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夏日的尸体

六月，尚未入暑，天气却干燥闷热，不仅人们的心情和作息受到了影响，就连犯罪概率都在提高，法医工作的旺季开始了。

近日来，C市公安局已经接到了好几起关于无名尸的报警。报警人大多都是在出去游玩的时候发现的无名尸体，尸体形态各异，扔在水里的，埋在土里的都有。

顾彦和其他法医一样，都不喜欢夏天，不仅是因为夏季的自杀事件、意外事件和命案比其他季节多，还因为炎热的天气给腐败细菌的滋生和繁殖创造了良好的条件，使得尸体腐败几乎一天一个样，从逐渐扩展的尸绿到呈暗红色或污绿皮色树枝状的静脉血管网的出现，再到尸体发黑膨胀，皮下组织和肌肉呈气肿状，最后变成让法医头疼的腐败巨人观状。

可是没办法，无论尸体变成什么样，法医都不能置之不理，也不能糊弄任务。

此时，顾彦正在解剖室里，看着今早从滨江打捞出来的尸体，皱了皱眉。

被害人死亡时间并不长，再加上在江里的翻滚，使得皮肤温度一直保持着较低温度，所以并没有开始腐败。

顾彦用戴着手套的手指轻轻按压尸体上呈现暗紫红色、大片状的尸斑，发现用手指按压仅稍微褪色。顾彦拿起解剖刀，轻轻切开尸斑部位组织，淡红色血水样液体流了出来，组织被染色，无法擦掉。

顾彦轻轻掰开死者的眼皮，检查了一下，说道：“死者角膜呈云雾状、半透明，仍隐约可见瞳孔，为中度混浊。死亡时间在十五小时以上。”

顾彦看着死者颈部的伤口忍不住皱眉。死者颈部有着一朵彩色的牡丹，这对死者伤口状况的判断有很大的阻碍。

顾彦无法从外面判断死者伤口状况，只好剖开皮肤表层，看内部的伤口状况。

“创口两侧较钝，创口梭形哆开，创壁光滑，无组织间桥，创底较平，是典型的砍创。创口边缘整齐，创缘周围表皮剥脱可见，说明砍器较薄。”

顾彦继续检查着死者身体表面状况，死者前臂和双手有砍创，腹部有两处伤口，手掌和上臂处有大面积的擦伤，顾彦检查完之后，轻轻叹了一口气。

腹部的伤口是盲管刺创。盲管刺创常因刺器短，一般仅有刺入口和刺创管而无刺入口。但是死者腹部的伤口，只有一个刺入口却有多个刺创管，这说明凶手将刺器刺入人体后未全部抽出就又刺入，并且这个动作重复了好几次。

顾彦将死者的头发都剃干净，开始切开死者的头皮，颅骨处有一处粉碎性骨折，打开颅盖后骨后发现，这处粉碎性骨折的骨折线从枕部沿着颅底延伸到了额部，而且骨折线有折断的现象。

顾彦用手术刀切开尸体的胃、十二指肠和小肠，对着旁边充当助手的苏皖解释说：“尸体在冷水中泡了太长时间，皮肤受了冷水刺激，立毛肌收缩、毛囊隆起、毛根竖立，皮肤已经呈现鸡皮状。尸体的尸温也受了影响，已经无法用温度来判断死亡时间，想要准确判断，只有看胃内容物的消化和迁移状况了。”

苏皖看着那些黄油油的胃内容物，皱了皱眉，却没有像顾彦想的那样会受不了然后恶心得想吐。

“定力不错。”顾彦点了点头，用手术刀拨弄了一下那些黄油油的胃内容物，说道：“根据消化状况，胃内还有不少食糜状物质，死者应该是在末次进餐后五小时内死亡的。”

“从尸斑和角膜上可以看出死者死亡时间在十五小时以上十八小时以内，因为死亡十八小时以上就无法看见瞳孔。”

苏皖皱了皱眉，尸体虽然并没有腐烂，但是尸体上大片的暗紫红色的大片状尸斑让她不禁感觉头皮有些发麻。本来就已经快支撑不住的她在看见那片黄油油的胃内容物时就有种呕吐感，然后听着顾彦仔细的解说，苏皖终于撑不住了。

“顾法医，对不起，我，我觉得我需要时间缓一下。”苏皖脸色苍白，眉头紧皱。

顾彦没有说话，指了指门外，苏皖赶紧往门外跑，在苏皖跑到门边时，顾彦的声音传了过来。

“不用进来了。”语气里似乎带着一丝失望以及轻视。

苏皖握住门把的手立马松开了，她努力平静了一下心情，慢慢往回走。

另一边，顾彦没有听见开门声，心里有些疑惑，他停下手中的动作，转身往实验室门口看去，看见苏皖苍白着一张脸，慢慢地往解剖台走过来。

“怎么？不出去么？”顾彦冷着声音问，他有些疑惑，因为眼前去而复返的女孩子而疑惑。

“我可以接受的。”苏皖脸色惨白，双手握拳，似乎这样可以给自己多一点信心。

“那好吧，你就继续看。”顾彦说完话就把注意力重新放回了尸体上面。

顾彦将尸体慢慢翻过来，手指落在了尸体的后背上。顾彦的手指沿着尸体的脊柱，从后脑慢慢划到了骶骨，在按到某个地方时，顾彦的手一顿。

他迅速拿过手术刀，沿着手指刚刚划过的痕迹切了下去。手术刀很锋利，刀落皮开，露出了黄白色的皮下组织和红色的肌肉。

苏皖看着这一幕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她实在不懂顾彦为什么要打开后背。她只懂得法医对尸体进行的通常都是‘三腔’检验，也就是解剖颅腔、胸腔和腹腔，只有在特殊的案件中才会打开尸体后背。可是她并不觉得这是一起特殊案件，应该用不着对尸体的后背进行检查吧。

顾彦慢慢分离了后背的皮肤，苏皖发现肌肉的色泽很正常，并没有明显的出血和损伤。

“顾法医……”苏皖看着被剥离开来的血肉，那股好不容易压抑下去的呕吐感又泛起来了。

顾彦并没有理会苏皖，他继续开始解剖，逐层分离尸体的背部肌肉，突然，顾彦的动作停了。

苏皖忍着恶心看去，不由得怔愣，发现尸体后背真的有损伤。

“椎体棘突骨折，深层肌肉大片出血，你说一下，这样的损伤通常在什么情况下形成？”顾彦转过头问苏皖。

“啊？”苏皖有些欲哭无泪，她不是法医专业出身的啊，她不过是一个警察，怎么可能会懂这样专业的问题。

还未等苏皖回答，顾彦已经低下了头，说道：“抱歉，以往都是会问我的助手，今天忘了是你在我旁边了。”

忘……忘了是她在旁边，苏皖不由得生气，她没有那么没有存在感吧。她好好的一个大活人，虽然不是绝世美女吧，好歹也算得上美女一枚，怎么就那么容易把她忽略了，难道说那些说他取向不正常的谣言都是真的？

苏皖紧皱着眉头，看着低头的顾彦轻轻摇了摇头，看着玉树临风、一表人才的人，居然不喜欢女的么？真是浪费资源。

顾彦完成了解剖，将所有伤口都缝合好后，顾彦后退一步，对着尸体轻轻鞠了一躬。苏皖也照着顾彦的样子轻轻对尸体鞠了一躬。

“尸检结果我会尽快做出来，你接下来的任务就是跟其他人一起查出来死者的身份信息和近日里的行程。”顾彦顿了顿，然后说道：“麻烦你了。”

苏皖愣了愣，摇头说道：“不麻烦的。”说完急忙转身向自己的原先的工作区域走去。

苏皖认真地想了想，顾彦说的麻烦应该是她帮忙做助理这件事情吧，可是，你就不能说声谢谢吗？说谢谢很难吗？看来这个顾彦真的就像他们那群人说的一样，是个怪人。

还是少跟他接触比较好，可是苏皖又想起了自己的职业，怎么可能不跟他打交道呢？她毕竟还是个警察。苏皖轻轻叹了一口气。