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冬去春来,白墙灰瓦的影视城却没多少生机,入眼皆是令人压抑的冷色调,特别是面前破败的小院,除了开着一株红梅,再也找不到亮眼的色彩。

梁思思收回目光,在院门口驻足,低头看微信,查看定位。

确认无误,她走进院子。

院内架着各种拍摄机器,工作人员四下忙碌,内屋门口,一个络腮胡男人在给一个古装男人讲戏。

她正准备找个工作人员问话,络腮胡扫见她,道:“心恬,你那御用替身来了没有?”

梁思思抬头回视,对方一愣:“心恬的替身?”

“嗯。”梁思思点头。

“像!”络腮胡叹了句,古装男人笑着补,“跟两姐妹似的。”

梁思思任由他们打量评价,神情自然。

片刻,络腮胡拧眉,语气也厉了许多:“你怎么还没化妆,衣服也没换?!”

梁思思确定自己没错过时间,也没弄错地址。

可很明显,面前的片场不提供戏服。

不用思考,她也知道这是谁的手段。

果不其然,一道温柔甜软的声音适时响起:“王导,您别急,衣服我带过来了,化妆师用我的,保证不耽误您拍摄。”

穿着红色襦裙的梁心恬走过来,先是朝络腮胡导演一笑,随后侧头温声对她道:“跟我来。”

作为娱乐圈顶流,梁心恬无疑是美的,纤细高挑的身材,配上唇红齿白、眉目清秀的五官,再加上她一直塑造的温柔和善性格,确像亿万粉丝眼中的国民初恋。

刚上大学那会,梁思思被错认烦了,也研究过两人的长相。

还是不同的,梁心恬偏温柔仙女挂,而她五官更立体,眉眼更深邃,性格使然,她的眼睛虽然亮,但冷。

用同学的话说,她美得更有攻击性。

这也是为何两人乍看很像,但稍微细看就能分辨的原因。

因此,也有同学议论她是照着梁心恬整的,否则不至于比梁心恬还好看。

几年过去,她早凡事看淡,别说被错认,就是梁心恬拿她当垫脚石塑人设,她都懒得戳破。

衣妆完毕,两人一起从内屋出来,梁思思扫了眼身上的同样的红色襦裙,问:“今天是什么替身?”

梁心恬瞥了她一眼,凑头过来,露出盈盈笑意,用只有两人听得到的声音说:“裸替。”

梁思思眉头一蹙,停在原地,抬眸望向梁心恬,语气坚定:“我不干。”

就因为冠上“梁”姓,她自小到大,不知给梁心恬做过多少次替身。

搞不定的,她上。有危险的,她上。

但裸替,确是第一次。

身为话剧演员,梁思思对一切戏剧表演形式都没有偏见,但易淮川极其厌恶她涉足娱乐圈。

以往,她给梁心恬做替身都无需露脸,也没人知道是她。

但裸替不行,易淮川对她的身体足够熟悉,尤其偏爱她的锁骨。

梁思思不想冒险。

梁心恬跟着站定,脸上的笑意不减,语气更加柔和,像是两姐妹间说着贴己话:“姐姐,记得你答应的事,要还欠梁家的债。”

闻言,梁思思的神色冷下去。

两人都着火红襦裙,面对面站在内屋门口,美得像一幅镜像画。

“心恬姐真是人美心善,替身出了岔子,她还温柔救场。”

“连御用化妆师都给替身用,那可是易总专门给她安排的。”

“易总对心恬姐可真好,听说易总当年从他父亲手里抢天志娱乐,是因为她。”

“今天用裸替,据说是易总不愿心恬姐演亲密戏。”

旁边,工作人员小声议论的,对梁心恬宠爱有加的易总,就是她的未婚夫易淮川。

明明清楚,没人知道她是易淮川的未婚妻,反倒是梁心恬跟他不清不楚。但当面听到,梁思思还是觉得心破了个洞,呼啦啦灌着冷风。

她以为自己被生活磨练得足够泰然淡定,什么都不在意了。事实上,所谓万事看淡,不过是有了更在意的人和事。

比如,易淮川。

再比如,易淮川怎么看待她。

“姐夫一会会来片场哦。”梁心恬带着笑意,又在她的耳边补了一句。

自此,梁思思终于明白,梁心恬今天,不只是让她演个替身而已。

是让她明白,她就是个替身!

梁心恬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剑,将她破了洞的心搅烂了。

四目相对,梁心恬眼里的笑意更甚,比外面的春意还浓。梁思思眸中却只剩下寒意,比离去的寒冬更冷。

两人对峙间,片场忽然嘈杂起来,不知道谁喊了一声:“易总来了!”

梁思思看向院门,导演带着一众人早就迎过去了。

被人群簇拥着的男人,身形修长,着剪裁得体的白衬衫、黑西装,领带打得规整严格,脸上架着的银边眼镜尤为惹眼,让俊逸矜贵的他生出斯文败类的禁欲感。

像高山上的雪松,似夜空里的星辰,高高在上,让人不敢亵渎只可远观。

一众人簇拥着他走了过来,导演在介绍戏:“上午拍了心恬黑化那场,还缺几个有尺度的镜头,正准备拍替身。”

闻言,易淮川抬眸,目光与她交汇。

四下的声音好似消失了,梁思思只听到自己怦怦的心跳声。

看到她在片场,易淮川是会惊讶,还是会恼怒?

她分不清自己此刻是紧张,激动,还是期待。

易淮川不愿梁心恬拍亲密戏,那么她呢?作为他的未婚妻,即便没有感情,也会阻止她做裸替吧。

更何况,他那么讨厌她涉足娱乐圈。就算是因为厌恶打断拍摄,梁心恬杀人诛心的计划也能表面流产。

梁思思从未有哪一刻,如现在这般,期望易淮川为她说句话。

只是——

仅一眼,易淮川的目光就从她脸上挪走了,像看到一个无关紧要的群演,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地回导演:“拍吧。”

搅烂的心,又被摔在地上,血肉模糊。

旁边的梁心恬彻底笑开,迎了过去:“易总,你来啦。”

众人识趣的为他们让地方,导演朝她招手:“替身,你过来,我跟你讲讲戏。”

梁思思的目光还留在不远处的两人身上——

梁心恬笑颜如花,低声说着什么,易淮川偶尔点头,偶尔回一句,虽不像恋人般浓情蜜意,也终究比她这个除了在床上都见不到他的未婚妻,好上了一万倍。

“替身!”

导演又喊了声,梁思思才发现刚刚是在叫她。

是了,她只是个替身。

整整四年,她终于认清。

“你为了心上人抛弃一切,在这里等他带你离开,却等到一群歹人,他们见色起意,对你不轨。你满心期望心上人拯救你,最后他来了,却告诉你这些人就是他安排的,眼睁睁看着你被欺负。”

因为是替身,导演连角色都没介绍,大致概括剧情。

为了逼真,导演让她在挣扎时带上情绪。并点明,成片用不上她的脸,主要是衣衫被撕破后,她的身体,让她别有负担。

梁思思在指定位置站定,随着一句“Action”,她和群演都动了起来。

明明有更好的方式诠释这段剧情,但此时此刻,她觉得自己便是剧中人,采用了危险的浸入式表演法。

见到歹人的害怕惊慌,看到真爱的惊喜期待,听到真相的痛心绝望。

不就是此刻的她。

刺啦——

梁思思听到布料撕碎的声音,皮肤暴露出来,很冷,但没有她的心冷。

她望向不远处坐在树下的易淮川,他静静地看着片场,眼底无波无澜,好似这里激烈的演绎,远不如一份报告带给他的情绪起伏大。

梁思思眼底泛酸,蓄上了温热的泪。

像是察觉了她的视线,易淮川的目光在她眼上停留了片刻,旁边陪他一同看戏的梁心恬喊了他一声,他便又将目光挪开了。

梁思思依然看着他,像是看到了戏中女孩的心上人,她停止了挣扎和反抗,任由歹人从背后扯掉她的衣服,然后抱住了她。

泪停留在眼眶里,泛着莹莹的光,那双眼从最初的狂喜变成如今的颓败,失了光彩。

好像这世间,再也没什么能将它点亮。

身后的腊梅开得正旺,跟被扔在地上的红裙相得益彰,女人的身体白皙光滑,纯洁的如同上好的羊脂玉,但此刻却在被糟蹋。

从近到远,特写至远景,凌虐的、凄惨的、破碎的美,在镜头里完美呈现。

“过!”

早就该喊停的导演,等到一整幕剧情走完才惊艳回神。

梁思思回屋换衣服时,蓄在眼底的泪才流了出来。

虽然所谓的裸替并非大尺度演绎,但易淮川的区别对待还是让她寒了心。

“姐姐,演得不错哦,我特别喜欢那个绝望的表情。”梁心恬进了屋,贴心地帮她关好门。

梁思思仿若没听到,背过身,换好衣服,走人。

“姐姐,下次再合作哦。”甜软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梁思思停步,转身,流过泪的眼睛如雨洗过的月亮,清明幽冷:“你也知道那是债,不是恩。恩还不清,债总能还清。”

当年梁家花在哥哥身上的钱,她前不久已经攒够了,只等她去一趟梁家,就能彻底了清。

出了门,梁思思才发现,易淮川不知何时走了,她落得轻松,回了易淮川给她安排的住处——半山墅。

别墅奢华高贵,却冷冷清清,没有烟火气,更没有人情味。

她平时要演话剧,不常在家,而易淮川……

他应该只当这里是滚床单的酒店。

梁思思刚把新买的小雏菊插—进花瓶,大门传来“咔哒”一声,下一秒,在片场消失的易淮川出现在客厅里。

窗外,天色将黑未黑,屋内,只有玄关那盏昏黄的灯亮着。

偌大的客厅空旷又静谧,易淮川的一举一动便显得格外惹眼。

他还是在片场那身黑白装扮,规整禁欲,许是夹着风进门,身上带着岑冷寒意。

他一步一步走进客厅,皮鞋落在地板上发出轻微声响,如他投注在梁思思身上的视线一样,虽轻,却带着迫人的气势。

灯光原因,他鼻梁上的银边眼镜闪过折影,藏在镜片后那双深邃的眼,如深海,表面平静,看不见的深处却蕴含着汹涌情绪。

如若平时,梁思思定要迎上去,但今日,她只扫了他一眼,便继续低头摆弄那瓶小雏菊。

片刻,眼前罩下一片阴影,紧接着,她插花的手被人捉住。

刚好是群演那会捉住的地方,两次施压,手腕泛着疼。

梁思思蹙了蹙眉,未抬头,试图挣扎:“放开。”

背后传来滚烫的温度,是一个并不温柔,甚至带着惩罚性的拥抱。

她的话未起作用,手腕处的禁锢更深,易淮川身上特有的清冽味道,如同此刻的危险将她彻底包裹。

身后的温度像是会传染,让她冻在冰窖的心有了苏醒的迹象。

易淮川将下巴抵在她的肩窝处,两人的身体紧紧相贴。

身体的记忆被点燃,一阵阵酥麻和颤栗感袭来。

被抱着的身体渐渐软了下去,易淮川以一个绝对占有的姿势,将她完全掌控,随后覆在她耳边,低低地问:“就这么喜欢做替身,嗯?”

声音明明很轻,却如千斤重锤砸在了梁思思的心上。

他的一语双关,简直是对她明晃晃的侮辱!

所有的暧昧悉数清空,梁思思瞬间清醒,她奋力挣开易淮川的怀抱,快速走开。

走得过急,动作太大,带到了茶几上那瓶无辜的小雏菊,整瓶花掉在地上,瓷片与花散落一地。

梁思思在餐桌的另一边站定,抬头看向易淮川,清亮的眼里有愤怒的火,也有绝望的寒。

她一字一字,清晰又坚定地道:“我不喜欢做替身,所以易淮川,我们分手吧。”

别想我 - 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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