心窝子呢！果然妈妈说得对，长得好看的，心肠歹毒。

车里总算安静了。

坐在出租车上的李文卿和司机师傅交流了一番后觉得畅快了不少，饿了，今天从早到晚没有吃饭专心于董瑞泽斗智斗勇，这时候才发现肚子已经很久没有进食了，向她发出了警告。端起手机先打给了吴广，这位从初中开始就与她同桌了三年，也是唯一一个知道她和董瑞泽是形式婚姻的好闺蜜。可是电话里的嘀音却提示着她今晚她没法听她诉苦了，于是手指迅速向下打电话给了胡思渝，说：“胡思渝，你在哪儿？吃饭了吗？没事，不管你在哪儿，不管你吃没吃饭，来天府广场的烤肉店拯救一下我。”说完“啪”地挂了电话，也不给人回话的时间。

那头来不及说话只来得及听着嘀音的胡思渝：……这位姑奶奶又怎么了？发的什么神经。想归想，但还是乖乖地听从她的话拿起车钥匙出了门。

“哟，这是怎么了，谁这么不长眼，惹着你了？”胡思渝脚还没跨进大门，就透过玻璃窗瞥见了在里面胡吃海塞的某人，掂了掂自己干瘪的钱包，心里在滴血。

“来得挺早，剩下的交给你了。”说完打了一个饱嗝，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哎呀，吃撑了。

胡思渝看着残骸：“……”

不知道他还能吃啥，只能招手叫服务员重新点菜。

终于吃饱喝足的李文卿端了一副高贵样，擦了擦因为烤肉而溅上的油渍，翘着兰花指，开始了对董瑞泽的控诉。

胡思渝一边擦着李文卿因为控诉过于激动而溅在他脸上的唾沫，一边用点头来表达他对李文卿所说的认同。但是当他听到他俩离婚后还是住一块儿后，眯了眯眼睛，他不得不佩服董瑞泽的脑子，都说近水楼台先得月，即使离了婚，董瑞泽还是位于李文卿最近的一个男人。李文卿这脑子到底还是不行。

想到这，他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李文卿讲得正开心，看他笑得一脸猥琐，咽了咽口水，默默得又有点犹豫得把手放在了胸口说：“你如果看上了我，我会考虑我们还要不要继续做朋友。”

语气真诚，模样正经。

胡思渝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说她没脑子到底还是抬举她了，整一智障。

饭局不等于酒局，不能解千愁，吃饱喝足，为了解愁胡思渝就拉着李文卿去酒吧庆祝即将从婚姻的坟墓里跳出来这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